25 你太兇了
第25章 你太兇了
“沒有!”桑落拔高了聲音,胸膛快速起伏着。
可是喊完這一聲,他就又像洩氣的氣球一樣氣焰減消。
在季商看來,桑落的确是在無理取鬧。
桑落也知道自己是在鬧,可是他除了鬧也想不到其他能做的事,他一個人在這場無望的愛情中,嘗盡了心酸苦澀、悲傷和難過,自己不好過,也讓季商不好過。
他也不想啊,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怪桑榆,怪季商,然後怪自己。
都沒有用。
情緒開始不受自己控制,桑落覺得自己又被分成兩半了。
一半在說:“桑落你該聽話,別再鬧了。”可另一半在說:“鬧吧,除了這樣你還有什麽辦法讓季商跟你走?你能就這麽甘心回去嗎?自己去結婚,又或者看着季商去結婚?”
“我不想的,我不想這樣的。”桑落啞聲說,過快的心率讓他胸膛發悶,聲音發啞,“可是你答應過我……”
答應什麽呢?答應不再把他當弟弟看?
可明明他們誰都無法做到對曾經的十七年視而不見。
理智一點,或者聰明一點,桑落要麽把這場單戀當作是自己一個人的事,灑脫地不去在乎季商對他的愛是親情還是愛情;要麽他就徹底瘋魔,死纏爛打無所謂是什麽感情,只要得到就行。
可他無論哪一點都做不到,他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嘴上說不要當弟弟,可還是貪戀着兄弟關系帶來的親密與關懷,然後又因着這些關懷心煩意亂,想要更多的暧昧,想要季商對他的愛只是純粹的愛。
他在愧疚與不甘中反複沉淪,所以他活該痛苦。
如果他的既要還要是常态,那季商的不想要不也是常态?
話說到這一步,桑落心裏陡然升起一陣畏懼,他直覺如果再順着這話說下去,季商一定會說出他不願意聽到的拒絕。
不甘占了上風,他只能自私地利用季商的心軟作賭,賭他不管親情愛情都拿自己毫無辦法。
“你就當我是在鬧吧,你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桑落說,“我找應珩,他肯定願意跟我——”
話還沒說完,桑落手臂忽然受力,緊接着肩頭一沉,便踉跄着撞上身後硬實的牆壁。
季商欺身将他按住,沉聲警告他:“桑落,別逼我揍人!”
他眉宇間的戾氣不加掩飾,顯然是氣急了。
桑落眼眶很紅,瞳孔猛地張大,像是被吓到,卻也還是跟他犟着不肯服軟,梗着脖子說:“你揍吧,有本事把我腿打斷!”
“翅膀硬了啊,覺得我治不了你了?”季商呼吸發沉,捏的桑落肩膀傳來陣陣疼痛,但桑落仍然扛着疼痛一聲不吭,固執地和他硬碰硬。
僵持片刻,桑落別過臉,小聲但倔強地說:“你沒資格管我。”
季商眉宇一厲,捏着他肩頭的手松開來,又猛地掐着他的下巴,強硬地将他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
“我沒資格管你?”季商幾乎是咬着牙反問。虎口繃出一道淩厲的線條,掐的桑落下颌也開始生疼。
太疼了。
季商給他的好像總是疼痛居多。
桑落情緒猝然爆發,沖他喊:“對,你沒資格!”
季商手下力道越發重,疼痛刺激桑落開始情緒化,不管不顧地竟然說了髒話:“你姓季,我姓桑,都他媽不是我媽生的,你算哪門子的哥哥?你只不過是我姐撿來的,你憑什麽唔——”
沒說完的話被痛呼取代,季商拇指強硬地插進桑落張開的雙唇,他是真的下了狠手,桑落感覺自己的下巴連着心髒一起又疼又麻。
“是,我是撿來的,是沒人要的累贅。”季商抽出拇指,也松了手,周身氣場卻沒有半點松弛,“謝謝你們桑家把我養大,我感謝都來不及,我有什麽資格來管你桑家大少爺?”
他語氣平靜且冷漠,像一把把小刀刺過來,桑落嘴唇顫動,心髒發痛的同時也升起一股強烈的悔意。
他說錯話了。
他讓季商傷心了。
他是瘋了嗎?怎麽能說出這些話……
季商不是撿來的,是他哥哥,是他們家的一份子。
“哥,我——”桑落顫着聲開口。
“別叫我哥!”季商沉聲喝道。
這是桑落想要的,可他卻不敢要了。
他不想這樣的。
桑落神色變得迷茫又痛苦,還等他沒理清楚自己要說什麽去補救,室內突然響起一道響亮的手機鈴聲。
緊繃的氛圍被打破,季商轉開視線,看向床上亮起的手機。
見他要走,桑落下意識想去拉他,季商又突然轉身,猛踹了一腳房門。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撞上門框之後顫抖着緊緊閉合。
桑落伸出去的手小幅度抖了一下,心裏後怕更後悔,傻站着沒敢再輕舉妄動。
電話是周明軒打來的,說是管家在桑落房間發現他落下東西了。
“什麽東西?”季商問。
周明軒說:“一瓶藥。”
“藥?”季商還沒舒緩的眉頭再次緊皺起來。
電話那邊的周明軒沉默了片刻,嗓音低沉:“帕羅西汀。”
“一種……用于治療抑郁症的藥。”
“你,你說什麽?”季商覺得自己可能是氣糊塗了,所以幻聽了。
他不明白,桑落是他見過最樂觀開朗的小孩,怎麽會和抑郁症劃上關系?
他下意識地想反駁,說周明軒一定是搞錯了,可是他想起自己替桑落收拾東西時,桑落奪過去的小藥箱。理智在告訴他,是真的。
需要靠褪黑素入眠的桑落,還有情緒始終低落,任性得幾乎不可理喻的桑落。
他生病了。
乖巧懂事的桑落,生病了。
季商下意識去看門口的桑落,桑落靠着牆,腦袋耷拉着,看過來的一雙小狗眼濕潤又通紅,嘴唇緊抿着,倔強中又透出幾分無措的惶恐。
季商的心像是被他的眼淚漫過,方才還叫嚣着的火氣霎時間偃旗息鼓,只剩下滿腔的酸脹和心疼。
“你不知道嗎?”周明軒問。
季商沒回答,但是答案顯而易見。
其實在周明軒拿到那瓶藥之後,他也是愣了好一會兒,他沒有給桑落打電話,就是覺得既然桑落沒說,他最好還是裝作不知情,轉而聯系了季商,可是沒想到,季商也不知情。
桑落大概是瞞着所有人,但幸好,他知道看醫生,也知道按時吃藥。
“現在知道了。”季商的嗓音一下子就低下去了。
周明軒有些尴尬地“啧”了一聲:“這話我或許不該說,但是既然小桑落沒告訴你,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去問他。”
“我知道,我有腦子。”季商說。
周明軒:“……”所以我沒腦子?
我就多餘提醒你。
周明軒無奈:“行,你好好照顧他。”
通話結束,季商也沒有放下手機,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視線放空,像一棵沉默的樹,尚未熄滅的餘燼在內部灼燒着,好像在一瞬間把他掏空了,什麽怒氣、怨氣統統變成了茫然和愧疚。
桑落并不知道他在和誰打電話,室內恢複寂靜之後,那種緊繃的微妙氛圍又開始蔓延,甚至讓他覺得季商的背影有些空蕩的孤寂。
他周身那種在怒火漸熄之後泛出來的平靜但有力的難過,讓桑落心情複雜,彷惶無錯。
他想要做什麽,可是又害怕自己的情緒讓他再做錯什麽。
就在桑落糾結的時候,季商轉過身,漆黑如海的眼睛看向他,桑落頓時屏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眼眶卻濕了。
好半晌,季商才像是無可奈何地認輸。
“過來。”
桑落緊繃的情緒猝然一松,他快步沖過去,一把抱住了季商。
季商接住了他,在桑落收緊雙臂的時候,他也擡手附在桑落的後背,回抱住他。
無聲的擁抱讓房間裏的氣氛不再沉凝,也不再緊繃,剛才的一切矛盾都在被隐藏,在他們對對方的服軟下逐漸平複。
季商低着頭,下巴蹭着桑落柔軟的頭發,少頃,在察覺到肩頭濕潤的時候,他偏過頭,嘴唇擦過桑落發梢,像是心疼地留下一個親吻。
桑落并不知情,他壓抑住胸腔的酸澀,小聲道歉:“哥,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
季商沒說話,桑落以為他還在生氣,擡起頭,看向季商的臉:“你不是撿來的,你是我哥哥,我以後不說不要你是我哥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相信我,我錯了,你不要難過。”
桑落的一雙小狗眼的确會說話,委委屈屈地道歉,還有固執倔強的放狠話,都讓季商心頭悸動,酸軟一片。
季商還是沒說話,可桑落看見季商望向自己的眼神,心裏就已經放松下來,他像是被海水溫柔地包裹,不必再害怕了。
他們就這麽靜靜地對視着,幾秒鐘後,季商松開他,擡手捏住他的下巴,緩慢地拂過他被掐紅的下颌,力道比之前不知道溫柔了多少。
“疼嗎?”季商問。
“疼。”桑落委屈地說,“你太兇了。”
“對不起。”季商近乎溫柔地跟他道歉。
“沒關系,”桑落很大度地說,“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要不聽你的話,我只是不想回去,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沒有季商,那麽冰島随處可見的極光對桑落來說,就是毫無意義的,甚至比不上五年前在堪培拉錯拍的城市遠光。
人們總是在低概率事件上賦予幸運的意義,好像得到了那一點概率,就抓住了幸運,就能事事如意。
桑落固執地在堪培拉追尋難以遇見的南極光,何嘗不是另一種映射。
季商在他下颌磨蹭的動作停了停,手指碰上他的紅腫瑩潤的嘴唇邊,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一樣,季商指腹用了些力,按在他的嘴角。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季商說,“但是去哪,得我說了算,嗯?”
桑落瞳孔不可置信地擴大,心髒跳得很快,問他:“什麽意思?”
季商視線在他的唇上停了片刻,滾燙的指腹一路從他臉頰往上,移到他濕潤的眼睑,用不算溫柔的力道抹過去。
“泰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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