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朋友

朋友

29.

我是一個死神。

第一次用手機，不太會，正在鑽研。

小時姐倒是教會了我許多。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是可以換的，”她點進消息提示音，“來電鈴聲也可以換。”

我在來電鈴聲裏面掃視了一眼，看見第一個就是《好運來》，點擊播放——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激昂的音樂從手機中傳出，我不由得坐直了，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想，這或許是一種心靈的洗滌。

不錯，就它了，多喜慶啊。

作為一個總是做一些暗黑工作的死神，就需要這種情緒高昂的音樂來驅散黑暗，振奮人心。

小時姐一臉複雜地盯着我：“你确定用這個？”

我退出鈴聲設置：“歌詞的寓意很好。不能用嗎？”

小時姐：“你喜歡就好。”

方笑笑給我發來一條消息：“會用手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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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會，艱難地把字打了上去，又覺得太幹巴巴了，點開輸入框旁邊的笑臉，看見第一個笑臉的表情，發過去應該會豐富一些。

雖然我的确和這個社會有些脫節，但我可以适應得很快！

方笑笑又開始問我要不要去哪裏玩，我告訴她我要工作。

的确有幾個任務需要處理一下了。

她發來一張圖片，是一只老鼠扯着自己的耳朵，露出一排尖牙，上面有兩行字——

“聽到了聽到了，兩只耳朵都聽到了！”

……為什麽她要把自己比喻成一只老鼠啊？

提示音不斷傳來。

方笑笑發了好多圖片給我，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

一個人捂着嘴，配文是[我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還順便來了一段bbox]。

還有一張和它很像的，是剛剛那只老鼠，捂着自己的嘴，眼睛處留下長長的兩行淚，上面有一個音量大小的提示條，白色的小點躍出黑線的框，明顯是音量大到提示條裝不下了。可下面的配文居然是：[我盡量哭得很小聲]。

關于這個老鼠的圖片有很多，比如其中一個，它站在老鼠洞前，兩手張開，滿臉寫着自豪，配文是[準備迎接誇獎]。

還有它在海邊揮舞着一塊白色的帕子，只有一小塊側臉也能看出它的開心，配文是[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我一張張看完了，雖然奇怪，但是很好玩。

她都是從哪裏找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啊？

不知道可以回她什麽，于是我又發了兩個笑臉過去。

30.

我叫方笑笑。

做了個夢。

黑白的畫面裏，二一和我并排走在公園裏。

周圍的人幻化成虛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不見。

最後偌大的天地之間，只餘一個死神，和一個病人。

她手裏的鐮刀，正是我送她的那柄。

二一拿着鐮刀朝我一勾，把我勾了過去，可渾身輕飄飄的，有一種極不真實的體感。

再回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立在原地。原來是我的靈魂脫離了。

身體是殘缺的，心口處破了個大洞，前後通風。

我猛地睜開眼，只覺肺部仿佛被人刺穿，呼吸時有火辣辣的痛。

想去摁床頭的鈴，艱難地伸出手，那鈴卻離我很遠，我往那邊慢慢地挪。

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憑借着記憶在牆上胡亂摸了好久，怎麽找都找不到。

鼻子好像被堵上了，視線也變得模糊。

我只好翻了個身，支撐起半個身體探出床沿。

在按下鈴的那個剎那，我滾下床，頭砸到櫃子上、地板上。

之後又閉上了眼。

我被送進了搶救室。

護士姐姐和我說的時候還有些後怕：“晚一些，說不定就搶救不過來了。”

我躺在床上，閉着眼養神，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死不了。”

死神都沒來，再晚一些，也死不了。

她沒聽清：“嗯？”

我睜開眼，笑了一下：“我說，我運氣真好。”

我把頭轉到她那邊去，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你可以幫我拿一下手機嗎？”

護士姐姐一邊遞給我一邊念叨道：“躺着玩手機對眼睛不好，少玩點手機啊……”

我敷衍地“嗯嗯”兩聲，開了機，屏幕彈出一條消息提示，二一給我發了一條消息。

點進去，是兩個微笑臉。

……

我把手機放在枕邊，又把眼睛閉上了。

31.

我是一個死神。

在工作了一天之後，我回到家裏。

手機被我放在床頭櫃上，我出去工作的時候當然不會帶上手機。

方笑笑給我發了條消息，說之前遇見的那個畫畫的女孩的朋友來找過她。

我攤在床上，兩只手舉着手機給她發消息：“然後呢？”

方笑笑打字很快，消息一條又一條地發了過來：“大概是因為那個人和她朋友說了關于我們的事吧。”

我開始打字：“所以她來找我們……”

“我看到那幅畫了！她拍了張照給我。”

我把剛剛那行字删掉，重新輸入：“是什麽樣……”

“是兩個女孩在樓梯上抱在一起的畫面欸！一定是她後面又把畫改了吧！”

她還發來一張圖片，是拍的另一個手機裏的一張照片。

好吧，我又把字一個一個删掉，點開圖片。

還是原來的那個背景，但兩個女孩之間的距離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笑笑的消息持續轟炸我：“她們一定之後又聊了很多！”

“欸，你還在嗎？”

“為什麽對話框上面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但你一條消息都沒發過來？”

我打字本來就慢，正準備回她上一條消息，都輸入到一半了，她的下一條就發了過來，我又一個一個删掉，去回她最新發的那條。

結果就是一條都沒發過去。

看到她問我怎麽還沒發消息過去，我只好加快打字的速度：“我在打字……”

一個手抖，手機“啪”的一下，砸在我的臉上。

好痛。

32.

我叫方笑笑。

我給二一發了好多消息，可她根本回都不回一下。

明明一直都有在輸入，但就是一條消息都不肯發過來，什麽意思嘛！

死神難道比普通人就要高貴一些嗎？！

好氣哦，我最讨厭已讀不回的人。

我等了一會兒，丢了個生氣的表情包，點進她的頭像，給她設置備注：已讀不回專業戶-死神二一。

再退出去，她居然回了。

二一：“手機砸臉上了，好痛。”

我不知道說些什麽了，于是我就給她打了一串省略號。

沒想到她居然又發了一句過來：“你打字太快。”

我甩給她一句：“多練。”

我要先冷落她一會兒才可以原諒她。

于是我把手機放在一邊，随便抽了本書看。

看了一整頁，她居然還沒有給我發消息！

我把書用力合上，去拿手機。

手機正好發出消息提示音。

二一問我：“小姐姐說，在我們這個年齡總是會在意在某個人心裏的排名，你會嗎？”

我忽然不知道怎麽回。因為我的生活經歷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樣。

我大可以用一些花裏胡哨的話敷衍她，比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況啦，或者像我這麽高貴的人自然是不care的啦，但是……

我心底的這種迷茫從何而來呢？

我想了好一會，才回她：“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在意我在誰心裏的排名。”

沒有那個人。

二一說：“我也不知道。”

她說：“我以前沒有朋友。”

我說：“我以前也沒有朋友。”

我剛發過去，想到，要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和她，不就是在彼此心中最重要的、排名第一的朋友嗎？

但像二一這種對感情之事極為遲鈍的人，根本就不會去想這些事情。

然後我低頭一看——

好吧，事實證明我錯了。

二一：“那我們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

我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回她一句：“你打字速度是不是變快了一點點？”

她回得很激動：“好像是的！！！”

看着那三個感嘆號，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就說要多練了。”

33.

我是一個死神。

最近醉心沉迷于工作之中，只有睡前和方笑笑聊聊天。

她給我轉發了一條微信公衆號的推送，是關于科技館新開的“仰望星空”天文展，問我要不要去。

我還沒回呢，她又發來一堆小紅書的推薦，什麽九月看展十月看展的。

還沒看完，又是什麽游樂場的優惠活動。

以前就覺得方笑笑這個人挺麻煩的，現在事情更多了。

但不管她提出怎樣的要求，始終沒有觸及到我心裏的那根底線，這讓我覺得我還能多陪她瘋幾次。

或許這就是他們所說的羁絆。有什麽把我和方笑笑以一種奇妙的方式連結在一起。

然而這羁絆算不上牢靠，時間就像一把利刃，會把它一點一點割斷。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又會如何做呢？

我發現我想象不出來那時的場景，或許是會晚一兩天結束她的生命，或許是會讓她活得再久一點。

34.

我叫方笑笑。

在經歷了要死不活的一周之後，二一終于能抽出點時間來找我了。

只是……

“我們今天要去科技館欸，你穿成這樣去不太合适……吧？”

正常人誰穿着死神的鬥篷去科技館啊，又不是去漫展。

我看着她有些迷茫的臉，丢給她一套休閑服：“知道你只有鬥篷啦，拿去換上吧。”

順利抵達科技館。

名為“仰望星空”的天文展并沒有像我們展示多麽美麗絢爛的銀河系或者星海。

全是在科普一些天文知識……

那就不要取名叫“仰望星空”啊喂！

我一臉麻木地看着面前的幾個麻袋，這是一個可以讓人直觀感受相同質量物體在不同星球上的重力的設備。

旁邊的一面牆上貼着的牆紙則綜合比較了太陽系中八大行星的大小。

聽說如果想要看星星，那一定要去遠離城市中心的郊區處看才好。

二一的死神公司就建在一座荒山上，那她晚上的時候是不是可以看到閃閃發光的，璀璨如鑽石般的星星呢？

想到二一……我往旁一看，身邊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