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寶座

寶座

十一月的天氣似乎倒流回八月盛暑，讓人看不出一點秋的寂寥蒼茫。

郁清慶幸今天又卡點進的學校。

現在是站讀時間，所以他大可以明晃晃地從教室後門安全落座自己的位置。“哇哦，清哥這次又這麽準時。”他剛準備翻開早讀的英語書就聽見前桌任陽碎自己的嘴。

“讀你的書去。”郁清說着很順手地把包放在邊上的空位置。

任陽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哥，你這寶座可能是要到期了。”

郁清瞥了他一眼，“什麽？”

“就是我聽說，您這寶座原主人回來了。”

不是任陽這麽一說，郁清差點忘記自己邊上這個空位是有人的。高二分完班後，除了第一天他還見過他來上班會，第二天就沒了人。

這一沒就是大半個學期，新班級的人都沒認全，更別說這位只逢一面的人。

任陽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又接着問：“哥你不會忘了你邊上是有人的吧？”

還沒等郁清開口，任陽又自顧說了起來：“忘了也正常，畢竟你是清哥。”他是第一個跟郁清搭上話的人，自然也了解更多。

他不知道這是他突出特點還是病，總之這位爺記憶力極差，不認人。

“我以為他都要退學了，沒想到今天突然過來。”

郁清對于這個請了大半個學期的人沒什麽興趣，只是沒了這樣的寶座确實有點煩。

任陽還想說什麽，結果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班級門口的班主任鄭袁成截了糊，“任陽郁清，別人早讀你倆開小竈呢？回你位置去。”

接着鄭袁成走到郁清邊上，準确來說是寶座邊上。

“早讀下課把位置上的書……”他看了眼椅子上的書包，拎起來丢給他，“什麽抽屜小抽屜都收拾幹淨，把你的東西全拿回去。”

“一人兩桌的生活還挺舒服？”

“還行，再來一張更好。”郁清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鄭袁成白了他一眼，把寶座桌上的書全扔扔回原主，“你下次什麽時候數學能及格，再跟我提。”說完他就接了個電話匆匆出去。

這下好了，寶座是真沒了。

于是他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把零星幾本書都給收拾出來再花十五分鐘又給塞到自己抽屜裏，剛好一個早自修。

下課鈴一響他就直接進入休眠狀态，正常情況不到上課鈴響，天塌了也叫不醒他。

只是天不遂人願。

他剛要爬下去，鄭袁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冒出來，喊了他句：“郁清，出來。”

他黑着臉一路來到了辦公室，“這是你……”鄭袁成剛開口，看到郁清這半死不活的鬼樣，憋着一口氣提醒了句：“該醒了啊。”

郁清迷糊着眼神，看到前方有個陌生人影。

“……這是你的同桌，書有點重我找來他……”

郁清雖然是站立着可神智依舊不是很清楚，隐隐約約能聽見鄭袁成在講些什麽。

啥，同桌？

他突然想起來剛才任陽和鄭袁成說的那些話——對面這個就是那個消失大半學期的同桌。

意識這下才清醒過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他正站在那，寬松的校服襯得他修長又似乎有些偏瘦的體型，風一吹就能灌得他衣袖飽漲。五官清秀俊朗，皮膚白皙，濃眉下是炯神清澈的眼神，眼眉下彎，透着溫潤儒雅。

“同學你好，我叫何頌。”他把手遞了過來。

不知道是他笑得溫柔，還是眼前的這個人本身散發着一股和煦的氣質，郁清覺得自己的煩悶一下消了許多。

他把手伸了過去，握了握，“你好，郁清。”

見郁清難得一副沒有撕破臉的樣子，鄭袁成還挺欣慰，順勢就牽了只羊，“那什麽，何同學的書還挺多，幫人家一把手。”

郁清：……

他看了眼鄭袁成桌上那得有快一米高的書，一個人搬那确實會累死。

再着眼前這個“新同學”，雖說人挺高但看着就像是見風倒類型，還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于是他沒說什麽就抄起一半多一點的書往辦公室外走。

別說，這些書還真不輕，搬到他位置上時手還挺酸的。

“清哥，你這十分鐘課間光給人家搬書去了？”任陽看到後還挺震驚。

他随便“嗯”了聲，搬完後他也沒有立即坐下，站位置邊上看了一會門口，發現何頌沒跟上來。

原地躊躇了一下，不知道哪來的想法，冒着上課鈴出教室在走廊上看了眼。

空的，難不成是沒上來？

他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能幫他搬書已經是很偉大的事了，還管人家上沒上來什麽。

他前腳剛回到座位，後腳老師就進了門。

“英語書都收起來，課前随堂聽寫。”卞蓉的聲音剛落，滿座就起伏哀嚎。

“啊？又聽寫啊？”任陽在郁清前面哭喪。

他見郁清沒一點動靜，又轉過頭來看他，又看了眼他哥那失去的寶座。

“清哥，你這同桌呢？”

“不知道。”

“你剛才不是見過了嗎？”

“沒上來。”郁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對話有些不在線的樣子。

任陽“哦”了一聲，他猜郁爺今天心情不大好，又是失去寶座，又是被迫搬書的。而且看這面相，估計剛才那一面對同桌的印象極差，指不定是個性格奇葩，不潔身自好的。

他能想象到這要是待兩天，他哥可能就會把這同桌給了揚了。

“哥，沒關系。”

“鄭哥估計是不會同意我倆湊同桌的，但我邊上也沒人啊，實在不行換我跟他坐。”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差點感動出眼淚，多麽偉大的壯舉。

接着郁清就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是不是還打聽到他成績不錯？”

“……”

大半節英語課過去，邊上這個人還是沒來。

郁清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奇怪，有事沒事老想這個小白臉幹什麽。

離下課沒幾分鐘的時候，班級的聲音忽然消失，大家的目光都跟着卞蓉一齊看向門口。

除了郁清一個人例外，畢竟他比誰都先見到過這位。

“看什麽看？該幹嘛幹嘛去。”卞蓉的聲音突然出現，大家才把目光從這位少年身上移開。卞蓉在門口不知道和他在聊些什麽，直到下課他才走進班級。

“哇喔，你同桌？”任陽看着何頌走近。

“廢話。”

“啧啧，還挺帥。”

郁清嗤了聲，“怎麽，你喜歡？”

“……”

任陽搖懸着的椅子差點滑倒，“不，不是……我看你剛才那張臭臉，以為你這同桌不是什麽……”

“好了閉嘴。”郁清突然對他來了這麽一句。

任陽無辜着突然被打斷臉，擡起頭，發現何頌已經在他自己座位邊上了。

然後兩人莫名其妙對上了目光，他朝任陽笑了下，“你好，我叫何頌。”

他還呆滞着神情，直到郁清開口：“人家跟你打招呼沒聽見？”，他才支支吾吾地交換姓名，互相認識：“……噢，你好你好，我叫任陽，任務的任，陽光的陽……”

兩人互相認識後，任陽渾身不得勁。一方面是怕自己剛才那話給人家聽見了，一方面就是頻繁感受到身後這位爺周圍氣壓低到離譜。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郁清似乎對這個同桌還挺上心的，跟他想象中撕破臉劇情不太符合。

“剛才謝謝郁同學幫忙搬書了。”何頌朝他說。

“郁同學”這個稱呼他倒是第一次聽見，平常人這麽說可能他會嫌，放在何頌這種初印象儒雅書生派的身上就很合适。

這樣也好，估計兩人以後不會誰吵誰，安安靜靜各過各的。

“沒什麽。”他說完這句話後又倒頭繼續睡，直到上課鈴響他才惺忪睜眼，有一會沒一會地聽着課。

陵衡四中的課桌出奇得小，郁清兩手臂一撐開起碼有三分之一落空。以前寶座沒人的時候，他還可以享受雙人位的寬闊，現在VIP到期，又得擠在一個小小的桌面趴睡。

只是這一來二去他也睡不踏實，搞得人越來越煩躁。

人一煩躁，管他能做出什麽事來。

“清，清哥……”任陽突然叫了他幾聲，用手輕戳他的手臂。

打擾他睡覺無疑是自送絞刑，至于任陽為什麽如此不珍惜生命……

“清哥，你整個人都快趴何同學桌上了……”

本來還想爆任陽兩句粗口，聽完這話他瞬間清醒，整個人彈坐起來。

他一晃四周，近距離掃視到何頌的臉。

操，睡習慣了……

“不，不好意……”他道歉的話卡一半嘴邊，任陽等不及就幫他續上：“對不住了兄弟，清哥從前喜歡一人睡兩桌，習慣了。”

他以為自己幫他開脫，郁清能少點包袱。

結果臉更臭了。

“沒關系。”何頌聲音輕柔，笑顏溫暖。

雖然任陽不知道他哥這臉臭在哪裏，但好事做盡，又順勢對何頌說：“這樣吧，何同學你要不就跟我坐吧，清哥一個人坐久了，邊上突然來了個人他可能會不适應。”

何頌剛想開口說什麽，被郁清打斷：“不用了，本來就是他的位置，沒什麽好換的。”

任陽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總覺得今天的清哥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