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一

“這輩子的相遇，都是上輩子的緣。上輩子兩個人的無疾而終，在下輩子都會系上紅結，圓了前世的願。”

楚慕離一開始是不相信這種前世今生死去活來的理論的，可奈何自他還是一只奶狐貍起，住在桃林深處的老烏龜就不厭其煩地給他講了一遍又一遍。據說老烏龜曾經愛上過一個人類姑娘，可是人類百年一世，妖百年一劫，人妖殊途，無疾而終。

在老烏龜的耳濡目染下，楚慕離逐漸開始相信他的話，每天跟着他夜觀星象學算命。

對于楚慕離的理念轉變，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是狐族族長之子，青丘少主，生來通曉萬物。

随着修煉時間越來越長，他開始可以看見一個人模糊的未來，可以知曉一個人隐晦的過去。如坊間傳聞所說，青丘狐族千年狐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又是一年除夕夜，夜色闌珊，天邊不時驟然亮起一朵煙花，滿地的桃花花瓣也染上了一股淡淡的硝煙味。

楚慕離靠在一棵花開的最豔的桃樹上，酒壇子散落一地，桃花的香氣浸了一身。他眼尾泛紅，望着遠處的千萬燈火，心中彌漫起了一絲苦澀。

“二少主，大少主請您過去一趟。”

楚慕離被聲音驚醒，他向着樹下望去，是一只沒化形的狐貍，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着禮。

“抱歉，麻煩你和他說一聲，今日天色已晚，我改天再去見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疲憊。

“是。”

年夜飯上沒吃什麽，如今又喝了酒，饒是楚慕離酒量過人，也有了醉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楚慕離是被箭矢聲吵醒的。

醒來時已是三日後，旭日東升，晨光熹微。

楚慕離警覺地收起了狐耳和狐尾，以一副人類樣貌從桃樹上一躍而下，帶落一樹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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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幹淨身上的花瓣，躲在樹幹後面觀察着，隐隐約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兇之兆。

遠處桃花滿地，幾個蒙着面的刺客握着弓箭正對着一個十一二歲滿身是血的少年。少年慌不擇路地逃跑，手中緊緊抱着一團什麽東西，箭矢紛飛間，被一箭貫穿了右腿。

妖界常道慈悲為懷，見死不救是大忌。

可是妖界也道人妖殊途不必糾纏，意思是看見人類就裝瞎趕緊跑，井水不犯河水。

楚慕離掐指一算，自然知道這小孩兒是什麽來頭，也知道如果身份暴露會是怎樣的結果。

在少年就要被一箭穿心的時候，楚慕離咬了咬牙，手中凝出一把劍擲過去打偏了那支箭，然後飛奔過去在少年崇拜的目光下一掌打暈了他，再用靈力把那些刺客都解決了個幹淨。

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這裏實在不雅觀，楚慕離深思熟慮，最終還是決定把他們都分解成泥土的養分，不用浪費土地。

楚慕離喜歡在這片偏僻的桃花林裏釀酒，這裏無妖定居，他索性蓋了間屋子，等酒發酵好了就挖出來喝。

沒想到那間屋子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楚慕離抱起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子，卻發現少年懷裏有靈力流動。他一驚，猛地低頭一看，看見他懷裏的竟是一只貓，渾身傷痕，瑟縮着，和它的主人一樣無依無靠。

楚慕離把少年扔在了床上，剛準備用靈力把他腿上的傷治愈，可是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正驚恐地望着他。

楚慕離：“……”再把他打暈一次可以嗎。

他不敢當着少年的面使用妖術，只能用人類最傳統的辦法給他包紮。他把箭從少年腿上小心翼翼地拔出來，一個皮肉外翻的窟窿觸目驚心。

“很疼嗎？”他輕輕地給少年處理着傷口，漫不經心地問。

“不疼……”少年顫抖着，疼出一身冷汗，“大哥哥，謝謝你，今日之恩無以回報，他日定當結草銜環……”

“好了好了，別說了，”楚慕離包紮好少年的腿，開始擦掉少年臉上的泥土和血跡，每擦一下他便驚訝一分，“小公子生的如此俊朗，既要謝我，又是救命之恩，那麽，以身相許如何？”

“啊？”晏世辰眼睛瞪的滾圓，“你說什麽？”

“我說，小公子當我夫君可好？”楚慕離桃花眼缱绻，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這這這怎麽行，此等斷袖之癖，有辱斯文……”少年臉紅地像是在滴血。

“行了，我開玩笑的，”楚慕離笑得像個妖孽，“閣下很像我的兩位故人。”

少年有點懵：“故人？大哥哥，這裏是哪裏啊？你是誰？剛剛那些追殺我的人是被你解決了嗎？”

“這裏是青丘，”楚慕離義正詞嚴，“我是歸隐在這桃花林中的劍客，路見不平，自應當拔刀相助。”

“傳聞中有狐妖一族的青丘嗎？”

“妖？這世間萬物，沒有絕對的人，也沒有絕對的妖，你如何判斷你是人，你又如何判斷他們是妖？”楚慕離的笑意依舊很深。

“太傅說妖為惡，人為善，世間百态，唯妖最惡。”

“太傅？你是皇子？”楚慕離假裝驚訝地問，眼神卻逐漸黯淡下來。

少年想了想，道：“也不能算是皇子，父皇從未來看過我。我在街市被擄走，然後被刺客追殺，他都不聞不問。”

嗯，這個我知道。我連你什麽時候出生叫什麽名字都知道。

“那，敢問小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晏，單名一個随字。”

晏朝十五皇子晏随……楚慕離琢磨着，問：“你爹娘給你取這個名字有何寓意？”

晏随垂下眼睑：“沒有……娘死的早，宮裏的太監曾告訴我，随，是随便的随。”

楚慕離聽得煩躁，摸摸他的腦袋，勾起唇角：“我給你取個名字……現在是辰時，你便喚作世辰，可好？”

“好。”

“那麽，阿辰，你是打算回皇宮嗎？”楚慕離笑着問。

晏世辰着急：“不要！我要留在這裏，我不要走！父皇不要我，皇兄皇姐也不要我……我回不去了……”

事情果然在向着他的命運發展。

楚慕離無聲嘆氣。若是送他走，估計半路上就被暗殺了，即使踩了狗屎運，回到皇宮的日子肯定也暗無天日。晏世辰身上有一點練武底子，可惜沒人教，而且看上去很瘦弱，像是常年吃不飽飯。

“可你留在這裏有什麽用呢？躲得過一時，躲不了一世。”楚慕離無奈。

“大哥哥，你能教我練劍嗎？”晏世辰的眼神裏充滿堅毅，“如今世道不太平，百姓苦不堪言，我會好好練習，以後治理出一個太平盛世。”

楚慕離沉默良久，最後妥協：“好，你可以留下來，我會教你劍術和武功。待你出師，便回去造福天下百姓吧。”

“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