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二

說話間，一個人推門進來，白衣勝雪，像是帶來了滿樹梨花。楚念長鳳眸含笑，眉目如畫，宛如神明般走過來，輕輕拿下楚慕離腦袋上的花瓣：“阿醴這是去做花妖了？”

然後他眯起狹長的眸子，望向瑟瑟發抖的晏世辰：“你在何處撿了個孩子回來？”

“這是我新收的徒弟，以後便要養在這裏了，”楚慕離看見楚念長進來前也把妖類的所有特征都隐藏了，明白他已經知道了個大概，一把撈起旁邊有氣無力的小貓，笑容意味深長，“哥，我徒弟的貓傷的不輕，你幫我帶回去請人好好看看吧。”

楚念長抱起貓，心領神會：“好，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小師侄不必擔心。”說着他拍了拍晏世辰的腦袋，像是一位溫柔的長輩。

待楚念長走遠，晏世辰才弱弱地問：“師父，師伯要把那只小貓帶到哪裏？”

這孩子原來不知道他半路上撿的貓是妖啊。

楚慕離眼中桃花蕩漾，笑道：“他只是把貓帶去了他居住的地方，請人為它療傷。”

療傷？不逼它化形讓它說出自己的來歷和靠近大晏皇子的目的都不錯了。青丘少主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着族人安危，自然不會讓一只來路不明的妖随便混入青丘。

楚慕離冷笑着，把晏世辰摁回床上掖好被子，叮囑道：“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只貓。”

他剛準備轉身離去，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擺，晏世辰可憐兮兮地問：“師父，您能早點回來嗎？”

“嗯。”楚慕離不冷不熱地回了一聲，然後毫不眷戀地扯開晏世辰的手離開。

大殿中，躺在格格不入的大床上的貍花貓仍舊昏迷不醒。

“哥，你看見他的曾經了嗎？”楚慕離盯着那只貓沉思。

“我從他的過去裏只看到他幼年尚未化形時，曾多次被人類傷害，他的主人因不喜歡他原本的顏色，将他扔進了染坊的染桶裏，随後果斷抛棄了他。他的幼年期因為諸多如此的事而變得黑暗，以至于化形以後，開始報複如今的社會，盜竊傷人，制造混亂，看得出來，他恨透了人類。他身上流淌着的靈力可不簡單……或許，他是900多年前，貓族走失的那個少主辰安。”

“狐族祖先的嫡系子孫擁有純粹的血脈，可以知曉萬物，而貓族則可以窺測人心中的善與惡……他能看到阿辰身上的善意而願意出手相救弄得傷痕累累……”楚慕離理清思路，當機立斷開始搖人，“小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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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發赤眸的少年走進來，帶着紅棕色的狐耳和狐尾，向他們行禮：“少主。”

“現在加急寫信送給翼望山的貓族族長辰宇，告訴他，他兒子現在在我手裏，想要把他贖走，便往青丘送一只他們翼望的神鳥來。”楚慕離十分滿意，撿了只貓就能薅到一只神鳥，這交易不做白不做。

床上躺着裝死的貍花貓突然蹦起來，着急大喊：“不行！”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個清秀的金瞳少年，貓耳朵上還綁着繃帶。

“哦？原來你醒了啊。”楚慕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辰安狠狠地咬了咬後槽牙：“神鳥……我可以給你，但是你不能告訴我爹找到我的事！”

“好啊，你的傷還沒好，先住在小柿家裏吧。”楚念長明白他打的是什麽主意，流浪在外的游子不願回家，要麽是憂饞畏譏，要麽是已經習慣四海為家的生活，無意繼承族長之位。

楚慕離回到木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靜谧的夜空星辰如水，一顆一顆撐起一片光亮，像是無數縷希望。

他推開屋子的門，看見屋內燭光閃爍，瘦弱的少年正孤零零地坐在床上，透過窗戶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阿辰，還不睡？”楚慕離走過去，嘴角微微上揚。

晏世辰像如夢初醒一般轉過頭，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師父，你回來啦！小貓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楚慕離摸摸他的頭發，有些好笑，“在看什麽？”

“在看天空，”晏世辰的眼中映入星辰，“每一顆星星，都是大晏子民許下的一個願望，我想，我要足夠強大，這樣就能讓每一個人都能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不再飽受饑荒和戰争之苦。”

楚慕離沉默良久，最後輕輕開口：“阿辰，很晚了，先睡覺吧。”

“師父，你不能陪我一起看星星嗎？”晏世辰薄唇微抿，“等我睡下了您又要回去是嗎……可是我等了您很久。”

這小孩兒怎麽這麽黏人……不行，絕對不能讓他走上那條路，一定要讓他逃脫命運。楚慕離意志堅定，準備拒絕，忽然措不及防撞進了晏世辰黑白分明的眼睛。

從皇宮裏走出來的人，從來不會有這樣清澈透明的眸子。他的眼中充滿着希望和光芒，這或許也是辰安奮不顧身想幫助他的原因。

——在混沌紛亂的人間裏，就像是在護着濁世裏的一股清泉。

楚慕離又沉默了。

許久，他聽見自己說：“好吧，我留下來。”

只陪這一次，應該沒關系吧。

第二天卯時，天還沒亮，楚慕離就把腿傷未好的晏世辰從被窩裏抓出來，頂着青紫的黑眼圈吩咐他去紮馬步。

很顯然，昨晚睡的地鋪。

“師父，我好困……”晏世辰抱着楚慕離的腿撒嬌，迷迷糊糊地喊。

楚慕離冷漠地把他拽出去，面無表情：“現在開始紮馬步，兩個時辰後方可休息。”

抱歉啊。為了讓你逃脫那個命運，我只能這麽對你。

“若是姿勢不規範，那便午飯也別吃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楚慕離每天都變着花樣逼他練功，到了午時就讓楚小柿把飯菜送過來，夥食看上去慘淡，但楚慕離卻偷偷讓人在米飯下面塞了滿滿的肉。

到了飯點他也要吊着晏世辰，要他背完一段《論語》才能吃飯。

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晏世辰看着楚慕離的眼神更多的是恐懼，只會怯生生地叫着“師父”，語氣裏滿是不安。

某一天正午，晏世辰在烈日下練劍，招招式式都像極了楚慕離，額角淌着汗水，每一次出劍都帶起一陣風。

楚慕離靠在桃樹下看着自家徒弟，活脫脫的像只花妖。他招招手，向大汗淋漓的晏世辰喊道：“阿辰，過來。”

少年笑容明朗，自陽光下走來，行了個禮，聲音恭敬：“師父。”

“你從師已一月有餘，如今師父想問你，師父在你眼裏是什麽樣的人？”楚慕離悠悠開口，眉眼帶笑如初。

“師父……是什麽樣的人？”晏世辰抱着劍很認真地想了想，“師父姓楚，名喚慕離，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溫……柔？

好吧，明天就打斷你一條腿。

楚慕離扶額，滿臉黑線：“那你以後若是得道出師，會怎樣報答師父？”

晏世辰一愣，随即眸子瞬間冷淡下來。

原來……師父也是趨炎附勢之人嗎。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勾起一個笑容，擡頭看向楚慕離的眼神中不再有着曾經的崇拜，冷漠異常：“官職封爵，萬兩黃金，以報師恩。”

楚慕離笑了笑，在桃樹下站起來，白衣飄然：“來，幫師父拿掉身上的花瓣。”

他察覺到，晏世辰細微到不可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随後垂下眸子靠近，聲音聽不出情緒：“是，師父。”

兩個大男人做這樣的動作，應該會很別扭吧。

感覺別扭就對了。

阿辰，好好練劍，好好讀書，不要如你的命運一般，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