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皙

白皙

煙雨朦胧,路過的行人匆匆,無不是出門忘記帶了傘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和大霧讓亂了陣腳的人。

霧很濃,每個有手機的人都收到了氣象局的通知,正在行駛的車輛趁着霧還沒有太過急促的聚起找了個地方停下,走在馬路上的行人有些家比較遠的直接随便找了個地方躲雨。

一只因許久未見陽光而變得病态蒼白的手在便利店販賣的傘筒裏挑挑揀揀,最後抽出來一把透明的長柄傘,在前臺那付款的時候小姐姐好幾次擡起眼睛偷偷的看眼前的年輕人。

年輕人斂了眸子,沒讓小姐姐看到自己黑壓壓的眼睛。

出了店門後傘被摁下開關打開來,雨水立即噼裏啪啦的在傘面上落了一大片,跟地上水窪濺起的水珠一模一樣,在年輕人走了幾步後順着傘骨滴下。

下着雨,附近有一個小角落的位置,那邊停了幾輛閃着紅藍色亮燈的警車,周圍圍了一大群看戲的群衆,年輕人擡腳走出去了一段距離,猶豫過後還是往那邊走去,特質靴子防水,踩在地上提溜起了雨水飛起。

警察還在扯嗓子盡力的疏散人群:“請不要聚集在此處!請各自回家躲雨!”

年輕人在人群一米外通過空隙向牆角落的那個垃圾桶看去,看到一雙死了好幾天才有那麽白的腿垂在垃圾桶邊上,深綠色和白色形成強烈對比,在腳拇指滴落的雨水都帶着絲絲血紅。

有個沒穿警服,穿了件皮克大衣的男人微微蹲身去看那具屍體,手上戴了防止留下痕跡用的手套,臉上戴着副墨鏡,看不出什麽感情和表情,面貌是扔街上能引起多位女性尖叫的好看。

年輕人看了會,覺得沒意思,轉身就想要走,身後卻傳來一個女聲:“莫至!”

莫至扭頭望去,看見一個穿着警服的女生舉着手在鎖骨平行處,塗了淡粉口紅的嘴巴誇張地比着口型:等我。

引得人群都往他這邊看,就連那個看屍體嘴角都噙着淡笑的男人也往他身上看,在他眼睛處停留了會兒,但在感覺到與男人的眼睛對視後他便垂下了眼。

雨越下越大,男人剛開始出于耍酷心理沒有穿上厚重的雨衣,現在被逼的不得不穿上。

莫至靠在屋檐下的牆壁等女生辦完事後過來找他,剛買的傘即刻沒了作用,被關上垂直放在腿邊,充當一個裝飾。

警察來這趟是為了偵查現場和讓法醫隊把屍體給撿了回去調查,作為副支隊長朋友的莫至對這些流程再熟悉不過,然而做的事多,花的時間自然也多。

但莫至能等。

發着呆的時間,這些流程慢慢的就過去了。

女警還穿着雨衣,搞定完現場把線索給了其他小警察讓帶回去後就往莫至這邊走來,飒爽的齊肩短發讓她看起來尤為幹練,臉上還化了淡淡的妝容。

“找我做什麽?”莫至擡起了傘打開來,沒有去遮住穿了雨衣的女警。

女警姓淩名燦厭,是莫至幾年前剛大學畢業出來租房子的合租室友,那時候的淩燦厭還不是刑偵隊的副支隊長,因為性別參差辦起某些事來總是力不從心,跟莫至合租後看着莫至那個憔悴樣對自己又有了滿懷信心。

而這位淩小姐今年三十四歲,三十歲合租的時候因為莫至這個身體虛弱的年輕人,覺得自己雖是女性,但起碼經常鍛煉,身體好,對警察一職業又有了信心。

她認為莫至跟她實在是有緣分,便跟莫至拍了板,定下朋友這一身份。

莫至太孤僻,壓根就不知道淩燦厭想跟自己做朋友,以為對方只是出于警惕的以幫忙來試探他。

直至三個月後他才知道自己被淩燦厭默認為朋友了。

“這不是剛熬完夜調查案子嘛,晚飯都沒來得及吃,找你一起吃個飯。”淩燦厭很自然的脫下身上的雨衣,折疊好後放到莫至出門都會背着的背包裏。

雨衣上沾了水,淩燦厭很貼心的把有水的那一面疊在裏面,雖然這并沒有什麽用。

“去哪裏吃?”莫至把雨傘往淩燦厭那邊傾斜了點,雨傘是把單人傘,要遮下兩個人還是有些勉強,所以莫至左邊的肩膀都濕了一片。

“你家。”

莫至點了點頭,拿着傘自顧自的轉了身,絲毫不在意淩燦厭有沒有跟上他。

他并不是什麽廚房殺手,但也不是那種做飯做的特別好吃的人,從合租的那套房子裏搬家後就一直獨居,常年練出來的廚藝讓他做飯尚還能夠留吃飯的人一命,以前剛大學畢業出來的時候廚藝欠佳,差點把淩燦厭給毒死造成了襲警。

霧已經朦朦胧胧的聚成了一大片,車輛根本無法前行,若是貿然開啓車輛的話極有可能會因為大霧避之不及撞上其它車或者是牆、屋子之類的東西,但行人不受影響,但凡是有傘的都迎着濃霧走在了路上。

這邊距離莫至的家并不遠,路上淩燦厭還在跟小警察們通着話:“現場那能有啥腳印啊,除了水還是水,垃圾桶上指紋還要調查鑒定一下,這些先不管,先查清楚死者身份,臉都血肉模糊的,去看看失蹤人口裏面有沒有死者DNA對的上的。”

對面一道懶散還拖着尾音的聲音傳來:“也不是,附近一些鄰居都說之前扔垃圾的時候都沒看過這具屍體,有可能垃圾桶不是原來的那個,也可能這不是原現場,等身份鑒定出來後可以派些人去問問其它地方有沒有認識這個人的,鎖定第一現場。”

“早派人等着了,就等身份鑒定了。”

莫至剛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就聽到這麽一個聲音,讓他又想起剛剛戴着副墨鏡的男人,開門的動作一頓,現在才慢慢察覺到剛看到男人的時候覺得那張臉有種流過全身血液的熟悉,就像是刻在了骨底的一張臉,突然再見到。

“你們剛剛那個沒穿警服的人是誰?”

淩燦厭剛挂了電話,聽到這句後回想了下,回答:“我們總局的顧問,他有點特殊,是為了找到一些事才來當顧問的,但畢竟是一種執念,也不是真的要找,找不到,給自己帶點慰藉而已。”

“我們局長是他舅舅,親自引薦他來的,而且他也不是浪得虛名,單單有個身份的,每個關乎人命的案都有他名,挺厲害的,關注點很特別,總是能找到些我們沒想到會有的線索。”

“你問這個做什麽?”

莫至握着冰冷鑰匙的手指下意識摩挲了下,眼睛瞥着隔壁剛裝修好翻新了的雞翅木門,鞋架上擺了好幾雙鞋,看長度不一,應該是住了兩個人,他縮了縮長袖裏掩着的手:“沒事,就問問。”

淩燦厭很不客氣的直接進了門,邊換鞋邊說:“就只能告訴你這些,警方顧問到底也是個不能堂堂正正擺在外人面前的職位,有些人會因為顧問不用讀警校就能當而嫉妒,更有些進過牢獄的會對找出自己這個兇手的顧問行兇。”

“如果顧問那麽好當,也那麽容易,那直接讓顧問來辦案好了。”

她心裏嘆了口氣,打心底的為這個總是對着個手機發呆的顧問發起憐惜,嘴上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都知根知底,你除了我以外也不咋喜歡對別人說話才能跟你說這些的,換做其他大喇叭,我早跟他說句是個人就完事了。”

房門被人靜靜關上。

莫至關上門後就穿着拖鞋走進卧室從衣櫃裏找出件寬松毛毯一樣的外套披在身上。

淩燦厭很奇怪:“你很冷嗎?”

莫至低着眸子,從廚具裏邊挑了一把小刀,轉身在冰箱裏拿出幾個西紅柿跟雞蛋:“嗯,沒來得及買菜,只有西紅柿炒雞蛋。”

淩燦厭坐在沙發上開了電視,聽到這句擺了擺手:“我随便,能吃就行。”

莫至手上切着西紅柿,心裏卻想着那名顧問。

自從上了初中後,他對一切事就是過一年忘一年,到現在已經不記得曾經的任何人或事了。

如果是很久之前認識的朋友,自己忘了他會不會特別不厚道?對方見他都沒有認出來自己會不會覺得很傷心?

他就想着這些,切西紅柿的時候一時沒注意手上,把手指側面切了道傷口。

莫至的反應有些慢,停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手指被切到了,擡起手吮了吮手指側面,被切割出裂縫的疼痛讓他一直跟糊了漿糊似的腦子清醒了些許。

淩燦厭沒有注意到他的手被小刀割了個口子,剛坐好在沙發上準備躺下就看到一只貓搖着蓬松的尾巴一扭一扭的往她走來,她被吓了一跳,看着貓坐在自己面前後往廚房那邊問了聲:“你什麽時候養了只長的跟老奶奶一樣的加菲貓啊?”

莫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那不是你之前從死者家接出來,給我養的麽?”

他走到旁邊冰箱邊上的紅色塑料袋裏掏了掏,掏出來一個貓罐頭就走出廚房拍拍地面吸引了加菲貓的注意力,打開了罐頭後說:“今天把它關書房裏了,自己推開了書房門出來的吧。”

“陽臺那邊有陽光,剛剛應該是在那邊睡着。”

淩燦厭皺了眉:“怎麽把它關在書房裏?”

“它自己賴在那邊不肯出來,我把它抱出來又竄回去,門也只是掩着,沒關上。”

貓整面臉都埋在了罐頭裏,聽到他說話後擡起頭‘喵’了聲,莫至點着它的頭,嘟囔着自言自語說:“還沒起名字……”

淩燦厭沒聽清:“什麽?”

莫至本身就不是說給她聽的,讓貓吃了東西就轉身回到廚房裏繼續切西紅柿,冷漠的讓淩燦厭都有點不适應的感覺。

但最近莫至确實有點變得太過冷淡了,平時要是她問的話都會耐心回,她來蹭飯也會笑着給她打傘,把她請到屋子裏,到屋子裏還不夠,還得仔仔細細問問她要不要開空調要不要吃什麽東西墊一墊。

總之就很有禮貌很溫和。

等莫至把廚房收拾好端着淩燦厭期待許久的番茄炒蛋端出來後她感嘆一聲:“看來真的得給你送點什麽好東西了,最近都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你要是有什麽心事或者是不開心的可以跟我說說,不用埋在心裏的。”

莫至一臉疑惑:“我沒有。”

加菲貓在地上又喵了幾聲,淩燦厭跟它只有一面之緣,迎合着它回答:“嗯嗯,喵喵喵。”

加菲貓被敷衍的生了氣,一甩尾巴就矜持的回到陽臺那邊。

淩燦厭蹭完這頓飯就回了警局去處理案件,她一走,這個屋子就顯得空闊寂寥了起來,只有加菲貓跟着莫至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有時候剎車不及還會往前滑幾步,莫至被它跑起來的速度搞的有些懵,抱着小本子跟毯子走去陽臺那邊的時候還被絆了下。

他蹲下來點着加菲貓的臉往遠了推,警告:“別跑着。”

現在雖然已經入夏,但溫度還并不完全是夏天的炎熱,大早上還是挺冷的,莫至前幾天管都不管就去了陽臺吹風,回來後打了好幾個噴嚏後才長教訓。

他是自由職業,平時不用到處跑也不用動腦子。

只要捧着個平板往那一坐,拿電容筆一畫就行。

當自由職業的主要原因不單單是他從小畫畫,還是因為他的一些老毛病。

每次一到夏天他就會染上些心疾,次次還不同樣,把他搞的手無足措,只得找了那麽個畫師職業來賺錢。

好在天賦和常年畫畫的基礎夠給力,能讓他養活自己,甚至有月入過萬的情況。

不過每到六七八月的時候,他就會暫停接往上的稿子,檔期全都排到九月開始畫。

莫至捧着本子坐到了木制靠椅上彎起一只腿坐着,加菲貓懶懶散散地躺在他垂下來的腳邊,密集柔軟的貓毛蹭得他癢的避了避。

隔壁剛搬來的鄰居回到了家,一陣乒乒乓乓後才得以安靜,一個剃着寸頭的高個子男性站上陽臺誇張地伸了個懶腰,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隔壁陽臺只安了透明玻璃的他。

寸頭深吸了一口氣,對着客廳說話:“這邊空氣老好了!肯定适合你住這!”

客廳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哼笑,寸頭沒有聽到,傻傻的對着隔壁陽臺的莫至打招呼:“嗨你好!我是你隔壁的,叫橙文予!”

莫至擡起眼睛透過隔壁鄰居陽臺的花花草草看了眼橙文予,剛開口的聲音有些悶:“你好,莫至。”

接着隔壁一陣窸窸窣窣,又一個男人出現在了陽臺。

那是他熟悉的總局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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