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颠倒夢境·三·黃金屋
颠倒夢境·三·黃金屋
刺客香堂。
“來人呢”,夜昙一屁股往最貴的那張椅子上一坐,大聲嚷嚷:“人呢,人都死哪去了,有沒有人哪?”
踢館最重要的還是氣勢。
再說了,這次她還是占着道理的。
“姑娘,您來這兒是……”那香堂中的夥計也是見過了不少世面的,自然看出夜昙的言談舉止和那些焦頭爛額的尋常客人有所不同。
“我麽,自然是聽聞了堂主威名,不遠千裏而來,自然是有事相求。”夜昙看了看夥計:“速速把你們堂主給我叫出來。”
“我觀姑娘的氣勢,可不像啊……”倒像是上門來踢館的。
那夥計并不接夜昙的話茬:“姑娘,莫不是來消遣我們的?若如此,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您也知道,我們堂主的本事……”
夜昙随手在桌上放上了一錠金子:“等本姑娘見到你家堂主之後,還有重金相謝。”
“姑娘請上座。”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的。
那夥計看見金子,馬上就換了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順便又給夜昙上了一壺茶,還有一碟果盤。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都是些見錢眼開的貨色,蛇鼠一窩。
夜昙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打開茶壺看了看。
“好了好了,你去吧,我自己在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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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倨而後恭,自己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夜昙等得有些百無聊賴,便翻開了一邊架子上放着的《有情俠影錄》。
這相當于宣傳手冊了是吧。
果然是很有經商頭腦麽。
夜昙喝了口茶,皺了皺眉,開始翻看《有情俠影錄》。
這話本子把沒有情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裏面也不知道是摻雜了多少誇張的成分。
若真要有這麽厲害的人物在獸界高調行事了這麽久,四界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難道四界皇帝手下的探子都是吃幹飯的麽,還會漏了這滄海遺珠。
別人不說,就說她父皇好了,對民間有多少能人異士,高潔隐士,甚至于他們究竟是隐居在那做名山,他也都知道個大概,每年還會專門請人去邀請他們出山。
雖然這之中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在。
只是這個沒有情麽,情況還是相對複雜的。
他能在獸界橫空出世,主要是因為他是玄商神君的神識之一。
那日在歸墟,夜昙也親眼見識了少典有琴的能力。
從歸墟出來居然還能碾壓一衆沉淵勇士。
這多少也是讓她這個沉淵儲妃也有些面上無光了。
真人不露相。
根據夜昙估計,這沒有情的本事肯定是要低于《有情俠影錄》中所寫。也就是最多不應該超過帝岚絕的水平。
畢竟,誇張的地方應該就對應着最薄弱的地方。
有情俠影錄裏最誇張的就是沒有情的武力了。
夜昙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把這場子給找回來的。
現在機會就已經擺到她面前了。
之前辣目這麽傻,她也不好意思欺負老實人。
至于這沒有情麽,滿肚子金銀算計。
是他先欺負青葵的,那就別怪她不講親戚間的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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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整整等了快一個時辰,《有情俠影錄》也早就看完了。
她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用手敲擊着桌面,想着要不要先打道回府算了。
青葵還等着她一塊吃晚飯呢。
就在此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正堂之中。
沒有情總算是回來了。
“姑娘,我來給你介紹啊”,“這位就是我們堂主,沒大俠。”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沒有情聞言,朝夥計點了點頭,那夥計便應聲而退。
“你就是我姐姐包養的小白臉是吧。”夜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沒有情。
“怎麽說話呢!”姐姐,哪個姐姐?沒有情開始在心裏快速地過濾他接待的客人名單。
夜昙仔細地打量着面前這個沒有情。他一身黑衣,不茍言笑,看上去像是個深不可測的武林高手。
但也只是看上去。
“我是青葵介紹來的客人。”夜昙雖然對這個沒有情已經有了幾分掌握,但他畢竟是那個玄商神君的神識,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想要先摸摸他的底,自然也是不動聲色。
“沒大俠,沒老板,沒想到,你們店裏就是這樣招待貴客的”,夜昙用手指了指碟子那的水果:“先不說你們這裏那些沒有眼力見的夥計了,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們用來招待客人的水果。”一點也不新鮮好嘛!
這到底是有多摳門啊。正常人都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好嘛。
“常言道,觀一斑可知全豹,如此看來,你們這個香堂也不怎麽樣嘛!”
原來是青葵姑娘的姐妹啊。
只是這妹妹怎麽比姐姐還要懂人情世故。
聽着夜昙的譏諷,沒有情倒也不尴尬。
茶和水果就是他讓夥計換的。
衣食住行的品味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身份地位。
眼前這姑娘既然十分在意這些細節,自然應是出身殷實人家。
她自稱是青葵的妹妹,也不知道是真姐妹還是結拜姐妹。
不管怎麽樣,
這意味着他又可以大撈一筆了!
“姑娘此言差矣,這香堂的業務好不好,和茶又能有什麽關系呢?”沒有情故意将配劍放在桌上:“姑娘,我跟你說啊,體驗過我們香堂的服務客人,對我們的評價都是清一色的一個字——好~”沒有情說着還比了個手勢。
好?恐怕是好貴吧!夜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好什麽好,你故意把貴客扔這裏,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麽‘好’。”
“姑娘何出此言吶?”她居然發現了嗎?不應該的呀。
“你騙鬼呢?你根本就沒有去執行什麽任務,一直都在刺客香堂裏。”夜昙也不和他客氣了,直接戳破沒有情那些小伎倆。
“你剛剛徑直從門口走進來,還刻意在我的面前握緊了劍,這風塵仆仆的樣子,都是做給我看的吧。他還刻意将劍拍在桌上,想要在氣勢上壓倒他嗎?她離光夜昙難道是被吓大的嗎?
“哦?”她居然能看出來。
“若是你真的是剛剛從外面執行任務回來,衣服怎會如此整潔,而且渾身上下一點血腥味都沒有。”
他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是什麽呢?
真正的高手大多數是人狠話不多,能用打的解決,就不會浪費時間在和對手廢話上。
譬如嘲風,再譬如……少典有琴。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沒有情,你得把從我姐姐那裏收的錢都還回來。”
既然知道了他最想要錢,那之後她就可以從這裏下手。
但是,當務之急,還是把青葵的錢給弄回來。
“姑娘且慢,既然要算賬的話,咱們還是把你剛才的賬單結一下吧。”
“哦?我可沒吃沒喝啊!”她可是早有準備,一口都沒動:“你可別想收我茶水費,這些東西你收回去還能繼續招待下一個客人。”
“呃……”這姑娘怎麽知道的。
這果盤的确是上一個客人留下來的。
“廢話少說,這樣吧,你好歹也是幫我姐姐做了幾件事的,趁着本姑娘現在心情尚可,可以考慮給你留一點。”夜昙:“不然的話……”
“你想怎樣……”盡管有刺客香堂的兄弟們坐鎮壯膽,但沒有情心裏還是有點發怵的。
她看上去不太像是在虛張聲勢的樣子。
夜昙把手上的《有情俠影錄》扔向沒有情。
那書正好打在他臉上。
“打人不打臉啊姑娘!”
“哈,打敗少主帝岚絕。本姑娘正好本事和帝岚絕差不多,咱們就來比比看吧~”
“慢着,我可沒答應啊!”沒有情節節敗退,“你來真的啊?你等着,別怪我沒警告你啊!”
“好啊,我正等着呢!”
夜昙此時正攔在他身前,他甚至都沒辦法拿到剛剛放在桌上的那把劍。
雖然他不是真的會什麽劍法,但是那劍好歹也能給他防個身什麽的呀!
——————
“你不還錢的話,我就拆了你這香堂,再打到你吐出所有的錢為止。”
夜昙此時正将沒有情踩在腳下。
被她猜中了,這個沒有情果然是虛張聲勢。
“不可能。”讓他還錢,那還不如打他一頓呢。
“呵”,夜昙不禁笑出聲來。她想起了天牢裏的犯人們,沒被大刑伺候之前,他們也是個頂個的硬氣,就好像是什麽不怕死的英雄豪傑似的。炮烙、湯刑、滴刑來一套就好了,保證一個個都聽話得很。
未嫁之前,夜昙經常待的那個牢房旁邊就是個秘密受刑室,所以她晚上經常被犯人的慘叫聲驚醒。
“啊,別別別……”夜昙腳下稍一動作,沒有情吃痛,只能連連讨饒。
“女俠,啊不,仙女姐姐,我錯了,您千萬手下留情啊!”沒有情試圖掙紮,但他哪裏是夜昙的對手,只能被她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的那幫獸界弟兄們此時都裝作出任務去了,紛紛離刺客香堂離得遠遠的。
真是世态炎涼啊!
這幫沒義氣的家夥,也不想想,當初要是沒有他的點撥,他們哪裏能夠賺得這樣盆滿缽滿。
——————
“別叫我姐姐。”夜昙有些炸毛。
便宜姐夫叫她這個小姨子姐姐,這成何體統啊!!!
“那……仙女啊,其實啊,我就是負責宣傳宣傳我們刺客香堂的業績,然後算算賬的。”他只是個活招牌而已,真的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幹過啊。
“其實,你要的那些錢,早已經入了公賬了。我是沒辦法還您的啊!”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她又不是傻子。
夜昙聽清衡說過,沒有情住的娑羅雙樹,那裏堆金砌玉。
說他不是刺客香堂的主導者,誰信呢?
“所有的‘娑羅雙樹’難道都和你家那樣富麗堂皇的嗎?那改天我也去種一棵好了”,夜昙蹲下身去:“還請沒大俠賜教,如何才能讓它結出無數金銀呢?”
“呵呵,姑娘何出此言呢,沒某見識短淺,實在是不知啊!”
這樹上又哪裏能自動地結出金銀來呢?
沒有情的表情有些尴尬。
這姑娘顯然不如青葵好糊弄。
“這樣吧,本姑娘聽說你賭技高強,不如,咱們就來賭一把吧?”夜昙其實都計劃過:“如果你贏了,那我就不讓你還錢了,怎麽樣?”
“姑娘此話當真?如果我贏了,姑娘真的能保證再不糾纏于我嗎?”
聽到夜昙的建議,沒有情是心動的。
畢竟他對自己的賭技非常自信。
“本姑娘說話,自然一言九鼎。”夜昙見沒有情上鈎了,心中暗喜,“只是,你若是輸了呢?”
他才不會輸。
沒有情露出一個微笑:“我要是輸了的話,那大不了,就讓你打一頓出出氣好了。”
“你想得美!你要是輸了,你的娑羅雙樹還有刺客香堂,就都得歸我!”夜昙哪裏會做吃虧的事情,他必須拿出自己的全部財産來與她賭這一把。
“此外,你還得無條件地答應本公……本姑娘一個願望。放心啊,我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的。”
“好啊,你打算怎麽比?”出乎夜昙的意料,沒有情這次居然答應得非常爽快。
事情感覺有些過于順利了。
她提的賭約明顯不公平,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己還是得小心點。
“我們就比賺錢吧!”夜昙用手指比出了一字:“一天之內,方式不限,賺得多者為勝。”
“只能是我們兩個賺的嗎?”
“廢話,別人賺的,那是別人的本事”,夜昙故意激他:“怎麽了沒大俠,莫非你怕了?”
“好吧,一天就一天,沒某若是贏了,姑娘可要信守承諾,別再糾纏于我了。”賺錢的事情他就從來沒怕過誰。
“口說無憑,立字為證”,夜昙遞給沒有情一張紙:“還得畫押。”
她這次一定要讓沒有情變成沒有錢。
“畫押就畫押……”
反正,這刺客香堂他說了也不完全算。
他們都是憑着每月的貢獻大小論資排輩領工錢的。
當然,他一直是榜首,分到的也最多。
也就是說,如果當月他沒有賺到足夠的錢,自然刺客香堂也就輪不到他來說話了。
這契約就沒有效益。
至于娑羅雙樹麽,即使給她,也不會如何。
他已經在契約書上設下了文字陷阱。
即使她僥幸贏了,也只能得到一個沒有任何寶貝的空間。
不管結局是贏還是輸,總之他也不虧。
之前各種賺錢的辦法他都試過,舌燦蓮花和空手套白狼那都太熟了。
夜昙拟了一式雙份的賭約,沒有情和她紛紛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你就等着淪為本姑娘的手下敗将吧!”
夜昙拿着自己的那份,吹幹了墨跡,收在懷裏。
“夜昙姑娘,你話可別說得這麽滿啊!”
“哼!走着瞧!”
——————
擇日不如撞日。
簽訂契約後的第二天,夜昙與沒有情便開始了打擂臺賺錢比賽。
沒有情的賺錢計劃分成兩步。
他要先在賭坊裏賺到他覺得可以保底的錢。
然後,在此基礎上,再加上他們刺客香堂一日的流水,今天都會記在他的名下。
這可不算作弊,在他看來,這算是各憑本事。
大不了他再用後面幾天的單子還回來就行了。
怎麽看都是夠了的。
讓沒有情意外的是,夜昙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所以他們兩個就十分離奇且詭異的在惡人街上最有名的賭坊中相會了。
正午時分,他們兩人在賭場是互有勝負,戰跡也算驚人。
至于沒有情為何沒有被莊家為難,自然是因為他已經提前和老板打好了招呼。
今天贏了的錢會抽成給他們。
至于夜昙,她雖然沒有提前打招呼,但憑她的本事,對付幾個賭場的三流打手還是夠用的。
夜昙估算了一下,沒有情賭技并不亞于她,他們賺的金額差距不大。
不過還好,她還有更損,啊不是,是更妙的主意。
早在昨日,夜昙自刺客香堂回來時,她就已經有了計較。她拿着青葵之前開過的藥方,讓慢慢先去醫館裏開好藥。
青葵自然是不知道夜昙要和沒有情打擂臺一事的。
她要是知道,怎麽會允許夜昙進行這離譜的計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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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出了賭坊,望了望天上的日頭,正是午飯時分。
她來到街角,慢慢正在那裏等她。
“昙昙,你真的打算這麽幹啊?”慢慢皺眉道。
她這計劃也太危險了。
“哎呀,你不懂啦,只有兵行險着,贏面才能越大。”
況且來賭街這裏的人,哪裏有幾個好人。
賭坊裏的人,除了那些真的蠢笨得無可救藥的賭鬼之外,賺了錢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出老千的。
比如她和沒有情,就不算什麽善人。
夜昙接過慢慢手中的麻袋,那裏面放着她連夜捉來的殺人蜂。
“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被誤傷了。”
“昙昙,那你千萬小心。”慢慢雖然是鳥,但這麽多蟲子,她的确是有點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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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的小寶貝們,趕緊出來吧~”夜昙感受了一下風來的方向,然後松開麻袋的繩子,把它往風裏一丢。然後一個人躲在長街拐角處觀察。
成群結對的殺人蜂傾巢而出,随風而去,把混跡在這一帶的惡人、賭棍、流民、草寇們都蟄得抱頭鼠竄。
沒有情見夜昙離開賭場,心裏到底還是在意她究竟要幹些什麽。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看個究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沒想到剛出門就看到遮天蔽日的蜂群。
長街上,都是在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與亂成一片的人群。
這蟲子把沒有情吓得夠嗆,他趕緊躲回賭坊。
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會有這麽多蟲子啊!?
環顧四周,坊中的夥計與客人,此時早已躲回各自的包廂了。
只剩下個敞開的大門。
沒有□□關門之際,正好看見一抹紫衣。
惡人街上,基本沒人穿這個顏色。
是夜昙。
她居然還站在街上。
他很怕這些蟲子。
但又不能放任她一個人。
搞不好真的要死人的。
沒有情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冒險出了門。
“你瘋啦?幹嘛杵着不動啊?”
難道是吓傻了?
他拉住夜昙的手,想把她帶回賭坊。
夜昙卻并沒有動。
她得被蟄一下,然後再去賣涼血金膏。
這樣她就沒有一點嫌疑了。
離光夜昙就是這麽狠。
正好有只殺人蜂向她飛過來,夜昙心一橫,眼一閉,手向殺人蜂飛來的方向伸去。
只是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嘶……”
夜昙睜開眼,發現沒有情幫她擋住了那只殺人蜂。
他的手背上被叮了一記,傷口處迅速地紅腫起來。
“仙女,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嗎?”
看着地上的蟲子屍體,沒有情後知後覺,有些渾身發毛。
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你……”夜昙有點吃驚:“你別管我了,快回賭坊避一下吧。”
沒有情此時也反應過來,這殺人蜂八成和她有關。
不然她怎麽就不肯走呢?
“你等着。”
沒有情說完,跑去街對面的一家成衣鋪子。
那店家已經被蟄得全身麻痹,無力關門。
“店家,借用一下啊。”沒有情拿了個帷帽,順手又拿了一塊布給那店主蓋上。
沒有情折返回來,将帷帽戴在夜昙頭上。
那帷布很長,把她整個人都遮住了。
“……你是不是傻啊”,夜昙有些感動,更多的是無語:“幹嘛只買一個啊?摳死你算了!”
“啊……”他剛才的确是沒有想到。
他那會兒想的是不用買,用過以後再還給店主就好了。
沒有情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因為蟲子而心神動搖,腦子才不如平時靈活的。
——————
夜昙眼見着殺人蜂慢慢地向她所在的位置處聚集過來。
風向已經變了。
算了,
既然計劃已經被打亂了,她也不打算自虐了。
事關小命,這些人不買也得買。
做好了決定,夜昙踮起腳,把帷帽戴回到沒有情頭上。
然後鑽進白色帷紗裏。
沒有情的身上有披風,再加上帽簾的阻隔,他們倆個暫時安全了。
這些殺人蜂都無孔不入的。
想到這,沒有情伸過手去,将帷帽的縫隙捂得緊緊的,生怕有漏網之魚進來。
這姿勢從遠處看起來,就跟摟摟抱抱也沒什麽兩樣。
怕是要被經常混跡于風月場中的人贊一句——
欲蓋彌彰。
這不,一個粉衣的男子從馬車飄起的簾子縫隙中看到了這一幕。
也算風雅。
他笑了笑,吩咐車夫繞路而行。
————————
夜昙感覺有點別捏。
總覺得他們不應該離得這麽近的。
沒辦法,事急從權,青葵不會願意看到她被殺人蜂蟄成豬頭的,所以沒關系的吧。
夜昙低下了頭,盯着沒有情的黑衣發呆,因此沒有看到他通紅的耳廓。
四周都是人群的喧鬧聲,也剛好遮住了他如鼓的心跳。
——————
發了一會兒呆,夜昙感覺蟲子都飛得差不多了。
帷帽之中,她開始艱難地在懷裏掏東西。
紫色的布料擦過沒有情的胸口,順帶着傳來一陣溫軟的觸覺。
他別過頭去。
“你在發什麽呆啊?”他是不是吓傻了,被蟄了不痛的嗎?
“把手拿出來。”夜昙終于摸到了解藥。
“你要幹什麽?”蟲子警報暫時解除了,沒有情的警覺也差不多回來了。
“你不會又要打我吧?”
這個姑娘慣會撒潑的。
“對對對,就打你”,夜昙有恃無恐地耍賴皮:“誰讓你自己技不如人,打不過我呢!”
“那……仙女,您可千萬要手下留情啊!”沒有情不情不願地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認命地閉上眼,“可別把我打壞了!”
“另外一只手。”
“……”
要不要這樣落井下石啊。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涼的感覺。
沒有情睜開眼,只見夜昙正将涼血金膏擦到他手上。
他有些愣神。
他自有意識開始就沒有親朋,刺客香堂裏的兄弟之間也都是競争關系,不可傾心相交。
而且他們一幫男人,也沒有誰會心細如發。執行任務期間,誰受傷了,關系好的兄弟,最多也就是拍拍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說不定內心還會隐隐地有些竊喜。
對手減少了一個,自己也能多分一杯羹。
他算是刺客香堂的軍師,這職位沒有人能跟他争,因此他的待遇要好過其他人。然而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也沒有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格外親近。
“喂,沒有情,我跟你說話呢!”
“哦哦”,沒有情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
那涼血金膏,好像真能涼血啊,他現在感覺渾身沒那麽燙了。
“你剛才說什麽?”
“你是不是被蟄傻了啊?”奇怪了,殺人蜂應該是沒有這種功效的才對啊。
“我說,你服不服?”這個沒有情竟敢無視她,夜昙不開心了:“你聽好了,本姑娘剛才大可以讓你用全部財産來換這救命的膏藥,所以這賭局毫無疑問是我贏了,你說對吧。”夜昙絕口不提沒有情是試圖救她才被蟄的。
所以不管是怎樣,他的財産就是必須輸給她對吧。
沒有情打量起夜昙。
這姑娘是個賺錢的好手,而且也和他一樣愛錢。
也算是知音了。
那不如就化幹戈為玉帛。
“是是是,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生財有道,沒某佩服佩服,甘拜下風。只是……”沒有情頓了頓,又抛出了重點:“夜昙姑娘,實話跟你說吧,香堂的事情,我說了其實也不算。”
“你想賴賬嗎?!”夜昙頓覺不妙,召出美人刺。
“不是不是,仙女你先別動手,你聽我說完嘛。”賺錢的法子,沒有情總是能信手拈來,“俗話說,合則兩利。我知道,青葵姑娘會醫術和毒術,我其實早就想讓她加盟我們香堂,這樣我們執行起任務來,也會事半功倍嘛。至于她之前出的那些錢,我可以折算成她的合作經費。”說到這兒,沒有情開始觀察夜昙的神色,見她若有所思,便覺得這事十有八九能成,“不知仙女你意下如何?”
這個沒有情果然是一毛不拔。
“你的提議尚可”,夜昙沒好氣道:“只是我姐姐會不會同不同意還兩說呢。”這刺客香堂接的業務都不太正經,青葵是不可能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的。
不過,聽了沒有情的建議,夜昙的心中突然就泛起了另一個賺錢的好辦法。
“我不管,你已經把刺客香堂和娑羅雙樹都輸給我了,這事我有契約為證,容不得你耍賴。”夜昙伸出手:“沒大俠,刺客香堂的經營模式與合作事宜,都可以再議。不瞞你說,我已經有了個絕妙的主意!但是,你別忘記,你還欠我一個願望,還有娑羅雙樹的鑰匙你必須現在就交出來。”
“那……好吧。”那他就先保住一個。
娑羅雙樹裏,安置金銀財寶的地方都有數道機關,他也不怕她拿走。
只是……她不會硬闖吧?
“這是正門的鑰匙,仙女您拿好了。”不僅是錢的問題,觸動機關可不是好玩的。
“這還差不多!”夜昙接過鑰匙,很是滿意。
她拿着金鑰匙左看右看,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鑰匙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等等。
他剛才說的是什麽?
正門?!
“沒有情,我來問你,你那娑羅雙樹一共有幾道門?幾把鑰匙?”
“不管有幾把,我們的契約上只寫了大門鑰匙。”
“……你找打!”
沒想到她千算萬算,還是棋差一着。
“仙女手下留情”,沒有情及時提醒道:“您還是先賣藥吧!”
好吧,他說得沒錯。
“我待會兒再找你算賬。”
她不管,她到時候要把娑羅雙樹門上的金銀都摳下來。
夜昙賣涼血金膏的所得甚豐。
雖然她已經贏了賭約,但誰又會嫌錢多呢~
至于惡人街上,最後都買不起解藥的窮人們,夜昙讓沒有情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包草藥,用的是替代的便宜藥方。
一樣能治殺人蜂的毒,就是沒有直接抹涼血金膏那樣藥效快。
——————
一場賭約過後,夜昙收編了香堂。
當然過程并沒有夜昙以為的那麽風平浪靜就是了。
之所以如此順利,主要是因為沒有情對他的兄弟們說,夜昙和獸王有關系,而且很有錢。
總之,這意思就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他們應該火速地抱上這條大腿。有了這樣的背景,他們日後可以橫行獸界,不管是□□還是白道,都可以賺更多的錢了。
甚至是連惡人谷裏的那些惡人,也可以不再擔心被他們搶劫了。
天下竟有如此好事,他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族弟兄們自然是紛紛點頭稱是的了。
———————
娑羅雙樹。
為了慶祝合作的開始,青葵、夜昙和沒有情坐一起吃火鍋。
席間,夜昙能感覺到沒有情在偷瞄她。
“你老看我幹嘛啊?”
“沒什麽,你吃啊!”說着,沒有情又熱情地為夜昙夾了一塊涮羊肉。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我猜的,猜的。”他總覺得自己對這個夜昙的一切都好像熟悉得很。
明明他們才認識沒幾天。
“你這麽讨好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自然是想向姑娘再讨教一下賺錢之道了。”沒有情越看,就越覺得,這個姑娘說不定就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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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有意識以來,就一心想要賺錢。
至于想賺錢的原因麽,等賺下了娑羅雙樹裏的錢之後,他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來那麽一點。
黃金屋裏應該是住着一個顏如玉吧?
只是這顏如玉究竟是誰呢?
本來沒有情是覺得,這一切大概都是他莫名其妙的臆想,是因為賺錢太多沒處花,有點空虛所做的白日夢罷了。
慕少艾一事,本也是人之常情。
他應該也只是到了這個年齡而已。
雖然他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年齡……
但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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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你得拜我為師。”沒想到這個沒有情還是有點眼光的嘛~
“這不行。”拜師是萬萬不能的。他可不能平白無故承擔一個師徒名分。
“是這樣啊,你看不拜師,但是我會像對待師父那樣服侍你,行嗎?”
“那也行吧!”
“昙兒,別太過分了。”青葵還是看不下去,出言制止。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疼,放心放心,我再整他一下,就一下!”夜昙湊到青葵跟前和她撒嬌。
———————
吃完火鍋後,青葵已經有些困了,于是夜昙準備閉門送客。
“啊,那我住哪啊?”她也太狠了。
“你搞清楚,現在這是我的産業!”夜昙叉腰。
“準确的說,只有二堂之外的是你的。”沒有情不忘賤兮兮地糾正夜昙的說法。
“你再說一遍!”
“仙女仙女,慢着慢着。”怎麽說不過就打人啊!
沒有情正打算向青葵求助,但她居然已經靠着坐榻睡着了。
“別掙紮了,沒用的,這會兒沒人能幫你!”夜昙柳眉豎起:“你別忘了,大門是我的,我不讓你進,你就別想進來!”
“哎呀,你聽我說完嘛,你和青葵姑娘現在都是我重要的合作夥伴,所以沒某已經給您二位都安排好了上好廂房。”
“哦?”這還差不多,“那你帶我去看看。”
夜昙跟着沒有情去看了他準備的兩間廂房。
看得出來是特別布置過的。
一間是青色的,一間是紫色的。
青葵喜歡青色他一定是知道的。
“算你有心了。”
但是……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紫色?”夜昙摸了摸床榻上的被子,紫色的被面上居然繡的金色昙花。
看那質地,想也不用想,都是金絲。
這也太華麗了吧。
睡覺的被子搞得這麽浮誇幹嘛啊。
難道金絲繡得就會暖一點嗎?
不過摸着就知道,裏面的材料很軟很舒服。
“你不是一直穿紫色的衣服嗎?”其實他也沒多想,就是下意識地覺得她可能是喜歡紫色。
“哦,那你一直穿黑色的,也是喜歡了?”
“算是算是。”黑色耐髒嘛。
———————
夜昙與青葵就在娑羅雙樹裏住了下來。
夜昙雖然有那一紙契約,但她還是不放心。
契書上是寫着要滿足她的一個願望。
但是那是沒有情哎,他怎麽可能輕易就範,答應她的要求。
這個沒有情壞主意一堆,一點不如辣目單純可愛。誰知道他還要準備多少個陷阱讓他跳呢?
這玄商神君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也太不靠譜了一點。
夜昙有些為姐姐的未來擔心。
不知道青葵以後能不能拿捏住他。
她需要查探一翻,把他放錢的地方都找出來。
若君子之盟不行,到時候她就只能試試看強行威脅了。
至于之前說的,發家致富的具體經營計劃麽,夜昙也不是随口說說。
這個沒有情這麽摳門,想必玄商神君也是一路貨色。
夜昙回想起月窩村的石屋,辣目也是這樣,家徒四壁的。
這樣想來,他對自己都這麽狠,那還會給她姐姐花錢嗎?
雖然青葵是不缺錢的。
但夜昙可不想讓青葵來當這個冤大頭。
必須要給她再攢點錢。
她現在賺回來的錢,那就是青葵的私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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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的計劃是,讓刺客香堂裏的高手先把人給打傷了,然後呢,就到青葵這來看診。
一個制造需求,一個解決需求。
經過上次的打擂臺事件,獸界□□之上的人已經知道他們兩家不和睦了。
沒有情也特地囑咐了刺客香堂的兄弟們都要三緘其口。
暫時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兩家其實是互相勾連的。
當然,這事可不能告訴青葵。
只要告訴她是救死扶傷,姐姐一定答應。
沒有情答應了給青葵找個地方開個醫館。
而醫館的宣傳還有收費都是夜昙來。
至于分賬嘛。
“我七你三”,夜昙可不願意吃虧:“你想想啊,把他們打傷那多簡單呀,我姐姐治病救人,那可是費盡了心思,不能再少了。”
“仙女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把他們打到看似很嚴重,實際又沒有性命危險,這很考驗刺客們的技巧好嘛!我也不占你便宜,咱們五五分賬,公平合理。”
“那……我六你四。”夜昙就是想壓他一頭,“我不管,這主意是我出的,青葵是你的搖錢樹。沒有我們,你可是一分都賺不到。”
“行吧。”看在她的面子上,那他就吃一次虧好了,“那就四六分,你可別再耍賴了啊!”
“切,本姑娘也是一言九鼎的好嘛!”
“……”
她要是一言九鼎,那這九鼎大概就不是青銅做的,鐵定是假冒僞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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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當真是一毛不拔啊。”
他是貔貅嗎?!
夜昙看着賬單,下巴都快要掉下來。
所有來刺客香堂下單的顧客都需要填一張單子,具體到要打傷的細節部位,以及選用的方式。
五花八門的方式,居然通通都有明碼标價。
果然是人才。
這一月的流水中,他簡直是把淨利擴大到了極致。
“過獎過獎!”沒有情向夜昙拱了拱手:“仙女你經營的名醫堂也不遑多讓啊。”
“那還要多謝你啊!”夜昙難得謙虛一下。
因為刺客香堂的顧客大多是來尋仇的,所以,種種刺殺方式中,毒殺的方法很受歡迎。
而那些執行任務的刺客在離開之時,也會假模假式地留下一句,“就算是城中新來的神醫青葵,也救不了你”,然後揚長而去。
也因此,青葵的醫館在□□上簡直能算得上聲名鵲起了。
“那……仙女,咱們既然賺錢了,要不去吃一頓,慶祝一下?”
“你等等啊,我去叫姐姐。”
“慢着!”
“怎麽?”
沒有情開始組織措辭:“其實我覺得……也不用特別叫上青葵姑娘吧。”
“為何?”
“你覺得你姐姐會對這種慶祝會感興趣嗎?”其實,他就是不想讓青葵來打擾。
“也是哦”,青葵這幾天忙着診治病人,都沒工夫休息。她不會醫術,也幫不上忙,有時間還是讓她多休息休息吧。
“那好吧,我們去吃,你提議的所以你要請客!順便咱們也把賬都算算清楚……哎,你幹嘛?你請客吃火鍋還要自帶青菜啊!?”她真的服了。
“哎呀,自己種的肯定比外面的新鮮嘛。”
“小心店家給你打出來。”
“沒事,我有仙女保護嘛~”
真是沒臉沒皮的,夜昙要無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