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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府邸的惡嬌娘》作者:半疏

文案:

明月鎮上的林家小秀才,近來有難言之隐!

他覺得東家小惡女皓齒明眸,漸顯姝色!

林小秀才苦思冥想多日,一跺腳,堅定道:需——娶回府中,藏之!寵之!!

東家惡女:嗯,這麽多年,終于開竅了!

簡言之:秀才府邸的小娘子,容姝,性惡,生財有道,逗夫無度!

本文為架空文,生活背景仿照宋朝。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穿越時空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杜恒言 ┃ 配角:林承彥,杜婉詞,張憲 ┃ 其它:

第1第

京城裏頭,這幾年勢頭最猛的一人是杜呈硯,從廬州裏蹿出來的一個鄉野小郎君,五年內由小兵升為正四品的忠武将軍,又娶了肅王府最受寵的昭城郡主。

昭城郡主素有汴京美人的雅號,性情最是柔婉恭順,美中不足的是自娘胎便帶了毒火,身子時好時壞,一直被肅王府的王爺、王妃捧在手心裏頭。

傳說昭城郡主一次在禦街上頭的茶樓上往下一望,恰好看見随着楊老将軍回京述職的忠武将軍,這一眼,汴京城裏頭最炙手可熱的一位郡主便掉落在鄉野小兒杜呈硯的懷裏。

太宗皇帝賜婚,昭城郡主下嫁。大婚那一日,翼王、楚王、華原郡王、信安郡王、申國公、楚國公、張相,一衆王公貴族都來讨杯水酒喝,五進的杜家小宅子擠擠攘攘滿當當的人。

鄉野小兒能得此殊榮,一時在京中羨煞旁人,便是街頭小兒也知道新晉上來的忠武将軍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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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年,杜呈硯年僅二十又一,是至道三年。年末,太宗皇帝崩,三子趙真繼位,改年號為鹹寧。

鹹寧二年,九月重陽節,家家戶戶插茱萸,京城裏頭,杜府二老一早便去相國寺了。

榮延院的二等侍女翠湄匆匆地邁着小碎步進來的時候,一等大丫鬟珍珠蹙着眉道:“這般急慌慌的做什麽,郡主正在哄着小娘子打盹呢!”

翠湄左右看了眼,貼到珍珠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便見珍珠眼眸睜大,忽地笑道:“一會郡主醒了,說與郡主聽,郡主定當歡喜的。”

雖說這幾年将軍一直在太行山那一塊兒打轉,上次回京還是一年前,但是遠在廬州的那個明月小鎮上的女人,卻一直是昭城郡主的心患,直到去年,那女子救了一書生,還将他帶着住進了府中,昭城郡主的心才落了一半。

此時,珍珠望着眼前的翠湄,拍着她的手背,親切地笑道:“這邊郡主才歇下,還有些時辰,你去了王府幾日才回來,也去歇一歇吧!”

翠湄眉頭一跳,這是要明着奪她的賞了,望着珍珠溶溶笑着的一張杏兒臉,翠湄莞爾笑道:“還是珍珠姐姐疼我,郡主這邊,就勞煩姐姐了!”

見翠湄識趣,珍珠臉色也緩了一點,“去吧!”

過了不到一刻鐘,珍珠便聽到裏屋裏頭傳來郡主的傳喚,帶着乳母走了進去,一邊躬身伺候着主子換衣,一邊将翠湄從王府那打探來的消息與主子一說,尚有幾分睡意的昭城郡主将眼睛從女兒身上挪過來,看着珍珠臉上的笑意,像是一瞬間被驚醒了一般,望着珍珠道:“你說,那個女人生了孩子?”

珍珠笑道:“是的,郡主,這消息是從王府那邊傳過來的,千真萬确,那鄉野女子,怕是一個人終于守不住了。”

珍珠這話說的已經有點露骨,昭城郡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淡道:“此事先不要傳到将軍耳朵裏,也不要讓嘉熙堂知道。”

嘉熙堂裏頭住着的是杜呈硯的雙親,也是杜秋容名義上的義父義母。

當年杜老夫人沒将家中的童養媳帶到京城來,還将童養媳的身份改為義女,是全了她肅王府的臉面,她堂堂一個郡主下嫁給四品小将,總不至于還讓京中的姐妹嘲諷她不是原配。

可是,趙萱兒心裏頭卻明白,那養媳在杜家生活了那麽些年,無論是二老還是夫君,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他們一成婚,夫君便去了北邊,父王的意思是将那女子給偷偷弄死,以防後患。可她想着自個和夫君畢竟是年少夫妻,不想傷了夫君的心以致日後二人有隔閡,卻也派了人一直盯着那女子的動向。

趙萱兒一邊想着事兒,一邊從乳母懷裏接過女兒,輕輕地用臉頰蹭了蹭她的小臉蛋兒,女兒吧唧着小嘴,對着娘親眉開眼笑,十分軟糯可愛。

鹹寧六年。

杜恒言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微微滲入眼睑中的點點亮光,使得杜恒言朦朦胧胧地想着,現在是中午還是早上。

她好像做了好長的夢,夢裏頭水聲蕩漾,有好些小孩子穿着稀奇古怪的小衣裳在她眼前蹦來蹦去。好像有雙手猛力地将她灌倒水裏,水面上有好多嬉鬧聲,謾罵聲,杜恒言的耳膜有些疼得慌,那些聲音好像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一般。

屋子裏頭彌漫着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杜恒言皺着眉頭,暗想寝室裏頭不是300W都不能用嗎,誰在寝室樓裏頭煮中藥啊!

模糊糊地擡手揉揉眼,一個人影坐在自己的床邊。

杜恒言心一扯,努力睜眼看向那人,一張團團臉,面容十分憔悴,一雙大眼睛卻十分黑亮靈動,梳着簡單的發髻,發絲有些淩亂,上頭一根喜鵲登梅的銀簪子,此時那簪子上頭的兩粒小銀朵像是在一晃一晃的。

模糊地聽見那婦人和她說着什麽,杜恒言耳朵嗡嗡的,眼見着那婦人步履微動,轉身走了。

杜恒言腦子有些混亂,同寝室友的是愛漢服,可是,她不會绾發呀,未及杜恒言想明白,不一會兒便見那婦人雙手捧着一個陶瓷杯子走了過來,接着一手扶起了杜恒言的腦袋。

嘴唇碰到水時,杜恒言才覺得口渴,就着這小婦人的手一口喝光了,這才抿了抿唇,擡頭眼巴巴地看着她。

這小婦人似乎看明白她的眼神,紅着眼圈,又起身去再給她倒了一杯來。

兩杯溫水下肚,杜恒言腦袋才清醒了些,看着這個小婦人,見她面容十分姣好,眼角一圈紅眼圈,面上未施脂粉,一身白衫紫色襦裙,外頭罩着湖藍色的半臂窄袖褙子,右手握着杜恒言的手,十分溫軟,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杜恒言還是對着她輕輕笑了一下。

小婦人看着她呆愣恍惚的模樣,柔聲喚道:“言兒,你可還認得娘親?”

杜恒言腦袋一木,掠了一眼這婦人,又打量了一眼床鋪,半舊的綠色棉被,上頭繡着一團團盛豔的牡丹花,許是用得久了,有些劃絲,露出一些線頭來。

杜恒言一時心口湧上一種強烈的不适感。

咽了口口水,習慣性地準備拿手推推眼鏡以緩和尴尬,入眼的卻是一只五歲小孩兒般大的軟`嫩小手。

一道驚雷在杜恒言腦子裏炸響。

與此同時,外頭妖風忽地大作,窗戶上糊着的一層有些破損的油紙,呼啦啦地作響,眼看就要被吹開。眼前的小婦人卻只顧着看杜恒言,泛紅的眼圈終于落了淚,哽咽道:“言兒,是娘沒有照顧好你!是娘對不起你!”

杜恒言被這婦人擁在懷裏,眼角一跳。

雨前泥土的濕氣與皂角的清香混雜在一起,窗外,雨已經開始落了,水珠從油紙縫裏掉落進來,打濕了那一塊窗臺。

耳邊是小婦人極盡悲苦的唔咽,杜恒言一想起這女子自稱為她的娘親,心裏便有一股強烈的不适感。

不知道小婦人哭了多久,杜恒言有些于心不忍,用手輕輕拍了拍小婦人的背,艱難地喚了一聲:“娘!餓!”

小婦人聞聽這一聲“娘”,驀地破涕為笑,一邊抽噎地道:“好,娘給你弄吃的!”一邊将杜恒言按到床上,蓋了薄被,柔聲道:“言兒乖,再躺會,娘一會來喂你!”

杜恒言看着這位小小娘走遠了,自個掀了被子,站在腳踏上,套了一雙小鳳蝶鞋,對着自己軟糯糯的小小胖蹄子,一陣無力,這小藕節胳膊,小短腿,腦子裏的那一道驚雷一直“轟轟隆隆”地在炸裂。

衣架上挂着一套衣裳,杜恒言拿起來展開,粉色的對襟半臂短衫,還有一條粉色的小褲子,外搭一條淡藍色的腹圍,上頭繡着兩條鯉魚。看式樣,确實很像宋朝時期的衣裳。

杜恒言朝門外張望了幾眼,她們母女二人的住所,倒是十分開闊,是一間朝南坐北的院子,有四間大瓦房,院牆頗高,杜恒言目測約有兩米半,中間有明顯的加固痕跡。茅房、廚房都十分牢固整潔,上頭一律蓋着青灰色的大瓦。

杜恒言住的這一間東廂房,除開剛躺着的那張雕花大床,另有一個梳妝臺,旁邊是放着皂角、牙刷子、布巾等浣洗物什的架子,另一扇油紙完整的窗戶下頭擺着一張桌子,上頭擱着一個針線籃子,一些碎布頭放在上頭,還有一個未完工的小荷包,繡着一只嫩黃色的小鴨子,栩栩如生。

外頭的雨勢十分迅猛,杜恒言站在回廊下,伸出雙手接着屋檐上的雨珠,她就這般穿越了,那些留在現代的人,怕是記恨的依舊會記恨,憎惡的依舊會憎惡。

從二十六歲變成了五歲女娃娃,人生在另一個時空裏重新開始。

第2第

杜恒言第一夜昏昏沉沉地睡去,人事不知。第二日,一早大門上的環扣不知被誰拉了起來,“叮嘩嘩”地響,“秋容,我給言丫頭送藥來了!”

杜恒言套着小鞋,睡眼惺忪地走到房門口,便見廚房裏的小小娘撐着一把破油紙傘小跑着出來開門。

剛一拉開,身子一讓,順帶着一陣大風,幾滴雨水吹到杜恒言的臉上,杜恒言用肥嘟嘟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心頭感慨,看她這一身小嘟肉,想來家裏日子尚寬裕。

門口進來一位身形瘦削的婦人,手頭的那頂油紙傘比自家的要新上幾分,水珠十分歡快地從上頭滑落,她從懷裏拿出一個藥包遞給秋容:“陳大夫說,再喝上兩日就好了!”

秋容忙接了過來,塞進懷裏,一邊要拉着這嬸子進來坐,嬸子回道:“不了,這般大的雨,我家花花一人在屋裏頭呢!”

秋容十分歉意地道:“也是我這回佘的太多,陳大夫不肯再佘了,勞煩阿莫了,這藥錢怕是得等我這一批繡活做完才能還上。”

秋容的窘迫聲被屋檐上的雨珠打的零零碎碎,杜恒言恍惚聽那嬸子推道:“你先照顧好言兒,藥錢回頭再說。”

那嬸子頓了頓,又道:“這兩日錢夫人可曾來找過你麻煩?”

秋容搖頭,“倒是不曾,自從言兒落水後,錢夫人再不曾來鬧過!”說到這裏,秋容咬了咬唇。

嬸子點了點頭,默想了一會,還是湊到秋容的耳邊道:“我家花花說,那日言兒是被一個路過的娘子推下去的!”

見秋容瞬間臉色煞白,嬸子嘆了口氣道:“阿容,錢家你可千萬別進去,那大婦兇悍,擡出來的娘子有多少個了,你先進去吧!別淋了雨染了風寒。”

大門又關了起來,杜恒言望着回廊上的雨幕,微冷的風,讓她渾身一抖,打了一個噴嚏。

秋容這才看到女兒起來了,皺着眉喊道:“廊上風大,言兒進屋去!”

一邊喊着,一邊又不放心地按了按懷裏的藥,撐着油紙傘跑了過來,泥水濺在她的裙擺上,“哎呀,言兒,你是不是被風吹着了?”

秋容着急地一把将女兒抱進屋,進了屋裏頭才将人放了下來,又是探頭,又是摸臉,杜恒言一轉身,抱着她的腿,将臉埋在了她的裙擺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流。

她真的穿越了,遇到了一個很善良的小小娘。

***

等杜恒言的藥吃完,她也已經大致弄清,她好像穿越到了一個和宋朝特別相似的地方,現在是鹹寧六年。

她姓杜,名字和現代一樣,叫恒言,今年才五歲,她是幾日前與小夥伴偷溜到鎮上西邊玩,一不小心被推進了河裏。幸好被路人及時救起來。

杜恒言住了幾日,發現家裏只有她和小小娘,有一次她含糊地問了一句:“娘,我爹呢?”

小小娘半天沒有反應,像是沒有聽見一般,許久才淡道:“言兒沒有爹!”

小小娘當時的語氣十分淡漠,完全不像往日裏那個柔婉可親的娘親,杜恒言自此閉嘴不敢問了。她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個的身世似乎有些怪異。

這一日晴天,東邊的晨光爬上山頭那邊的雲層的時候,杜恒言便醒了。

看着床邊這一世的娘親,不過二十有四,比她上一世的年紀還小,想到她這些日子衣不解帶地照顧生病的自己,也實是辛苦,便蹑手蹑腳地自己穿好了衣裳,套上小鳳蝶鞋,邁着小短腿,去廚房裏舀水洗臉。

竈臺收拾的十分整齊,碗櫃裏有三排,幾只碟子,三只碗,兩只像是常用的,三雙筷子。櫃臺下面是幾個像是裝醬菜的老壇子,蓋得十分嚴實,上頭還壓着磚塊。

廚房的小方桌上有一只陶罐子,兩只陶瓷水杯,陶罐子一尺不到,外頭結結實實地編織着一層草繩,想來是這個朝代的水瓶。

杜恒言個子矮,夠不到。

用半片葫蘆瓢舀了一舀水到臉盆裏,水有些涼,小心翼翼地端着往房裏走。

一只腳剛邁出廚房的門檻,便發現娘慌慌張張地從回廊下走來,只着了裏衣,隐約露出裏頭藕色的小衣,領口一片雪白。

杜恒言暗念,小小娘即便在現代,也是大美人一枚,可惜這般早早地便生了孩子,這孩子還不能有爹。

看見自個的一瞬間,她發現小小娘的眉頭忽地松開。

三兩步過來幫她端了臉盆,一手牽着她的小手道:“下回言兒可不許一聲不響地離開娘,娘一醒來沒看見言兒,可吓壞了!”

這個女子一直溫溫柔柔的,杜恒言也有些喜歡道,這麽幾日,她也已經從初始的震驚中慢慢反應過來,此時彎着眼睛天真地笑道:“言兒知道了,言兒再也不吓唬娘了!”

秋容捏了捏言兒的小臉,心口有些酸澀,輕聲道:“言兒乖!”

杜恒言見杜秋容整日裏心裏頭壓着石頭一般,十分憂心,小小娘正是芍藥年華,便是被辜負了,也合該重新找個好郎君過日子的。

杜秋容并不知道眼前五歲的女兒在盤算着什麽,起身去給女兒熬粥,杜恒言跟着過去,猛一看見米罐,心頭一涼,早上她以為是醬菜的一排壇子裏,最外面一個竟然是米缸,它就算裝滿了也就十來斤,此刻隐約看,也就兩三斤左右。

看着娘親碗裏青白色的米湯,杜恒言心事重重地喝着她的小半碗較濃稠的米粥。

她原先見自個長的白白胖胖的,以為家中至少不缺糧,沒想到,竟如此貧困。

杜秋容見女兒看過來,勉強笑道:“阿言不用擔心,娘親今日便出去将繡活賣了,得了銀錢就給阿言買肉吃!”

杜恒言仰着臉點頭,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傻笑,心已經跌到了谷底,所以這個小家的經濟來源,是小小娘的繡活?

早飯剛吃完,杜秋容正在洗鍋,又有人在敲門,杜恒言自告奮勇地邁着小短腿跑去開門。院門的門栓比她還高些,杜恒言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慢慢夠上門栓。

外頭的人似乎十分不耐煩,盡管杜恒言在說着“來了,來了”,外頭還是一個勁地扣着門環。

及至杜恒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開了門,一陣濃郁的脂粉味兒撲面而來,一個打扮的十分妖嬈的婦人,望着杜恒言,笑道:“哎呦,言兒呀!你娘呢?”

她頭上戴着的金簪在陽光下晃的杜恒言眼暈。

戴着兩根金戒指的手,伸過來要扭杜恒言的臉,杜恒言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這婦人,一邊大喊道:“娘!”

廚房裏的杜秋容聽到女兒急切的叫喚聲,忙趕了出來,看到來人,眼皮跳了跳,勉強笑道:“柳嬸子,您怎麽過來了?”

被稱作柳嬸子的不速之客,一雙小眼睛首先便将杜秋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有着一股說不出的怪異,被看一眼便如被粘上了什麽,看得杜秋容渾身發毛。

杜恒言見小小娘十分不自在的模樣,默默站在了一旁。

只見那柳嬸子揮了揮帕子,笑道:“大妹兒,我聽說你在陳大夫那裏佘了好些藥,是給言丫頭喝的吧,你說言兒這小模樣長得多俊俏啊,放在原來老杜家,那就是明月鎮上最富貴的小娘子。”

杜秋容臉上露了些苦笑:“柳嬸子說笑了,柳嬸子要是沒事,我就不多留了,我今個還得出去找活做呢!”

柳嬸子一聽這話,“哎呦”一聲,拉起杜秋容的手,仔細看了一下道:“妹子,錢員外那頭可還眼巴巴地等着你回信呢,這回連錢夫人可都點了頭允許你進門的,不是我說,大妹子,你說你這麽不清不楚地帶着一個女娃子,外人的閑言碎語你還沒聽夠不成?錢員外對你可是真心實意的,人家可說了,會拿言丫頭當親女兒養呢!”

柳嬸子雖是态度懇切,可是言辭裏的鄙薄之色,溢于言表,說到這裏,靜靜地看着杜秋容。

這麽一會兒,杜恒言已經看出來,這是個媒婆,還是不讨人喜歡的媒婆。

杜秋容将手抽了回來,淡道:“嬸子說笑了,秋容本來就是杜家的丫鬟,哪兒攀得上錢老爺。”

“瞧妹子說的,嬸子和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妹子便是不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言丫頭是不是?你看言丫頭這小臉餓的瘦的,你只要一點頭,言丫頭以後可就是錢家的小娘子了,莫說绫羅綢緞穿不完,言丫頭這般聰明,以後肯定會在錢家學堂裏媲美一衆小娘子。”

杜秋容聽到後面幾句,忍不住看了眼女兒,眼眸幽深,她自個打定主意要一直守着,可是她的女兒呢?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大凡那大戶人家求取的小娘子,是“才”與“財”都要兼得的。言兒跟着她,受盡了白眼不說,待到及笄,才和財都不可能有的。

杜恒言見小小娘眼裏漫上來一層凄涼,過去拉着小小娘的手,大聲道:“娘,言兒腦袋疼!”

她才不會讓小小娘去做妾,她也不需要入學。

杜秋容忙探了探女兒的額頭,一邊道:“哎呀,柳嬸子今日不留你了,言兒不舒服我得帶她去保善堂看看。”

說着急慌慌地便要出門,等不情不願的柳嬸子一出來,便立即落了鎖,抱着女兒往鎮中心的保善堂去。

等甩開了柳嬸子,杜恒言環着娘親的脖子,小聲道:“娘,言兒好了,言兒可以自己走。”

杜秋容聞言愣了愣,見女兒低着頭,嘆了聲,将女兒放了下來,她這時候也明白五歲的女兒剛才看出了她的困窘。

杜秋容還是不放心,帶女兒到了保善堂,杜恒言見過的陳大夫不在,一個年輕的小郎君在秤着藥材配藥,杜秋容上前說了說杜恒言的病狀,小大夫看了看杜恒言的舌苔,號了脈,道:“并無礙,許是久困家中,身子懶怠,杜娘子可帶小娘子出去透透風!”

這小大夫說着對杜恒言眨了眨眼,像是看穿杜恒言詐病的緣由,杜恒言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幹笑。

杜秋容準備付診金,小大夫搖手道:“不了,不了,給小娘子買串糖葫蘆吃吧!”

杜秋容本也囊中羞澀,只道這小大夫體諒。

出了保善堂,杜恒言拉着娘的手,輕聲道:“娘,言兒不想當大戶人家的小娘子,也不要去別人家住,咱們家屋子好大,言兒喜歡自己家。”

她也是想不明白,自家有那麽大的屋子,怎麽還淪落到娘要去做妾,杜恒言腦光一閃,剛才那媒婆也說她沒爹,她搞不好是私生女?

杜秋容看着女兒耷拉的小腦袋,抿唇不言,她一直不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可是,此刻看着女兒和她一起為生計發愁,她又免不得自問,她當初那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明知自己有了身孕,還放了那人離開。杜秋容還陷在自己的憂愁中,絲毫沒注意到,鎮上的人正絲毫不顧忌地對着她指指點點,“小野種”、“浪蹄子”、“野騾子”,等等穢語,像一陣潮水一般朝杜恒言母女二人襲來,五歲的小人兒心口沉了沉。

先前的猜想,此刻再也不用懷疑。

上天給她安排到了一個古代單親家庭,且,她的母親還是未婚先孕的女子。

毫無征兆地,杜恒言的臉“啪”地一下被一塊菜梗擊中,杜恒言疼的暗暗吸氣,擡頭一看,是幾個小男孩正拿着雞蛋殼、菜葉、泥巴,對着她躍躍欲試,第一個砸出來的男孩子是個小胖子,正十分得意地看着她。

第3第

杜恒言腦子裏萬馬奔騰!

杜秋容一擡眼瞥到街邊那着了墨綠長衫的身影,像被雷劈一般,忙慌張地彎腰抱起女兒,将女兒的頭埋在她的肩上,也并不争辯,步履匆匆。

杜恒言在小小娘肩上歪着腦袋,斜眼看到一個套着綢緞長衫的瘦精的小矮個子摸着八字胡子在人群裏定定地看着她們母子,眼睛裏發着暗沉的光。

杜恒言合着小小娘慌亂的腳步,心上忽也突突直跳。

已有25歲年紀的杜恒言明白,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勢在必得的眼神。

忙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什麽,那些人竟十分大膽地往她們身上扔菜葉、泥巴,還間雜着石子,杜恒言的後背上挨了幾塊石子,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人生果然處處艱難,逃開了現代,古代還有這一大盆狗血等着她。

“嘭”的一下,一只臭雞蛋兜到杜秋容的肩膀上,濺了一點在杜恒言的臉上。

杜恒言心內火氣直翻騰,踢騰着小腿要下來,杜秋容怎麽肯,死死地抱住女兒往回跑。

不知道是誰忽地再杜秋容的腳前伸了一根扁擔出來,杜秋容收勢不住,一下子連着懷裏的女兒摔倒在地,幸虧杜秋容一直護着女兒的頭。

這一摔,杜秋容手一松,杜恒言倒利索地爬了起來,眼神兇狠地看着周圍哄笑的人,小拳頭攥的緊緊的,對着一個正一口一個“呦,這野雜種真兇啊,真兇啊!”的胖婦人,像一頭小蠻牛一般撞了過去。

那婦人險些被撞到在地,杜恒言鼻子也被撞的有點木,還是不依不饒地對着婦人揮着拳頭:“潑婦!潑婦!”

杜恒言正踢騰的有勁兒,忽地領口一緊,後領被胖婦人一把拎了起來,雙腳離地,整個人懸在半空中。“賤人養的賤~貨,打小就學會了勾欄裏的作派,以後啊,莫說我們明月鎮,不定連我們廬州的頭牌也是做得的!”

杜恒言看着周圍氣憤、鄙視、不屑、冷漠的一張張臉,耳邊的哄笑聲再一次像海浪一樣一圈圈地蕩過來。

杜秋容頭發淩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急的通紅,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嘲笑,眼神堅定地看着胖夫人手中的女兒,揮着手要搶回來,又怕拽疼了言兒,也不敢用力。

杜恒言在哄笑聲中,剎那間有些瘋魔,這是一個怎樣恐怖的朝代,似乎她和娘活該受到這般羞辱,沒有一個人出來施以援手,沒有一個人覺得不該欺負一個五歲的孩子和對她們沒有任何惡意的女子。

杜恒言的眼神不覺間開始泛冷。

這時,一直站在角落裏的穿着綢緞長衫的矮個子邁着八字步出來道:“住手,住手,杜家娘子可是将要入我錢宅的,諸位鄉鄰看在我錢某人的一張薄臉上,高擡貴手,高擡貴手喲!”

杜恒言腦袋一木,原來這是錢員外給娘親設的陷阱,只要小小娘今個不反駁,他日便是将她娘從杜家搶走,也不會有人覺得娘是被迫的。

他是動了手段,讓小小娘就迫!

周圍人都立即和顏悅色地朝錢員外賀喜。

杜秋容一時懵掉了,看着錢員外半晌吐出四個字:“你怎麽敢?”

後面的話音在錢員外陰沉沉的視線裏,被吞了下去。杜秋容忽地想到,錢員外鬧了這麽些年,現在敢這般大張旗鼓,自是有人給他撐腰。

杜秋容看看女兒,又看看周圍開始換了張臉朝她賀喜的人。

卻聽言兒急道:“你們這些惡霸,地痞流氓,都是壞人,你們要幫着錢員外霸占良家女子,休想!”

胖夫人見杜恒言開口,忙将手裏的人又上下晃了兩圈,晃的杜恒言頭暈目眩,心頭犯惡心。

杜秋容見女兒被這般虐待,發了瘋般地要搶女兒。

杜恒言急的眼淚都掉了出來。抱緊胖夫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起。

虛虛惶惶間,誰也沒注意到一輛馬車從街道東邊緩緩過來。

眼神放空,猶如一只無助的小孤狼一般的小女孩讓馬車上的林承彥心上一緊。

“快放下她!”

衆人循聲望去,街道東邊一個小男孩從馬車車窗裏探出頭,對着胖婦人大聲喊道。

胖婦人咬牙切齒地道:“這小雜種今日讓老娘吃了好大一個悶虧,豈是你這三歲小娃說放就放的。”

“放肆!”蒼老的暴喝聲從馬車裏傳了出來,帶着長居高位者的威嚴,嘈雜的街道上瞬間寂靜無聲。

林承彥從馬車上敏捷地跳下來,接着馬車裏頭緩緩走下來一位威嚴赫赫的老者,對着胖婦人怒目而視:“真乃愚婦!垂髫小兒,爾忍欺之?”

胖婦人尤要争辯,老者後頭跟過來四五位随從,個個人高馬大,十分壯碩。胖婦人的小眼睛觑了一圈,人群裏已經沒了錢員外的身影,暗罵一聲“閹狗!”立即将杜恒言放了下來,瞬息擠到了人群後頭。

林承彥待要追,被自家阿翁一下子拽了回來。

杜恒言被晃的頭暈目眩,腳下不穩,身子前後晃蕩,杜秋容一把将女兒抱住,“言兒,言兒,娘的言兒!”

林承彥默默走過來,拿出一方幹淨的娟帕,替杜恒言擦臉。

娟帕像是絲織品,十分亮滑柔軟。

杜恒言這才看清楚,眼前的小男孩着了一身青色雲緞長衫,外頭套了一件馬褂。劍眉星目,唇紅齒白。

小小年紀,眉目間隐隐有一股正氣。

“阿翁,我們送她們回去吧!”林小郎君對着老者道。

老者摸着白胡子點頭,讓跟着來明月鎮的管家娘子花嬸子将杜恒言母女二人扶上了馬車。

衆人看着馬車一路往東邊的朱雀巷子去。

半晌人群裏忽然有人道:“難道是林老相公回來了?”

有人應和道:“你這麽一說,老夫也想起來了,确實是林家相公!”

圍觀的人群對着漸行漸遠的馬車,頓時一陣唏噓。

明月鎮上人都說朱雀巷子的風水好,為何?

蓋因除了出了一位郡主驸馬、現在的正三品懷化大将軍外,往上早四十年前,還曾出過一位探花郎,曾任從二品禮部尚書的林詢。

到得杜家門前,小男孩讓護衛把他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走到蔫巴着腦袋的杜恒言跟前,道:“我叫林承彥,字慕俞,住在這處!”

杜恒言順着他的手望過去,訝異了一下,竟然是自家隔壁,她今日才第一次出門,尚不知隔壁是誰,可有人住?

杜秋容聽這孩子說是隔壁的,往前走了一步,又對着林老爺子行了一禮道:“原是林家阿翁,奴家失禮了。”

杜秋容幼時也曾聽杜老爺子提過林家,知道與林家以往關系極融洽。杜家夫婦十分良善,當年對她這個養媳也猶如半女,是以杜秋容得知他們是林家人時,主動執了晚輩禮。

林老爺子點頭,望着朱漆斑駁的大門眼眸深邃,對着身後的管家娘子花嬸子道:“你留下來照看她們母女二人!”

“是,相公!”

杜秋容欲返身,腳步還是略頓,婉聲問道:“不知林家阿翁在京中可曾見過我家爹爹和娘親?”

杜恒言明顯感覺到娘親的聲音在發顫,牽着她的手也捏的很緊,她也是頭一回聽到她的母親有爹爹和娘親,只是既然二老還在世,為何娘親會一人留在這裏?難道是因着娘親有悖于禮教的行徑而被驅逐家族?

林老爺子眼皮微擡,看了一眼杜秋容,他幼時和杜家老爺子也是玩伴,只是他少時便進京,倒不曾聽聞杜家還有一女。此次見杜秋容眼眸含淚,十分無措,嘆道:“阿女無須惦記,令尊、令堂眼下兒孫繞膝,三代同堂,怡然自得!”

杜秋容再次福禮:“多謝林家阿翁告知!”牽着杜恒言的手已然密密的一層細汗,擡腳朝自家院門走去。

杜恒言望了望林承彥,輕聲道:“謝謝小郎君!”

這男孩子個頭比她還矮些,許是還沒有她年紀大,竟已有謙謙小君子的風範。

林承彥一本正經地搖頭:“小娘子無須客氣!”

杜恒言知道歷史上的宋朝也曾稱呼年輕女子為“小娘子”,可是猛一從一四五歲小兒口中聽到,臉還是微微紅了一下。

她只是微微一紅,倒不妨讓自來心細如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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