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約束。

她不過一時有了興致,給素來清高的二娘心口上撒一把鹽。

自二娘入府,娘親一直郁郁寡歡,可是人是聖上賞的,又是沈貴妃名義上的表妹,娘親再不滿,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動二娘。起先也安然無事,孰料一直喝着避子湯的二娘,竟然在六年前有了身孕,還一舉添了男丁。

娘是覺得姬二娘有孕是意外,可是,她卻不信這個看着柔婉的女子真的那般天真無邪。姬二娘若是真的喝下了那些湯藥,又怎可能有孕并且生下一個正常的胎兒?

剛邁進榮延院,便聽守門的仆婦道:“那沒臉皮的竟然還敢過來,真當自個在宮中有人了,也不看看自個和貴妃隔了幾層肚皮!”

杜婉詞不由皺了眉,于媽媽近來越發糊塗了,竟容得這些子婆子咋咋呼呼的在主院裏頭亂嚷嚷。

身邊的翠微見主子皺了眉,上前厲聲喝道:“媽媽們不好好當差,嚼什麽舌根子!”

兩個仆婦這才注意到杜婉詞,忙行禮道:“小底胡謅,小底打嘴!”

杜婉詞淡道:“夫人在裏頭嗎?”

“在,在,剛才雲裳坊送來了幾匹料子,郡主正在給婉小娘子挑着呢!”

杜婉詞見兩個仆婦一臉巴巴地看着她,一副讨饒的模樣,不耐地揮一揮手,道:“漱漱口,去于媽媽那領罰!”

“是,小底這就去,這就去!”

翠微見兩個婆子狼狽而去,輕聲問道:“主子,姬姨娘等閑從不邁進榮延院,這一回?”

杜婉詞神情輕蔑地道:“她還有個兒子不是?”二娘總标榜一副風輕雲淡、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她還真能不為自個的兒子操心?

及到了廳裏頭,正在挑着料子做衣裳的趙萱兒見女兒過來,歡喜地道:“婉婉快過來,娘正在給你選料子呢,你看這匹金絲軟煙羅給你做一身散花裙可好?”

杜婉詞猶豫了一下,問道:“娘,今個二娘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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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萱兒擰眉道:“誰在你跟前嚼舌了?”說着眼睛看向了她身後的翠微和碧蘿,“珍珠,帶下去教教規矩!”

杜婉詞張口欲言,見娘對她搖頭,不由抿了唇。

翠微和碧蘿頓時臉色煞白,也不敢求饒,這幾年郡主脾氣越發陰晴不定,兩人乖乖地跟着珍珠下去。

屋子中一時只剩下母女二人,趙萱兒才道:“姬氏察覺到熙文身邊的小厮有問題,過來求我換兩個。”

“娘答應了?”

趙萱兒嘲諷地低哼一聲:“她不是一向自诩清高嗎?自去求于媽媽好了,家中仆人那麽多,好與不好,難道要我一個個盯着不成?”

杜婉詞默然,于媽媽是娘親的陪嫁,二娘自诩清高,怎會舍下身段求于媽媽。

杜婉詞猶疑道:“娘,若是她告到貴妃娘娘那裏?”

沈貴妃這些年來越發得勢,早些年還有劉修儀壓制,前些年不知道從哪搜羅出一個尤物,進奉給官家,初被封為美人,現下已是從三品的淑儀,眼看這位楊淑儀幾年間風頭俨然蓋過了當初的劉修儀。連帶着沈貴妃也愈發得帝心。

趙萱兒搖着絹扇淡道:“我是趙家的女兒,難道還要看一個姨娘的臉色?對了,王府裏傳話來說,大皇子要選妃了。”說着,一雙瑞鳳眼靜靜地看向了女兒。

趙萱兒末一句像是随口提的,杜婉詞還是忍不住心跳了下,皺着月眉道:“娘,女兒不願意進宮!”

趙萱兒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莞爾一笑:“娘明白婉婉不願意去,娘只是随口一提罷了。”

杜婉詞不想再說這事,将今個在孫家茶樓的事略略說了一遍,未及說完,“哐”地一聲,趙萱兒砸了手中的茶盞,微微緩氣道:“真當有老夫人護着,就敢欺負在你頭上了,她算個什麽東西!來人!”

門外的翠湄忙進來,低頭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讓于媽媽帶兩個仆婦将言小娘子帶到祠堂去,讓她在列祖列宗跟前跪到明個辰時初!” 趙萱兒冷聲道。

翠湄恭聲應下,暗道,郡主這又是将火氣撒在言小娘子身上了!

***

明月閣裏頭,紫雲翻着自家小娘子已經啃過的話本子,問道:“主子,你有沒有發現公子鳳竹的話本子近來越像一個人在呢喃着情話,這一句‘君之我所系,卿之我所意’,而且這裏頭的小娘子的眉眼,怎麽越讀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好像主子你!”

紫雲揣摩一會,忽地擡頭看着杜恒言道。

正在喝着花茶的杜恒言險些一口水噴在紫雲的臉上,好歹咽了下去,捂着心口道:“許是那公子鳳竹的這些話本子就是寫給他娘子看的,有什好稀奇的。”

她前世就有看小說的習慣,在這裏淘了好些年的話本子,眼看就要鬧文荒了,幸虧這些年冒出了這麽一個公子鳳竹,文還對眼,不然真是要熬死。

杜恒言從紫雲手裏将那話本子搶了過來,只見那一頁寫着:“她笑吟吟地站在書院門口,雙目猶似一泓清泉,朝各人臉上轉了幾轉,眉目間露出一些鄙夷之色……”

杜恒言愕然地擡頭道:“難道我每日在書院裏橫行霸道,還有這麽美?”

紫雲掩着嘴笑道,“主子,這就是戲文裏說的,天生麗質難自棄!”

杜恒言将書扔給紫雲,自嘲道:“你家主子要是真有這麽美,也不會至今連一張草帖子都沒收到!”

紫雲嘟囔道:“也許有那強盜盜走了也不一定!”

杜恒言看着自家這個護主成魔的,暗暗搖頭。

紫依抱着一摞子賬本進來道:“主子,這是去年的,老太爺剛派人送了過來,是現在看,還是明個看?”

杜恒言看又是厚厚的一摞子,哀嘆老爺子越來越成了甩手掌櫃,他自己經營的店鋪,竟然讓她來操心。随意翻了翻,問道:“東角樓那邊的成衣鋪子,這些日子可有起色?”

杜恒言說的成衣鋪子,卻不是杜老爺的産業,而是姬氏娘家的。

紫依從一堆賬本裏抽出來一本,遞給杜恒言,道:“姬掌櫃的說,這月的進項多了好些,主子給的花樣子,還挺受各家夫人和小娘子們的喜歡,拉着我說,要多慫恿主子多畫幾個!”

杜恒言翻了翻,笑道:“姬掌櫃也是剛接手,有這等起色,想來他也頗費了些心思,他那話是哄我開心呢,什麽樣的花樣子,不也得有人看得見才行!”

她可沒準備天天描樣子,以前喜歡繪圖,留意了一些花樣子,可也就會那麽幾個,二娘前些日子愁着娘家的生計,她恰好想起來,順手推舟做了個人情,可沒準備成了姬家成衣鋪子的畫師。

“哦,對了,主子,小陳太醫送了幾瓶配好的藥丸過來!”紫依從懷裏掏出幾瓶細細的小瓷瓶,一律用絹帕仔細地包好了。幾年前小陳大夫考進了太醫院,杜恒言常托他幫忙做些雜七雜八的藥丸。

杜恒言拿過來一一看,上頭分別寫着“茶婆蟲”、“蜜蜂”、“化淤”、“解暑”、“解毒”。

紫依道:“主子,你總是用小陳太醫配的丸子來招惹各種蟲子,書院裏的小娘子看到蟲子就猜到是你了,下回不是你,小娘子們也會污蔑到你身上。”

杜恒言笑道:“怕什麽,還有一年,我不就完業了,那時候哪還有這許多小娘子一處玩樂。”

她前世就是讀得文學,除了練字一道有些欠缺,對于詩、書、禮、樂這些,學的比一般小娘子快很多,書院裏的幾位夫子尤愛護她,是以書院裏的女孩子常被有心人挑撥的和她鬧騰。

她鬥着鬥着,總結出了一套法子,每日裏聽小娘子們的尖叫聲、哭鬧聲,也甚是有樂趣。

正說着,外頭小女使慌張地傳:“小娘子,于媽媽帶着人過來了!”

話音未落,于媽媽便帶着兩個仆婦直接進了杜恒言的廂房,瘦削的面上地淡道:“言小娘子,夫人近來心口不暢,讓你去祠堂為列祖列宗念一夜經文!”

說完也不待杜恒言反應,直接讓仆婦上來帶走。

杜恒言退後一步,笑道:“我腿勁兒好着呢,不勞兩位媽媽動手,我自己走!”

紫雲和紫依想跟着,于媽媽眼一寒,兩人一時不敢動,杜恒言道:“你兩好好睡一夜,明個早上好伺候我去書院呢!”

這是讓她們不要去驚動老夫人,紫雲咬着唇,點頭應下。

第17第

這一回祠堂裏頭,還有一個常客,杜府唯一的小郎君,六歲就已圓滾滾的杜熙文。

他原本估摸是斜躺着,聽見門開的聲音,立即跪了起來,小胖身板挺的筆直,像一棵圓滾滾的小松樹。

待門被關,祠堂內瞬間暗了許多,只有兩個高高的小葉窗透着外頭的一點月光,兩人并排跪在黃色的蒲團上,紅木的列祖列宗的排位一層層地擺在上頭。

曾祖,曾曾祖,杜恒言默默望了過去,約有十八個,唯獨沒有她娘的,小小娘待在了阿婆的小佛堂裏。她生前不是杜家息婦,身後也無處安身。

九年過去了。

小胖墩轉了腦袋,小聲喚了一聲:“阿姐”。

杜恒言轉了頭,“你這回又犯了什麽事?”

小胖墩低了頭,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不自覺地相互劃着,手指幾乎快看不出關節在哪,“文兒沒有好生念書,還弄死了阿翁的一只百靈鳥。”

杜熙文一直養在前院,杜恒言許久沒見到他,估摸有時路上見到,這小胖墩也立即遁走了,可是也知道這娃常年惹事,最多的就是打碎家裏的瓷器,或是不好生念書。

年飯的時候,她也沒仔細注意看他,只是覺得好像胖了些,這麽乍一細看,才發現這小子,豈止是胖,簡直已經有滿臉橫肉的趨勢。

杜恒言莫名腦子裏閃過一個小胖子被群嘲的景象,他可是正二品的殿前都指揮使杜呈硯的兒子!

杜恒言一雙杏眼掃過杜熙文的小劍眉、桃花眼,這要是正常體型,即使繼承不了姬二娘的樣貌,至少也不比他爹差啊!

随意問道:“熙文,你每日三餐吃的是什麽?”

杜熙文低頭,扳着小手指道:“昨個早上吃的是雞湯面,粉蟹包子,中午有紅燒蹄子、糖醋排骨、油焖大蝦、爆炒田雞,晚上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花菇鴨掌,還有一個罐煨的山雞絲湯,小胖墩說到這裏咽了口口水。”

杜恒言聽得額上出了一層密汗,阿翁阿婆竟一點也沒管!這哪是養娃,簡直是養豬阿!

杜府上有規定,小娘子中晚餐可有一樣葷菜,兩樣素菜,一個湯;小郎君可多一個葷菜。當然如果自己拿銀子讓廚房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姬二娘哪來的錢這般任小胖墩吃?

杜恒言捏了捏小胖墩肉嘟嘟的臉頰,問道:“你喜歡吃肉?”

小胖墩看了杜恒言一眼,撲閃的大眼睛忽地暗淡了一些,“吃多了好膩,可是要多吃肉才能長的和爹一樣高,和爹一樣厲害!”

杜恒言心裏一凜,“是誰告訴你要多吃肉才能長的和爹一樣高?”

“阿竹和阿書,我每次吃肉,他們都在一旁說,不想吃的時候,就會拿這話來勸我,阿文想和爹一樣厲害!所以,每次都堅持着吃了!”小胖墩說到這裏還驕傲地挺了挺完全看不出來的小胸脯。

杜恒言:呵呵……

阿竹和阿書是小胖墩的小厮。

兩人說了許久,杜恒言才發現今個門外的兩個婆子一直沒有進來檢查,貼到門後聽了一會,發現兩人在竊竊私語地聊着什麽。

“過了正月十五,可就要給大皇子選妃了!”

“你這婆子,哪兒聽來的消息,我是聽翠湄的老子娘說的,肅王爺有意讓婉小娘子去呢!”

“那一準兒成,有肅王爺在,婉小娘子就是做皇後,也是成的!”

“哎,是這麽個理兒,就是言小娘子不知道以後落到誰家?”

……

杜恒言對選妃沒興趣,她也不準備入宮,肅王爺猖狂了這許多年,官家又不是昏庸之輩,左右這兩年必是忍不住了,肅王爺想将婉詞嫁給大皇子,怕是在投石問路。杜恒言想到這裏,輕輕吐了一口氣,等給小小娘報了仇,她就走,在這大趙國天南海北的去轉一轉。

杜恒言看着蹙着眉頭望着自己小肚子的小胖墩,心想,這個才是長長久久要陪着阿翁阿婆的。

拉了小胖墩過來坐,認真地道:“熙文,你知道人太胖了會走不動路,要躺床上嗎?”

杜熙文懵懵地看着阿姐,過了一會,才道:“阿姐,我也不想吃了,可是我不吃會餓!”說着,小胖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荷包。

杜恒言眼尖,發現那荷包竟是蘇繡,上頭一只小老虎,威風凜凜,荷包下角繡着一個“熙”字,打開來一看,兩塊綠豆糕,兩塊如意酥。

杜恒言扶額,就這樣,早晚胖的連走路都邁不動步子,趙氏真是好機警的心。養廢了熙文,壞了她的名聲,她兩個都是杜婉詞的陪襯。

杜恒言拿出一塊綠豆糕,嘆道:“今個只有四塊,要跪到明天早上呢,兩個時辰吃一塊!”

小胖墩眼睛一亮,拿出一塊,掰了一半給杜恒言,“阿姐,你吃!”

杜恒言接過,上一世,她也有個弟弟,也是劍眉、桃花眼,不過,寬肩窄腰,身形高瘦,是個桃花一朵接一朵飄過來的美少年。

再看一眼小胖墩,杜恒言心情有些複雜,忽見小胖墩臉上冒了一層虛汗,神情有些痛苦。

杜恒言一急,“你怎麽了?肚子疼嗎?吃壞了肚子嗎?”

小胖墩紅了臉,搖搖頭,低聲道:“阿姐,我腿麻了!”這一聲“阿姐”喚的杜恒言心上一軟,想起以前弟弟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追着她喊“阿姐,阿姐,你等等我!”

“腿伸過來!”杜恒言命令道。

杜恒言拽住小胖墩的一條腿開始輕輕錘了起來,開啓絮叨模式道:“熙文,你不能再胖了,再胖以後不僅不會和爹一樣,而且還會是京中小郎君們嘲笑的小胖子,以後長大了也娶不到好看聰明的小娘子……”

兩人夜間不知怎的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杜恒言只記得小胖墩還有一塊如意酥沒吃。

第二天兩人都是餓醒的,小胖墩胖乎乎的小手一只揉着眼睛,一只扒拉着小肚子道:“阿姐,我好餓!”

杜恒言也揉了揉肚子,哄道:“一會中午來明月閣,和阿姐一起吃飯!”

小胖子嘟囔着應了。

門在辰時被打開,守門的婆子道:“小娘子,小郎君,可以出來了!”

一陣濃郁的雞湯香味飄了過來,阿竹提着一個食盒站在門外,見到杜熙文忙打開,“小郎君,快吃!”

杜恒言看了一眼上頭滿滿的油花,一陣頭暈,忙打下了小胖子要接的手,道:“熙文,你不是說去我那裏用飯嗎,阿竹,這一碗就賞你了!”

杜熙文咬了咬唇,還是道:“阿竹,我還不餓,這碗你吃了吧!”

阿竹皺了眉,臉色沉了幾分道:“小郎君,若是不吃,怎有力氣呢!不能太任性了,将軍會不高興的!”

小胖墩倏然低了頭,喃喃道:“阿竹,我……”

杜恒言看着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厮,眸子不由泛了冷,“混賬東西,你平時就是這般欺壓小主子的?一個奴才也敢對主子擺臉色!真是當的好差!”

“阿姐,阿姐!”小胖墩惶恐不安地拉着杜恒言的衣袖。

阿竹被訓得面紅耳赤,兩個守祠堂的婆子面面相觑,言小娘子好大的脾氣!

杜恒言拽着他的手,直接往明月閣拖,氣呼呼地道:“你才六歲,這般養着,以後小小年紀膽固醇、糖尿病,還做什麽将軍,刀劍都提不起來!”

到了明月閣,紫雲和紫依看着自家小娘子怒氣沖沖地回來,身後拖着氣喘籲籲的小郎君,急道:“主子,這是怎麽了?”

杜恒言搖頭,“先帶熙文去梳洗,然後帶過來用早膳。”

早膳只有兩碗白粥,一碟青菜,一碟醬瓜。

小胖子許是餓久了,呼啦啦用了三碗,再要添的時候,杜恒言一把揪過小胖墩,道:“還備了糕點,一會沒肚子吃了!和我去嘉熙堂給阿翁阿婆請安。”

紫雲端了茶水來漱口。給小胖墩荷包裏放了一塊桂花糕,小胖墩望着桌上的那一碟子,默默的伸手想要再拿一塊,“啪”地一下被某人打了胖爪子。

小胖墩抓不到糕點,賭氣地道:“我不去嘉熙堂,阿婆每次看到我,都皺着眉頭,不高興!”聽着像賭氣,睫毛上卻是亮晶晶的。

杜恒言輕輕籲了口氣,這是一個敏感地自認為被全家人抛棄了的小胖子啊!

***

今個元宵,嘉熙堂裏頭,杜家人都在,等杜恒言牽着杜熙文過去,趙氏笑着喚道:“言兒,文兒,快過來給阿婆阿翁請安!”

眼睛在杜熙文緊緊抓着杜恒言的手上微微停頓。

元氏不悅道:“兩個禍害,昨個聽說你兩倒成了難姐難弟,一起去跪祠堂了?”

杜熙文忍不住往杜恒言身後一縮,牽着杜恒言的手微微顫抖。

杜恒言笑道:“阿婆,你耳朵真靈,昨個阿文虎口留食,分了我兩塊糕點,我答應阿文今個帶他出去看花燈呢!”

元氏見孫女絲毫沒委屈的樣子,心裏寬敞了點,笑道:“哦,你這個賊丫頭,定是你搶了阿文的,阿文膽子小,吃了悶虧也不知道說!萱兒你說是不是?”一雙四周布了皺紋的眼看向了兒媳趙氏,還沒出正月呢,就将她的孫兒孫女扔在了祠堂罰跪。

趙氏面不改色地笑道:“瞧娘說的,阿文怎麽也是杜家的小郎君,誰能給他委屈受!”

站在杜呈硯身後的姬氏藏在袖子裏的手,輕輕捏緊了帕子。

杜恒言才不管這些人鬧什麽,只道:“阿婆,阿文說我那的飯食好吃,以後要和我一處用飯,我沒同意,阿文吃的多,去我那和我天天對着,沒準我也得吃成個胖子。”

小胖墩聽着這話,癟了嘴,大眼睛瞬間淚汪汪的。

杜恒言捏了他手背一下,小胖墩立即放開了嗓子哭:“阿姐嫌棄我!”

姬氏急道:“熙文,莫胡說!”

杜婉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姬氏身上一怔,低聲道:“婢妾越矩了。”低下了頭。

趙氏慢悠悠地端了一盞茶起來。

上首的元氏道:“言兒,熙文既是要和你一處吃,你留他便是,以後,熙文的膳食都送到你明月閣去,他人小,你多讓着點。”元氏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今個晚上遲些出去才是,有貴客過來!”

元氏口中的貴客,卻是張相公的夫人,她托了張夫人給阿言和中書舍人衛大人府上的小郎君牽線。

第18第

張夫人是酉時末過來的,身後還跟着張相府上的小郎君,元氏帶着趙氏、婉詞和阿言接到府門外,拉了張夫人的手道:“阿敏,可把你盼着了!”

張夫人着了一身紅色的牡丹花半袖褙子,袖邊鑲了粉綠色的荷邊,褙子下頭是寸來寬的藍色邊,肩上藍色的霞披也勾了一點粉綠色的荷葉邊,露出裏頭藕色的襖子,粉綠的裙擺,一根白绶帶拖在身後,更顯得纖腰一束,一支烏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似乎單是一只眼睛便能說話一般,約莫三十七八的年紀。

杜恒言心內默默贊了聲:“絕色!”

張夫人衛敏見到元氏,眼眸一彎,親切地喚了一聲:“嬸子,勞您到這來接我。”又指了指身後的小郎君,道:“這是我家憲兒,還是您多年救得急,不然哪裏有他!”

張憲上前,恭謹地對着元氏行了禮,喚道:“見過杜家阿婆!”

元氏一時看呆了去,這小郎君眉目真俊俏,一身墨色錦緞衣袍襯得越發眉如墨畫,面如桃瓣,一舉一動當是貴公子的風範,盡顯大家氣度。心裏暗暗嘀咕:“配她家言兒綽綽有餘!”

被念叨的杜恒言這才發現眼前的小郎君是當年啃桃子崩了牙的小娃,那一年以後,貌似再沒見過。

張憲淡淡地掃了一眼前方的小娘子,手理了理腰上的玉佩,涼滑滑的。

趙氏上前笑道:“娘,快進去吧,您要和張相夫人在這處唠嗑不成?”

聽到趙氏的聲音,元氏心內一沉,趙氏豈會允許言丫頭嫁入宰相門第,這衛府雖說是四品,可卻是宰相夫人衛敏的娘家,當年衛敏去相國寺祈福,恰逢早産,還是她幫忙接的生,算起來,她對衛敏有恩,言丫頭若能嫁過去,衛敏日後好歹能看顧一點。

元氏想到這裏,笑道:“你家小郎君長得真俊,日後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有福氣!”又忍不住看了兩眼,暗暗可惜,她家言丫頭是攀不上了。

衛敏連生了兩個女兒,才得了這麽一個兒子,笑道:“還是托嬸娘的福氣,當年可真是多虧了嬸娘,不然我娘兩的命都搭進去了!”

幾人一同去了嘉熙堂入座,沏過了一盞茶,元氏見言兒和熙文交頭接耳的,笑道:“阿敏見笑了,今個答應這幾個猴子讓她們去看花燈,這會兒已經坐不住了!”

衛敏笑道:“一年就這麽一日,我家這個也整日不着家。”

張憲忽地起身道:“子瞻願帶阿弟、阿妹一起去!”

元氏笑道:“既然幾個小猴子都坐不住,你們且去外頭玩吧。”

元氏話音未落,杜恒言和杜熙文忙起身行禮告退,一直默不作聲的杜婉詞竟也離了座。

趙萱兒看着女兒袅娜的身影,心中了然。

四人出了杜府,往東走,一刻鐘便是禦街,花燈已經全部挂起,許多茶樓、酒樓門前都挂了幾盞,圍了好些人在猜謎,街兩邊的表柱裏頭擺了好些小吃攤子,有賣湯羹的,有賣炒蟹、炒蛤蜊的,還有腰子、蓮花鴨簽、鵝簽、雞簽,還有一溜兒的蜜煎香藥、果子罐子。

杜恒言牽着小胖子的手道:“一會別東竄西竄的,別看你胖的像個小墩兒,人販子提溜起來,也是一陣風就跑了。你這等小胖墩,一看就是富家小郎君,做活肯定不行,定會将你賣給大戶人家當小書童,你當大戶人家的小書童都如阿竹、阿書一般敢欺上瞞下,人家的書童不說打罵是常有的事,餓個三天兩夜,也是司空見慣的。”

小胖墩吓得連連點頭:“我哪兒都不去,我就跟着阿姐!”

前面的張憲微微勾了唇角。

小胖墩看着一溜煙的吃食攤子,又看看阿姐,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小肚子道:“阿姐,我好餓,我們嘗一點炒蛤蜊好不好?”

杜恒言望着色澤誘人的一碟碟蛤蜊,默默地點了頭。

一旁幫忙的十來歲的小子忙支起了一張小木桌,招呼杜恒言幾個坐,杜婉詞望了望桌子和凳子,見張憲也坐下,疊了絹帕,挨着一半坐了。

杜恒言轉首問張憲和杜婉詞:“你們要不要?”

張憲淡道:“我也來一份!”說着一邊端起茶杯喝水,待見到茶水裏漂着的炭灰,眉頭不由皺了皺,還是喝了一口。

杜婉詞鄙夷地搖頭,白了杜恒言一眼,柔聲問張憲道:“憲哥哥,婉婉許久沒見過你了,前一段時間聽延平哥哥說,憲哥哥最近在準備明年的鄉試?”

張憲眼裏閃過不耐,微微抿唇,淡道:“鄉試三年一次,子瞻自是該好好準備!”這些年,杜婉詞和阿言的糾紛,他多有耳聞,當年嚷着阿言謀害大皇子的小娘子,這麽些年,依舊沒消停。

不過,若不是阿言名聲太差,他從媒人手裏買走的草帖子就不只十八張了。

杜恒言不過是客氣一問,料到杜婉詞不吃,只管着自個起身去找小販道:“嬸子,三份,微辣!多少錢?”

“小娘子,共計90文!”小商販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在火爐上熱烘烘地炒着,女的負責分盤收錢。

杜恒言拿出荷包,正在數着,忽地,一個小娃兒猛地撞了過來。

“阿言小心!”張憲立即起身奔了過來。

杜恒言莫名其妙地擡頭看着他,他們有這麽熟?一下子手上一空,荷包竟然被搶了。

“賊啊,抓賊啊!”杜恒言追着那個女娃兒拔腿就跑。

那女娃兒回頭看了她一眼,黝黑的臉頰上閃過嘚瑟,一彎腰鑽進了猜燈謎的人群裏。

杜恒言努力扒拉着人群,衆人不滿地嘟囔道:“做什麽,做什麽!”

“阿言,阿言,快出來,逮到了!”人群外張憲喊道。

杜恒言回頭一看,那女娃竟然已經鑽到了一個巷子口。

杜恒言匆匆地趕過來,從女娃手裏拽出了荷包,輕輕擦了擦小金魚上頭染了的黑灰,這荷包可是她娘給她做的,雙面繡,外頭是小魚,裏面是一朵牡丹花。她也就生辰才舍得拿出來用一用。

女娃被搶走了荷包,“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杜恒言揪了人起來,問道:“你哭什麽?被偷的是我啊!”

小女娃仰着一張哭的涕淚橫流的小黑臉,振振有詞地道:“你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又不會少這麽一點,我偷錢,是為我娘看病,我娘病了好些天了,她會死的!”

說着,小黑娃又從杜恒言手裏溜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這女娃約莫八歲的年紀,哭的聲勢卻十分浩大,杜恒言忽地想到了小小娘生病的時候,拉着她起來道:“荷包我留着,錢都給你!我帶你去找個大夫!”

張憲見她粉白色的氅衣和胭脂色的襖裙上不一會兒被這小黑娃的小黑手染了好些黑印,微微抿了唇,道:“阿言,你在這處候着,我去馬北街上找一個大夫過來,一刻鐘就過來!”

杜恒言默默嘀咕,說的好像很快一樣,你們的一刻鐘可等于三十分鐘呢!

小黑娃見他們真的去給她找大夫,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拉了拉杜恒言的袖子:“姐姐,我會報答你的!”

杜恒言這才發現她只着了一身單襖,袖子上頭打了好多補丁不說,還短了一截,一張小臉凍得青紫青紫的,嘆了一聲,将自己的氅衣拿了下來,将小黑娃圍住。

笑道:“還好這東西,圍你還可以。”小黑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粉白的氅衣,輕聲問道:“姐姐,這上頭是什麽毛啊,好軟啊!我以後也要給我娘買這個,她穿着肯定好看。”

杜恒言摸了摸她的頭:“你看着和我長得真像,就是黑了點,經常出來偷東西嗎?”

小黑娃點頭:“以前不,自從娘病了以後,我就開始偷了,我腿跑的快,他們追不上我!這還是頭一回失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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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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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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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