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
小黑娃道:“我爹爹一早沒了,我就跟着我娘,姐姐,你命真好,生在大戶人家,人又長得美,那小郎君一看就是喜歡你,搶的又不是他的,跑的比我還快。”
杜恒言:敢情這麽小,就是一個小八婆……
張憲帶着大夫過來的時候,看到杜恒言将氅衣給了小黑娃,看向小黑娃的眼神冷了冷,小黑娃竟然十分機敏地反應過來,忙麻溜地脫了下來道:“姐姐,我不用了,我一跑就熱!”
杜恒言将小黑娃身子扳正,正要重新給她系上,忽然發現她脖頸下頭一點,在背脊上,有一朵小小的花,像是牡丹。
和她荷包裏的牡丹十分相像。
杜恒言忽地抓住小黑娃的手臂,“你娘在哪?”
小黑娃道:“這條巷子過去就是我家了!”
幾人穿過黑乎乎的巷子,停在了最裏頭一戶門口,見小黑娃伸手拉了裏面的一根繩子,什麽東西掉了下來,然後才推開了門。
站在門口便聽見裏頭的咳嗽聲,咳了一陣,裏頭的婦人結結巴巴地問道:“牡,牡丹回來了嗎?”
“娘,我帶了大夫回來!”
“牡丹,這又是一個牡丹!”杜恒言輕輕呢喃道,頓在了門口,心口砰砰直跳。
第19第
小黑娃麻溜地點了油燈,燈芯子就剩了一小截,微弱的火照在那婦人的臉上有些可怖。
窗戶裏漏進來的風吹得燈火輕輕搖擺,像是随時都會熄滅。
大夫立即給這婦人號了脈,又問了症狀,從何時病的,末了才搖着頭嘆道:“竟拖了這許多時候,可惜,可惜!”
小黑娃板着臉道:“你這大夫怎麽不說人話,我娘到底什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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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真不曾見過這般刁蠻的女娃兒,搖着頭道:“傷寒拖成痨病了!治不好了,治不好了!”
小黑娃上前雙手雙腳對着大夫又打又踢,哭着罵道:“什麽狗屁倒竈的大夫,騙子,你這個騙子,我娘肯定能治好!”
“牡丹,牡丹!”床上的婦人焦急地喚着,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杜恒言将小黑娃拉開,張憲領着大夫出去,付了診費,道:“勞大夫開些疏解的藥!”
大夫點頭:“不是我不救啊,這病祖宗沒教啊!我開些清肺化痰的方子!”
幽暗的屋裏頭,杜恒言發現這婦人并不是牡丹,但是看着竟也有些面熟,還是問了一句:“你認識明月鎮上的牡丹嗎?”
床上的婦人捂着嘴,像是一時忘記了咳嗽,瘦的凸出的眼仔細地盯着杜恒言看,“小娘子是?”
杜恒言心又提了起來,輕聲道:“我當年在明月鎮上住過,是杜家的小娘子!”
那婦人忽地拍着床笑起來,“想不到我香兒臨死前,還能他鄉遇故知,我是牡丹娘子跟前伺候的女使香兒,實話告訴小娘子,我跟前養的這女娃子,是牡丹娘子的,當年錢員外一案後,牡丹娘子擺脫了媽媽,帶着我來到了京城,靠着攢下的錢買了這一處小宅院,準備帶着女兒好生過日子,脫了那苦海,不曾想生下娃娃後,一日出門竟再也不曾回來!”
香兒說了這麽一串,有些支撐不住,又是一陣咳嗽,杜恒言隐約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小黑娃過去一邊哭着,一邊給娘親摸摸胸口,道:“你就是我娘,我不管,你就是我娘!”
香兒忍不住也落了淚,對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她娘将她看成眼珠子,定不會不要她,她娘那般姿容,又做過那一行當,也有些故舊,我猜,多半是被人擄走了,我找了她這麽多年,一直沒消息。”
張憲進來道:“阿言,大夫開了藥方子,我們這去抓藥吧,婉詞和熙文怕是也等急了!”
杜恒言這才想到熙文來,心上一急,她怎麽把熙文單獨留給杜婉詞了。忙拽了張憲的荷包,又倒了一些銅錢出來,道:“小黑娃,你給你娘買些好吃的,要清淡熱乎,知道嗎?我明個派個人過來幫你熬藥!”
張憲劍眉微微上揚。
小黑娃抹着淚點頭。将她們送到了門口。
出了門,張憲問道:“你為何認識她們?”
杜恒言道:“我出生在廬州,她們和我在一個小鎮上,當年我娘牽扯進了一件官司,小黑娃的娘也牽扯進去了!”
張憲默然,她來京城之前的事,他都查過,他還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是林老相公的嫡孫,叫林承彥,字慕俞,生于鹹寧元年。
兩人回到小攤前的時候,杜婉詞立即站了起來:“憲哥哥你沒事吧!”又看了眼杜恒言道:“阿言,你怎麽連一個荷包都握不住,那小娃多大,都能搶了你的!搶了就搶了呗,能有幾個大錢!”
杜恒言沒心情理她,小胖墩揮着手朝爐火那邊招呼道:“嬸子,那兩份快上來!”
“哎,這就來!”說着,嬸子端了兩盤蛤蜊過來,笑道:“熱乎乎的,剛出鍋!”
杜恒言盯着小胖墩:“你說,你吃了幾份?”
小胖墩伸出了一根手指,默默的又伸了一根,拇指扣住了第三根要顫顫巍巍的無名指,道:“只有兩碟!”又忙大聲道:“阿姐,你這兩份,我自己掏了錢付了!”
杜婉詞看不過眼,哼了一聲:“你哪來的錢,還不是我付的!”
杜恒言意外地看了杜婉詞一眼,見她眼裏都是嘲諷,默默地低了頭吃蛤蜊。
還以為杜婉詞對小胖子還有一點姊弟情分,肯定是自個腦子壞了。
杜恒言心裏有點壓抑,那個牡丹的紋樣為何會和她荷包裏的那般相像,當年的牡丹娘子和小小娘到底是什麽關系?
她想的出神,一碟炒蛤蜊竟只用了幾個,便停下了,小胖墩急道:“阿姐,快吃,快吃,吃完我們去猜燈謎!”
他一早便瞄準了孫家茶樓的那盞萬眼羅燈,共有三層,都挑了檐,每一層又有四面,最上頭一層是用金箔糊着的,第二層四面分別是金線描着的春夏秋冬四景,最末一層用了五色彩線繡着梅蘭竹菊。
這燈籠要是挂在他的房間裏,夜裏肯定透亮!
幾人站在孫家茶樓跟前的時候,便聽見孫掌櫃摸着胡須,得意洋洋地道:“已經到了戌時正,若是還沒有人能猜出這萬眼羅燈的謎底,這燈就得我自家收回了!”
張憲看着孫掌櫃雖面上笑着,可是眼底透出的頹色,倒是有些奇怪,似乎摻雜了一點悲涼、凄惶?
杜婉詞笑道:“憲哥哥,這掌櫃的十分有把握的模樣,不若我們也試試?”
張憲看了一眼已經牽着熙文跑過去看謎面的某人,點頭道:“婉妹妹先請!”
杜婉詞盈盈笑着轉身先行,裙擺下頭像是輕輕地旋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杜恒言正要回頭招呼着二人,忽然看見杜婉詞那一低頭的溫柔,真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小胖墩斜擡着眼,兩根小眉毛快糾結在一處去了,振振有聲地道:“阿姐,儀态!”
杜恒言揪了他耳朵,道:“念,那上頭寫了什麽?認得全嗎?”
小胖墩哼了一聲,念道:“此謎共有兩題,第一題是……”
“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打一日常用物,并用一謎對出下聯。”剛來的杜婉詞輕輕念完,眉頭微低。
杜恒言默念:“江對水,水上有白色的東西,上頭一輪紅日,不就是光,謎底是油燈!”
張憲點頭,眉心一動,笑道:“有了!”自去取了筆。
杜恒言只見他刷刷寫了一行字,卻是“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星!”
小胖墩問道:“這是什麽?”
張憲笑笑不語,将紙條交給了孫掌櫃,孫掌櫃見到這一行,眼睛微亮,笑道:“請衙內答第二題!”
幾人循着他的手望去,發現一個啞謎:謎架上挂着一只鳥籠,籠中關着一只百靈鳥,籠旁懸挂一串銅錢,注明猜謎者必須做一動作猜句衙門用俗語。
張憲沉吟片刻,點頭:“這個倒有些難!”
小胖墩指着百靈鳥道:“這鳥和我弄死阿翁的那只百靈好像!”
杜恒言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阿翁愛鳥如命嗎?”
孫掌櫃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衙內才高八鬥,不妨多想一會!”
孫掌櫃言語內難掩的迫切,讓張憲又是一怔。
杜恒言彎了身子,在小胖墩耳邊一陣嘀咕,起身笑道:“掌櫃的,若是我們猜出這一題,不會還有第三題了吧?”
掌櫃的驀地神情一動,欣然而有喜色,擺手道:“不會,不會,原本就只有兩題,這一題猜出的多,第二題卻至今沒人想出!”
杜恒言拍了拍小胖墩的小肩膀,小胖墩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他個子矮,夠不到,氣苦地回身看着杜恒言,杜恒言指了指張憲道:“讓你憲哥哥抱你起來!”
杜婉詞蹙眉道:“阿言,不得無禮!”
張憲沒有出聲,上前直接将小胖墩舉了起來,小胖墩取了銅錢,然後打開了鳥籠,裏頭關了許久的百靈鳥一動不動,十分警惕地盯着他,小胖墩無奈,只得伸手進去,将它抓了出來,這鳥才自己展了翅膀飛了。
張憲暗嘆,怪道這謎面沒有人猜出來,這是“得錢賣放”,誰即便是猜出,也不敢動手。
掌櫃的親自取了那盞萬眼羅燈,遞給小胖墩道:“小郎君,好聰慧,這燈便送你了!”
杜恒言上前牽了小胖墩的手,笑道:“掌櫃的,這燈我們取走了。”
掌櫃的道:“小娘子好機敏,不如随老丈進來喝一盞茶?”眼睛卻看向了張憲。
杜恒言似有所覺,搖頭:“出來已有多時,不叨擾了!”
張憲道:“掌櫃無妨,改日再來!”
孫掌櫃連連點頭:“店中的上等好茶,都給幾位備着!”眼送了幾人背影淹沒在人群中,孫掌櫃才按捺住跳躍的心。
店內孫家娘子看了好一會兒,過來道:“良人,你說他們真的會回來幫我們嗎?李家的那幫人可是與肅王府沾着親呢!”
孫掌櫃慨然點頭道:“既然張家小衙內說要插手,怎麽也是一線希望啊!”若是張相公都不能解決,他便是認栽也心甘情願!
這一邊,一直沒出聲的杜婉詞問道:“憲哥哥,那掌櫃的為何執意要邀我們進去喝茶?”
張憲道:“那只鳥是得錢賣放的意思,掌櫃的是有冤屈,平白的誰也不敢揭他這個謎底。”
杜婉詞後知後覺道:“難怪!”又看了一眼杜恒言和杜熙文:“你兩人做事太沒輕沒重,這等即便是猜出,也不能去逞那風頭,豈不是給憲哥哥惹事!”
杜恒言默然,她也沒想到,那掌櫃的是要找一主子訴冤屈,誰猜個燈謎能想到這麽多。看了杜婉詞氣憤的臉,忽地笑道:“婉婉,張家哥哥若是擺不平,不還有你嗎?”你可是肅王府的外孫女!
杜婉詞臉一紅,賭氣道:“我一個小娘子,能做得什麽?”說着狠狠地剜了杜恒言一眼,她這些年年齡漸長,也逐漸明白肅王府的不臣之心,杜恒言有意當着憲哥哥的面提起肅王府,怎能讓她不氣惱!
張憲見兩人似要鬥嘴,溫聲道:“我爹爹既是朝臣,此等為民伸冤之事自是義不容辭,兩位妹妹無須擔憂。”
第20第
戌時三刻,嘉熙堂裏茶水已經換了好幾遍,衛氏和元氏依舊相聊甚歡,趙氏坐不住,戌時初便走了,元氏看了滴漏,料到幾個孩子快回來,笑道:“阿敏,此事就托于你了。成與不成,我都心生感念。”
衛氏莞爾一笑:“嬸子,你和我說這話,也太見外了,成與不成是兩個孩子的緣分,不過,今個我見言兒這般品性、模樣,心裏真歡喜,您呀,且寬心!”
元氏忍不住抽了帕子揩眼角,深深地嘆一口氣,“阿敏,不怕你笑話,近來,我一想到言丫頭的親事,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衛氏默然,都說高門娶息,低門嫁女,這高門太高,也未必是福氣,譬如這杜家,一個郡主,祖孫三代都憂着心。
京城裏頭傳杜恒言的流言,她也聽到過一些,先前想着,人畢竟是在元嬸子跟前長大的,未必就那麽不堪。今個一見,卻不由眼前一亮,真正地臉如白玉,顏如朝華。比之趙氏所出的女兒,少了幾分驕矜貴氣,多了一點靈動随意,若說娶婦,自當這廬州來的小娘子好些。
可惜,趙氏盯準了恒言,不然,便是聘給子瞻也是相得益彰。
衛氏端了茶,輕輕抿了一口,趙萱兒這麽些年不遺餘力地壞杜恒言的名聲,就是為了提防她嫁入高門的那一天,可是,就是不知道四品的中書舍人府邸在她眼中算不算杜恒言高嫁?
其實這趙萱兒真是想不開,左右前頭那一個已經不在了,即便不能将恒言視如己出,好生養大,也是功德一件不說,那杜将軍也必會心生感念,她卻處處顯得容不下言小娘子,平白将良人的心推了出去。
正說着,院裏頭忽然響起雀躍的嗓音:“阿婆,阿婆,我們回來了!”
元氏起身笑道:“年紀大了,被這猴兒一吼,耳朵都得聾了!”待看到阿言牽着蹦蹦跳跳的熙文回來,一張打了皺的臉上,笑得異常明亮。
小胖墩舉着燈籠上前道:“阿婆,你看,這是阿姐和張家哥哥幫我贏回來的,你看這燈上的花,多好看吶,挂在我的門前或屋子裏頭,肯定亮堂堂的,特別好看!”
衛氏嘴角微微莞爾,“小郎君比子瞻小時候靈動多了,您老人家有這麽一個小娃在跟前,肯定日日笑的合不攏嘴!”
元氏摸着小胖墩的小腦袋,眼裏閃過欣慰,以往這孩子,每每看了她不是瑟縮着身子,便是躲開,哪有這般大方地在她跟前轉悠炫耀的時候。
衛氏和張憲臨走前,元氏讓丫頭拿了兩個食盒出來,笑道:“這都是家常用的點心,言丫頭平日裏做慣了的,阿敏帶回去嘗個鮮!”
衛氏眼睛又一亮,看着杜恒言道:“改日,我也送上我們府上的糕點給嬸娘和小娘子們嘗一嘗,嬸子留步,外頭涼寒,可出不得!”
元氏只得作罷,讓杜恒言和杜婉詞将張家母子送到了門外,衛氏拉着杜婉詞和杜恒言的手道:“兩位小娘子快些回去吧!莫送了!”
張憲對着兩人點頭辭別。
杜恒言捏住了手心忽然多出來的一小塊冰潤的東西,将手攏在了袖子中。
張家人一走,杜婉詞瞪了杜恒言一眼,自顧回了她的靈犀閣。
杜恒言回到嘉熙堂的時候,元氏正和小胖墩一起研究着小胖墩的花燈,見言兒回來,讓淩媽媽将小胖子送了回去,問道:“言兒,有話和阿婆說?”
杜恒言展開了右手,一枚精致的碧玉平安扣躺在她的手心。
元氏取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這是産于益州沱江的,是碧玉當中的極品,既是送予你的,你收着便是,你往日裏不喜戴金銀,這扣子且繞根線貼身戴上。”
見孫女應下,元氏心裏琢磨着,阿敏雖沒有明說,卻也是表示真心看中言兒,下頭就等着衛家送草帖子了,只求那趙氏不要出什麽妖蛾子。
***
回到張家,張憲一路默默地跟着娘親回了正院,衛氏解下了披風,一轉身發現他還在,奇道:“子瞻,你有事和娘說?”
張子瞻點頭,對屋內的女使一側頭,女使們魚貫而出,守在了門外。
衛氏端了一盞茶,暖着手,略擡下颌,笑道:“說吧,什麽事兒,這般隆重!”
張子瞻看着桌上汝窯茶壺的釉面上精美溫潤的紋樣,聲音略顯低沉地道:“今日杜家阿婆尋娘親,可為言小娘子說媒一事?”
衛氏眼裏閃過訝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此事,子瞻從何得知?”
張子瞻默然,忽道:“娘親等我片刻!”
衛氏便見兒子匆匆地闊步離去,獨自坐在椅子裏,有些茫然,“要我等什麽?”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衛氏便見子瞻拿着厚厚的一疊信箋過來,放在桌子上,這些信箋皆十分精美,衛氏心裏湧起一些不好的預感。
只聽子瞻道:“這是兒子從前年起從各大冰人那裏高價買回來的草帖子,包括徐家,薛家,柴家,範家,都是,都是言小娘子的!”
衛氏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秀美的嘴唇微微哆嗦,“子瞻,這事,你怎能做的呢?你這是壞人姻緣!你這孩子!”
“娘,不算壞人姻緣,因為,我也想寫一張草帖子!”
屋內角落裏的炭盆子“刺啦”一聲,像是火星炸開的聲音。
衛氏倒吸了一口涼氣,捏着桌上的幾張草帖子,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子瞻,你,你要娶恒言?”
複又有些驚慌地道:“你可知道,那趙氏可是視這小娘子如眼中釘啊,以肅王府的勢力,你的仕途可如何是好?”
趙氏或許允許杜恒言嫁給一個四品小官的幼子,卻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杜恒言嫁進張家。
張子瞻眸中一片清明,“娘,兒知曉,是以一直不曾求您替兒求親,但是,杜家阿婆央您的事,您萬不可答應,兒定會早些想到法子,到時再央您為兒提親!”
衛氏木然地倒在了靠椅中,右手無力地揮道:“你先回去吧,讓娘想一想!”
怪道他今個那般積極地說要陪她一起去杜府,又主動請纓帶着杜家小娘子和小郎君出去看花燈,子瞻自來性子倔,認定了什麽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這回,她若是不如他的意,還不知道怎麽折騰,可是,那肅王府又豈是好惹的?
第21第
杜恒言一早便帶着紫雲出了門,先去藥房拿了藥,再憑着記憶,找到了昨夜那條黑乎乎的小巷子,扣着最裏頭的一戶門,“牡丹,牡丹!”
院子裏頭很快傳來動靜,小黑娃拉開門,見到杜恒言,十分歡喜地道:“姐姐,你們真的來了!”
紫雲見到小黑娃,訝聲道:“主子,這個娃和你長得真像!”
小黑娃今個洗了臉,稍微白淨了一些,依稀能看見小月眉,清亮的杏眼裏頭似乎倒着杜恒言的影子。
杜恒言暗嘆,這小黑娃昨個估摸是在臉上抹了草木灰。伸手捏了捏小黑娃笑嘻嘻的小嘴唇,道:“進去吧!”
院子裏頭比昨個安靜了許多,也沒有咳嗽聲,香兒似乎還在睡着,杜恒言輕聲對紫雲道:“趕緊将藥熬了!”
拿了一小包雪白的米糕出來,還溫熱着,喊小黑娃過來吃,小黑娃的小臉凍得有些浮腫,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塊巴掌大的小米糕,她像舔着吃一般,杜恒言笑道:“還有呢,一會你娘喝了藥,我帶你出去買!”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藥的味兒越來越濃,香兒醒來的時候,見到杜家的小娘子,眼睛一亮,微咳了兩聲,勉強笑道:“杜家小娘子,你長的真美!”她的眼睛似乎透過了杜恒言,看向了某個看不見的人。
杜恒言看她的眼神,知道她也發覺出她和小黑娃面容有些相像的問題。
小黑娃捧着米糕進來,遞給香兒,道:“娘,你吃!”
香兒搖搖頭,道:“娘不餓。”摸了摸小黑娃自個歪歪扭扭編的兩個丫髻,憐愛地道:“其實,牡丹是你娘的名字,當年你娘不見了,我日日喚着牡丹,我一喚,你就應着,你本名原叫楊阿寶,你娘姓楊!”
小黑娃踢踏着地上的一塊小木板,嘟囔道:“什麽寶兒,瓜兒的,我就叫牡丹!”
紫雲笑道:“叫瓜兒也好聽!”
香兒又看向了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我想了半宿,怕再不說,也沒機會了,其實牡丹娘子當年來京城,是特地來尋你的,你娘出事的那一天,她剛好也在街上,回去後一直嚷着‘真像,真像’,後來生下了阿寶,就帶着我來京城尋你。”
香兒話沒有說完,杜恒言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小小娘以前極少出門,牡丹若是來明月鎮不久,那一次估摸是第一次見到小小娘。
正說着,門外忽然又傳來叩門聲,紫雲準備去開門,小黑娃一溜煙地跑到了前頭去。
杜恒言這才發現小黑娃腳上的一雙小棉鞋後梆子都快掉了。
院子裏頭,小黑娃臉貼着門,警惕地問道:“誰?”
“是牡丹嗎?”門外清泠泠的男子聲,倒像是張憲。
小黑娃開了門,見昨晚的大哥哥拿着兩個包袱,遞給她道:“一包衣裳,一包吃食!”小黑娃也不接,扭過身,看向杜恒言:“阿姐?”
杜恒言笑道:“接吧,這才是大戶人家的小郎君,不要白不要!”
小黑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香兒望着杜恒言看着阿寶滿是憐愛的眼神,心想着,若是将阿寶交給杜家小娘子,便是牡丹娘子知道了,也會放心吧。
忽地香兒喉嚨一癢,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她着急忙慌地用帕子捂了嘴,紫雲倒了一杯熱水過來,卻見香兒的指縫見,漸漸露了一片紅色,整個人的背緊緊地弓着,“讓阿寶出,出去!”
杜恒言快步走到院中,拿了荷包交給小黑娃,道:“你出去給你娘買幾樣糕點回來,紅豆,綠豆,桂花之類的都挑一些!”
見小黑娃走了,香兒從床上爬了起來,要跪在地上,忙被紫雲和杜恒言拉了起來,扶到了床上,杜恒言眼裏有些酸澀,道:“有什麽話,你就說,我都應着!”
香兒眼裏忍不住落了淚,又咳了幾聲,紫雲替她擦了臉和嘴,香兒道:“杜家小娘子,我估摸也就這一兩天了,我想求你讓阿寶到你跟前當差,不要工錢,你管她一口熱飯吃就行!”
杜恒言應道:“你放心,阿寶就跟着我當女使,不賣身!我當她是妹妹!”
“哎,杜家小娘子,我到了地底下,也會每日為你祈福!”香兒哭着道。
張憲端了熬好的藥過來,紫雲扶着香兒喝下。回去的時候,張憲默默地陪着杜恒言走着,直到将人送到了杜府大門口,兩人略一點頭,才別過。
張憲望着杜家關起來的大門,駐步良久。
杜恒言怎麽也沒想到,第二日早上再去的時候,香兒就已經走了,小黑娃一個人躺在院中的一塊木板上,神情呆滞地望着天,手裏抱着昨個張憲帶來的一個包袱。
杜恒言忽地就想到了鹹寧六年七月的自己,也是這般躺在假山上,上前輕輕抱起了小黑娃,柔聲哄道:“你還有我!”
良久,小黑娃的一雙小手環住了杜恒言的脖子,兩行熱淚,落在了杜恒言的衣襟上。
杜恒言讓紫雲去找姬二娘家的哥哥姬掌櫃找了幾個人買了一副棺材擡了過來,将香兒埋在了西邊的山上。
小黑娃跪在新墳上,規規矩矩地磕了幾個頭。
杜恒言帶着小黑娃回府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明月閣的女使一見小娘子回來,忙道:“主子,你可算回來了,婉小娘子,等了你一個時辰了!”
杜恒言眉頭微蹙,彎下身子摸了摸小黑娃的臉,道:“你先跟着紫雲去洗個熱水澡,一會阿姐來找你!”
門裏的杜婉詞聽到動靜,邁着優雅的碎步走了出來,溫聲道:“阿言,你整日裏往外頭跑,阿婆知道怕是會不高興的。”
杜恒言見她明顯來者不善,沒有接話,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今個紫依泡的是小蘭花,這茶還是去年她帶着她們幾個去書院後頭的萬仙山上采的,杜恒言喝了兩口,身子稍微熱乎了一點,才問道:“婉婉平日裏等閑不進明月閣,今個是何事?”
杜婉詞原本還想和她客套一下,見杜恒言這般,笑道:“也沒什事,就是前日裏,孫家掌櫃的那事,交給我和憲哥哥便成,阿言莫要插手!”
杜恒言正喝着茶,見她忽然手中扭起了帕子,整個人微微的有些忸怩,奇道:“婉婉這話說的,我一個小娘子,怎管得了孫家茶樓的事!”
杜婉詞收了帕子,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杜恒言:“既是你說的,你心中明白便好!”
說着,帶着兩個女使走了。
紫依見人出了門,才問道:“主子,婉小娘子這是怎麽了,等了你一個多時辰,就說這麽兩句莫名其妙的話?”
杜恒言笑道:“不用管她!”大約少女懷春,整個人類此時都是她的假想敵。
***
廬州明月鎮上。
林承彥正在屋內收拾着明個去京城的東西,林老相公拄着拐杖進來道:“慕俞,此次去京城,你若不想回本家住,讓林二給你在京城裏頭另尋一處二進的小宅院!”
林承彥點頭:“慕俞聽阿翁的!”京城裏的林府一直由二叔一家住着,這麽些年,怕是已成了二叔的家了,他這個長房嫡子若回去,怕也成了寄人籬下,倒不如擇府另居。
林老相公摸了摸胡須,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孫兒,笑道:“阿言那邊,你也等安定下來後,再去拜訪,帖子寄給杜家二老!”
林承彥面上微紅,“孫兒明白!”
林老相公望着才十三歲的長孫,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腦袋,終是道:“這一次去國子監,定心沉澱幾年,莫要意氣用事!”見孫兒應下,輕嘆了一聲,拄着拐杖又走了。
林承彥望着阿翁的背影,眼中酸澀,他漸漸長大,阿翁卻老了。
忽地靜悄悄的庭院中傳來吟唱聲:“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林承彥深呼吸了一口氣,接着整理書箧,阿言這些年與他來往的書信,想一想還是放在了家中。
忽地門上又有人叩了幾聲,花嬸子喚道:“小衙內,老奴給言小娘子做了一雙繡鞋,托小衙內幫老奴捎給小娘子!”
林承彥接過來一看,一朵芙蓉花在鞋面上開的正豔,笑道:“花嬸子,這鞋阿言肯定喜歡!”
花嬸子淡笑着,見着小衙內捧着鞋仔細觀摩,斂了神色,眉心微低,略帶愁容道:“小衙內,有一事,老奴記不太清楚,想問下小衙內。”
林承彥擡了眸子,笑道:“嬸子,你盡管說便是!”
花嬸子問道:“小衙內知不知道言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林承彥複笑:“阿言比我大一歲,我十三了,她便是十四了!”
花嬸子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哦,原來言小娘子已經十四歲了,想必已經收了許多張草帖子了!”
林承彥忽地一呆,阿言竟然都收草帖子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嬸子。
花嬸子皺着眉頭,有些憂心地道道:“是啊,小衙內,你此番去京城,定當幫言小娘子考察考察那些小郎君的人品、家世,她娘走得早,杜家二老年事又已高,你們一處長大,一定要幫她把把關啊!”
林承彥木然地點頭,滿腦子都是“阿言收草帖子了,阿言收草帖子了!”
花嬸子見小衙內失神的模樣,唇角微勾,轉身出了門,這一個兩個的都沒有娘,若是她不敲打敲打,等小衙內緩過神來,言小娘子都不知道落到誰家了!
第22第
小黑娃一連幾天都一個人待着,只有看到杜恒言的時候,眼裏才有一點光彩,軟乎乎地喚一聲:“阿姐!”
杜恒言擔心她一個人悶壞了,讓紫雲讓外頭買了一只剛斷奶的小土狗回來,交給小黑娃照顧,沒過幾日,杜恒言從嘉熙堂回來,發現小黑娃帶着小狗在明月閣門前跑,小土狗一身淡灰色的毛,一雙小短腿跑的卻十分利索,小黑娃拿着狗尾巴草在撩它。
杜恒言心頭一松,喚道:“阿寶!”
小黑娃見到杜恒言,歡喜地跑過來,“阿姐!”小土狗也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對着杜恒言搖尾巴,小黑娃喊道:“阿瓜,坐下!”
小土狗立即十分認真地坐下。杜恒言望着小土狗乖巧的小模樣,十分訝異,問小黑娃:“你是怎麽讓它聽話的?”
小黑娃撓撓頭,道:“我娘以前忙,沒有時間管我,我都在幾條巷子裏到處跑,那些狗都跟着我。”
杜恒言牽了她手,進屋,笑道:“怪不得敢誇自個跑的快,原來比狗跑的還快呢!”
兩人剛一坐下,小胖墩颠颠地跑了過來,嚷道:“阿姐,我好餓,我們今個吃什麽?”
小胖墩搶了一塊桌上的如意酥,才發現明月閣多了一個小女使,長的有點黑,一雙眼睛卻透亮,小胖手抓了一塊如意酥遞過去,道:“給你吃!”
小黑娃看了他一眼,對着地下的小灰狗喚道:“阿瓜,我們走!”
一人一狗,威風凜凜地走出了房。
小胖墩猶自伸着小胖爪子,半晌委屈地看着阿姐。
杜恒言笑道:“她跟阿姐住,這也是她家,下回莫不可再當自個是小郎君賞賜人家東西,要給,也是送,知道嗎?”
小胖墩皺着小眉道:“她不是阿姐的女使嗎?”
杜恒言點頭:“是啊,不過,我看你好像是想跟人家做朋友啊,你要是當她是小女使,她就是小女使!”小黑娃脾氣怪,自尊心強,剛看見小胖墩的時候,眼睛還亮亮的,小胖墩一給她如意酥,她就變了臉,估摸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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