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2)
意被小胖墩當女使看。
小胖墩小臉一紅,“阿姐,我知道了!”
杜恒言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小胖墩的頭,道:“這些日子好像沒長胖,要再接再勵啊,這才巳時正呢,就惦記着吃了!”
小胖墩撓頭道:“阿姐,我這是喊慣了,我不餓,早上的桂花糕還沒吃完呢!哦,是我二娘讓我來的,她問你,過些日子,宮裏頭要辦宮宴,問你去不去?”
小胖墩說完,前頭還說不餓的小胖墩給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輕輕地聞了一下,“是茉莉花加了檸果丁呀!”說着喝了一口,咬了一口如意酥。
一旁的紫雲和紫依看着小郎君鼓鼓的腮幫子,笑着搖頭。
杜恒言輕輕蕩着手裏的花茶,杜家這些年一直是趙氏母女入宮赴宴,從沒有喊她一起過,想必是這一回她為姬家的成衣鋪子出謀劃策,二娘想投桃報李,讓沈貴妃也給她下一張帖子。
可是這皇宮……
杜恒言一時有些猶豫不決,若是去了,趙氏和杜婉詞不定怎麽讓她出醜呢。
“阿姐,這一回,我聽說是要選皇子妃呢,你一定得去啊!以後就可以母儀天下呢!”小胖子說着,站了起來,做了一個睥睨衆生的眼神。
杜恒言捏着他的小胖臉道:“不要瞎說,給伯父知道,還不得賞你幾板子!”
小胖墩垂頭喪氣地繼續坐下來吃吃喝喝,直到杜恒言打下了他的手,道:“走,去二娘那裏!”
小胖墩默默地想伸手再拿一塊糕點,被杜恒言一把拽了出去,小黑娃帶着小土狗躲在隔壁屋子的門口,露出了一雙眼睛。
杜恒言看喚道:“阿寶,過來,帶你出去玩!”
小黑娃抱着小土狗朝小胖墩走來。
明月閣在杜家的西南角,姬二娘在西北角的一個小跨院裏頭,院裏頭除了她,還有墨采、朱砂兩個女使,正在屋裏頭做着針線活,見杜恒言和小胖墩過來,忙起身吩咐道:“墨采,快去端些點心過來,泡一壺言小娘子愛喝的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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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言笑道:“二娘,不用,不用,我是來和你說,宮宴的事,還托二娘幫忙!”
姬二娘忙捏了杜恒言的手,輕輕搖頭。
杜恒言心一跳,往二娘身後一看,內廂房裏頭,着了一身墨色錦緞長袍的杜呈硯踱着步子走了出來,頭上用銀葉弓腳襥頭包着。 “阿言,我剛聽你說,要托你二娘幫什麽忙?”
杜呈硯的眉目有些肅然。
姬二娘忙走到杜呈硯身邊,輕快地笑道:“還不是你讓我去問的話,阿言讓我和你說一聲罷!”
杜恒言默然點頭,心中暗嘆,她還以為二娘是托沈貴妃要帖子呢!
這些年伯父生怕自己受了委屈,千方百計護着她,她又不想讓他夾在她和趙氏母女二人中間為難,凡事盡量瞞着,這下好,自個踢破了馬蜂窩。
杜呈硯何嘗看不出阿言的心思,緩了臉色道:“我知道你對進宮一事無意,只是這回四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小娘子都會進宮赴宴,你若無事,也一并進宮去看看!”
嗯,這是變相地帶她去給官家夫人相看。
“汪,汪!”小土狗被小胖墩踩了尾巴,委屈地對着小胖墩叫喚。
小黑娃将它抱了起來,“阿瓜,噓!”
杜呈硯看了一眼杜恒言身後的小女使,一時怔住,緊緊地盯着小黑娃,聲音低沉:“阿言,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伯父,這是我元宵節出去遇着的,她娘沒了,我見她投緣,就帶了回來!”杜恒言喚了阿寶上前來,道:“阿寶,喚将軍!”
“奴婢見過将軍!”小黑娃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杜恒言早兩日便讓紫雲教了她,怕她哪天被榮延院的人找茬。
杜呈硯在小黑娃臉上看了許久,道:“與阿言幼時倒有幾分相像!”
姬二娘道:“妾身也覺得,那眉眼真有幾分阿言的□□!”
杜恒言笑道:“可不,不然我怎麽說我們投緣呢!”
杜呈硯望着那一張粲然的笑臉,心知這叫阿寶的,定然與阿言有些什麽關系,且阿言察覺到了,阿言不說,他也不為難她,只道:“日後你有什麽不便與我說,與你二娘說也行,萬不可委屈了自己!”
杜呈硯右手無意識地摸着金漆木雕花椅上的雕花,他原意是想将阿言當正緊的嫡女教養疼護長大的,奈何,這幾年,還是讓她受了許多委屈。
“伯父放心,我這麽個憊賴小娘子,委屈了誰,也委屈不了我!”這話說的半真半假,經不得推敲。
***
皇宮椒蘭殿中,沈貴妃拉着楊淑儀柔婉的手道:“今日,本宮與妹妹說句剖心的話,妹妹伺候陛下這許多年,也該要個孩子了,日後也好傍身!”
楊淑儀一雙杏眼一彎,恭謹地搖頭道:“不,臣妾的命是姐姐救的,臣妾只要能為姐姐分憂便好!”
沈貴妃望着楊淑儀頭上的五尾鳳釵,唇角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嘆道:“妹妹若執意如此,本宮也不好多勸,只是宮中久無小兒啼聲,大皇子和彤玉公主眼看着大了,倒是清冷的慌!”
楊淑儀抿嘴一笑道:“姐姐,大皇子眼看便要選妃,姐姐怕是明年就能抱皇孫了!”
既是說起這事,沈貴妃出口問道:“官家在妹妹跟前可曾提過這次中意哪家的小娘子做皇子妃?”
楊淑儀垂首,沉吟片刻道:“倒是依稀說了一兩句杜家的小娘子,說是聞聽最是端莊知禮。”
沈貴妃眉毛微提:“是昭城郡主所出的,還是鄉野裏的那一個?”
楊淑儀一愣,搖頭道:“這個陛下倒是沒說。”
見沈貴妃皺着眉,楊淑儀一拂絹帕,微微含笑道:“不若姐姐将兩人都喚到跟前來看一看,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不知這杜家的兩位小娘子,是個什般區別。”
沈貴妃點頭:“妹妹說的是,昭城郡主所出的小娘子,我倒見過好些回,另一個尚未見過,這一回,讓昭城郡主帶着一同進宮來便是。”
楊淑儀端起茶,掩了唇角。
這麽些年,她終于要見到那人了!
第23第
元氏在家中等了幾日,衛家的草帖子還沒送上門來,心裏憂憂惴惴的,問杜老爺子:“老爺,你說,那衛家不會看不上我們言兒吧?”
杜老爺子逗着鳥兒,一邊斜睨了元氏一眼:“我說,夫人,你也別費這神,憑言兒的才學容貌,不愁沒有小郎君來求娶。”就他知道的,林家的那個小衙內,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阿言,書信可是給他壓下去好些封。
杜老爺子想到這裏,道:“前些日子,林老相公信中說,慕俞要回京了,估摸過些日子便要來拜訪了!”
元氏“唔”了一聲,這林家小衙內雖說以前也見過,可是畢竟年紀比阿言還小一歲不說,爹亡故,娘出家,孤家寡人一個。
老爺子一邊拿着瓜子喂着新寵,一對玄鳳鹦鹉,一邊道:“你阿,不要瞧輕了林家這個小子,阿言配他衛家,也未必是好事,她素來頗有主見,怕是也不習慣在大家族中當小兒息。”
元氏躺在藤椅上,嘆道:“我這把年紀,也沒什麽盼頭了,就擔心着阿言的姻緣,她若有個好姻緣,我對她娘也算有交代了!”
不說趙氏身後的肅王府,便是趙氏一個當家主母,想要拿捏一個未及笈的小娘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阿言雖說聰慧,可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娘子便是再聰慧,也不能替自己考慮姻緣啊!
正說着,淩媽媽進來道:“老夫人,張家夫人讓人送了兩盒糕點過來,還有一封信!”
元氏立即站了起來,直接從淩媽媽手裏接過信,匆匆拆開,只有三行字,一眼掃完,拿着信的手不住地抖,忙招呼老爺子道:“你,你看看,你看看,我這眼,是不是花了阿?”
杜老爺子放下了裝着瓜子的小圓木盒子,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頭的字跡十分娟秀, “元嬸子,您托敏兒的事,子瞻不允成行,親家仍做的,換一個人,不知嬸子意下如何?”
元氏忽地拍着胸口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哪還有比他家更好的啊!”王公貴族雖也有好些,譬如翼王府、北安王府、楚國公府等,一是沒有适齡的兒郎,二是與肅王府沾親帶故不說,日後門第太高,日後阿言受了委屈,誰能替她出頭?
杜老爺子收了信,沉吟道:“此事,你先莫聲張,改日你與呈硯說一說,我聽熙文說,阿言後日要去赴宮中的宴席,那日四品以上的夫人、小娘子們都去,定會有別家也中意阿言的,到時候收了草帖子,讓阿言自個挑!”
先前元氏一直擔心阿言擔了個憊賴小娘子的名聲,姻緣上頭有些挂礙,這回,連張相家的小衙內這般俊俏上進的兒郎都看中阿言了,元氏心頭的陰霾瞬間一掃而光,如晴湛湛的天空,樂呵呵地應下:“可不是,我家言兒性子乖巧,人長得又美,合該仔細地挑一挑的!”
一旁的杜家老爺子聽元氏前後不一的口吻,樂呵呵地摸着胡子點頭:“夫人此言甚是!”
元氏心裏美了沒一會兒,又忽地從藤椅上起身,“不行,我得去給阿言挑一挑去赴宴的衣裳、首飾!”
杜恒言正在窗下給小黑娃剪着絨花,見外頭淩媽媽匆匆地趕來,身後還有兩個女使捧着兩個象牙嵌紅木的盒子,各一尺半來長,忙下了閣樓,問道:“淩媽媽,怎地這般急?”
淩媽媽笑吟吟地道:“言小娘子,這是老夫人讓老奴送過來的,說你眼看就要及笈了,挑些喜歡的戴着!”說着,讓兩個女使将盒子交給了紫雲和紫依。
待淩媽媽走了,杜恒言打開兩個盒子,一時被亮的晃了眼:鎏金穿花戲珠步搖、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孔雀紅包步搖、四蝴蝶翡翠步搖、金絲香木嵌蟬玉珠釵、一色宮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纓絡墜、藍寶石南洋珍珠耳環、瑪瑙項鏈、嵌珠金項鏈、孔雀綠翡翠珠鏈、赤金盤螭巊珞圈、白青玉鑽石項鏈、珠翠慶雲冠、羊脂茉莉小簪……
杜恒言忙捂着胸口道:“快合上,快合上!”這裏頭随便一樣都價值不菲,阿婆竟然給她送來了兩盒!
紫雲合了盒子,問道:“主子,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杜恒言道:“沒事,就是亮的我頭暈!”她在現代也就是一個窮書生,買一顆小鑽石都能開心個一兩年,一下子湧來這麽多,像是不要錢一般,她剛真怕她心髒受不了。
杜恒言望着已經合上的象牙嵌紅木的盒子,依舊心有餘悸,吩咐紫雲道:“這兩盒登記在冊,仔細收好!”她以後雲游四方,就靠這些,也能走好些年啊!
***
正月二十五,一早榮延院的珍珠親自捧了一套襖裙過來五色錦盤金彩繡绫長臂短襖,一條兩指來寬的鏡花绫披帛,一條齊胸的玉色繡折枝堆花長裙,一件五彩刻絲石青銀鼠氅衣。
珍珠笑道:“今個晚上進宮赴宴,夫人特地為言小娘子備着的!”
這個珍珠自來在榮延院僅僅屈在于媽媽之下,向來面軟心狠,紫雲和紫依一見她笑,竟覺得後脊背發寒。
杜恒言笑道:“伯娘想的真是周到,勞珍珠嬸子跑一趟,這麽一早,天寒地凍得,嬸子不若用些茶水再走?”
珍珠見她只看了一眼襖裙便交給了身後的女使,微微蹙了眉,旋即笑道:“多謝小娘子,夫人還在等着奴婢回話,奴婢先告辭了!”
杜恒言喚道:“紫依送一送珍珠嬸子!”
紫依小腿彎一顫,硬着頭皮應了聲:“是!”帶着珍珠出去了。
過來一會進屋,杜恒言見她慘白的臉,笑道:“看你兩出息的,能吃了你不成?”
紫依嘟着嘴道:“主子,你是沒見到榮延院的那些灑掃女使被她懲治的樣子,我聽墨林說,那個叫如非的小丫頭,才八歲,一根小手指血糊糊的耷拉着,就這樣斷了,又沒錢買藥,這冬天的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杜恒言心口一跳:“我只當她嘴皮子厲害些,心眼多點,這般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狠手?”
頓了頓又道:“你一會拿些銅錢給墨林,讓墨林去買藥給她敷一敷,最好能去看看大夫!別讓榮延院的人知道是我們出的錢!”
紫雲、紫依忙應下,同是做女使,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見自家小娘子這般仁義,心裏對杜恒言更敬愛了兩分。
紫雲抖了珍珠剛送來的衣裳,問杜恒言:“主子,這衣裳今個晚上穿嗎?”
杜恒言輕輕笑道:“主母送來的,自是要穿的,不過,你另外再幫我備一身。”
趙氏送給她的這身衣裳,十分繁麗,花團錦簇的,實在挑不出毛病,人家一番好意,她都不好不受着,不過,她對趙氏向來留有七分警惕。
酉時不到,杜恒言便跟着趙氏進宮,趙氏今個穿了一身宮裝,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袖半臂褙子,紫色粉邊的霞帔,裏頭是一身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下頭一條湖藍描花長裙,兩只金翟簪插于七翟冠兩側,上頭翟簪上的珠串在看到杜恒言的時候,一晃一晃的。
眼睛在瞥到一旁傲然立着的杜婉詞時,心中微嘆,她就知道趙氏不會平白無故送她衣裳。
“阿言見過伯娘!”杜恒言屈膝行禮道。
趙氏微微點頭,淡道:“走吧!”
杜恒言自坐了後面一輛馬車。自幼時跟着趙氏一同坐馬車去避暑山莊後,趙氏再也不曾和她同乘一輛馬車,想來是眼不見為淨,杜恒言自個也樂得自在,讓随侍的紫雲端了糕點出來,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吃着,今晚上還不知道能不能吃什麽東西呢。
紫雲半晌,吞吞吐吐地問道:“主子,今個,婉小娘子的衣裳真別致!”疊領廣袖海棠錦衣,曳地如意雲紋裙,腰間束以四指寬的辟塵蒼珮流蘇縧,系着空雕花的芙蓉玉環,脖頸上戴着乳白珍珠璎珞,堪堪只梳了利落的淩雲發髻,簪着一只雕花芙蓉滴翠簪子。
淡雅又不失華貴,倒是自家主子富麗的過于耀眼,反倒有些落了下乘。
杜恒言白了紫雲一眼,扭了她的臉道:“人家那是正經的杜家嫡小娘子,和我有什麽可比得!這一身總比我穿藕色描花襦裙好吧?”
紫雲心裏為自家主子憋着氣,撅嘴道:“您不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娘子!”真按着名分來,您還是長姐呢。
後兩句,紫雲沒敢說,怕惹得主子心裏頭傷懷。
杜恒言還真不嫉妒杜婉詞,她又不要當皇子妃,穿的中規中矩,不掉價,不出彩,是再好不過的,到時往大殿中一座,她就是萬綠叢中安然自得的一片小葉子,吃吃喝喝,看看衆家小娘子的才藝便好。
一刻鐘,便到了宮裏頭,大殿裏頭已經做了好些夫人、小娘子,杜恒言一眼望去,小娘子們都是書院裏的熟面孔,低着頭跟着趙氏坐到了左邊第二個小葉紫檀長幾後,望着上頭精致的雕花,心中暗嘆,皇家真是奢侈,這麽一殿,幾十來張,清一色的小葉紫檀。
杜恒言正在仰着脖子,默默數着人頭,忽地大殿門口的黃門宣道:“皇上萬歲萬萬歲,貴妃千歲千千歲,修儀娘子吉祥,淑儀娘子吉祥!”
大殿裏頭一拖拉的夫人、小娘子都立即埋頭跪了下去,口呼“萬歲”、“千歲”、“吉祥”,頗有震耳欲聾的趨勢。
不一會兒跪伏在地上的杜恒言眼前細細窣窣的撩過一陣衣香鬓影,只在看到其中一身挑絲雙窠雲雁宮裝的麗人不意露出的淺淺的一個小巧的粉底緞面高梆花鞋時,微微被刺了眼睛。
猛地擡起了頭!
“平身!”走到上首的官家望着下頭珠翠環繞、香粉翩飛的一衆女眷,和顏悅色地道。
杜恒言望着官家身旁那一張粲然生光的臉,瞳孔猛地一縮。
而那一雙清波流盼的水眸也正清泠泠地看着她,透着狡黠的光。
第24第
身旁的杜婉詞見杜恒言目楞楞地盯着上首看,低聲喝道:“丢了魂嗎?”也不看看在哪兒!
杜恒言心中一跳,忙收回了眼,低首垂眸地坐在長幾的末端。心中猶自惴惴,竟是牡丹,她和小小娘那般像,只一眼自個便認出來了,牡丹怎會進宮,她就是楊淑儀?
宮女陸續上了膳食,起初四樣蜜餞,過了一會撤了,又上來前菜五樣,杜恒言虛虛往對面一溜看去,幾乎很少有人舉箸,都看着殿中樂伎翩翩起舞,或豎着耳朵聽上頭帝妃聊天。
杜恒言看着幾上的喜鵲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魚片、五香仔鴿、糖醋荷藕,舉了箸挑了自個跟前的姜汁魚片。
這魚柔嫩無刺,帶了點姜汁的味兒,這般天兒裏吃着去去寒也好。
一旁的杜婉詞眼睛斜斜瞥了杜恒言一眼,這般吃相,也不知貴妃娘娘這回為甚偏偏下了帖子指明要見杜恒言。
上頭官家忽地起身,門口的黃門唱道:“擺駕集英殿!”
杜恒言随着衆人又是一陣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送別官家,集英殿和她們所在的升平樓同是宴宮,集英殿是官家宴群臣,升平樓是後妃宴女眷。
原來這一日不光光是給皇子選妃,前朝後宮都是一番繁榮似錦、紙醉金迷的模樣,杜恒言舉着象牙箸,手下微微遲疑,她總覺得官家這番行事,是在麻痹敵人。
正想着,大腿猛地被杜婉詞狠狠地扭了一下,正要跳眉,卻見杜婉詞一副溫柔笑靥:“阿言,怎地走神呢,貴妃娘娘喚你上前呢!”
杜恒言向右側首,果見貴妃娘娘正慈和地看着她,忙起身準備向上頭去。
趙氏見她不慌不忙的,有些不悅道:“阿言,此是宮中,不可散漫無禮!”
趙氏的聲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緩,卻引來了衆家夫人一雙雙滿是興味的眼睛,杜家這一對名分特殊的嫡母與嫡女,可是京中一對名角兒,這還是第一次見昭城郡主帶着這位名義上的嫡女出來。
沈貴妃右手的楊淑儀揚着唇角,柔柔笑道:“昭城郡主真是好福氣,竟有這麽一對水靈的小娘子,想來平日裏在家,定是嬌慣得緊!”
昭城郡主淡淡看了一眼上首說話的,卻是微微一窒,竟是和杜恒言有些相像。掩住心中驚慌,淡道:“淑儀娘子說笑了!”
劉修儀承寵多年,她識得,倒是這位楊淑儀才升為淑儀,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此時不獨昭城郡主,京中貴婦和小娘子們,包括同在上首的沈貴妃、劉修儀都忍不住在杜恒言和楊淑儀的臉上來回比較打量,耳垂,鼻子,眼睛,竟似乎都有些相似。
楊淑儀看着漸漸走到大殿中間來的杜恒言,不由掩了口:“這位杜家小娘子,怎地,我竟看着你頗有些眼熟呢?”
正中的沈貴妃見她面色也十分訝異,不動聲色地問道:“聽聞言小娘子幼時長于廬州?”
這麽些年楊淑儀一直說她是從廬州的一處青樓裏逃出來的,上無父母,下無孩兒,沈家這麽些年都找不到她的軟肋,眼下雖用着稱手,可是不找到她的七寸,她心中始終有些不放心。
杜恒言屈膝站在大殿中,恭謹地回道:“言兒五歲跟着阿翁阿婆回的京城!”
沈貴妃點頭笑道:“素來聽聞南方風俗與汴京有諸多不同之處,不知言小娘子幼時可曾習過廬州的歌舞或歌謠,今日不妨獻上一支?”她是知道趙氏并不曾請了教習先生教導杜恒言歌舞,若是她會,便是從廬州那處學來的。
這麽兩個相像的人,說沒有關系,她是不信的。
杜恒言腦子一木,讓她表演節目?她不是來看小娘子們表演的嗎?她會什麽?作詩?猜謎?放蟲子?
杜恒言木着腦袋道:“貴妃娘娘謬贊,臣女于歌舞、歌謠上向來有些不開竅,恐掃了貴妃娘娘和諸位夫人的雅興!”她身上這麽繁複的衣裳,動一動都要出汗,還跳舞,她不自己摔死?唱歌在趙國只有樂伎才會為之,不然她倒願意唱一首《水調歌頭》。
右側的杜婉詞一雙芊芊素手拿起了茶壺,給娘親倒了一杯茶,是碧螺春,一時茶香四溢。
大殿中的夫人、小娘子都輕輕用帕子掩了嘴角。
衛氏見到大殿中間那個此時十分局促的姑娘,一時心裏頗有些不識滋味,今個小娘子們都是要表演的,阿言不僅沒準備,這模樣竟是壓根不知情,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淡然喝着茶的趙萱兒,不禁攏了手。
對着沈貴妃笑道:“貴妃娘娘,言兒自幼性子活潑些,除了詩詞文章,怕是就猜謎還能拿的出手,臣妾見言兒今個穿的花骨朵兒一樣,不若讓這娃子以自己打個謎面,供我們樂一樂罷了!”
衛氏不過三十多些,便妻憑夫貴,做了一等國夫人,在場的包括沈貴妃,都沒有不豔羨的,此時衛氏開口,沈貴妃便是看在張相的面上,也會允了,正待開口,大殿門口,忽地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貴妃娘娘,你莫聽杜家小娘子胡謅,我可聽哥哥說,她最是厲害不過,京中一衆小娘子都怕她!”
衆人往大殿門口一看,此少女約十二三歲的年紀,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一身粉色宮裝憑空讓升平樓都添了幾分色彩,正是劉修儀所出的彤玉公主。
劉修儀雖與沈貴妃向來不睦,但是宮中只一子一女,是以,沈貴妃待這位彤玉公主向來十分寬厚,養成了彤玉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剛歇了一口氣的杜恒言,也實是忍不住擡頭看了過來,便撞見了趙彤玉一雙丹鳳眼滿是趣味地看着她,杜恒言确信,她不曾見過這一位天家貴女!為何會突逢此刁難?
大殿中人此時看着孤零零地站在中間的杜恒言,無一不暗道,這真是趙家人集體演的一處好戲。
彤玉公主這般說,衛氏卻是不能再開口了,彤玉公主雖然不過才十二歲,畢竟是官家的女兒,便是有心要替杜恒言解圍的楊淑儀,也不好駁了她的臉面。
杜恒言望着彤玉一張純真無邪的臉,心裏暗罵,見了鬼了,面上略露難色,還是對上首的沈貴妃福禮道:“既是公主想看臣女一展才藝,臣女只得略略獻醜,博公主與衆位夫人一笑,還請貴妃娘娘寬允臣女換身利落的衣裙再過來!”
沈貴妃自是允的。讓宮女帶着杜恒言去了偏殿內閣,不一會兒便見杜恒言着了一身藕色描花襦裙、套着一雙淺粉色的繡花鞋過來,十分素淡,與先前的繁複華貴簡直判若兩人。
杜恒言對着上首微微屈膝,道:“臣女獻醜了!”
輕擡左臂,右手一展手中粉白相間的折扇,腳步微轉,柔軟的腰肢輕擰、碾、抻、韌,粉白扇子舉若千斤,緩緩上升,又如一片鵝毛輕輕落下,彤玉公主看得胸口竟有些失落落的,又見杜恒言足履微轉,竟像飄起來一般,起身,旋轉,扇尖翻動,像一朵素梅在雪中熬着風霜。
便是提着心的衛氏,一時也看進了去,坐直了身子,眼睛随着那個白色的仙子轉移。
杜恒言最後一個擰腰,收勢,十分利落地對着衆人彎腰謝幕。
大殿中寂靜無聲,杜恒言看着趙氏,見她面無表情,又本能地看向了衛氏,衛氏這時才緩過神來,雙手輕輕拍起了掌,笑道:“言兒,妄我還替你向貴妃娘娘求情,若不是彤玉公主,我們可都被你這個憊賴小娘子蒙了去!”
衛氏一邊說着,心裏一邊慨嘆,怪道自家小子獨獨認定了阿言,這麽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娘子,沉得住氣不說,該反擊的時候,絲毫不退讓,做大家婦,最适合不過!
一時也忽地明了憲兒昧下那十八張草帖子的心情,此時看着殿中夫人們的眼神,她竟也想把言兒拖回家中,好好地藏着。
彤玉公主上前接過杜恒言手中的粉白扇子,眼睛亮晶晶地道:“哥哥真的沒騙我,你真是一個憊賴小娘子,你剛才演的多真啊,幸虧沒被你诳了去!這扇子若是和你這衣裳一色的就更好了!”
杜恒言忙解釋道:“公主誤會了,恒言初次入宮,不知深淺,不敢輕易造次,是以剛才怕才疏學淺,惹了笑話,不想竟還能入公主眼!”
彤玉公主擡頭看向殿中的三位妃嫔道:“貴妃娘娘,母妃和楊母妃,你們可得好好賞賜言小娘子,不給她鼓個勁兒,嘗點甜頭兒,下回進宮怕還是想着偷懶!”
沈貴妃溫柔笑道:“好,好,聽玉兒的,我本來備了一套碧玉平安扣做彩頭的,便賞了阿言吧!阿言這舞,我倒不曾見過,不知是從何處習得,有什麽名字?”
這一首《雪中梅》說是源于宋朝,這個所謂的大趙國,想來是沒有的,杜恒言厚着臉皮道:“我娘生前教我的,說是叫《雪中梅》!”
她說的“娘”自不是趙萱兒了。沈貴妃略略點頭。
沈貴妃身邊的宮女捧了一個漆匣下來,打開盒子,微微笑着請杜恒言看,只見裏頭擺着一套可嵌套的平安扣,共四枚,大小不一,合在一起後,中間是一朵花,兩側竟是蜜蜂的紋樣,玉色溫潤,比先前衛氏送她的那一枚略差一些,可是這個貴在是一套。
杜恒言捧着漆匣謝過貴妃娘娘。
劉修儀送了一套紅寶十二樣頭面,楊修儀拔下了發上的鑲寶雙層花蝶金簪,笑道:“這支簪子,小娘子若喜歡便留着,不喜歡便賣了,怕是也可換不少地契呢!”
杜恒言聽到“地契”二字,微微垂了眼,屈膝行禮道:“淑儀娘子說笑了,言兒定當好生收藏!”
楊淑儀看着杜恒言微微僵直的手,嬌笑道:“都說你是個憊賴小娘子,怎地在宮中倒這般端莊知禮,想來這小娘子的憊賴性子,吓一吓便也治好了!”她說的半真半假,底下夫人、小娘子們都附和着笑。
杜恒言握着那支明顯是中空的花蝶金簪,退回到了趙氏那一張長幾的末端,桌上的魚片微微結了一層薄油,卻是吃不得了。
第25第
杜恒言正對着吃不得的姜汁魚片發呆,上頭貴妃娘娘邀請衆家小娘子上去展示才藝,接着便見一位位小娘子半羞澀半優雅地起身,或跳一阕舞,或彈琴。
見到諸位小娘子皆有備而來的樣子,杜恒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宮宴上的小娘子都是要上前表演的。
大皇子眼下已經十六歲,按照慣例可以有正妃一位,側妃兩位,另還可有太子嫔、良娣、良媛若幹。怎麽着,這一回也要選出四五位出來吧。
杜恒言正餓得忍不住捂着肚子的時候,又見宮人提了食盒過來,一道膳湯一品官燕,禦菜五道:砂鍋煨鹿筋、 雞絲銀耳、炸鮮貝 、八寶兔丁、 玉筍蕨菜,杜恒言眼巴巴地看着那道炸仙貝放到了杜婉詞身前。只好扒拉着自個跟前的一道兔丁,一道蕨菜。
杜婉詞似乎是感受到杜恒言的目光,将半杯茶碰到在那一盤未動一箸的鮮貝上,半杯茶都倒了進去,立即油汪了一盤,身後服侍的宮女忙上前将鮮貝端走,又給杜婉詞重新換了茶杯。
杜恒言默念,不吃不會死,跳起來罵就不一定安全了!
再看向大殿中間,竟然已經到了陳語冰,她今個着了一身青煙紫繡游鱗拖地長裙,挽着兩指來寬的晚煙霞紫绫子如意雲紋披帛,坐在大殿中優雅地彈着一曲《梅花三弄》,音色铮铮,如溪水一般緩緩流淌。
陳語病的古琴向來在書院裏便是數一數二的,此時看她這般安靜地坐着彈古琴,輕勾慢剔抹複挑,竟也十分娴雅淑靜,與往日裏跟在杜婉詞身後抹黑她的小娘子,判若兩人。
杜恒言記得,這陳語冰是看中了肅王府的趙延平來着,她是龍圖閣大學士的女兒,但是肅王府貌似并沒看中她的意思,不然陳語冰也不會天天巴巴地跟在杜婉詞身後。
杜恒言不由去搜另一個幫兇李菁的身影,發現那小娘子正躲在自家娘親身後,小臉憋的通紅,生怕別人看到她一般。
陳語冰一曲畢,上首的沈貴妃望着杜婉詞笑道:“怎地婉婉今個到現在還不上來?婉婉今個是要壓軸嗎?”
杜婉詞随即起身道:“臣女備了一支淩波舞,還請貴妃娘娘過目。”這話是朝着沈貴妃說的,杜婉詞一低頭的瞬間,眼睛帶看了一眼對面的衛氏,卻見衛氏正垂眸喝茶,心頭不禁微微有些失落。
彤玉公主笑道:“每年宮宴,婉詞姐姐都拔得頭籌,玉兒可等了婉詞姐姐好一會兒了!”
劉修儀攬了公主過來,道:“好好地宮宴,你莫要再添亂,不然你爹爹怪罪下來,我可不幫你擔着!”
楊淑儀看着玉兒撅着的小嘴,想起了自個留在那條窄巷裏的寶兒,忍不住柔聲笑道:“玉兒這般伶俐,陛下何曾舍得怪罪過,姐姐莫要吓玉兒。”
楊淑儀這話說的真心,劉修儀含笑略過,一同看殿中已翩然起舞的杜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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