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5)
這位張家小衙內對阿言存了怎般的心思!
趙元益看着兩人面上有“哥倆好”的架勢,率先踏進了店裏,今個真是個好日子,本來該由自己破費,眼下看着,不僅有人請,還有好戲可以看。
跟在後頭的小黑娃拉了一把颠颠地要進去的小胖墩,耳語道:“你說,我們幫誰?”
一個送了她好些衣裳糕點,還付了她娘的藥錢,一個一見面就送了阿姐一處宅子,比起來,好像都有很多大錢,阿姐似乎嫁給誰,都有很多肉吃,小黑娃一時有些迷茫。
小胖墩微微咬牙道:“阿姐幫誰,我們幫誰!”
小黑娃點頭,“這個主意好!”
杜恒言覺得自個昨夜裏許是沒睡好,腦子昏沉沉的,怎麽周圍的人一個兩個的都行為詭異,讓人看不明白,她和張憲什麽時候有在一張桌上吃飯的交情了?
還有大皇子,他此時不該忙得暈頭轉向,開始行兵布陣,如何對付即将入府的美人嗎?哪來的時間陪她們這些閑散人用飯?
掌櫃的見一行來了這許多人,且氣質不凡,衣着華貴,眼裏精光一閃,樂呵呵地迎了上來,道:“貴客,貴客,二樓雅間請。”
趙元益帶頭,上了二樓,早有人站在了錦繡門楣下頭,撩起了珍珠門簾,腰系着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的婦人手腳利落地上了茶,等衆人坐定,茶飯量酒博士過來要報菜名,趙元益擺擺手道:“大伯,一份肚肺鳝魚、一份腰雞碎、羊糕酒三杯,剩下随意。”
張憲驀地想起來,娘和他說過,阿言喜歡吃炸鮮貝,對博士道:“再來一份炸鮮貝!”
小胖墩一早便擺開了架勢,躍躍欲試地喊道:“一份還元腰子、一份紫蘇魚、一份洗手蟹、一份百味羹……”見阿姐看了過來,忙擺手道:“沒了!”
小黑娃慢吞吞地補了一句道:“我要炒蛤蜊!”她記得阿姐喜歡吃這個。
趙元益微微挑眉,這兩孩子倒絲毫不見忸怩,猛然間想起來,杜将軍府上的姨娘,不是他母妃的表妹,所以,這個小胖墩也是他表弟?看着小胖墩道:“你二娘姓姬?”
小胖墩點頭,虎虎的大眼看着趙元益。
又問小黑娃:“那你娘是誰?”這孩子比杜恒言更像楊淑儀,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楊淑儀當年若是在宮外有孩子,似乎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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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娃望着趙元益幽暗的眼睛,撅着小嘴,眼睛一耷拉,像是下一瞬間便要掉金豆子。
張憲餘光瞥到杜恒言微微坐直了的身子,淡道:“她娘剛過世,是我和阿言收拾的後事。”
趙元益頗意外地看了一眼子瞻,他一直以為子瞻都是遠遠地望着杜家小娘子,沒想到子瞻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早已偷偷接近了佳人!
趙元益暗念,這個杜府真是奇怪,當家主母是肅王府的,男主子是爹爹跟前的,如夫人是她母妃的人,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小娘子長的像楊淑儀!
趙元益對着小胖墩警惕的眼神,自覺惹到了小黑娃,面有愧色地招來提着籃子賣水果的小商販,買了一筐子橘子給小胖墩和小黑娃。
張憲見太子顯然信了他的話,想到當日小茶巷子裏阿寶娘和阿言說的話,阿言想護着小黑娃,他自是要幫着。
阿言拿了兩個橘子過去自己剝,怎麽都覺得今天有些詭異,她莫名收到了一處宅子,還和兩位小衙內加太子同桌吃飯來了。就是不知道太子和張憲打了什麽名堂。
杜恒言望了一眼逗着小胖墩的趙元益,這位殿下今個可是一口氣收了五位美人,現在那五家還不知道怎般雞飛狗跳呢,他倒清清閑閑地來酒樓吃飯逗娃。
随手分了一半橘子給慕俞,一邊微微笑道:“幸虧今個官家下旨給太子殿下封了幾位妻妾,不然我現在還在書院聽夫子講課呢!”
正在逗娃的趙元益猛地聽到杜恒言提起自個,不自在地微微咳了一聲,放下手中剝了一半的橘子,狀似随意地問道:“哦?那五位小娘子都與杜家小娘子在一個書院嗎?不知道這幾人是何脾性?”
這是想從她這裏了解情況呢,杜恒言佯裝沉吟了一會,忽地笑道:“這五位小娘子在書院中關系向來極好,以姊妹相交,想來,東宮定會妻妾和睦,其樂融融!”
趙元益摸着下巴,點頭道:“嗯,估摸是真好!”都是一派的,能不好嗎!心裏忽地有了個主意讓白、陳、薛幾家自個先內鬥起來
杜恒言說到這裏,咬了一塊橘瓣,忽地想起來道:“哎,我怎麽聽說,似乎正妃還沒定,一個龍圖閣直學士的嫡女,一個安平侯府的嫡女,按容貌、品性、家事,做正妃也不辱沒了太子殿下啊!”
張憲望着阿言停了剝橘子的手,眉頭微動,阿言是有意在打探。
“太子殿下許是以為姻緣未到,給心中的那位小娘子留了正妃的位置!”張憲聲音清淺地道。
喝着茶的趙元益猛然嗆了起來,一張臉憋的通紅,瞪大着眼看着子瞻。
張憲挑眉:“世子爺,你說是不是?”
林承彥接過阿言遞過來的橘子,望着阿言細密的長睫毛,微微動,撲閃撲閃的,他就想,阿言這麽好看的小娘子,怎麽會沒有人惦記。
原來,并不是一張草帖子沒有,就沒有人惦記的!
林承彥咬了一口橘子,笑呵呵地看着阿言道:“阿言,好甜!”
第31第
林承彥笑的眉眼彎彎, 十分歡喜的模樣,趙元益忍不住在筐子裏又扒拉了一個模樣鮮豔的出來,難道是他今個挑的都不對, 怎地覺得都有些苦澀。
張憲招呼焌糟沏一盞涼茶過來, 焌糟為難道:“小郎君,這二月的天, 不易飲冷茶!”
張憲微微皺了眉。拿出二十枚多枚銅錢。
焌糟忙笑吟吟地道:“小郎君稍等!”
張憲喝了一口涼茶,心頭的郁燥之氣, 堪堪壓了一點下去。
焌糟開始上菜, 将張憲先前點的一盤炸鮮貝放在了他跟前, 笑吟吟地道:“小郎君慢用!”
張憲望着這一盤尚冒着熱氣、夾雜着辣香味的鮮貝,抿唇不言。後悔剛才給出去的銅錢。
杜恒言巴巴地看着焌糟手落手擡,那盤鮮貝擱在了她對面, 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待菜上齊,焌糟拿着蓮紋鎏金銀瓶過來給衆人斟了酒,小胖墩擡頭看着阿姐面前鎏金花口銀盞裏滿滿的一下,有些擔憂地道:“阿姐, 你會不會醉啊?”
杜恒言微微笑着搖搖頭,她其實喜歡喝酒,平日裏見不到倒也不礙事, 一見到,竟有些移不開眼。
她覺得自個讀博的時候,書沒看多少,倒和隔壁學哲學的姐姐嘗了好些品種的茶、咖啡和酒。她特別喜歡甘紅, 像桂花酒、青梅酒、青檸酒,一瓶三四百毫升的至多兩日便喝完了。
這個朝代的酒不是蒸餾酒,多是窖藏的黃酒,度數大約六到十四度,這麽一盞,大約一百毫升,絲毫不在話下。
趙元益先起身雙手舉起銀盞對林承彥道:“我與慕俞多年不見,不想今個有緣遇見,我先幹為盡。”林老相公一生高義,若不是晚年遭了薛家潑髒水,怕是張樞相還得多等好些年才能上來呢。
林承彥還沒有想起來這人是誰,可是見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也雙手舉盞道:“多謝世子和子瞻一番厚誼,改日在下安頓好了,再請世子和子瞻兄!”
小胖墩咬了一口紫蘇魚,好吃的眯了眼睛,喊道:“慕俞哥哥,還有我和阿寶呢!” 一邊說着,軟乎乎的小手夾了一箸紫蘇魚給小黑娃道:“阿寶,快吃!”
小黑娃補充道:“還有阿姐!”
杜恒言微咳了一聲。
小胖墩立即對着小黑娃比了個“噤聲”的嘴型,埋頭默默吃着碗裏的炸蟹,不吱聲了。
林承彥讓焌糟幫忙另拿了一副碗箸,旁若無人地夾了幾塊鮮貝和炸蟹放在阿言和小胖墩之間。
趙元益看着林承彥坦坦蕩蕩的神色,心裏嘀咕,子瞻這回真是碰到對手了,慕俞一看便是一團小火苗,過些日子,怕是就将杜家小娘子未開竅的心給捂熱了!
自個身邊這個呢,嗯,不忘人家小娘子臉上潑冰水就不錯了!
杜恒言從小碗裏夾了一塊鮮貝,心情瞬間明亮了起來。
正咬着,忽地對面的人站了起來。
杜恒言一愣。
張憲淡道:“我不愛吃這個!”“砰”一聲,将一盤鮮貝放在了杜恒言跟前!
他的臉不知道什麽時候冷了幾個度,杜恒言夾着鮮貝的箸子忍不住抖了抖,嘴裏剛扒拉進去的貝肉一口囫囵吞了下去。
辣椒油一時貼在了喉嚨上,一手捏着喉嚨,臉憋得通紅,艱難地道:“水,水!”
慕俞手快,立即起身拿起茶壺,對面的人雙手捧過來一只五瓣花形白瓷茶碗,慕俞看了張憲一眼,利落地倒了水,自然地接過張憲手中的茶碗,道了一聲“謝謝”,又遞給了阿言:“阿言,溫熱的,慢點!”
杜恒言灌了幾口,感覺喉嚨裏的辣椒油才咽了下去,緩了口氣,不由有些埋怨忽然不正常的張憲,不滿道:“你說,你不愛吃你點什麽……”
卻不防一擡頭撞見張憲一雙桃花眼正灼灼地看着自己,面有焦色。
電光火石之間,從元宵節的夜晚看花燈,小茶巷子的再遇,至今日種種的詭異,忽然都連成了一條線,一下子清晰地呈現在她面前。
面前的一盤鮮貝的鮮香味,一直往杜恒言的鼻子裏竄。杜恒言忽然垂了眸,将鮮貝移到了小胖墩跟前,道:“慢點吃!”
移盤子的手微微顫抖。
小胖墩鼓動着嘴,幸福地笑道:“謝謝阿姐!”
慕俞見她面上比剛才咳的時候還紅,像熟了的軟腳蝦子,問道:“阿言,可是還不舒服?”
杜恒言忙搖頭:“沒,沒,吃飯,吃飯!”
趙元益望着杜恒言面上飛起來的玫紅色,暗嘆杜家小娘子甚聰慧,僅那一瞥,竟就看懂了子瞻的心思。
杜家真是出棟梁之才。
舉箸夾了一塊還元腰子給小胖墩道:“多吃!”看着小胖墩一口吞一個,心裏感嘆,以你兩個姐姐的資質,你日後估摸也是一個小棟梁!
一邊想着一邊又夾了一塊!
小胖墩“啊唔”一口吞了!
杜恒言心裏跳的慌,端起茶又喝了幾口。
趙元益眼尖,不動聲色地給她滿上。
杜恒言道了“謝謝”,又喝了幾口,今個這茶好像比家裏的好喝很多,清香,甘甜,一會走的時候向掌櫃的買些回去給阿婆嘗嘗。
自個将茶壺拿了過來,又添上。
桌上的人一時都望了過來,小胖墩咬着嘴裏的肉,含糊道:“阿姐,再喝要醉了,我和阿寶不認識回家的路!”
杜恒言奇怪了一下,一低頭這才發現,她剛才心不在焉的竟然連着喝了三杯!銀瓶酒!
林承彥奪了杯子,急道:“阿言,你又貪杯!”語氣裏的焦灼袒護,讓杜恒言心又沉了一沉。她都造的什麽孽啊!惹了這麽兩朵桃花債!
忽地,眼前的慕俞面容晃了晃,杜恒言搖了搖頭,便見慕俞的臉粉若桃瓣,手心微微發癢,微微發癢,發癢,癢!
“啪”一掌,輕輕貼了過去!
嗯,還是和小的時候一樣Q彈!
屋子裏的幾人一時都屏住了呼吸,林承彥瞬間面若朝霞,燦燦生輝。
小黑娃吞了一小口米飯,微微嘆着滑下了椅子,将自家阿姐往身後拉了一把,對着林承彥道:“慕俞哥哥,你莫介意,阿姐喝醉了!”
小黑娃睜着和杜恒言相似的一雙杏眸,無辜地看着林承彥,似乎在說:我家阿姐不是故意輕薄你的。
早已看呆了的趙元益,猛地灌了手邊的一盞酒,看着一大一小的兩位小娘子,原來美人不僅長一個模樣兒,連無賴起來也是一般無二。
張憲端起桌上的涼茶,一口飲盡,胸口的火,這一回是怎般都壓不下去了!
***
杜恒言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紫雲見她醒來,笑道:“主子,昨個奴婢們可給你吓死了!”
杜恒言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怎麽了?”
紫雲咬唇笑道:“主子,昨個遇仙正店的焌糟将你送回來的時候,你一路在唱着什麽‘錦谷春,銀瓶酒,玉天仙燕體莺喉,不向樽前醉後休,枉笑煞花間四友。’主子,你們昨個行酒令了?”
“我們?”
“對啊,送你回來的不是有張家小衙內、林家小衙內和一位小郎君嗎?”
杜恒言心一跳,“阿婆呢?阿婆是不是生氣了?”這回自個真是将把柄往趙萱兒手裏送啊!竟然醉酒而歸,還是男子送的!她本來就一張草帖子沒有,還鬧了這些事兒。
阿婆怕是又得哭了!
紫雲輕聲道:“主子放心,昨個奴婢去嘉熙堂接主子的時候,老夫人笑呵呵的,對了,昨個少夫人和婉小娘子不在府中,去了肅王府,晚間才回來!聽說好像是肅王府出了什麽事兒。”
杜恒言起來洗漱好,紫雲替她梳着頭發的時候,紫依拿了一封信進來,道:“主子,淩媽媽說是李禦丞家的小娘子讓人送來的!”
杜恒言接過來,摸着甚厚,不過歇了一日沒去上學,李菁竟存了這般多的話?
拆了信,一時卻不由看住了,陳語冰竟然寄給了李菁一封信,将昭城郡主這些年抹黑她的事都一樁樁記錄在冊,李菁随信将陳玉冰的信附了過來。
杜恒言一邊看着,一邊覺得好笑,昭城郡主抹黑她的事,她自來知道,有什麽好說的,陳語冰難道是因着哄了杜婉詞那般久,最後卻做了太子側妃而惱羞成怒?想慫恿自個去幫她鬥杜婉詞?
呵呵!
杜恒言緩緩收了信,這些小娘子真當她沒腦子啊,她再怎麽和趙萱兒不和,也不會給旁人做刀劍使啊!
杜恒言摸着猶有些不舒服的頭,忽然想起來,能喝酒的是現代的杜恒言啊,不是大趙國的杜恒言啊!
大趙國的杜恒言滴酒未沾過啊!
想到這裏,杜恒言猛地捂住了嘴,她甚至都想不起來她是怎麽回來的,到底有沒有嚷些亂七八糟的?扭頭問紫雲:“阿寶呢?”
紫依蹙眉道:“今個阿瓜一早不知怎的就跑不見了,阿寶找了它一上午,剛才回來見你還沒醒來,又出去找了!”
杜恒言道:“你們快去将阿寶找回來!”
紫雲和紫依不明白主子為什麽這般急慌慌的找阿寶,兩人不由互看了一眼,還是依言出去找阿寶了。
杜恒言拍着腦袋,心裏默念:一定沒有瞎說,一定沒有丢人!
又驀地想起昨個張憲看她時灼灼的眼神,心裏又是一木!“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真是造孽啊!”
第32第
今個崇祯殿裏頭的太子和張憲一直處在神游狀态, 太子時不時摸摸自己的脖子,捏捏自己的臉頰,好像在試手感。
張憲一上午坐如松一般, 腰脊挺直, 雖不曾懈怠過半分,但是上頭的太傅喚了他一聲, 他竟然置若罔聞一般。
沈太傅無奈搖了搖頭,想着許是昨個太子才受封, 學生們可能心頭有些波瀾, 未到午時, 收拾了書本,道了一聲:“今天就到這裏吧!”
沈太傅一走,後頭的楚王府世子趙延簡收拾了書箧, 好奇地問道:“你二人今日是怎地了,老師可看了你兩好幾回。”
趙延簡今年十五,性子自來純良,功課也極好。
趙元益看着堂弟, 不由打量了起來:明眸秀眉,好一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
趙延簡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又喚了一聲“哥哥”。
趙元益緩過神來, 動了動唇,忙掩了神色,嘆道:“還有九日,哥哥我将要一口氣迎五位美人進府, 想想不是煩悶的緊!”
趙延簡向來謹守古禮,是趙家最規矩的男兒,聽到是這事,皺眉道:“怪道哥哥今個一直捏臉摸頸的,原來是怕小嫂子們看不上哥哥。”
見哥哥睜大了眼,紅了臉,趙延簡忙認真地寬慰道:“哥哥是儲君,不必在意自己的色相,為皇家延續血脈才是正經。”
趙元益眸中隐有震動,難道在習之的眼裏,他就是一條配~種的豬嗎?
微咳了一聲:“習之說的在理!”習之是趙延簡的字。
別過了趙延簡,愈加郁悶的趙元益帶着張憲默默地回了太子府,進了自個的地盤,趙元益猛地跺了跺腳:“子瞻,你說,世上怎會有這般的小娘子!”竟然說他脖子短!
張憲淡道:“唔,阿言自幼性子不似旁家小娘子。”他說的清淺随意,只是素來肅峻的一張臉上現着一抹詭異的紅色,映在二月薄薄的日光下,竟有了些許春意。
趙元益別過了臉,一時覺得對眼前的人有點不忍直視。可一想到昨日杜家小娘子醉眼朦胧地說他鷹鼻峰眉,丹鳳眼兒越挑越媚,末了拍了拍他的臉道:“壞一點就有帝王霸氣了!不過面皮兒雖嫩,就是脖子短!”
被誇了幾句美色的趙元益頓時猶如被淋了冰水,透心涼。
此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目測了張憲的,“子瞻,你看中的小娘子怎地這般沒眼光?”他的脖子哪兒短了?
張憲側身,一眼朝太子望過來,一雙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裏略帶訝色,卻只淡道:“殿下所言甚是!”
這句話說得再恭謹不過,可是趙元益不知為何,在子瞻的注視下,竟覺得脖子果真矮了好些。氣惱地甩袖走了。
張憲望着太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忍不住輕擡右手,食指放在了唇間,昨日那雙柔荑帶來的灼~熱感,似乎仍舊隐隐留在唇間。
她說,“不染而朱!”
原來,在她眼裏是這般看自己的,原來果真是美人愛嬌郎。
素來不曾注意過自己容貌的張憲,在十七歲這一年,默然發現,“女為悅己者容,士為悅己者死,”實該改為“女為悅己者容,士亦為之!”
張憲随手攔了太子府的一個小宮娥:“你可知京城裏哪處有精美的布匹?”
小宮娥垂着首,望着張家小衙內的黑緞面銀色雲紋的靴子,一時吶吶不成言,忽地腦子靈光一閃,道:“奴婢聽說東角樓有家姬姓的成衣鋪子,裏頭的花樣十分別致,衙內許是會喜歡!”
小宮娥話剛說完,便見那雙黑緞面銀色雲紋的靴子擡腳便朝大門外走去。
待人走遠了,小宮娥才擡起頭來,暗暗嘀咕,都說張家小衙內性情孤冷,切勿靠近,她這不也沒事!這般想着,小宮娥昂着頭,軟着腰肢,款款地去找小姐們了。
***
杜家裏頭,杜婉詞坐在窗下,看着花架上擺放的一只定窯綠釉剔花長頸瓶裏頭插着的幾支疏淡的帖梗海棠,忍不住拿起了剪刀,開始修剪,枝枝丫丫。
昨日裏,肅王府喊她和娘過去,阿婆這回直接和她說,只有她才配得上太子正妃的位置。
娘親說了她不願意,可是素來疼愛她的阿婆,卻說:“婉婉原就是母儀天下的命!”
阿婆說的是“命”!
而所謂命者,人所禀受也。
她和娘一直靠的是肅王府,肅王府裏的阿翁阿婆疼娘,許娘嫁給她爹,卻不允許她嫁給旁人,他們為她定了“命”!
花瓣、花萼、花蕊、花梗,一點點地全被剪刀一點點地剪落。
花架上,窗臺下,零零落落地又是紅又是綠,堆了一小片。镂空的碧玉香籠裏的蘇合香輕輕袅袅地燃着。
翠微忍不住輕輕捏了捏鼻子,她最不慣這蘇合香,每每像是要把人熏醉一般,見主子倚在窗前對着地上的花枝發呆,幾次想上前勸慰兩句,又不敢,終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了珠簾邊。
自從昨個小娘子從書院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下午去肅王府的時候,是碧蘿跟着的,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碧蘿,碧蘿也搖頭不知,小娘子回來一宿沒睡,也不要她們伺候,合衣坐在黃花梨雙月洞雜寶床的腳踏上。
翠微思緒正遠游着,忽地聽到了小狗的叫喚聲,見主子皺了眉,心頭一緊,忙輕輕撩了珠簾出去。
外廂裏,竟不知什麽時候跑進了一只小灰狗,口裏正咬着一條碧色香羅裙,翠微暗暗松了口氣,這條裙子是府裏按例做的衣裳,兩個小娘子一人一套,一個繡的是驚雀別枝,一個繡的是牡丹團花自家主子自來不甚喜歡。若是別的裙子,主子怕是又要罰她們幾個辦事不周。
翠微出去喚了低等的小女使如非進來,輕聲道:“抱走,別吵了小娘子!”
小女使如非硬着頭皮蹲在地上,她識得這狗,是明月閣的小女使阿寶的。如非像阿寶平日做的那般,雙手張開,戰戰兢兢地将小灰狗抱了起來,見這小灰狗倒不叫嚷,只“啊唔”一聲,便十分安靜地握在她懷裏,如非心裏才稍稍定了一點,心道,難怪阿寶喜歡它,真乖巧,忍不住摸了摸小灰狗的小腦袋。
如非剛出了靈犀閣,便見着珍珠氣喘籲籲地朝這邊走來,見到她懷裏的小灰狗,對身後的婆子道:“裝起來!”
又擡眼問如非:“這狗是你養的?”
如非自來最怕珍珠,身子一縮,忙道:“不是奴婢,是翠微姐姐讓我抱出來的,說是怕吵到了小娘子!”
說着,不自覺地把猶包着紗布的手往後藏了藏,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珍珠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腿上被惡狗咬的傷口尤作痛,想到這畢竟是靈犀閣門前,準備踢出去的腳,還是縮了回來。
小娘子将如非從她跟前要去,就是看不過眼她欺負如非,若是她再在靈犀閣門前鬧,怕是會激起了小娘子的火性。
珍珠瞥了一眼如非,對着身後已經将小狗裝進麻袋的婆子道:“走,帶到廚房去,宰殺了,你們下酒!”
如非心上一顫,望着婆子手裏頭拿着的沉沉的麻袋,跑上前一步,對着珍珠望過來的淩冽的眼,顫着聲道:“嬸子,這是明月閣的狗!”
珍珠一巴掌朝着如非的小臉上甩了過去,徑直帶着婆子走了。
如非呆呆地立在靈犀閣門前,眼裏噙着淚,也不敢哭。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只小手遞了帕子過來,軟聲問道:“你怎麽了?”
卻是不知道從哪轉來的阿寶,兩個小丫髻亂糟糟的,臉上也不知是灰還是什麽,十分滑稽。
阿寶找了小灰狗一上午,一直沒找到想着就差靈犀閣和榮延院了。剛到靈犀閣便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娃瑟縮着身子站在靈犀閣門口,忍不住過來問了她一句。
如非眼淚“嘩”地一下子流了下來,一邊咬着唇,一邊哽咽道:“珍珠将小狗帶到廚房去了,要殺了下酒吃!”
小黑娃臉一白,忙拔腿往廚房跑去。
如非忍不住喊道:“你別去,珍珠好兇的!”她的手指都給她打斷了!
小黑娃卻如沒聽見似的,像一頭氣急的小野牛沖走了。
如非急的頓時又哭了起來,惹得翠微出來喝了她一聲:“如非,你再吵了小娘子就回榮延院去!”
如非忙搖頭,捂了嘴。
翠微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搖頭,低聲道:“小娘子這些日子心情不暢快,你莫再添事!”
如非終是心中不忍,壓了聲音道:“翠微姐姐,珍珠嬸子抓了明月閣的小狗,明月閣的小女使跑了過去,她和我一般大的年紀,性子又野,我怕……”
翠微一愣,“剛才那狗是明月閣的?”
如非點頭。她常看見明月閣的小女使抱着它去前頭等言小娘子下學,墨林哥哥說,那是言小娘子買回來送給阿寶的。
翠微牽了如非起來,柔聲道:“我們是做女使的,好與不好,都是命,你自己才從榮延院裏出來,莫要犯傻!”
翠微甫一說完,忽覺背後有人過來,一側頭,便見着主子握了剪花的剪刀出來,冷冷地看着她:“她們在哪裏?”
第33第
翠微猛地被唬了一跳, 望着小娘子握着的飾破式海棠花瓣的小銀剪刀上猶帶着海棠花紅色的花汁,粘連着點點綠沫,輕聲道:“主子, 是珍珠剛過來帶走了一條小狗!”
翠微并不敢提一句“明月閣的小女使”。
她知道主子自來不喜歡明月閣的人, 怕主子在氣頭上做了什麽事兒。
言小娘子雖然平日裏不溫不火,卻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 主子若是動了她的人,言小娘子肯定不依不饒。
如非輕輕擡了眼, 望着面容冷峻的婉小娘子, 雙腿不住地打顫, 右手上那已經包好的小拇指,似乎又開始隐隐作痛。
杜婉詞拿着小銀剪刀指着翠微,陰寒地問:“你說, 她們在哪?”
“在,在廚房!主子饒命!”翠微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杜婉詞詭異地看了一眼翠微,對如非命令道:“你跟我來!”
如非硬着頭皮爬起來, 看了一眼翠微姐姐,跟着小娘子去大廚房。
遠遠地便聽到狗在狂吠,小阿寶在嘶吼着:“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如非頓時吓得面如土色。
前頭婉小娘子提起裙裾, 跑了過去,竈上正燒着水,咕哝咕哝地冒着熱氣,一個廚娘逮着阿寶, 拿手掐她的臉、胳膊和小胸脯,阿寶拼命扭着,一張紅腫的臉上滿是陰寒,望向那廚娘的眼睛,隐有凜冽的殺氣。
杜婉詞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那個常常跟在杜恒言身後的小女使,手中的小銀剪刀猛地向前扔了過去!
“噗通”一聲掉在了冒着熱氣的大鍋裏。
屋子裏的人依然沒有反應,一個廚娘逮着“嗚嗚”叫的小狗,珍珠坐在廚房裏頭的一張靠椅上,兀自拿着淘米水沖洗着腿上的傷口,捉住小阿寶的廚娘猶咒罵着“女表子養的小娼婦,便是将你賣了,你家主子也管不了你!讓你叫,讓你叫!”
阿寶望着被提起來要被宰殺,然後扔到湯鍋裏去毛的小灰狗,眸子裏含了淚,也不再叫喚,喃喃着:“阿瓜,阿瓜,不要,阿瓜!”
小灰狗“嗚嗚”叫着。
靈犀閣外翠微的話不覺地浮在杜婉詞的耳邊:“我們是做女使的,好與不好,都是命”,交纏着肅王妃的話:“我們婉婉原是母儀天下的命!”
杜婉詞忽地冷笑:“什麽命,不過是強者逼迫弱者低頭屈服的說辭罷了!”胸腔中一股氣流在湧動,好像非得要爆發出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麽!”杜婉詞驀地一聲大吼。
這麽一瞬間,她好像在為被欺辱的小女使出頭,也好像在質問那些逼迫她的人。
那口大鍋并着一鍋熱水轟然塌了下去,“哔嗞”一聲,竈裏燃着的火被澆滅,廚娘手裏反着亮光的刀被吓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鍋竈上開始漫延上來濃濃的黑煙。
衆人這才發現門口盈盈立着的婉小娘子。
阿寶乘着衆人愣神的功夫,一腳狠狠地踩在了廚娘的腳上,廚娘作痛“哎呦”一聲松了手,跳起了腳。
阿寶猛然沖向另一個廚娘的肚子,廚娘一時站不穩,捂着驟然受擊的肚子,向後踉跄了幾步。阿寶迅速地搶回了嗚咽的小灰狗,抱在懷裏,要朝門口跑。
門口站着杜婉詞。
杜婉詞望着這個面上紅腫又沾着竈火的小女使,面無表情。
小黑娃抱着小狗望着她,面色陰冷,沒有乞求,沒有眼淚。
杜婉詞心上有那麽瞬間,微微一動,為了一只小狗,她竟可以豁出命去救。一時不免自嘲,肅王府待她的情分,竟還比不上一條狗在這小娃心中的分量。
正待側身,珍珠放下了裙子,跛着腳過來,紅着眼圈,苦聲道:“小娘子,這小女使帶着養的一條畜生到處撒野,咬了奴婢的腿!奴婢想着這明月閣的女使不懂規矩,哪日裏別沖撞了小娘子和夫人,是以讓媽媽們教教她規矩……”
杜婉詞微側了脖頸兒,看着面有憂色的珍珠,丹唇勾起一抹冷笑:“這麽說,你知道她是明月閣的?”
珍珠被杜婉詞笑的心口一窒,“是,不,不!”
婉小娘子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珍珠竟也不知道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了。
“阿寶!阿寶!”
廚房門外杜恒言提着裙子,狂奔過來,腳上還套着只在廂房裏穿的繡花軟鞋,一眼看見小黑娃紅腫的臉,猛然被刺痛了眼,推開了擋在門口的杜婉詞,矮身将小黑娃抱住:“阿寶,是不是很疼?”
她自己說着,自己掉了眼淚,也不敢伸手去摸小黑娃浮腫的臉。
杜婉詞猝不及防往前頭絆了一下。
一直沒掉一滴眼淚的小黑娃,此時望着杜恒言,淚眼婆娑地哽咽道:“阿姐,她們要殺了阿瓜吃!”
杜恒言這才發現阿寶懷裏奄奄一息的阿瓜,忙喊了紫雲,“快去裏頭找大夫來!”掏出絹帕細細擦了阿寶的眼,避開了臉上的紅腫,輕聲道:“走,跟阿姐回去!”
兩人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杜恒言望着淡然的杜婉詞,“啪”地一掌甩了過去。
極力克制地罵了一句:“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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