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1)
他們分明是以朋友相處的。
他也曾問過父皇關于杜将軍的事,但是父皇只讓他莫管此事,顯然父皇心中早有主張,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這一次會不會是父皇與杜将軍唱的雙簧?
只是父皇不說,他也不會追着問,他雖貴為太子,進一步便是萬尊之身,然而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父皇既是不讓他插手,他便只能放手不管。
趙元益見她此時心情平靜,又道:“既是遇見,阿言你與我們一起去樊樓吧!”
又對耶律紮顏介紹道:“這位是我國子監的學子,幼時有神童的美譽,這位是京城清桐書院的才女,善猜謎。”耶律紮顏扶着妹妹,正在努力勸她。
杜恒言聽他介紹自己是才女,提了一口氣,待聽到後面的“善猜謎”,心才放了下來,幸虧不是說她善琴棋書畫。
耶律阿沂聽到趙國的太子這般介紹面前的這位少女,了悟到這位許是也是與自己一般是個不學無術的,剛才訓她的時候十分口齒伶俐,與她印象中的那些嬌柔的趙國少女有些不同,也起了一點興趣,側首笑道:“姐姐,不打不相識,你與我們一起吧!”
杜恒言想到國子監此次交給慕俞的活計便是教導丹國的使臣四書五經,雖然還不知道教的是誰,但是眼下倒不好讓慕俞與這兩位郡王、郡主鬧得太僵,點頭應下。
一行人行了幾步轉入景明坊,樊樓是以飛橋欄杆相連的五棟三層群樓。
五人上了三樓,掌櫃的親自來上茶,太子讓掌櫃的将有名的都上一遍,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熱菜八碟:桃仁山雞丁 、蟹肉雙筍絲、挂爐沙板雞 、麻仁鹿肉串、琵琶大蝦、滑溜貝球、 醬焖鹌鹑、鮮豆苗,冷菜四碟:糖醋藕片、麻辣乳瓜片、桂花辣醬芥 、紫香乾。
趙延簡讓跑堂的下去又買了一份旋煎羊白腸和炸凍魚頭。
旁的菜倒不說,這叫上來的兩份新菜,耶律紮顏與耶律阿沂皆十分新奇,蓋因在丹國,莫說皇室,便是一般富貴人家,也不會吃這般賤物,耶律紮顏十分有涵養地委婉問道:“難道在趙國,市井小民的吃食,竟能抵得上這番豪華的酒樓中的美食?”
趙延簡溫和地笑道:“郡王有所不知,大趙國百姓皆‘以食為天’,吃食上頭皆十分講究,郡王若不信,嘗一嘗便知。”
耶律紮顏聽言談十分儒雅的楚王府世子也對這庶民所吃的賤物贊不絕口,忍不住夾了一箸白腸,立即眼睛一亮,連連笑道:“此物在丹國,素來不食,不想竟這般美味。”
不一會兒焌糟端着象紐蓮蓋溜肩銀執壺和喇叭口形高圈足銀溫碗過來,耶律阿沂立即給自己滿斟了一盞,雙手舉起,對杜恒言道:“先前阿沂魯莽,多有得罪望小娘子勿怪!阿沂先幹為淨。”她的趙國話說的十分好,顯然是自幼便練習的。
杜恒言也端起自個面前的水波魚紋銀盞,淡笑道:“郡主客氣,恒言不善飲酒,只飲半盞,郡主勿怪!”她今日見了爹爹,想到他在獄中的景象,對着白腸和凍魚頭,便想到那一日她下學帶着小黑娃和小胖墩,也是攜着這兩樣吃食去二娘的小跨院,他問她,是否願意做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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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會為難她,只是問她的意願。杜恒言眸中不由泛了紅,極為克制地只飲了半杯。
趙元益聽杜恒言說自個不善飲酒,舉着的象牙箸險些将夾起來的貝球抖落了下去。
耶律阿沂眼光掃到,狡黠一笑,便不以為意。
她今日勢必要問出那位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曾婚娶!
第48第
杜恒言心裏存着事兒, 便有些食不知味,許久才會動一箸子,林承彥見她如此, 向焌糟要了一只碗碟, 将她喜歡吃的滑溜貝球和麻仁鹿肉串都夾了一些放進去。
他做的熟練,舉手投箸間十分利落。
桌上的幾人都不由地看向了林承彥, 趙元益已經見識過的,此時笑道:“慕俞自來喜歡照顧恒言, 你們看多了便習慣了。”
一邊又托着下巴感慨道:“若是有朝一日, 孤落魄成貧家兒郎了,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這樣一位女嬌娥願意為孤做到這般!”
他這樣一說,杜恒言略微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慕俞, 道:“我自己來便是。”
趙延簡放下了象牙箸,認真地禀道:“哥哥乃是東宮太子,自有紫氣護體,何來這番感慨?”
趙元益揮一揮手, 對着一本正經的堂弟笑道:“我只是随口提提,習之你莫憂心。”
趙元益這般說着,心裏頭卻真的惦記起了這事, 自從他在陳語冰房裏歇了一宿以後,他府裏那些小娘子個個都開始不消停起來,先前他眼見她們好的和姐妹一般,每日裏湊在一塊悄悄地诋毀他, 說些傷春悲秋的話,眼下,個個都如一只好戰的天鵝似得,非要在對方身上找幾個小窟窿。
真是眼見她們起高樓,又眼見這高樓塌了。
耶律阿沂看着杜小娘子與林承彥的互動,心裏暗暗嘀咕,幸虧那一日自己看中的不是他,看這模樣,趙國的男兒深情起來,真是比只會在月下唱情歌的丹國男兒還要情深意切。
心下對那個郎君隐隐有了一點期待。
一雙美眸時不時便朝杜恒言看。
杜恒言有些察覺,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眼,微微笑道:“阿沂郡主,你?”
耶律阿沂借勢站起來道:“我對杜小娘子越看越中意,阿沂初來趙國,不知可否與杜小娘子交個朋友?”
她眸中水光流麗,十分有光彩,杜恒言也雙手舉着銀盞起身道:“阿沂郡主性子直爽,恒言也十分喜歡。”
在這麽一瞬間,杜恒言忽然覺得為自己以後的出路找到了某種路徑。
言談幾句以後,耶律紮顏知道林承彥是被國子監選中與丹國交流的學生之一,十分興奮,二人以丹文交流起來,丹語屬于蒙古族語,在現代已經絕跡,是以杜恒言也不知道。
當初林老相公帶慕俞去澶州住的時候,杜恒言隐隐覺得,林老相公是希望慕俞以後入朝為官,能夠為丹國與趙國的友好互市做出貢獻。
林老相公對慕俞的期望不在入閣拜相,而是實打實地為趙國的盛世做一番貢獻。他老人家一生兢兢業業,晚年因自家幼子的愚鈍而退出了朝堂,卻又在鄉野裏,默默地為趙國培養下一位棟梁之才。
杜恒言對于古人對君王與家國的忠臣,有些咂舌。
酒過三巡,衆人興致都高了起來,便是存了心事的杜恒言,也暫且舒緩了心神,焌糟提議讓彈唱的女伎上來助興,花名冊交給了杜恒言,杜恒言又遞給了耶律阿沂。
阿沂上看看,下看看,最後點了一個叫“閣遙”的,道:“這個名字別致!”
在座的幾位郎君都不由皺了眉,一個個面上皆現了難色,終由趙元益開口道:“這位歌姬聽說風評不好,不若另點一位吧!”
耶律阿沂愣了一下,側頭問杜恒言:“言姐姐,是嗎?”
杜恒言在衆人一臉尴尬的神情中,好像琢磨出了一點,“閣遙?遙閣?窯閣?”
微咳道:“郡主,既是殿下這般說,不若我們換這位吧,詩詩?”
一旁的焌糟這時候笑道:“小娘子,詩詩初來京中,短短一個月的當兒,已是汴京新近有名的角兒。來樊樓的主顧,都愛讓她來唱一首。”
這般一說,耶律阿沂來了興趣,“好,那便她吧!”
不一會兒,便見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嬌嬌怯怯地抱着琵琶緩緩地過來,身上的衣裳有些單薄,透着豔色,一見裏頭有兩位小娘子,先前的坦蕩竟瞬時沒了蹤影,反而紅了臉,十分拘束地坐在了酒閣子的西邊角落裏,撚了弦兒,輕輕唱起一首《長相知》。
“上邪!我欲與君長相知,長命無絕衰……”
聲音清亮婉轉,杜恒言卻有些膩味,這首她上一世真是聽夠了。反觀耶律阿沂聽得津津有味,還跟着打起了拍子。
一曲畢,太子賞了二百枚銅錢,便讓焌糟領着她下去,那歌姬轉到門口,眼睛斜斜一望,看了一眼座中不知在想着什麽的杜恒言,垂了首跟着焌糟下去。
幾人出樊樓的時候,已經是未末一刻,三月的天外頭楊柳依依,行人都換了單襦,姑娘們挽着各色樣式的披帛,十分飄逸,像依着眼睛飄過來的一片一片柔軟的雲彩。
幾人即便是少喝,也有些微酣,耶律阿沂一出來便拜托了女使麥耳,依着杜恒言道:“言姐姐,我有一事求你幫忙。”
說着,耶律阿沂面上越顯酡紅,少女含羞的風韻,讓杜恒言不由一怔,心裏立即提了一點,難道耶律阿沂是看中了慕俞?
只聽耶律阿沂湊到她耳邊,噴薄着少女略帶酒味的氣息,“言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那日在朱雀門外頭,與林家郎君站在一處的人是誰?家在哪裏?可曾婚娶?”
她一口氣将所有的疑問一股腦兒倒出,杜恒言神情頓時放松下來,笑道:“明日午時你來,不,還是我讓女使給你送信過去吧,你在都亭驿中等着便好!”
耶律阿沂聽了這話,立即抱着杜恒言的胳膊,嬌俏地道:“言姐姐,謝謝你,哪日你若有空當兒,來驿站裏尋我啊!”
杜恒言笑着點頭,心裏卻想起爹爹一再囑咐她,丹國人來了以後,切莫不得外出,爹爹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與丹國人打照面。
是以,剛才原本她是讓耶律阿沂來烏桕巷子找她的,臨末還是改了口。今日以後,她大約都不會再與耶律阿沂再見了吧。
“我家中事務繁多,不便外出,日後若是有閑暇兒,還想去一趟丹國看看,他日還要承蒙郡主多多看顧。”
耶律阿沂立即撫掌道:“言姐姐若是去丹國,一定要來我國上京,我住在北城。”
趙元益聽杜恒言說要去丹國,淡淡瞥了她一眼。
衆人在汴河大街上準備分手,杜恒言和慕俞要過朱雀門,都亭驿卻在沿着汴河大街再往前走的景行坊裏。
耶律紮顏對着林承彥拱手行禮道:“林家郎君博聞強記,小小年紀卻已精通我丹國文字,識得我國風俗,小王十分期待日後與林家郎君就丹國與趙國的友好互市再作交流。”
林承彥也回禮道:“承蒙郡王擡舉,趙國與丹國征戰多年,共同迎來此番太平盛世,實屬不易,慕俞願意以所學為兩國互通有無添一把薪火。”
待杜恒言和林承彥獨自到了朱雀門外,杜恒言才開口問道:“慕俞,你說丹國與我國已維持了将近十年的和平,戰事可會再起?”
慕俞笑道:“丹國自來以畜牧業為生,實行輪牧制。經濟十分凋敝,又多年征戰,已然內憂外患。自兩國停戰以來,官家派了許多手工業者去丹國幫忙那邊的紡織、冶煉、馬具、造車、制革、陶瓷、印刷等,這些派遣者,比先前他們俘虜的漢人還要盡心盡力,每逢嚴冬季節,官家還會贈送糧食、布匹與他們過冬。”
林承彥說到這裏,頓道:“我想丹國這次帶着一位郡王與郡主過來,許是準備與趙國聯姻,若是如此,他們休戰的決心怕是比我們還強烈。”
杜恒言也不希望還有戰争,可是好像沒有戰争,武将在帝王眼裏,更是一文不值,爹爹那般功勳赫赫的将軍,也會因了莫須有的罪名進了監牢。
兩人說着往東走,轉入了烏桕巷子。
絲毫沒有注意到,朱雀門的左邊,有一個小娘子一直在盯着她二人看。
待二人轉進了巷子,翠微試探着問了一聲:“小娘子,我們回王府嗎?”
杜婉詞原想跟着杜恒言過去看看阿翁阿婆,可是還是不願再與杜恒言打照面,杜府最後一夜裏,二人俨然撕破了臉皮。
她這幾日在想,其實杜恒言一直都比她勇敢、堅強,杜府出事以後,她和娘都回了肅王府,依舊高床軟枕,呼奴使婢,而杜恒言卻帶着杜家老小在市井裏熬活。
阿翁阿婆,或者說還有爹爹,早在鹹寧六年便看出,杜恒言才是與他們通心通肺的一家子,而她和娘,如論如何也是融不進那個來自廬州府明月鎮上的鄉紳杜家。
這麽一刻,杜婉詞好像有些明白,她和杜恒言的命是不一樣的,她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女孩兒,而杜恒言是窮鄉僻壤的女孩兒,雖然命運讓她們在杜家共同生活了九年,可是,冥冥中注定了她們這一生有不同的活法。
杜婉詞收回了早已望不見背影的眼,淡道:“回王府吧!”
翠微低低應了一聲:“是!”
二人回到肅王府門口,正待從側門進去,便見趙延平匆匆地從裏頭出來,見到杜婉詞,忙上前道:“婉婉,你今日去了哪裏?姑姑病倒了!”
***
皇宮雲錦閣裏,隔着胭脂色銷金撒花帳子,小陳太醫正隔着一層薄薄的軟紗號着脈,檀木高幾上擺着的一盞紫銅麒麟香爐,正靜靜的燃着沉香。
小陳太醫半晌收了手,道:“近來季節變換,乍暖乍寒,淑儀娘子夜裏許是着了寒氣,臣開一張方子,待從太醫局取來後,用水煎服。
從雲便見他醮着墨,刷刷地寫着:川桂枝一錢半,炒白芍二錢八分,生甘草一錢半,茯苓二錢八分,鮮藿佩各九分,白豆蔻九分,鮮荷梗1支。
從雲一擡眼,望見小陳太醫俊朗的側臉,長長地睫毛沉着地覆在眼睑上,心頭微跳,一直聽椒蘭殿的宮女說,宮裏一位小陳太醫,不僅醫術了得,有仁者之心,常為宮女、小黃門們耐心地看病,而且長得一副好儀容。
只見小陳太醫寫好後,對着上頭輕輕吹了一遍,遞給了一旁伺候的小黃門。
小陳太醫收拾着藥箱,忽地想起來阿言囑托他的事,見邊上只有兩個宮女,輕聲道:“前些日子,臣去杜府,杜家小娘子也是這般,說是夜裏丢了淑儀娘子賜予的寶物,尋了半宿才尋着,不易着了風寒。”
他話音剛落,帳子裏頭的楊淑儀立即坐直了身子,好一會才輕聲笑道:“杜家小娘子也是實誠人,一個簪子也值得她那般看重。”
聲音輕輕渺渺的,随着窗柩裏吹過來的風,晃得人也不知剛才是不是幻覺。
從雲帶着小陳太醫退下。
裏頭的楊淑儀捂着胸口,不由淚濕眼眶,恒言找到阿寶了!她的阿寶還活着。
端着熱茶進來的扶雲隐約見裏頭淑儀娘子有些不對勁,将托盤放下,上前問道:“娘子,可是不舒服的厲害?”
楊淑儀淡道:“無事,你們出去候着吧,我想睡一會兒!”
扶雲心下疑惑,不是才醒來,可是主子說了,她也只得應下,躬身退了出來。
楊淑儀卻是立即撩了撒花帳子,下了床,只着了绫襪,卻是連繡鞋也不套,走到壁櫥裏頭,将自己的首飾匣子一一打開,一樣一樣地翻着,心裏暗念,以後這些都給阿寶。
翻了首飾匣子,又開始找自己存的金子,阿言現在落魄在外,生活定然拮據,她不能讓阿寶和阿言姊妹兩在外頭受苦,好容易從首飾匣子裏頭找到了幾塊金燦燦的金子。
又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現在阿言是罪臣之女,她又要怎般才能喚她入宮?
第49第
椒蘭殿中, 沈貴妃今日辰時正才醒,淨面的時候,椒蘭殿的主管于公公誠惶誠恐地過來禀道:“娘娘, 殿下今日報了身子不适, 未上早朝,官家派了太醫去看, 剛剛召見太醫詢問,不知怎的, 動了怒, 砸了好些東西, 眼下,讓李公公去申斥殿下了!”
沈貴妃頭一陣眩暈,望着于公公, 不确定地問道:“你說什麽?申斥?”
于公公将頭埋得更低了,“是,娘娘,說是太子昨夜飲酒過度, 以致今朝誤了早朝。”
“咣當”一聲,一支和田青白玉镂空鳳頭玉簪碎成三塊,沈貴妃倏地站起來道:“混賬東西, 東宮裏的人都是廢物不成!昨日太子與哪些人在一處厮混?”
于公公道:“小的一早派人去打聽,說是昨日殿下做東,請耶律紮顏、耶律阿沂在樊樓宴飲,陪座的有楚王府世子、林老相公之孫和杜呈硯府上的杜恒言小娘子。昨日殿下回府後, 尚未醉酒,只是夜裏似又與白側妃共飲了幾杯,宿在了白側妃處。”
聽是肅王妃的侄孫女,沈貴妃頓時咬牙切齒道:“姓白的欺負不到我頭上,竟暗中坑害我兒!”
“姐姐,是誰又惹您生氣了?”剛到寝殿外頭的楊淑儀聽到動靜,一臉憂急地過來問道。
“妹妹來了!”沈貴妃見楊淑儀這時候過來,也沒心思理她,懶怠地應了句。
“我今個一早便聽到了太子府的事兒,是以特地過來看看姐姐,殿下素來行事周正,待陛下恭敬有加,怎會出了這般事兒?”
沈貴妃見她言語急切,忍不住道:“我早說不要将這些狐媚子弄進府中,他偏不聽,那五個枕邊人可有一個是好胚子,我前些日子才下了肅王妃的臉面,白家小賤人這是乘機陷害我兒。”
楊淑儀勸解道:“姐姐莫急,陛下自來十分器重太子,這一回定是以為他沉浸在溫柔鄉了,好在太子尚且年幼,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偶有被身邊的人絆住,也是情有可原的,那白側妃頭一回侍寝便能出這般差錯,白侯府真真枉稱為百年世家,教出來的女兒竟是這麽一點規矩也不懂!”
沈貴妃尚未待指套的手拉着楊淑儀的手道:“妹妹,回頭還勞你在陛下跟前替太子多開解兩句,東宮初立,多少人看着我兒出錯呢!”
楊淑儀雙手反握住沈貴妃的手,“姐姐放心,官家跟前,我自是要替殿下辯白的。”說到這裏,楊淑儀忽地想起了什麽,微微皺眉道:“不過姐姐,最近官家好像有些奇怪,去雲錦閣的次數少了好些,可是近來前朝事務過于繁忙?”
楊淑儀這一問,卻是又問到了沈貴妃另一個隐秘的憂凄點,對左右揮了揮手,眼看着侍候的都下去,拉了楊淑儀到寶鴨穿蓮貴妃塌上坐下,螓首微低,長長地嘆道:“妹妹,實話與你說吧,官家在外頭寵幸了一位女子。”
楊淑儀眼中掠過一層了然,“姐姐,可是丹國此次進獻的美人兒?官家許是貪新鮮,那黃發碧眼的美人兒,我看着也甚是好奇。”
沈貴妃苦澀一笑,“若是丹國的女子,也沒什麽,其實,便是官家再納十個女子進宮,你我也不必憂慮,只是這一個,不僅是我沈家的羞辱,也是我兒的妨礙。”
楊淑儀一早便窺探出官家偷吃,只是沈貴妃不急,她便也不吱聲,沒想到今日一挑破,這裏頭似乎有隐情?
“若是有什麽是妹妹能做的,姐姐只管說便是。”
沈貴妃略帶感激地拍了拍楊淑儀的手,“妹妹,此回你也是幫不了我的,你道那女子是誰?是我的族妹,當初是嫁給了範堯臣的次子,後來那位郎君在與丹國的戰役中犧牲,她做了未亡人。”
“現下在清桐書院中做夫子的那一位?”
沈貴妃點頭。
楊淑儀驚詫道:“她不是以居士自居?她不是住在書院裏頭?難道,官家是去的書院……”茍且?
沈貴妃撩起來垂下來的一縷鬓發,平靜地道:“而且,現在,她已有了身孕!”
楊淑儀心裏又是一驚,“姐姐,我們要怎麽辦?”
單純的偷吃,尚可睜只眼閉只眼,可是偷吃到有了骨血,這卻是另一樁事兒了,官家尚且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若是皇子……
沈貴妃擡起略微泛紅的眼,看着楊淑儀道:“這個孩子,我們可以留下,妹妹和我一同撫養,但是,這個族妹,卻是無論如何不能進宮,妹妹可明白?”
楊淑儀的手被她捏的有些疼,眼下她找到了寶兒,正想着為寶兒和言兒鋪路的時候,莫說沈貴妃不說,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動搖她在官家心中的地位。
此時楊淑儀順水推舟地道:“妹妹都聽姐姐的,不進宮這一點,妹妹有法子,姐姐到時候看着便好。”
楊淑儀說完這一句,又起了話頭道:“妹妹倒是覺得,姐姐合該給殿下物色一位太子妃了,現在東宮裏的那五位,殿下是一時意氣用事,眼下但凡殿下對她們中一人動了情,都是禍根,殿下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這一點沈貴妃也想到了,“你覺得哪家的女孩兒好?”
楊淑儀聽這一句,嬌笑道:“我是喜歡杜家的那位恒言小娘子的,不過眼下杜将軍進了監牢,這一位定是不成的了!”楊淑儀說着,輕輕地睨了一眼沈貴妃,心微微提了提。
只見沈貴妃若有所思地道:“杜家的女兒,卻是不行,子瞻看中了,子瞻日後定是元益的左膀右臂,卻是不好因着杜家小娘子讓他二人心中有嫌隙。”
卻是只口未提杜家獲罪的事,楊淑儀心裏便有了計較。
***
巳時正,宮中椒蘭殿的于公公跑了一趟東宮,将白側妃接入了宮中,人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未時末,聽說白側妃頭上的珠釵鬓發和入宮時一般,只是整個人卻是站都站不住。
陳語冰身邊的宮女淡月打探了消息回去禀告道:“主子,聽白側妃院裏伺候的宮女說,沐浴的時候,白側妃尖叫了好一會兒,整個身上青青紫紫的,替她擦拭身子的宮女,手都是抖的。”
陳語冰笑道:“白采苓派人回安平侯府遞消息沒有?”
淡月道:“沒有,白側妃和她院裏伺候的都被禁足了。”淡月又遲疑着道:“主子,剛才奴婢回來的路上,聽黃門們在讨論,沈貴妃禀報官家東宮無主母,下頭的妻妾無人鎮着,罔顧禮法,官家允沈貴妃替太子遴選主母。”
陳語冰撫着琴的手猛地将琴弦按住:“選主母?”身份比她和白采苓高貴的适齡小娘子,尚有申國公府上的小娘子,跟随楊老将軍長年在邊關的楊家嫡幼孫女似乎也有十四歲?
淡月見主子眉間微蹙,提醒道:“主子,丹國此次來了一位郡主,似乎是有和親的打算。”
陳語冰訝然,淡淡看了一眼女使,道:“你去二門遞個話,讓他們回陳府一趟。”
淡月應了聲“是”,正待下去,忽地聽上頭的主子道:“讓爹爹查一下杜婉詞近來的狀況。”
淡月許久沒聽到主子提起杜家的小娘子,心裏詫異,微微擡眼看了一眼主子,見其面上隐有冰霜,心頭一怔,躬身退下。
廂房內又重新響起了輕緩悅耳的琴聲,與屋中燃着的伽南香一起幻滅在靜寂的東宮後院中。
***
杜恒言從慕俞那裏打探出來,那日他是與小陳太醫一起在朱雀門遇見的耶律阿沂。
杜恒言一邊給耶律阿沂寫信的時候,一邊還有些如墜夢中,耶律阿沂看中的郎君竟是小陳太醫。
杜恒言将小陳太醫的名諱、年齡、祖籍、職業一一寫好以後,将信放在一旁晾幹,用一只桃木鎮紙壓着。
又另寫一封給小陳太醫,小陳太醫入京已有幾年,一直未婚娶,以前在明月鎮上的時候原本已經定了親事,他入京以後,那女子看中了別的小郎君,兩家便取消了婚事,眼看已經二十有四,卻還是孤身一人。
杜恒言将兩封信都裝好,遞給紫依道:“你一會去朱雀門那裏交給鋪兵。”
紫依笑道:“主子,這幾天官家允許丹國人在禦街上頭擺上他們帶來的各色毛皮、食物、弓箭、各色小玩意兒出售,奴婢昨個去見過一回,她們女子穿着的襜裙,多以黑紫色為主,上頭喜繡全枝的花,周身六襞積。上衣直領左衽,掖縫兩旁多為雙襞積。前面要拂地,後頭卻曳地尺餘,腰上的帶子和我們差不多,好用紅黃。主子您要不要也去買一件騎馬的時候穿?”
紫依說的十分熱鬧,杜恒言笑笑道:“算了,阿翁阿婆身子不适,我在家中陪着他們,近來京中外邦人多,你也早些回來。”
今天慕俞去國子監的時候又一再叮囑她,不要出門。
既然爹爹那般擔心她,她不出去便是,現在家中正逢多事之秋,她若再出點什麽纰漏,阿翁阿婆可就真的無人可依了。
紫依見主子面上有些落落寡歡,知道她心頭壓着事兒,也不再一味的勸她,将信放在懷裏,出了房門。
院中的阿寶見到她要出門,笑着上來道:“紫依姐姐,我想吃黨梅,你幫我帶一份回來好嗎?”
蹲着馬步的小胖墩也憋紅了臉嚷道:“紫依,我要香枨元兒!”
小黑娃舉着小柳條兒過來碰了碰小胖墩彎下來的膝蓋,“阿文,規矩點,不然我喊林二叔叔了!”
小胖墩只得苦着臉又重新蹲好。
站在院門裏的紫依望着她二人笑鬧,一一應着,眼睛一轉,好像覺得門縫外頭有人,喊了一聲“誰?”外頭又沒有聲音。
輕輕開了一點門,便見外頭一個人影也沒有,巷子口孤零零地立着一棵烏桕樹。
紫依暗自奇怪了一下,想着可能是自己眼花。
第50第
紫依走後, 杜恒言在屋中考慮着是否要以阿寶的名字盤一個店面做點生意,眼下杜家住宅、商鋪、田地全都被查封,現在住的這一處宅子, 慕俞雖然說是買給她的, 但是她一直沒有去官府備案,後來出了事, 幹脆就改在阿寶的名下了。
爹爹的事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有結果,按最壞的打算來, 她得着手一家老小的生計了。
當初雖然讓阿寶背出了好些首飾, 但是目前卻是動不得, 若是爹爹僥幸只判了流放,這些首飾便有大用了。
她現在已然看明白,爹爹是肅王府和官家角鬥的犧牲品, 無論是肅王上位,還是肅王倒臺,她杜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倒不如判爹爹一個流放, 她們一家人去那天高皇帝遠的邊疆過幾年安生日子。
杜恒言正在紙上劃着是做些什麽好掙些嚼用,便聽到門外有叩門聲。
一時不禁奇怪,紫依不是剛出去, 喚外頭的小黑娃道:“阿寶,去開門!”
院子裏頭正在監督着小胖墩紮馬步的小黑娃,十分響亮地應道:“來了,阿姐!”
小黑娃把院門一打開, 看到外頭的兩人,立即朝着院子裏頭喊:“阿姐!”
聲音裏帶了點驚慌。
杜恒言将筆擱在竹根雕猴戲的筆架上,拿了一張新紙擱在剛才塗塗畫畫的那一張尚,這才起身到院中去。
見到門外的人,一時也怔住。
趙萱兒見杜恒言着了一身細棉的窄袖白襦紫裙,腰上系着一條紅色的縧帶,腳上一雙黃底紫緞面的鳳頭履,依稀是在杜府的時候,針線娘子做的,和婉婉一人一雙的。
杜恒言見是趙萱兒和杜婉詞,一時心下納悶,客氣又疏遠地問道:“伯娘怎地過來了?”
“你阿翁阿婆在嗎?”趙萱兒并不願意和杜恒言多費口舌,直接問道。
杜恒言也不以為意,淡淡地道:“在的,伯娘随我來。”
姬二娘站在前廊上,對着趙萱兒福了福禮,趙萱兒略一點頭,腳步未停。
杜婉詞跟在娘親後面,開始打量這座二進的小宅院,牆角的一排小茶花正開着或紅或白的花,前後兩進約莫十來個房間,比杜家在京郊外的莊子還略略差些。
阿言就在這裏這裏住了這麽些天。
後頭廊上,淩媽媽正彎着腰在拿着小扇子吹着剛燃起的小火爐,一旁放着一個藥罐子,見到杜恒言進來,一邊扇着扇子,一邊擡頭笑了一下,道:“小娘子,老夫人在裏頭陪着老爺呢!”
杜恒言道:“淩媽媽,伯娘和婉婉過來了!”
淩媽媽面上掠過初始的一層訝異以後,卻是半點表情也無,恭敬地對着趙萱兒和杜婉詞福了禮,道:“小娘子,老奴去給客人倒茶。”
杜恒言點頭:“嗯,麻煩媽媽了!”
杜婉詞聽到淩媽媽說“客人”時,面上有些羞赧,上前一步,準備想說什麽,又退了回來。
娘和她是杜家正經的兒媳和孫女,可是,爹爹入獄以後,她們卻将年老體弱的阿翁阿婆棄之不顧,她不知道杜恒言是如何找到這一處小宅子,如何湊得錢延醫買藥。
這般處境下,還不忘教導阿文。
杜恒言先進了二老的廂房,笑道:“阿翁阿婆,伯娘和婉婉過來了,您二老看,要不要見一見?”
杜太初病尚未痊愈,倚在一張半舊的柏木仙童捧桃福壽床上,正在看着熙文昨個練的字,眼睛擡也不擡地冷聲道:“這等陋舍,怎好勞郡主屈尊移步,讓她們回吧!”
元氏放下了手中正在給恒言納的鞋底,緩聲道:“老頭子,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見,見一回吧,以後讓她們莫來就是了!”又對杜恒言道:“讓她們進來吧。”
廂房裏藥味十分濃,趙萱兒将一只麻底絲面的翟鳳圓頭履踏進來,便皺了眉,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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