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2)

元氏和杜老爺各福了一禮,溫聲道:“府中乍逢變動,兒息一直為硯郎的事周旋,累二老在此處困居。”

元氏嘆道:“幸有言兒在,你與婉婉初時也不在家中。”

初時不在,這都十來天了,如若不是言兒,他們二老怕是都得被抛屍荒野了。元氏口中不說,心中不是不怨怪的,趙萱兒再是皇家金貴的郡主,可也是杜家的兒息,呈硯遇事,趙氏不說侍奉公婆于左右,竟是連面兒也十來天才露一次。

趙氏再不通人事,難道比言兒一個十四歲的女娃子還不通?

趙萱兒自是聽明白元氏話中的意思,卻避過不提,只道:“父王為兒息在京中置了一處郡主府,兒息特來請求二老随兒息一同住進去。”

元氏擡眼看了眼自家老爺,只見一直沒吭聲的老頭子,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漠然道:“不必,你今日來,已經盡到為息的本分,你來這一趟便夠了,我們在這裏住的挺好,什麽也不缺,就等着硯兒回來,你且帶着婉婉回去吧!”

“阿翁!”這開口的卻是杜婉詞,只見她上前兩步道:“阿翁,之前娘一直忙着爹爹的事,還請阿翁莫生氣,您這般病着,還是随我們一同回府,請宮裏的太醫來看看吧!”

杜太初看了看這個面色窘迫的正經孫女,喟然一聲嘆道:“婉婉,你是我杜家的孫女,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你爹爹現在出不來,你切不可偏聽偏信,誤了自己的事兒。”

杜太初活了大半輩子,眼下肅王府與官家的事已經讓呈硯陷了進去,他擔心,肅王府還是打着讓婉詞進東宮的主意。

想到這裏,杜太初又添了一句:“若是在別處住的不慣,便來這裏和阿翁阿婆一塊兒住着。”

杜婉詞別過了身去,紅了眼睛,哽咽道:“好,婉婉聽阿翁的!”

杜太初說了這許多,對着趙萱兒和婉詞揮手道:“行了,你們回去吧。”

趙萱兒還是不死心,捏了帕子又道:“您二老就跟我回去住着吧,呈硯在裏頭知道了也放心些。”

杜太初只是擺手,話都不說了。

淩媽媽适時地道:“老奴送夫人和婉小娘子出去!”

趙萱兒無法,只得帶着杜婉詞轉身出了廂房,屋外的新鮮的空氣将裏頭渾濁的藥味一沖散,讓趙萱兒胃裏一陣翻滾,一時險湧出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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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言将二人送到院門,趙萱兒從身後的丫鬟翠湄那裏接過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杜恒言道:“一些銀子,你拿着度日吧!”

杜恒言一哂,敢情趙萱兒是想雇她當伺候老人的奴婢呢,淡道:“不用了,阿翁阿婆養育我多年,眼下這般,便當我還他二老多年的養育之恩,伯娘若是無事,恒言回去給阿翁看藥爐了!”

說着,擡手準備關院門。

“你恨我?”門外的趙萱兒目光銳利地盯着杜恒言的臉。

“呵?什麽恨不恨?伯娘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要讓恒言記恨?”杜恒言仰着臉,直直地對上趙萱兒的眼。

趙萱兒倏地被人紮了痛腳一般,陰陰地看着杜恒言,嘴角冷笑道:“果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杜恒言抓着院門的手氣的發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恒言沒有吃過榮延院一口點心,沒有喝過郡主一口白水兒,郡主害了前人,還準備在恒言這裏撈一筆養恩?恒言年紀小,見識的少,不想‘無恥’二字還可以這般诠釋。”

趙萱兒倏地被人擡起手,呼呼地帶着風往杜恒言臉上扇過來。

“哐當”一聲,院門猛地被合上,趙萱兒的手夾在了門縫裏,一陣尖銳的疼,連連驚叫着抽出了手,不由破口大罵:“賤婢!”

杜婉詞忙拿着娘親通紅的右手,急道:“娘,快回去讓太醫來看看!”

翠湄也勸道:“是啊,主子,犯不着和這等人廢口舌。”

裏頭小黑娃摸着長了個兒的小灰狗,氣鼓鼓地道:“阿姐,你開門,我放阿瓜咬她!”

杜恒言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阿文和阿寶都圍了上來,笑道:“算了,咱們眼下不惹事,去看看阿翁阿婆吧!”

後廂房裏頭,元氏正在給老爺子喂着熱水,見杜恒言幾人過來,元氏問道:“剛才難為你沒有?”

“她罵阿姐是賤婢,還要打阿姐!”小黑娃告狀道。

元氏咬牙道:“她還有臉來欺辱你!”

老爺子擺手道:“何止阿言,老婆子不瞞你說,我擔心你我若住進她的郡主府,搞不好他日呈硯出來,你我也是她肅王府手中的人質。”

“剛才我看婉婉神情不對,阿言,你說,肅王府這回還會不會逼婉婉入東宮?”不然,她們為何從肅王府搬到郡主府去住?婉婉若是出嫁,勢必不能從肅王府出,名不正言不順,杜府眼下被封,最好便是從郡主府出。

元氏嘆道:“老頭子,我是不管那許多,婉婉有親娘操心,我們言兒可還得為我們這一家老小的生計操心呢!”

元氏在烏桕巷子住了這麽些日子,對趙萱兒與杜婉詞最後一點親情都抹了,誰比她的言兒還命苦?誰比她的言兒還孝順?

元氏這般想着,便舒了眉,舉着手中尚未納好的鞋底,溫聲問杜恒言:“言兒,你說,這鞋面上是繡百花穿蝶,還是金魚兒?”

杜恒言盈然笑道:“繡一兩片花兒就好,阿婆別太費眼睛。”

元氏連連道:“不礙事兒,我閑着也是無趣。”

杜恒言推了推小胖墩,小胖墩立即狗腿地上前抱着阿婆的胳膊,撒嬌道:“那不行,阿文可心疼着呢!”

老兩口看着孫兒嬌憨的樣兒,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杜恒言輕輕地籲了一口氣,爹爹不在的日子,她要幫他守好阿翁阿婆、小胖墩和二娘。

等爹爹出來,她便該為小小娘報仇了。

第51第

烏桕巷子前頭是麥稭巷子, 此時裏頭隐着的兩人見趙萱兒的馬車緩緩地過去,一位四十來歲的胸膛橫闊的漢子問:“主子,屬下要跟過去嗎?”

“溫赫, 你跟過去看看, 記住她們下馬車的地方便行,切勿節外生枝!”

溫赫猶疑道:“主子, 那這邊,您?”

耶律蒙德略略點頭道:“我稍晚些時候便回都亭驿, 無礙。”

“是!”

眼見着溫赫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追着那輛馬車過去, 耶律蒙德又輕輕踱着步子來到了烏桕巷子最裏頭一間。

院子裏頭的小黑娃猶自生氣地道:“你那嫡母太壞了,跑來阿姐家來欺負阿姐,等我長大了, 一定要帶着阿瓜去她家報仇。”

重新紮起馬步的小胖墩道:“她家你去不了,可是肅王府呢,連我爹爹都忌憚!”

小黑娃一柳條在小胖墩旁邊的小樹上甩了過去,瞪着小胖墩道:“以後練功不許偷懶, 以後你掩護我們進去!”

小胖墩身子一抖,勉強頂着小黑娃的怒火,面不改色地接着紮馬步。

半晌, 小胖墩想起來道:“還有慕俞哥哥呢,回頭我們和他說,他定然有法子替阿姐出氣。”

小黑娃悶悶地點頭,不忘叮囑小胖墩道:“不準對阿姐說, 她定然要我們好好待着,不準惹事!”

小胖墩鄭重地點頭:“你放心,我連我娘都不會說。”說道這裏,小胖墩不禁洩氣道:“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我就可以找爹爹告狀了!”

小黑娃見他有些沮喪,從小荷包裏掏出一顆糖果給小胖墩,道:“慕俞哥哥給阿姐的,我偷了一顆,你吃吧!”

外頭站着的人,微微攥了拳頭,“肅王府?”

***

被杜家兩小娃惦記的林承彥到酉時正才回來,手上拎着一包雞蕈,進了烏桕巷子,直接背着書箧往杜家來,他剛一叩門,喚了一聲“阿言”,裏頭的小黑娃一下子便将門拉開了。

林承彥将一包雞蕈遞給小黑娃,道:“你阿姐在家?”

小黑娃拉着他的衣袖,讓他彎腰,對着他的耳朵道:“慕俞哥哥,阿姐今天被欺負了,我一會和阿文去找你!”

林承彥瞬時便皺了眉,拍着一旁小胖墩的小肩膀道:“好,哥哥讓嬸子給你們炖個白梨潤喉,這個先拿進去給阿言吃,你們飯後過來,別給阿言知道了。”

見兩個小娃點頭,林承彥站在門口朝杜家安靜地院子裏頭張望了一眼,便左轉回了自家。

林二接過他的書箧,忙跟在他身後道:“小主子,今個昭城郡主去了杜家,後來,還有一個男子在杜家門外站了一會。”

“哦,那男子可是張家衙內?”

林二搖頭道:“屬下看着倒不像,似乎是外邦人,雖然着了我趙國的衣裳,但是他的鼻梁、頰骨,還有走路的身姿,似乎都像是外邦人,屬下怕他發現,沒敢近距離窺探。”

外邦人?難道是杜将軍一直擔心的丹國人?

杜将軍一再叮囑丹國人來了以後,阿言不得出門,她一直覺得這裏頭似乎有什麽牽扯。雖說當年杜将軍跟着楊老将軍打敗了丹國人,但是已經時隔九年,便是丹國要尋仇,也太遲了些。

可若不是尋仇,丹國人與阿言之間又有什麽牽連呢?

林承彥理不清楚,暫且放下,對林二道:“二叔,你這些日子多注意杜家的事,杜将軍不放心阿言,我怕阿言近來會遇到什麽事兒。”

林二道:“小主子放心,屬下明白。對了,二爺那邊一直催小主子什麽時候回去一趟,說是為先前的事兒賠罪,小主子你看?”

林承彥冷嘲道:“我只怕他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此事以後莫提,我已經寫信給阿翁,阿翁這些時日便會到京中。”

當年叔叔為了算計薛家的家産,慫恿阿翁娶薛家的新寡柴氏。

柴氏是薛家的繼室,半生無子,過繼了一個,薛老大人去世後,她打算帶着薛家的家産另嫁,被這繼子一紙告到了府衙,叔叔為了侵吞這一部分家産,教唆柴氏說僞詞,以致後頭事情敗露,平白牽連了阿翁的名聲。

現在,他不過才十三,叔叔眼見着薛家次女進了東宮,為了通過薛家搭上東宮,竟不惜讓她與薛家長女定下親事。

那一日,若不是他借着醉酒,走出船艙醒酒,跳下了叔叔宴飲薛家的那一條船,許是他與薛家長女的親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林二見小主子心裏有計較,也不再多言。心下佩服老相公當時有遠見,讓小主子另置了院子住着,若是還一塊兒住在林家大宅裏,這事兒定是沒完。

林承彥想到這事,心頭還猶如吞了一顆蒼蠅,吩咐林二道:“二叔,下回林家大宅那邊,誰過來,都莫要再開門。”

林二自是應下。

正說着,小黑娃和小胖墩飯後牽着小灰狗過來,廚娘嬸子一聽到狗吠,便笑吟吟地走了出來,招呼着兩小娃道:“快來,嬸子給你們做了面人兒,竈上的白梨可還要炖一會兒。”

兩人分吃了一塊面人兒,才去書房找慕俞哥哥,小黑娃嘴伶俐,将今日趙萱兒對杜恒言說的話兒現學了一遍,末了問道:“慕俞哥哥,你說,她為什麽說阿姐恨她?是她害得杜将軍進監牢的嗎?”

當年杜秋容慘死的事,他也一直記得,趙萱兒定是發現,阿言也知道此事是她做的。

林承彥讓廚娘領着兩個小娃去喝炖好的白梨,自個準備去杜家找恒言,剛一出門,便聽到身後有人喚他。

甫一轉身,便見張憲從巷子口過來,他面上有些焦慮,眼圈兒烏黑了一圈,好像好些日子沒有睡覺。

此時張憲站在林承彥面前,見他的方向似是要去杜家,瞥了一眼林承彥身後關着的杜家院門,緩聲道:“我有要事,想與你商讨,可方便?”

林承彥朝右邁出去的腳,不着痕跡地收了回來,問道:“是進去說,還是去別處?”

只是一瞬間,林承彥便明白,張憲要和他說的事,與恒言有關。

張憲聽院子裏頭又是小孩的叫喚,又是狗吠聲,道:“我在茶樓定好了二樓,此事頗有牽扯,還勞煩慕俞弟和子瞻走些路。”

林承彥伸手作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張憲帶路。

近來因丹國來使,禦街兩邊黑漆叉子內都挂了一遛邊的燈籠,此時燈火璀璨,十分熱鬧。

兩人并排走着,張憲率先開口道:“聽殿下說起,你最近在教丹國人習四書五經?”

林承彥道:“是,國子監抽出會丹文的學生,或翻譯些桑蠶冶鐵一類的書籍,或教導丹國此次帶來的一百名學生習我們中原文化。”

“依你之見,丹國與趙國互市九年有餘,最需注意的是什麽?”

林承彥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貨幣,我國流通的銅幣制造精良,幣值穩定,而我國又一直與相鄰諸國都保持着穩定的互市關系,銅幣在鄰國皆可兌換貨物,一貫之數,可以易番禍百貫之物。相鄰諸國皆在大肆囤積銅幣,眼下銅幣外洩嚴重,朝廷早晚要下禁令,可若是以物易物,未免太繁累。”

張憲不妨林承彥竟思索的這般遠,前些日子太子幕僚賈先生也與他說起銅幣之事,他和太子深以為然,準備近些日子便就此事拟一份章程呈到禦案前。

而林承彥不過是國子監的學生,年紀比他尚小三、四歲,竟就有這等眼見。

張憲微微側首看了一眼身旁這個與他并肩,正蹙着眉的小郎君。他不禁想到了當年伯仲難分的林老相公與範堯臣,日後殿下登基,林承彥與他或許亦如此。

不一會兒,二人便到了孫家茶樓門前,孫掌櫃見到張憲,忙出來迎接,笑道:“張家衙內,樓上請,已經清掃,十分雅靜。”

林承彥看樓梯口有兩個小厮專門攔着要上去的人,不由對着張憲笑道:“子瞻兄這回大手筆!”竟是包了一層樓。

張憲道:“慕俞弟,請先行!”

二人坐定,孫掌櫃親自端了茶上來,放下,然後帶上了門。

林承彥端起茶碗,輕輕往外劃撥着碗蓋,道:“子瞻兄,明說吧!”

張憲也沒準備賣關子,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此次丹國來使的用意嗎?”

“你是說結親?還是降低互市的關稅?”

張憲緩聲道:“尋耶律家遺留在趙國的血脈!”

林承彥心口忽地漏了一拍,“這和阿言有關系?”頓了一瞬,林承彥道:“即便有關系又如何,眼下丹國與趙國互通有無,澶州之盟已簽了九年多!”

張憲擡眼望着林承彥一字一字地道:“可如果阿言的存在足以證明當年杜家通敵叛國呢?”

“怎麽可能,杜呈硯一直是丹國與趙國戰時的猛将,濉城之戰,澶州一役,楊家雖居首功,可是杜呈硯在青史上也足以留下流光溢彩的一筆。”林承彥一雙清亮的眼直直地看着張憲,試圖證明杜呈硯的清白。

可是他心底隐隐知道,張憲要與他說的,定是完全能夠蓋過杜呈硯以往的這些功勳。

“濉城之戰前夕,高陽關一役,楊老将軍向并、代兩州都部署康榮保求援,康榮保當時感楊家世代忠義,率兵萬衆死抗丹寇,奮戰之死,地上砂礫,經人馬踐踏,徒深二尺,我軍死傷泰半,丹寇也損傷大半,其中包括丹國小王子。”

張憲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你知道這位丹國小王子的結局嗎?他被杜呈硯送回了廬州将養。”

張憲的聲音十分澀重,亦如踩在冬日結冰的湖面上,腳下的冰要碎不碎,要裂未裂,只等着“噗通”一聲,冰面上猛然紮出一個冰窟窿。

張憲又問:“你知道阿言的娘親活着時受欺壓、折辱多年,為何不願意前往京城尋找杜呈硯?”張憲素來清淡的一雙桃花眼,此時流露出些許寒意。

冰上的人已被淹沒。

第52第

林承彥壓下心頭的震動, 望着張憲問道:“你的意思是,阿言與這位小王子有關?”康榮保當年為了救援楊老将軍,一代名将壯烈地戰死在高陽關, 萬餘兵士, 最後只剩下幾百人,時隔多年, 阿翁提起,仍是老淚縱橫。

如果, 杜呈硯在此時将丹國人私藏在明月鎮上, 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便是蓋嚴實了!

杜呈硯便是逃過了眼下的牢獄之災, 官家怕是也不會再容得下他,乃至阿言!

張憲見林承彥似乎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端起手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 自己初次知道消息時的恐慌感再一次浮上心頭。

“此事,你我須得保密,我是在查杜将軍此次的牢獄之災時,發現了丹國人也在查, 然而他們的目标卻是恒言,他們多次潛進杜府裏的明月閣,我順着線, 一點一點地勾出來的。”

林承彥望着面上有霜色的張憲,聲音低沉:“如果此事如你我猜想,杜家在劫難逃。”

“不會,他們在京城只會待一個月, 一個月後,便會回丹國,此番我找你,便是希望你我能聯手給耶律蒙德做一個局。”張憲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承彥。

“耶律紮顏和耶律阿沂已經見過阿言,知道她叫杜恒言,我們已經瞞不住。”

林承彥想到杜将軍一再叮囑不許阿言出門,他猜杜将軍是知道阿言身份的,可是如果杜将軍知道,那杜家二老呢?

“此事,你我暫且只是推測,在高陽關之戰時,杜将軍尚且默默無名,只是楊老将軍手下的一個先鋒,他怎麽會和耶律蒙德有交情,并且窩藏敵寇?除非杜将軍真的存了通敵叛國的心。”林承彥是不信杜将軍有這心思的。

不然,他就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可是張憲顯然不相信杜呈硯。

林承彥思量了一會,還是微微吐露了一些:“前些日子,我們見了杜将軍一面,他只是不讓阿言這些日子出門,阿言的身世,杜家二老或許會知道。”

林承彥言下之意,卻是并不準備配合張憲所謂的作局,思及張憲一番心意,微微笑道:“你為阿言做的這些,阿言并不知道。”

張憲嗤笑一聲,往朱漆镂花的椅背上一靠,望着房梁道:“慕俞,如若不是我,你以為阿言至今還未定下親事?”這麽些年,是我一直在守着阿言。

後一句張憲并沒有說出口,就着耶律蒙德的事又說道:“眼下杜将軍不知道被關到了哪裏,我們見不到人,當年的真相,眼下無從得知,不過,耶律蒙德既然未向朝廷明奏,怕是也顧及着杜家的安危。”

林承彥打斷道:“你有沒有想過将此事告之阿言,如果真是阿言的生父,她有權知道。”

張憲默然,他護着她護慣了,并不準備讓她知道,不然此番不會找林承彥來作局。

張憲沉吟了一會,道:“你既是有猶疑,不妨先将此事禀于杜家二老,如若其中另有曲折,我們可另作計劃,不過,”張憲抿唇望着林承彥道:“此事我十分惦記,希望慕俞弟若有消息,煩請通傳一聲。”

張憲此番願意為了阿言的安危而願意折下臉面來找他,林承彥自認也并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允諾道:“子瞻兄此番将此事與我商議,慕俞十分感激。你我出發點,皆是為了阿言的安危,慕俞定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撇下子瞻兄的恩義。”

二人在孫家茶樓下分開,林承彥自回到了烏桕巷子,林二已經候了他好些時辰,見他回來,上前迎道:“小主子,你若再不回來,小的得到張相府要人了!”

林承彥道:“張憲此人倒頗磊落,二叔不用擔心,我走後,阿言過來沒有?”

林二道:“過來接阿寶和阿文回去,見你不在,和廚娘聊了一會如何炖豬手。”

林承彥想到阿言素來貪吃,笑道:“明日讓戚嬸子上菜市,買兩根豬手回來,炖好,送到杜家去。”

兩人說着到了自家門口,林承彥原本準備去杜家找杜阿翁,可是想到今日已晚,他現在來訪,必然引起阿言的疑慮,想了想,還是跟着林二一起進了自家院子,準備明日下學再以看望之名去見杜家二老。

吩咐林二道:“二叔,杜家的事可能有些複雜,你明日便守在門口,若是有生人來,一概攔了去。”

林二應下。

***

杜恒言一宿沒睡好,一直在籌謀着一家老小的生計,望着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白亮亮的,都道月是故鄉明,可是這古代的月亮真的比現代明亮多了。

晚上心裏存着事兒,也沒怎麽吃,摸了摸肚子,忽然便想起現代的外賣來。

趙國也有外賣,不過沒那麽便利,只是派了人去酒店叫菜,然後酒店連着湯勺、骨碟一塊兒送來罷了。

以前學校附近的那些賣豆花、賣蓋澆飯、拉面、年糕的小商戶,熱熱鬧鬧的要鬧到下半夜。

“對啊!”杜恒言心上一動,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可以做吃食啊!專做學校周邊的吃食啊!不,不僅是學校周邊,還有衙門、大理寺、鴻胪寺,這些政府官員辦公的地方。

杜恒言再躺下,卻是怎般也睡不着,腦子裏各種主意在轉,現代與趙國,時不時切着在她腦袋裏上演一段熱鬧鮮香的吃食圖景。

第二日一早杜恒言便爬了起來,未及梳洗,便在書桌前擺開了紙幣,開始勾勾畫畫。

傍晚林承彥過來的時候,問了一句阿言,小黑娃撅嘴道:“阿姐今日不知怎的,關在自個房裏,不準我們去打擾。”這般說着,斜望了慕俞哥哥一眼:“阿姐不許我們去打擾,慕俞哥哥自是也不能去的!”

林承彥見她一臉你比我更不受阿姐待見的模樣,心下好笑,只是此會他倒希望阿言不會出來,徑自往後頭二老的住處,對小黑娃道:“我來找杜阿翁探讨學問,你們也莫要過來,不然,一會被杜阿翁看見你們太閑,罰你們抄書,我可不會替你們求情。”

小黑娃“哼”了一聲,拉着小胖墩去隔壁找戚嬸子要吃的去了。

姬二娘恰好出來,見到林承彥,略略一點頭,側身讓林承彥過去。

望着林小衙內的背影,姬二娘暗嘆,阿言真是好福氣,杜家遭這般厄難,林家小衙內竟還是每日每日地跑。

他家的廚娘,說是他家的,做的卻常是杜家老小的飯,兩個孩子,也是隔個一時半會,便要跑過去找吃的。

她觀二老的意思,怕是等呈硯出來,阿言及笄,便要将阿言許給林家了。

姬二娘想着兩天沒見到恒言,特地過來問紫依:“阿言呢?”

紫依食指放在嫣唇上“噓”了一聲,輕聲道:“小娘子這兩日不知道在思索什麽,奴婢就看她在紙上寫寫劃劃的。

姬二娘朝廂房裏頭看了一眼,便見一個着了胭脂色襦裙的小娘子在埋頭不知道寫些什麽,一頭柔軟的青絲僅用一根喜鵲登梅的銀簪子绾着,那銀簪子像是有些年頭才拿出來的,微微有些蒙塵。

姬二娘想到前幾日見到的婉詞,依舊華衣錦服,彩繡輝煌,像王母娘娘瑤池上捧着仙果的玉女,心下微微一嘆。

退了兩步出來到廊下,低聲道:“我去廚上給阿言炖一點排骨湯,你且看着。”

紫依笑道:“還是姨娘疼我家小娘子!”

姬二娘笑着搖頭,溫聲道:“阿言這些日子也累狠了,你平日裏多仔細些,她身邊就留了你,顯然是信你的!”

紫依應道:“姨娘放心,奴婢明白的。”

姬二娘點頭,又望了一眼雕着一團梅花的窗戶,裏頭的人兒還是剛才府案的姿勢,這一次如若不是阿言,她和阿文尚可回姬家暫住,但是二老呢?

眼下,杜家雖然倒了,好歹一家人還住在一處,還是一個家,房子小些,也是自己的家,這和寄人籬下,又是一番光景的。

姬二娘自去廚房,朱砂和墨采一個洗着鍋,一個在案板上斬着豬小排,便是杜府姨娘身邊的女使,這些也是許久不曾做過的,這些日子若是沒有隔壁的戚嬸子幫襯,這一日三餐,還不知道要怎般打發。

不過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姬二娘從來不會去麻煩戚嬸子,眼下一個個都忙得額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頭皮上。

墨采一邊斬着一邊忽地想起來,道:“主子,今個奴婢出去買菜,似乎看見了以前在榮延院當差的墨林,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在朱雀門那一塊的攤販跟前晃蕩。”

朱砂洗好了鍋,又用幹淨的紗布擦了水,道:“當日榮延院的下人都是放了身契的,墨林這麽些年在榮延院當差,頗機靈,定是存了不少銀錢的,可能是想自己尋一個小生意做做吧!”

墨采嘆道:“以前,墨林對紫依這丫頭十分上心,我還一度猜着,一個榮延院的,一個明月閣的,怕是不能成,沒成想,結果卻是不能成,卻是因了一個是良家子,一個還是女使。”

朱砂笑道:“這可不一定,墨林若是真有心,他求上來,你看言小娘子答不答應。”

第53第

林承彥到杜家二老廂房裏來的時候, 元氏給阿言做的鞋已經在繡鞋面上的花了,看到慕俞過來,笑着問道:“慕俞, 你看這蝴蝶是配黃色的線還是白色的?”

慕俞仔細看了一下, 道:“花有紅有黃,蝴蝶繡綠色、粉色的也好看。”

元氏愣了一下, 這是要所有的顏色都輪上一遍呢,想了一會, 道:“阿言年紀小, 繡的熱鬧些, 也好看。”

杜太初見老婆子現在看慕俞百般順眼,似乎天底下再沒有這般合眼緣的人,心裏想林老頭子臨到老倒養了個好孫兒。

“你前些日子說你家阿翁要來京, 可動身了?”

林承彥道:“前兩日來信說已經動身了,我上次去信讓他行得慢些,估摸還有五六日也能到了!”

杜太初點頭,這次呈硯出事, 他才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先前他若是沒有挺過去,怕是連林老頭子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等你阿翁來了,我和他就在這烏桕巷子裏比鄰而居,頤養天年。”

“杜阿翁,我今天來, 是有一事想請您明示,關于阿言的身世。”林承彥一雙眼睛平靜地望着杜家阿翁。

元氏停了手中的繡線,擡頭看了二人一眼,杜太初擡手示意道:“老婆子裏頭光線暗,你去外頭廊下繡。”

元氏會意,提了繡籃,便坐在了廊下的小杌子上。

淩媽媽見她出來,笑道:“老夫人,今個外頭日頭好,到現在太陽落山了,還暖融融的。”

元氏應了一聲,道:“阿淩,你去外頭幫我買一包香糖果兒回來給阿寶和阿文,好些日子沒給她們買零嘴兒了!”

見淩媽媽應着,解了圍裙出去,元氏手中的繡鞋,也松了針線。撫着胸口,不禁朝裏頭望了一眼,慕俞怎麽會好好地問起阿言的身世?

裏頭杜太初招手讓慕俞坐在圓木椅子上,半眯着眼望晃動的簾子,“是耶律蒙德那邊找到了這裏了?”

也不看慕俞,自言自語道:“之前呈硯便叮囑過我們,說耶律蒙德做事十分細致,但凡他存了心,必是會找到的。唔,不想竟這麽快。”

林承彥見杜太初面上還略帶揶揄的笑,奇道:“阿翁,難道阿言真的是耶律蒙德的女兒,可是當時兩國正酣戰,這又是為何?”

林承彥想到張憲說的,直覺得嘴皮都要急的冒水泡了。

杜太初皺着眉,望向林承彥:“你不會以為,我家硯兒和容兒勾敵賣國吧?”

見慕俞紅了臉,杜太初呵呵一笑,嘆道:“當年鹹寧元年呈硯在與丹國人的混戰中受了傷,當時明月鎮上恰有與呈硯在一處的士兵寫了信回家,提了一句,秋容便收拾着包袱去了并州。沒有見到呈硯,被耶律蒙德擄了去。不知怎的,他竟看上了秋容,還放了秋容與呈硯見了面。”

“高陽關一役,耶律蒙德負傷,自己跑到明月鎮上找秋容,賴着不走,後來便有了阿言。”

林承彥聽完,猶覺得有些不對:“如果耶律蒙德對杜姨真有這般情分,為何一直不曾來找過她母女二人,而拖了這麽些年呢?”

杜太初搖頭:“前面一些是呈硯早年便知道的,鹹寧六年,呈硯從戰場回來,去看過秋容,秋容卻是什麽都不說,中間發生了什麽,只有他二人知道了。”

林承彥面上的神情緩了緩,若真是這般,倒還好說。

推測道:“杜将軍的意思,是并不準備讓阿言與耶律蒙德相認?”如果照杜阿翁這般說來,杜秋容與耶律蒙德只是一段亂世中的兒女情緣,裏頭并沒有杜将軍的身影。

“丹國皇室內裏十分複雜,不說其有諸多派系,便是耶律蒙德自己的後宅,也有許多妻妾,此次來的郡主便是其王妃所出的嫡女,阿言過去,處境更是尴尬。”杜太初想到阿言的身世,心頭略有哽咽。

這孩子真是不論走哪一步,都非坦途。

杜太初略略沉吟,還是囑托慕俞道:“你對阿言的心意,我和老婆子都看在眼裏,等你阿翁來了,便将你們的親事定了,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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