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3)

硯現在在牢裏,自身難保,阿言的事,你要多費些心,耶律蒙德便是知道了阿言的身份,也不能讓他落實,阿言不能跟了他走,也不能成為他丹國皇室聯姻的籌碼。”

在這般情形下,林承彥聽到他與阿言的親事,一時有些怔愣,“親,親事?”

正在思慮着耶律蒙德的杜太初,奇道:“怎地,難不成你不願意?”

林承彥本能地搖頭,“不,不,我就是沒想過這麽快。”見杜太初變了臉,林承彥忙又道:“不是,阿翁,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尚未考取功名,這般是否太委屈了阿言?”

杜太初見他急的面紅耳熱,“我和老婆子的意思,原本也是要多留阿言幾年的,你還比阿言小上一歲,只是,眼下,杜家已經護不住阿言了。”

杜太初說到這裏,不由得也想到了張家,當時老婆子和他的意思是定了張家,可是杜家出事以後,張家再沒見上門來。

便是張家衙內有心娶阿言,張樞相也定會向他分析其中利害。

比不得林家這小子,頭一天便不管不顧地往他家中沖,又搶在他前頭,沖撞李公公,只這份心意,也值當他們将阿言托付給他。

林承彥從屋裏出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走路都有些虛乎,好像踩在雲朵上一樣,望着杜家阿婆,只知道傻笑。

到了前頭,見到姬二娘和阿寶也是傻笑,阿寶見他神情古怪,拉着他的衣袖問:“慕俞哥哥,你怎地不去見阿姐?她在屋子裏頭待了幾天了!”

此時小黑娃已經完全忘記,一個時辰前,她給慕俞的下馬威。

林承彥聽到阿言,心頭又是驚喜,又是迷惘,迷糊糊地看着小黑娃:“阿寶,你說什麽?阿言要見我嗎?”

姬二娘看他像失了魂一般,悄悄地招了兒子過來道:“你去隔壁将你林二叔叔喊來!”

阿文看慕俞哥哥這般,覺得十分好玩,問道:“娘,慕俞哥哥是遇到什麽高興的事兒了嗎?”

姬二娘拍了一下他腦袋,阿文才不舍地颠颠地跑到了隔壁喊人。

林二問詢過來的時候,見自家小主子對着自個傻呵呵的笑,心頭不由猛跳,擡手便是朝着小主子的胳膊揮了一個手刀過去,小主子竟是絲毫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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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慕俞哥哥真的中邪了!”小黑娃驚呼道。

姬二娘也急了,喊阿言道:“阿言,你快出來,慕俞有事兒呢!”

裏頭杜恒言聽見動靜,不由起身出來,便見着幾人都圍着慕俞在看,站在門口喊道:“慕俞,你在哪做什麽?”

林承彥聽到杜恒言的聲音,忙轉身過來,望着只着了一身簡陋的細棉布襦裙的小娘子,盈盈地立在晚霞下,臉頰和晚霞交相輝映,依舊十分好看,心頭一陣跳躍,忍不住輕輕喊道:“阿言,我們要定親了!”

他的聲音十分輕,像夢呓一般,好像他自個都不相信一樣。

“啊?”

頓時一院子的人都愣在了當場,小黑娃張大着嘴,子瞻哥哥就這樣出局了?

杜恒言驚詫過後,望着慕俞傻呵呵的一張臉,面上一時雲霞翻飛,跺腳斥道:“慕俞,你混說什麽!”

卻是扭身關了門,躲在了屋中。

“阿翁阿婆将她許給了慕俞?”

外頭的姬二娘知道恒言面薄,對林二道:“勞你先扶慕俞回去,這事兒一時說不清,明個再說吧!”

林二應了一聲,“親家二娘,你放心,我家小主子這是高興壞了,腦子清醒着呢,今個既是說清了,明個也不用再說了。既是親家了,以後有差遣的,您派人過來吆喝一聲便成!”

說着,林二将自家主子半拉半拖地弄到了西邊的院子裏頭。

留着杜家大大小小在院子裏緩神,半晌,姬二娘嘆道:“真是,主子高興壞了,連護衛也高興糊塗了,什麽叫已經說好了,怎麽就成了親家了,六禮可一樣還沒有呢!”

心裏卻也是為阿言高興。上前去敲阿言的房門,喚道:“阿言,我是二娘。”

裏頭杜恒言抱着繡枕,将臉埋在裏頭,實在不明白自己埋頭做了幾天的開店方案,怎麽阿翁阿婆就将她的親事定下了。

聽到二娘在喊,百般無奈,卻也不好讓外頭的人看笑話,只得起來開門。

姬二娘笑道:“阿言,我晚上給你炖個豬手補一補吧,你要清炖還是加黃豆?”

杜恒言見二娘并不打趣她,微微輕松了一點,随口道:“聽二娘的,都行。”

姬二娘若有所思地應道:“原來你都喜歡啊,怪道今個戚嬸子送了兩樣過來,真是沒有比慕俞這孩子還細心的了!”

杜恒言臉上瞬時更鮮豔了幾分,簡直要滴血一般,急道:“二娘!”

姬二娘掩唇笑道:“你這孩子,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慕俞這孩子打着燈籠也難找,你心裏得有數。”

正說着,隔壁院裏頭忽然爆發出一陣撼天動地的笑聲,“我要娶阿言做娘子了,我要娶阿言做娘子了!”

姬二娘訝然,“阿言,你說慕俞今個會不會歡喜傻了?”

杜恒言忙關了門,躺在了床上,任憑二娘怎麽敲也不再開,心裏頭情緒卻是十分複雜,好像有些古怪,又覺得理所應當。

捂着耳朵,努力忽略隔壁的瘋言瘋語。

半晌,杜恒言忽地抱着繡枕坐了起來,為什麽好端端的阿翁阿婆給她定了親事?

第54第

這一天夜裏, 烏桕巷子最裏頭的兩處宅子裏的人都沒有睡着。林承彥現在睡到床上,還猶自緩不過來神,杜家阿翁竟然就這般将阿言許給他了。

而且今日杜家阿翁雖然是笑呵呵地和他說的, 他卻總覺得, 他的神情有些怪異,好像十分希望他日後好好待阿言, 甚至還有點請求的意思。

杜将軍的事交給了楚王爺在查,左右再過些時日便能水落石出, 阿翁此次過來, 也是準備親自拜訪楚王爺。

此番時候, 杜家阿翁将阿言許給他,林承彥總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

杜恒言也覺得阿翁今日實在是太出人意料,她的親事, 竟是直接撇過了爹爹,好像十分急迫的樣子。

剛知道的時候,腦子有些混沌了。現在細想,她并沒有做好為人婦的準備, 而且慕俞在他眼裏,還是一個孩子。

已經三月中旬的夜裏,杜恒言起床推開了東邊的窗戶, 一陣清冷的風吹了進來,杜恒言披着衣裳坐在窗前。天上沒有月亮,外頭打更的人敲了三下,已經三更了。

她好像能明白阿翁在這個時候将她許給慕俞, 他是擔心他護不住她了。可是她自己卻還沒有朝這上頭想。

她和慕俞幼時在一處待着,這麽些年也一直有書信往來,彼此十分信任和尊重,是以,在爹爹出事前夕,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将首飾交給慕俞,她相信慕俞值得她以身家性命相托。她甚至相信,如果她真的嫁給慕俞,定也會十分和睦。

那麽問題在哪裏?

一個模糊的人影浮現在她的腦海裏。他說他望着她走這條路望了七年。

在這個清冷無月的晚上,杜恒言承認,當時她是有一點動了心的。

後來爹爹出了事,她一直沒再見過張憲,也許,他換了主意?可是,她心裏竟又異常的堅信,他說等她,定然會等她。

隔壁的紫依聽到這邊有動靜,披着衣裳過來,在門外輕聲喚道:“小娘子。”

杜恒言輕聲道:“無事,睡吧!”

這一夜杜恒言做了一個夢,夢裏頭開了許多朵輕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着。十分清新可人,好像在等着她去觸摸,采摘。她以細看,那些花都堆在一個小郎君歡喜的桃花眼中。

杜恒言第二日是被小黑娃猛地叩門喚醒的。“阿姐,阿姐,快起來,出事了!”

杜恒言昨夜好像着了寒氣,頭有些疼,模糊糊地穿了衣裳,一邊揉着眉一邊給小黑娃開了門,“怎地了?”

外頭的太陽明亮的十分刺眼,竟已是快午時。

“阿姐,于媽媽帶人過來,說夫人把你許給了肅王府世子!”小黑娃拉着杜恒言便想往外跑。

杜恒言腦子正疼的厲害,有些聽不明白:“什麽肅王府世子?要做什麽?”

“言兒,是趙延平的貴妾,說要帶你回郡主府,從那邊出嫁,這是生生地要磋磨你啊!杜婉詞要進東宮當太子妃了!”姬二娘疾步過來,一把拉着杜恒言的胳膊,“阿言,于媽媽已經帶着人在老爺和老夫人房裏了,你快走,我搬個梯子,你爬到慕俞那邊去!”

杜恒言模糊聽明白杜婉詞與太子妃的關系,“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就做太子妃了?”

姬二娘急道:“昨日就頒了聖旨,我們昨天沒出門,也沒聽到消息,剛剛于媽媽就帶人來打門,我看她們來者不善,說你去書院了!你趕緊躲一躲吧,要是給她們帶到了郡主府,可怎麽出來啊!”

“我走了,你們怎麽辦?”

“言小娘子,你回來了?”不知什麽時候,珍珠帶着人過來,看到杜恒言,面上笑融融的!

“呦,言小娘子還沒梳洗呢?”說着看了姬二娘一眼,“郡主請你去一趟郡主府,言小娘子還是梳洗一番吧,免得沖撞了太子妃娘娘,言小娘子可擔不起。”

杜恒言腦袋還脹的難受,可是看到珍珠,已經明白來者不善,對姬二娘道:“二娘幫我端一盆冷水來。”

姬二娘看了珍珠一眼,忙匆匆地去廚房端了一盆水來,幾步路,好像都變得幾裏長一般,她的手不住地發抖,半盆水,撒了好多。

杜恒言接過來,取了面巾、胰子,仔仔細細地洗了臉,那邊紫依又端了一盆清水過來,姬二娘對着珍珠道:“小娘子要梳洗一番,諸位請到前頭屋裏坐着等吧!”

珍珠笑着看了姬二娘一眼,忽地一掌甩了過去。

扇的姬二娘身形險些不穩,紫依忙扶了她。姬二娘捂着臉,緊抿着唇。

杜恒言“噗啦”一下,将半盆水朝珍珠倒去,冷冷地看着珍珠。杜恒言忽覺得眼前晃悠的厲害,她好像有些站不住。

珍珠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擡頭平靜地道:“言小娘子,盡快更衣吧,太子妃娘娘還等着與你話別呢!”

小黑娃見形勢不對,立即從人群裏鑽了出來。

拍了隔壁的門,戚嬸子過來開門,見小黑娃一臉慌張,問道:“阿寶,怎麽了?”

“林二叔叔呢?有人來抓阿姐!”

“他剛才忽然出去了,還沒回來,官府的人嗎?”戚嬸子剛才就聽東邊在鬧騰,正準備去看看。

小黑娃哭着搖頭,一把抓了戚嬸子身上的荷包,“嬸子,錢先借我!”說着,便就抓了錢袋子跑了。

戚嬸子在後頭喊:“孩子,我陪你一起啊!”小黑娃卻一陣風似的跑的沒了蹤影。

小黑娃氣喘籲籲地去朱雀門的馬車行租了一輛馬車,對馬夫說:“去張相府上!快,錢都給你!”

馬夫見她一個女娃娃哭的快沒了聲音,問道:“小娃子,你怎麽了?”

小黑娃吸了鼻子,拍着車壁,急道:“快趕車,快趕車!”她不能哭,她要救阿姐!

馬夫也不敢多問,趕着車直接往皇宮西邊的張府上去。

一刻鐘下了車,小黑娃直接将荷包裏的錢都倒給了馬夫。

自個上前準備進去,張家看門的小厮上來攔道:“小娘子,你是哪家的?”

小黑娃急的哭道:“我找子瞻哥哥,我是杜家的,我家阿姐出事了!你們快和他說,快去救我家阿姐!”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一個道:“杜家的,知道衙內的名字,你去通傳一聲,若是真的,誤了事,衙內必不會饒了我們。”

另一個道:“若是假的呢?”

“嗨,我說你,若是假的,就罵一句吧,你不去,我去!”

說着,一溜煙地跑了進去。

張憲這幾天為了杜家和杜恒言的事,好些天沒睡好覺,昨個太子妃的聖旨下了,他想着,無論如何,杜将軍是要放出來了,正在家裏拟着細帖子,覺得阿言雖然暫且不願意嫁,但是眼下情況複雜,早些定下來以除後患。

也門來報杜家來人的時候,張憲身形一頓,立即停了筆,起身道:“走。”

守門的小厮一描述,張憲便猜到是杜恒言出了事,對也門道:“快去備馬,你去一趟太子府,找太子帶着侍衛去朱雀門等我!”

小黑娃一見到張憲,立即跑上來,“子瞻哥哥,好多人,她們還打了二娘,她們要帶阿姐走!”

小厮牽了馬來,張憲抱着小黑娃上了馬,一路往朱雀門去。

兩人尚未到朱雀門,在汴河大街上便見到了肅王府的馬車,張憲調轉馬頭,停在了馬車前頭。

裏頭于媽媽探出頭來,見是張家小衙內,懷裏抱着的小女娃分明是杜恒言跟前的,心下明了,這是來救人的,裝作不認識張憲一般,斥道:“哪來的瞎眼的登徒子,這是肅王府的馬車,你也趕攔?還不快讓開!”

小黑娃帶着哭腔大聲喊道:“阿姐,阿姐!”

汴河大街上的人都不由側目,駐足看着這馬車與對面的馬。

張憲望着對面的馬車,他知道阿言在裏面,她們想趁着杜呈硯還沒有出來,将阿言的婚事定了,趙延平的貴妾?

趙萱兒真是瘋了!

“我倒不知道,肅王府可以在天子腳下私闖民宅,強搶民女?”張憲朗聲質問道。

于媽媽厲聲喝道:“混賬東西,竟敢往肅王府潑髒水,活膩了你!”

于媽媽知道,她現在必須裝着不認識張憲,過後,至多郡主帶着她去張府門上磕個頭賠禮,如果她表示認識張憲,今個杜恒言她就帶不走。

張憲坐在馬背上,并不看這個信口雌黃的老婆子,只是攔着肅王府的馬車。

肅王府的馬車右偏一點,他便也偏過去。

他在等。

街道上湧過來很多看熱鬧的人。也有人認出騎在馬背上的是張家衙內。

約過了一刻鐘,趙元益騎着馬,帶着東宮侍衛匆匆趕來。

見到張憲,問道:“何事這般急?”

“她們要将阿言綁到肅王府,給趙延平做妾!”這般說着,衆人便見張憲一個馬鞭甩過去,将于媽媽抽下了馬車。

“哎呦”地捂着胳膊,在地上起不來,像是閃了腰。

張憲抿唇看着,卻是恨不得立即騎着馬将這婆子踏死。

趙元益吩咐侍衛道:“全部帶回東宮!”

小黑娃要下去找阿姐,東宮的侍衛掀開了車簾,才發現杜恒言半靠在裏頭婆子的身上,竟是人事不醒,嘴唇發白,額上冒着虛汗。

張憲探了她的額頭,竟十分燙,立即對着外頭的侍衛高聲喊道:“傳太醫,傳太醫!”

趙元益看着馬車裏頭十分狼狽的兩人,抱起了小黑娃,問道:“你說,你姐姐會嫁給他嗎?”

小黑娃拭了淚,輕聲道:“阿姐只有一個!”

第55第

張憲出了車廂, 趕下了馬夫,自己将馬車往東宮趕,趙元益抱着小黑娃上了棕色的高頭大馬, 對小黑娃道:“走吧, 我們也跟着去吧!”

這一次肅王叔進宮禀告父皇,說杜婉詞對他情根深種, 眼見他迎了五位美人進東宮,這些日子在郡主府裏日日抹淚。

父皇大手一揮便拟了聖旨, 封杜婉詞為東宮太子妃。

昨個的聖旨, 今個杜婉詞和昭城郡主竟敢在皇城裏這般作妖了。

“阿寶, 你說,若是你,這一次你想怎麽報複杜婉詞和昭城郡主?”

小黑娃想都不想地道:“以彼之道, 還彼之身,她是太子妃,阿姐動不了她,可以給太子多送妾啊!讓妾鬥死她!”

趙元益不由心口跳了跳, 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身前才八歲的女娃兒,試探着問道:“你知道太子是誰嗎?”

小黑娃哼了一聲,“誰, 不是你堂哥嗎?以後杜婉詞可是你嫂子,禍害你們一家去吧,可饒了我阿姐吧!”

趙元益面上讪讪的,想起來那一日和小阿寶、慕俞一起在遇仙正店吃飯的時候, 他自稱是楚王府的世子來着。

小黑娃見阿姐被救了去,心頭稍微寬了一點,對着這位來搭救的楚王府世子也頗有好感,微微透露道:“我原先也不覺得你皇嫂多壞,那一次昭城郡主身邊的女使要将我的小狗殺了吃,是她救了阿瓜,可是,杜将軍出事以後,她們都不管阿翁阿婆和阿文,來了家裏,第一次要打阿姐,第二次就來搶阿姐,是不是大戶人家兄弟姐妹都是仇人啊?”

小黑娃睜着盈盈水潤的眸子,不解地看着趙元益,等着他回答。

趙元益好像還不曾見過這般晶瑩聰慧又帶着淡淡地茫然的眸子,心上好像瞬間受了一擊一般,心裏覺得十分怪異,舉起右手,微咳了一聲,道:“你看你阿姐和阿文不是姐弟情深?”

小黑娃若有所思地點頭,軟糯的小手輕拍了拍趙元益握着缰繩的手,輕聲道:“嫂子不好,或許你太子哥哥是個好的,你也莫灰心。”

她說的十分誠摯,趙元益緊抿着唇,點了頭。

***

太醫局裏頭小陳太醫正在裏頭比對着藥材,忽地藥童來說,東宮請太醫為杜家小娘子診脈。

太醫局裏頭一時都茫然,一人問:“是去東宮還是肅王府?”

藥童道:“東宮,東宮侍衛來傳的。”

原本今日可以下差的陳鶴心上一緊,立即便提了藥箱過來,道:“我去!”

也許這個杜家小娘子是阿言呢!

一路東宮侍衛走得都有些吃力,這位小陳太醫,竟不是走,而是跑,心裏不由感慨,怪道這位小陳太醫近來頗得各宮主子喜歡,真是醫者仁心。

小陳太醫跟着東宮宮女一路到了女眷的廂房,卻見張憲在裏頭,身形微微頓了一下,恭敬有禮地道:“下官太醫局陳鶴,奉命來為杜家小娘子診脈!”

張憲一把将人拉了過去:“陳太醫,你快看看,她額上十分滾燙,已經有好一會了!”

陳鶴見此,打眼朝榻上的人一看,竟真的是阿言,正昏迷不醒,眉頭緊皺,十分痛苦的模樣,兩步上前,直接拉起恒言的手腕,細細地號了,又查看了恒言的舌苔、眼珠,心才微微放了一點。

“陳太醫,她如何?”

小陳太醫恍然地看着張憲,對上張憲十分緊張的臉,才忽地反應過來,他是來東宮給杜家小娘子看病的,穩了聲氣兒,緩聲道:“ 小娘子是風寒侵體,我開副藥,出出汗便好。”

張憲忙伸了右手道:“請!”

小陳太醫起身到書桌上,緩緩寫了蒼術一錢半分,藿香二錢,一厚樸一錢半分,半夏二錢克,陳皮一錢半分,菖蒲八分。

“慕俞,慕俞!”

榻上的人忽地呢喃了兩聲,小陳太醫筆尖一滞,又接着寫大腹皮子三錢,枳殼二錢,生姜兩片。

恍若未聞地遞給面色有些僵硬的張憲道:“衙內派人與我一道去太醫局取藥吧,杜家小娘子這病來的甚是兇猛,我一會派個藥童過來,幫忙煎藥。”

張憲忙作了一揖道:“有勞陳太醫!”

陳鶴道:“張衙內客氣,只是,”說着又看了杜恒言一眼道:“杜家小娘子眼下怕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醒過來,張衙內不若将她的貼身女使喚過來。”

阿言現在腦子裏一團漿糊,正是對外界一點戒備都沒有的時候,若是再說些旁的教人聽了,怕是會惹來禍端。

張憲敏銳地望了陳太醫一眼,見其面上十分恭敬誠摯,像完全是醫者仁心的模樣,可是,太醫局的太醫來往于後宮和各侯門高宅之間,豈會不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陳太醫今個明顯是越矩了。

“陳太醫認識杜家這位小娘子?”

陳鶴面上露了點笑意,點頭道:“杜家小娘子與下官都是來自明月鎮,下官早些年随爹爹去杜家老宅行過醫。”

陳鶴并不準備隐瞞,他的履歷上寫着籍貫,張憲若是起了疑心,一查便知,他和恒言之間,也并沒有什麽不可讓人知的來往。

他說的坦蕩,張憲不想二人是舊識,怪道陳太醫剛才號脈的時候沒有避嫌。

張憲送了小陳太醫出來,那邊太子才帶着洗漱幹淨的小黑娃過來,張憲請太子幫忙讓侍衛去一趟烏桕巷子,将杜恒言身邊的女使帶過來。

小黑娃答道:“叫紫依的,還要和阿翁阿婆、二娘、阿文說一聲,阿姐在東宮,還有隔壁的戚嬸子,她也急着呢!”

小黑娃留了個心眼,說戚嬸子,沒有說慕俞哥哥。阿姐還在東宮府裏養着,可不能讓他們撒手不管。

問趙元益道:“世子哥哥,你說,肅王府那般厲害,我家阿姐怎麽辦?她眼下又昏睡着,等她醒來,那邊肯定又想好新招數,等她入坑了!”

趙元益拍了拍小黑娃的肩膀,問張憲道:“你的意思呢?”

“趙延平仗勢欺人,目無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個折子,我爹來奏!”張憲面無表情地道。

冰藍色繡着雲紋的袖子中的手不由微微捏成了拳頭,這個仇他一定會為阿言報。

趙元益沒有異議,安撫道:“你既然定了主意,我自當祝你一臂之力,讓楚王叔、申國公、沈家、李禦丞也都在禦前參一本。”

張憲抱拳謝過,托殿下派人多看管,又對小黑娃道:“你阿姐在這裏,你莫走開,等紫依過來。”

見小黑娃點頭,腳步匆匆而去。

東宮外頭,也門牽着馬在候着,見自家主子出來,問:“主子,回府嗎?”

張憲并不理,縱身上了馬,往肅王府去,下了馬,道:“張憲,求見世子爺!”

門上小厮們聽是張樞相府上的衙內,忙賠笑道:“張衙內,世子爺今個納妾,去了西邊的郡主府,尚未回來。”

張憲冷哼了一聲,轉身上馬往離肅王府不到三裏路的西邊的郡主府。

這一回并未下馬,壓着心頭亂竄的火,平和地道:“求見世子爺,張憲有要是禀告!”

門外小厮忙進去通傳,不一會兒便見趙延平帶了随從出來,見馬上果然是張憲,奇道:“今個子瞻特地來尋本世子,想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今個是本世子的好日子,子瞻不妨留下來吃一杯水酒再聊?”

張憲面上乍然一笑,舉着馬鞭,一下子便朝着趙延平揮了過去!

他就坐在馬背上,對着趙延平一陣猛抽,趙延平自幼也習武,可是對着張憲瘋了般地攻勢,竟生生挨了好幾鞭子,一邊怒斥道:“你發什麽瘋!”

他和張憲平日雖因着陣地不同,沒有過多的交情,但是也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眼下,這人怎地像是巴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府裏趙萱兒和杜婉詞聞訊趕來的時候,已經鬧得不可開交,府裏的侍衛被撂倒了一片,張憲全然是不要命的往府裏追着趙延平抽。

趙萱兒急道:“住手,住手!”一邊讓弓箭手對着張憲的馬腿放箭。

混亂中,趙延平往趙萱兒身後躲,張憲竟也跟着抽過來,一鞭子将将要落在趙萱兒的身上,後頭的杜婉詞瞳孔一縮,心裏剎那只有一個念頭:這一鞭子決不能抽在娘親身上,憲哥哥會沒命的!

張憲便眼見杜婉詞猛地将母親拉到了自己身後,腰腹上生生挨了他一鞭子。

趙萱兒吓得魂飛魄散,大喊道:‘婉婉,婉婉!”

已經動手傷了未來的太子妃,張憲不得住了手,對着趙延平道:“你若是再敢打杜恒言的主意,我便是拼着前程不要,也要打斷你一條腿!”

又對着杜婉詞道:“小的誤傷太子妃娘娘,自去太子跟前請罪。”他的眼裏冷冰冰的,像是要将她凍住。

剛才那一鞭子,抽的杜婉詞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可是眼看着他走,竟還是拼了力氣喊了一聲:“憲哥哥!”

張憲卻是腳步未停,置若罔聞。

杜婉詞靠在娘親懷裏,嗚咽着喊了一聲:“娘!”

第56第

張憲那一鞭子絲毫沒有手軟, 隔着襦裙,杜婉詞的腰腹上還是破了皮,紅腫的十分厲害, 請了醫女來敷了藥, 細細地包紮好。

待醫女一走,一直在一旁抹着淚的趙萱兒恨聲道:“你是未來的太子妃, 張憲竟然敢往你身上甩鞭子,我明個讓父王一定要在禦前參張家父子一本尊卑不分, 以下犯上!”

杜婉詞望着娘親憤恨的面容, 無力地道:“娘, 算了,我不想和憲哥哥計較!”

趙萱兒急道:“婉婉,你受了這般大的罪, 怎能就這般輕易放過他!”

杜婉詞望着床上松松攏着的半透明的鲛绡幔,輕聲道:“娘,我想讓你去一趟肅王府,和表兄說一聲, 饒過憲哥哥這一次!”

趙萱兒見女兒眼神空空的,沒有一點光彩,可是當那雙眼睛輕輕地轉向她的時候, 她知道她拒絕不了。

趙萱兒什麽也沒有再說,轉身離開了杜婉詞的廂房,吩咐外頭站着的翠微道:“好生伺候小娘子!”

翠微忙應道:“是!”

出了杜婉詞的院子,于媽媽輕聲問道:“郡主, 您真的要去肅王府?”

趙萱兒嘆了一口氣道:“嗯,走一趟吧,這一回延平被抽的不輕,父王和母妃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她本意也并不準備将杜恒言許給延平做妾,她走這一步,和呈硯是徹底傷了最後一點多年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情分,可是,杜秋容死後,她和杜呈硯怕是早就沒有情分了。

所以婉婉答應嫁入東宮,提出要讓杜恒言給延平做妾時,她只想着全了女兒這一點念頭。

張憲為杜家為杜恒言做的越多,越是在婉婉心上割刀子,如果不是那一日張樞相親自在禦前言張憲立誓娶妻只娶杜恒言,婉婉怕也不會這麽快答應嫁入東宮。

趙萱兒的馬車到肅王府的時候,太醫局的太醫剛剛出來,趙萱兒讓于媽媽攔了他,問延平的傷勢,只見老太醫搖頭道:“有些不好,傷了骨頭,怕是得将養兩三個月。”

趙萱兒倒吸了一口涼氣,頭一回站在肅王府不敢進去。

于媽媽聽了,直覺腰上還隐隐作痛,低聲勸道:“郡主,王爺和王妃定然在氣頭上,你現在若是為張憲求情,王爺和王妃定然不喜,你看?”

趙萱兒自嘲地笑道:“進去吧,一起釀的果子,不得一起吃。”

一進趙延平的院子便聽到裏頭嫂子的啜泣聲,父王的怒吼聲,母妃在一旁勸着什麽,趙萱兒頭皮有些發麻,攏了袖子,擡步進去,女使打起了珠簾子。

華平郡王妃一看見小姑子,拿着帕子掩着面哭道:“萱兒,你這回怎地也不攔着,你府中的侍衛呢,怎麽能讓平兒傷成這樣!”

趙萱兒見榻上躺着的延平,連臉上抹了藥,心裏也一跳,她今個擔心婉婉,竟沒注意,延平還傷到了臉,對上嫂子怨怼的眼神,心裏一時也有些着慌。

若是傷到皮肉,雖說也心疼,養養便也能好,臉卻極為緊要,若是留下傷疤,等于肅王府的臉也被剝了一層皮。

肅王爺見女兒窘迫的模樣,喝道:“夠了,這事是萱兒能管得了的嗎,不是婉婉護着,萱兒身上都得挨鞭子,這張家真是養的好兒子!他抽在延平身上的鞭子,本王一定讓他雙倍還回來。”

趙萱兒低了頭,微微抿了唇,還是道:“父王,婉婉讓我過來,求您饒了張憲這一次。”

屋子裏瞬間靜寂了下來。

華平郡王妃淡淡地抹了淚,笑道:“昭城,你太欺負人了,你女兒要做太子妃,精貴得很,我們平兒便是路邊的夜貓野狗嗎?任由旁人這般欺辱還要忍氣吞聲?”

肅王妃也不滿地斥責女兒道:“萱兒,婉婉胡鬧,你怎麽也跟着胡鬧,他二人雖說幼時有些情分,可是此一時彼一時,那張憲,可是連她都打啊。”

肅王爺也沉了臉。

榻上一直躺着哎呦的趙延平,捂着胳膊,輕聲道:“姑姑,我聽婉婉的,她說算了便算了!”

華平郡王妃放下了掩面的絹帕,怒氣不争地道:“不行,我十月懷胎将你生下來,不是給別人家女兒搭橋鋪路的,別人不追究,我們管不着,你是母妃的心頭肉,他張憲就能這般欺負我兒?”

趙萱兒聽嫂這話,不氣反笑道:“嫂子,你說延平這是給我們婉婉鋪路?鋪什麽路?鋪杜家還是我趙萱兒的通天大道?”

趙萱兒原本對侄子的一點憐憫蕩然無存,她想着她和婉婉與肅王府是一榮俱榮高一損俱損,是以,父王和母妃要拿婉詞的終身大事做大業的探路石時,她明知道女兒不願意,還百般勸着,原來肅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可是一點都不領情。

趙延平見姑姑氣白了臉,忙拿話哄道:“姑姑,你別氣,婉婉走的這一步,是我們肅王府的功臣,我母妃也是一時心疼我,姑姑看在侄兒的面上,莫要生氣!”

一邊說着,一邊疼的呲了嘴。

這回惹得肅王妃也心疼了,瞪着趙萱兒道:“萱兒,你侄子傷成這樣,你怎麽還來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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