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4)

張家那小畜牲說情,那人是婉婉什麽人,延平又是婉婉什麽人,難道外人比自家人還更讓她心疼!”

這話卻是說婉婉沒臉沒皮了,趙萱兒望着母妃,平靜地道:“母妃也是看着婉婉長大的,婉婉心裏想的什麽,母妃能不知道?平兒在我府裏傷成這般,是我沒護好他,婉婉讓我來這一趟,我該說的也說了,母妃和嫂子若是覺得我和婉婉是外人,以後,肅王府,我們不來便是了!”

說着,返身便要走,趙延平急得要起身,身上的傷口拉了一下,實在疼得厲害,也不敢動了,喊道:“姑姑,你告訴婉婉,我答應她,我不找張憲麻煩!”

趙延平又拉着祖母的手道:“您去幫我哄一哄姑姑,她這般回去,是要哭的,孫兒科罪過大了,孫兒求您了,您快去呀!”

肅王妃無法,見孫兒這般哄着,想着女兒剛才說的話,心裏也有些後悔,婉婉是他們聯手逼着嫁的,若真生分了,這一步棋可怎麽走。

起身出去,快兩步喊住了女兒。

***

張憲抽過趙延平,便回了東宮找太子請罪,太子笑道:“你和我請什麽罪,抽的又不是我,那小子,我老早就手癢,想抽了!”

張憲道:“我還誤傷了太子妃一鞭子,請殿下責罰!”

趙元益驚了一下,圍着單膝跪在地上的張憲看了一圈,咂舌道:“你這回可真是能耐,太子妃娘娘你也敢抽!啧啧,父皇若是怪罪下來,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張憲面無表情地道:“與殿下無關,子瞻會一力承擔!”

趙元益點頭,饒有興致地嘆道:“沖冠一怒為紅顏,不過,你紅顏現在榻前伺候着的,可另有其人。”

趙元益坐回鐵梨花木的太師椅上,端了一碗茶呷了一口,笑道:“你別在我這裏磨時間了,去吧,慕俞可是來了一個時辰了!”

張憲低聲道了句:“謝殿下!”

望着子瞻腳下生風,趙元益竟有那麽點羨慕,招了外頭的親信黃門梁行進來,從袖口裏掏出一封信,道:“去送給賈先生,說累他多跑些路了!”

梁行恭聲問道:“殿下,張衙內此番,會不會被肅王府咬住不放,下頭的人回來說,太醫局的老大人說,得兩三個月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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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益道:“無妨,父皇不會管的,若是王叔鬧,那我們便等趙延平痊愈了,再舉行迎正妃的大典便是!”

肅王府一心要将杜婉詞塞到他東宮,他就不信他們不急。

梁行笑道:“殿下英明!”

趙元益道:“行了,快去吧,對了,你回來的時候,順道去東華門買些外頭的零嘴回來,給阿寶吃!”

梁行應下,又添了兩句:“阿寶小娘子長的圓圓臉十分讨喜,卻一身虎勁兒,這半天來偏殿探望杜家小娘子的兩位側妃,都給她兇了回去,兩位側妃可氣着呢!”

趙元益笑笑不語。

***

張憲往恒言臨時客居的太子妃偏殿去。便見慕俞在外閣裏看着書,見張憲過來,起身作了深揖:“此番勞子瞻兄伸出援手。”

張憲偏了身子,并沒有受禮,淡道:“你我該謝的是殿下。”

林承彥并不準備在這個時候和張憲吃些沒用的飛醋,平聲道:“子瞻兄,你前番和我說的事兒,我正準備這兩日與你說,不知子瞻兄眼下可還方便?”

張憲點頭:“跟我來。”

他常來東宮,是以太子為他在幕僚的住處也安排了一處閑散的房間出來。

也門守在外頭,張憲和林承彥分坐在兩邊,林承彥道:“杜家阿翁昨日與我說,阿言确實是耶律蒙德的女兒,只是他與杜姨,即阿言的娘親,是意外認識的并生了情分,當年杜姨去過并州找杜将軍,落在了耶律蒙德手裏,後來高陽關一役,耶律蒙德負傷,只身來到明月鎮尋杜姨。”

林承彥說到這裏,略頓了頓道:“不瞞子瞻兄,其實我有些疑惑,當年杜姨既是沒見到杜将軍,杜姨與耶律蒙德的事,杜将軍又是如何知曉的?他來接阿言回京的時候,杜姨已經失智了!”

張憲沉吟道:“也有可能耶律蒙德一早找過杜将軍,抑或,杜将軍鹹寧元年回京的那次,也去了明月鎮?我一直覺得,杜将軍一直惦記着阿言的娘親,他明知道阿言的身世,還待阿言如親女!”

林承彥搖頭:“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測,杜阿翁與我說的時候,神态十分輕松,我覺得裏頭定然沒有通敵叛國之類的事兒,但是杜家确實不想讓耶律蒙德找到阿言,他們不希望阿言的真實身份浮到明面上來!”

張憲琢磨着道:“眼下耶律國皇族內部并不太平,阿言的身世若是曝光,定然會被許多人拿來作靶子,杜将軍擔憂的許是這個!”

話說到了這裏,兩人對阿言的身世微微松了半口氣,至少和通敵叛國沒有關系,另外半口懸着的卻是杜将軍擔憂的。

林承彥想了想,還是道:“有一事,我或許也該早一步告知子瞻兄,杜家阿翁将阿言許給了我,等我阿翁入京,便要商議親事。”

張憲心口猛地一窒,看着林承彥面上平和的笑容,手不覺微微抖了兩下,竭力鎮定地道:“杜将軍出事之前,我已經托冰人遞了草帖子,正準備遞細帖子!”

林承彥有些訝然,略一低頭,默想了一會,緩聲道:“我尊重阿言的決定,希望子瞻兄也能尊重阿言的決定!”

第57第

杜恒言在傍晚朦朦胧胧醒來的時候, 聽到外間似乎有棋子落盤的聲音,掙紮着想起來,一旁的紫依見她醒來, 忙驚喜地道:“主子, 您可算醒了。”上前扶了杜恒言坐了起來。

又去倒了一杯水,杜恒言就着紫依的手喝了半杯, 問道:“誰在外面?這是哪?”

她只記得被于媽媽和珍珠搶着塞進了馬車,小胖墩氣的拿石頭在砸于媽媽。

紫依在杜恒言耳邊悄聲道:“主子, 是張家衙內和林家衙內在外間下棋, 已經下了好幾盤了。”

杜恒言擡手揉了後腦勺, 心有餘悸地問道:“我們在哪?”

“主子,這是東宮,張家衙內帶着太子殿下将您救了。”紫依想到今個晌午的場景, 不由抹了淚,“您放心,奴婢過來的時候,老爺和老夫人知道您被太子救了, 都寬了心,就等着您好了,回去呢!”

紫依沒有說, 東宮的人來送消息的時候,老爺硬撐着從床上起來,正準備去肅王府要人。

紫依不說,杜恒言依舊知道阿翁阿婆會挂念着她, 掀了被子道:“我們早些回去吧,阿翁阿婆在家等着呢!”

紫依無法,蹲下身來幫主子穿鞋,外頭的兩人聽到動靜,放下了手中的黑白棋子。

杜恒言出來的時候,林承彥見她額上冒着密汗,勸道:“阿言,家裏我已經讓林二叔回去說了,你喝了藥再走吧,太醫說你風寒侵體,你這般急慌慌的回去,再着了涼就不好了!”

杜恒言一醒來便見到這兩人,心裏有些慌神,眼睛也不擡,執意往外頭去。

林承彥自來心細,察覺她的不自在,望了一眼張憲,見他眼睛灼灼地看着阿言,他和張憲的這一局,勝負并不是他們自己所能左右。他尊重阿言的選擇,微微笑道:“阿言你等會,我先去求太子借輛馬車給我們,阿寶還在太子殿下跟前呢!”

說着,讓紫依将恒言扶了進去。

杜恒言一日沒有進食,晌午又那麽折騰,腳步虛浮,只得聽慕俞的,先候着。

張憲十分訝然林承彥竟然願意讓他二人獨處,出去吩咐外頭的女使去廚房端些易克化的糕點粥湯來。

恒言坐在了慕俞先前的位置上,張憲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一邊拿着白瓷罐子将棋子一一拾起來,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趙延平今個遇了意外,傷了筋骨,兩三月不能下床,不會再有心思找你麻煩。”

杜恒言愣了一下,有心想問,他口中的“意外”是不是他所為?

“是你,你……”

張憲卻打斷了她,“杜恒言,我明個去你府上送細帖子。”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仿佛只是和他說,杜恒言,我明日路過你家一樣。

杜恒言擡眼望他,心上有些亂跳。

一旁的紫依忙低了頭,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我,阿翁已經将我許給慕俞了。”杜恒言面上有些發燙,勉力擡頭,眼睛卻并不看張憲,而是看向了外頭廊下擺着的兩盆紫薇花,袖子中的手有些發抖。

“阿言,我想我在你這裏,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了!”他遠遠地望了她那麽多年,一直不曾打擾她的生活,等着她一點點地長大,他才重新站在她面前,他原本的計劃便是她及笄的時候上門提親。

可是這一年以來,竟發生了這許多變動,阿言一直是頗有主見的小娘子,杜家阿翁、阿婆的意見,或許能影響她的判斷,但是卻不會左右她的選擇。

這一點,剛才林承彥将此事告知他後,他從驚慌裏慢慢想了起來,是以現在面對杜恒言這一句托詞,張憲顯得十分平靜。

東宮的女使提了食盒進來,一碗小米粥,配着一碟醬瓜,一碟鹹白菜。

紫依遞了象牙箸,道:“主子,您先墊一些吧,一日沒進食了!”

杜恒言沒有說服張憲,心裏頭也不知道什麽滋味,端了米粥,胡亂用了半碗,只覺得前腦殼急的發熱。

她并不屬于這個時代,慕俞對她的情分有幼時相伴的情誼在裏頭,可是張憲呢?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沾了現代人的光,張憲對她的執着或許是因為她與這一時代人的不同,可是這份不同,是她隔着千百年的時光偷來的。

杜恒言正默想着,外頭林承彥牽了阿寶過來,阿寶一見阿姐果然醒了,興奮地跑過來撲在杜恒言的懷裏。

“阿姐,我從世子那裏要到了好多藥丸。”一邊說着,一邊将後頭背着的小箧子拿到前頭來給杜恒言看裏頭的瓶瓶罐罐,“阿姐,以後我們不怕生病了。”

林承彥一進來,便發覺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猜想或許張憲将他要下細帖子的事兒說了,過來道:“阿言,馬車已經備好了,我們回去吧!”

杜恒言忙扶着椅子站了起來,紫依扶着她出去,她察覺慕俞和張憲落後了幾步,想着他二人許是有話說,自顧帶着紫依和叨叨地說着各種藥丸的阿寶往外頭去。

二人望着杜恒言的背影漸漸遠了,林承彥才道:“子瞻兄,剛才殿下與我說了你騎馬闖郡主府的事,肅王府此番定不會罷休,我與殿下商議,準備以國子監學生的名義聯名上書肅王府霸淩街市,強搶民女。”

張憲道:“眼下丹國的使臣尚在,此事不宜鬧大,不然引起丹國人的注意,予阿言又是一樁麻煩。”

林承彥今日一急,竟将耶律蒙德給忘了。

***

杜恒言的病在五日後才痊愈,她這五日一直待在家中。可是這五日杜家上上下下都沒閑着。

杜家阿翁好像受此事的刺激,身子反而好了,杜恒言回來那一晚,一家人加上西邊的慕俞,一起圍着長條柏木桌子用了晚飯。

杜太初宣布他們不能坐以待斃,不能因為呈硯進了牢房,自家的日子便不過了。

他從趙萱兒吩咐仆人來擄人的事件中,深刻地體察到,他的孫兒和孫女已經不是當初得以靠在杜府的門楣下享受餘蔭的貴女和小郎君了。

杜太初第二日便去拜訪了李禦丞。

後頭幾日的朝堂上,一直十分熱鬧,申國公、楚王、沈伯爺都上折子言肅王府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肅王爺怒斥他們無中生有,狀告張樞相教子不嚴,平白無故攔截肅王府的馬車,鞭打肅王府的下人。

官家半眯着眼,看着他們鬧,看到穩當當地站在角落裏的李禦丞,不由還奇異了一下,這一位今個怎地成了鋸嘴葫蘆。

起了興致,點名道:“李愛卿可有本奏?”

李禦丞邁出一步出列,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恭聲道:“臣有本啓奏。”

官家往龍椅上一靠,無可無不可地道:“準奏!”

“昭城郡主身為杜家婦,卻不秉持相夫教子、寬厚持家的訓誡,九年前仗勢謀害杜呈硯留在廬州的義妹,致其生前生活困頓,後死因不明。此番乘杜家勢微,欺淩杜家其他妾室所出子女,抛棄杜家老幼,獨居高宅。其行跡實不堪為皇家表率,臣請奏,革除昭城郡主郡主的封號,收回封地。”

李禦丞一說完,肅王爺簡直石化在當場,他以為李禦丞這老小子至多說他肅王府幾句仗勢欺人,竟然竟火頭移到了萱兒身上,萱兒可是太子妃娘娘的母親,他說萱兒不堪為皇家表率,眼下之意豈不是婉婉亦不堪為皇家表率。

肅王當即朗聲禀道:“陛下,李禦丞信口雌黃,污蔑我兒,其心可誅!”

官家原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鬧,被肅王爺洪鐘一般的聲音炸的猛然一驚,坐直了身子,往下頭觑了一眼,緩聲道:“李禦丞,你所奏可屬實?昭城郡主可是太子妃的娘親,你若有半句虛言,頸上的烏紗帽可戴穩了?”

李禦丞跪下道:“臣所奏句句屬實,請陛下明鑒!”

官家招了楚王道:“既是如此,此事事關太子妃的娘親,王弟你去查辦。”

肅王一急,十分強硬地道:“陛下,此事純屬虛構,無需浪費人力去查探。”

官家見他的眼前氣得瞪圓乎了,揮手道:“王叔莫急,這謠言既然鬧到李愛卿跟前,想來在京中也早傳開了,不若讓楚王好好查探一番,好還昭城一個公道,王叔放心便是!”

太子适時地出來道:“兒臣請求督查。”

官家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十分平靜,微微沉吟,道:“準!”

肅王爺正要再開口,一旁的李公公觀陛下的神色,尖着嗓子唱道:“退朝!”

肅王爺猶不甘心,“陛下!”

官家卻是恍若未聞地匆匆走了。

肅王爺對着太子道:“殿下此番又是何意,難道是對婉婉這個太子妃不滿意?”

太子忙誠惶誠恐地道:“肅王何處此言,有人污蔑太子妃的娘親,本殿下自是該站出來找出真相,以還太子妃和肅王府一個公道。”

見肅王爺面上猶有郁色,太子搖頭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為了讓婉婉高興,我可在父皇跟前求了好些天,才磨得父皇答應放了杜将軍出來!”

說道這裏,太子壓低了聲音道:“太子妃從杜将軍府出,由雙親送出門,不是更能堵住這些人的嘴!”

肅王爺望着太子笑吟吟的一雙眼睛,心上竟有些發寒。

第58第

杜呈硯出來的消息送到烏桕巷子的時候, 杜太初和元氏剛經了趙萱兒如此決絕的打擊,再不想兒子竟然這時候便能出來,一時都喜極而泣。

杜恒言心裏也有些震動, 可是, 此前杜婉詞被封為太子妃,她便知道, 無論如何,她爹爹是要放出來參加太子娶親大典的。

元氏一邊抹着淚, 一邊哭道:“老頭子, 這一回呈硯出來, 無論如何,他得休了趙萱兒,他若是還顧及着他那一套, 這個兒子,我也不想認了!”

元氏越說越悲從中來,就在昨日,那許多人來搶言兒的時候, 她真是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好讓天底下人都瞧瞧,她杜家到底娶了個什麽樣的禍害。

杜太初想到一月前, 呈硯像是知道自己要出事一般,不僅将阿言的身世告之他們,還托他看好婉詞,可是眼下又是婉詞嫁入東宮, 才得以讓呈硯出牢獄,心情不由十分複雜。

他昨日去李禦丞府上,請他在禦前将趙萱兒的所作所為示于陛下知曉,實在是因着對這個兒息深惡痛絕。

可是,他卻也讓天下人知曉了太子妃娘娘有一個品德虧損的娘親。

“阿言,阿言!”林承彥忽地在門外拍起了門。

杜恒言忙起身去開門,一邊拉着門栓,一邊道:“慕俞,你今個怎地沒去國子監?”卻不妨承彥身後站着一位老者,年逾六旬,面頰的顴骨高高地凸起,可是精神矍铄。一雙眼睛慈和地看着她。

只見眼前的小娘子着了一身白襦紫裙,發上只一根銀簪子束着,與平民小戶家的小娘子無異,一雙杏眼十分清亮有神,林詢不由心下暗嘆:果然是三歲看大,恒言經歷了這些變故,竟還如明月鎮上那個樂天、堅強的女孩兒一般。

恒言在怔了一瞬後,立即想起來,這是林老相公,忙嗔了慕俞一句:“林阿翁今日到,你竟也不說一聲。”又對着裏屋喊道:“阿翁,阿翁,林阿翁到了!”

裏頭杜太初大喜喊了一句:“哎呦!”

衆人都快步出來迎接,杜太初見真的是林詢,布滿褶皺的臉上老淚縱橫,上前握着林老相公瘦骨嶙峋的手道:“老哥啊,我險些等不到你來了!”

林老相公回握了杜太初的手,笑道:“你這老家夥若不等我,我可不饒你的!”

待林老相公坐定,杜恒言親自給林老相公捧了茶,笑道:“我們搬到這兒來,一切從簡,這茶還是前些日子慕俞送來的,您嘗一嘗您自家的茶!”

林老相公品了兩口,翻着茶碗笑道:“當年離開京城,不曾想過有朝一日還會回來,這碧螺春,京中的水沖出來的味兒,似乎與廬州大不一樣。”

杜太初道:“茶是一樣的茶,不過喝茶人的心境不同罷了,你在廬州過得是閑雲野鶴的日子,陶詩中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不過如此,你這腳一旦邁入京城的地面兒,想閑适卻是不能夠的了,此番說起來,是老弟我連累老兄你跑這一趟。”

林老相公晃了晃茶碗道:“這一趟倒真是你老弟連累我來的,你教養了這麽一個好孫女,我怎能不來?”

說着,卻是指了一下杜恒言。

杜恒言面上一囧,上前斂裙屈膝道:“林阿翁謬贊!”又對着自家阿翁道:“阿翁,言兒下去幫二娘備飯食。”

杜太初看着恒言出去,嘆道:“這一個是好,還有一個,也不知是福是禍。”

說的卻是杜婉詞了。

林老相公撫須嘆道:“老弟,實話與你說一句,你杜家注定要出一個太子妃。”

杜太初倒是不明白這中間的意思,面上顯出疑惑來:“老兄,此處除了你我,便就慕俞,你何不與我明說了?”

林老相公放了茶碗,斂了神色,鄭重地道:“老弟,此事暫且說不得,免得你我受了牽連,呈硯一出來,你且寬心便是,日後,你杜家不會再有厄難了!”

當年官家下旨給昭城郡主與杜呈硯賜婚之前,曾與他商議過,有一點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杜呈硯是官家的人。

此次官家收押了杜呈硯,卻又轉過來封了杜婉詞做太子妃,不得以将杜呈硯放了出來,看起來是官家對肅王的讓步,然而,這一切,或許很早以前便是官家的計謀了。

眼下,肅王不會再懷疑杜呈硯是官家的人,官家要做的事,便好入手了。

封杜婉詞做太子妃,既是麻痹肅王府,也是對杜呈硯的恩寵。卻也是給日後肅王一派的降臣的一顆定心丸。

***

杜呈硯一出大理寺,便見到趙萱兒帶着婉詞從馬車上下來,母女二人都穿了喜慶的顏色,趙萱兒着了一身流彩暗花雲錦襦衣,縷金挑線牡丹長裙,绾了高髻,如雲霧般的發上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十分醒目。杜婉詞上身是緋色雲霏妝花緞織的海棠錦襦,下身一條青煙紫繡游鱗拖地長裙,一支紅珊瑚番蓮花釵,一支石榴包金絲珠釵,似乎他的落魄,并沒有為她二人的生活平添一點痕跡。

見到他,母女二人都落了淚。

不過半個來月,杜呈硯瘦削了許多,頭發亂糟糟的,胡子長出了好長一截,顯然在裏頭遭了好些罪。

趙萱兒凄聲喚道:“硯郎!”

杜呈硯卻并不望趙萱兒,只問垂着淚的杜婉詞:“婉婉,你真的願意嫁入東宮?”

“爹爹!”杜婉詞不妨爹爹一出來,竟問她這句,心上有些動容,可是想起表哥與她說的,她嫁入東宮是勢在必行的,此時就算她與爹爹說不願,又能如何,低了頭道:“婉婉願意!”

杜呈硯深邃的眼睛望着婉詞低下去的脖頸,長嘆一聲:“婉婉,是爹爹沒有顧你周全!”

杜婉詞眼睛裏頓時漫出來許多潮氣,終是忍不住,舉了帕子遮了面,帶着濃重的鼻音道:“爹爹,我們回府吧!”

杜婉詞說的府,是東華門外的杜府,官家下旨還了杜家的宅子。

杜呈硯這時看了一眼趙萱兒,見她面上淚水漣漣,心裏一哂,她險些害死了恒言,不由往後退了兩步,如避蛇蠍一般,搖頭道:“你們先回吧,我去接你阿翁阿婆!”

說着,也不待趙萱兒母女反應過來,闊步朝東走了。仿佛他剛才搭話的不過是偶遇的路人。

趙萱兒猛吸了一口氣,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對她說一句話,塗了丹寇的手指拿着絹帕抹了淚,定定地看着杜呈硯的背影,他知道婉婉要嫁入東宮,他知道杜恒言住在哪裏。

他定是也知道她要将杜恒言給延平做貴妾!

趙萱兒身上忽地有些顫抖,拉了女兒的手,失魂地道:“婉婉,你害了娘啊!”她不應該答應婉婉的,她不該答應的。

杜婉詞心上一縮,嘴唇微微哆嗦:“娘,娘,你怪婉婉?”

趙萱兒倚在杜婉詞身上,有些站立不穩,無力地搖頭,“婉婉,你爹會不會與我和離?”

杜婉詞的心猛然沉到了谷底。

***

杜呈硯敲門的時候,杜恒言在竈上幫着二娘做飯,圍了個青布圍裙,正叨叨地和二娘說:“二娘,我想開個飯館子,以後我們一家人也有個生計。”

姬二娘一邊揉着面團一邊笑道:“你想做便做,銀錢上若是不夠,我去找我哥哥商量借一點。”

這些日子,呈硯不在,恒言待她和阿文卻一如往昔,還托了隔壁的林二每日上午教阿文拳腳,老爺生病卧床,阿文的功課,都是恒言在管着。

以往若說她待恒言還有幾分別的考量在裏頭,可是這半月處下來,她看恒言真是越看越喜歡,有時候甚至想,若是以後有機會,她也想生一個如恒言這般的女孩兒。

傳來叩門聲的時候,姬二娘吩咐在洗菜的墨采道:“墨采,你去看看是誰?”

一邊對杜恒言道:“以往開門的活兒都是交給阿文和阿寶的,現在這兩個猴兒整天膩在戚嬸子那裏讨吃食。”

杜恒言想到戚嬸子那一手廚藝,由衷地嘆道:“不僅是她兩,我沒事兒,也愛過去,不知道慕俞在哪找到的戚嬸子,當真厲害!”

“茹兒,阿言!”

站在廚房外的杜呈硯望着裏頭的兩人,一時眼眶一熱。

杜恒言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旁的二娘已經扔了面團兒,就那般滿手白`面沫兒地撲了過去,到了杜呈硯跟前,卻又止了步,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系了圍裙,手上都是面沫兒,輕聲道:“老爺和老夫人在裏屋,你快去看看!”

杜呈硯深深望了姬二娘一眼,“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姬二娘忙搖頭,“都是言兒在撐着,妾身卻是無用的很,什麽都做不了!”

杜恒言見到爹爹,她心裏也十分激動,可是卻不想面臨這般苦哈哈的場面兒,忍着淚道:“爹爹,林家阿翁今日到了京城,阿翁陪坐在裏頭呢,你快過去吧,我和二娘今日包餃子,一會給爹爹包一枚大錢進去,給爹爹添添喜氣!”

杜呈硯也有些哽咽,“好,爹爹等着!”

杜呈硯覺得,他這半生裏,老天爺最眷顧他的,便是讓他做了恒言九年的爹爹,他沒有護住秋容,也險些沒有護住她的女兒。

“言兒,爹爹會為你讨一個公道!”

杜恒言笑道:“爹爹,不用,我自己的債,我自己讨!”爹爹回來,照顧杜家老小的重擔,暫且不用她擔着了,她倒是新仇舊恨一塊兒與趙萱兒算了。

第59第

杜呈硯見言兒面上雖笑着, 可是眼底卻一片冰寒,心頭震動,“言兒, 當年的事, 你一直記得對不對?”

杜恒言垂了眸子,如果她當年真的是五歲的稚兒或許不會記得這般清楚, 可是她不是,小小娘的音容相貌這些年常常入她的夢裏, 當年她沒有能夠救她。

“爹爹, 我娘已經去世九年了, 言兒也長大了,言兒想給她一個公道。”

杜呈硯看了眼尚在抹淚的姬二娘,道:“茹兒, 你且去幫我備些衣物,我今個在這邊住!”

姬二娘知道他二人有話要說,要她避開,十分識趣地應道:“妾身這就去。”說着帶着墨彩=采和朱砂出去。

廚房裏只剩下杜呈硯和杜恒言, 杜呈硯神情凝重地道:“言兒,這些事我本來不準備告訴你,可是眼下卻是不得不說了。”

當年的事, 他怕有心人利用,一早便在官家那裏報備,是以官家知道言兒的身份,此番看着耶律蒙德在京城中到處查找, 似乎一心要找到恒言,官家問他,是否願意乘此機會恢複恒言的身份。

可是,事到如今,他是連官家也不相信的,丹國內裏混亂,如果恒言與耶律蒙德相認,勢必要跟着回丹國,他如何放心秋容的這一點血脈流落異國。

杜恒言此時尚不知爹爹所慮,憑着直覺問道:“是和娘有關?”

杜呈硯點頭,默了一會,心底的秘密似陳年的酒,年份越久,越舍不得開壇一般,道:“言兒,我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爹爹!”杜恒言本能地急喚了一聲,她驚慌地發現,自己不願意相信。

她疑惑了多年,可是當她已經從心底接受,他就是她的爹爹的時候,他卻打破了她的幻想。

杜呈硯見恒言聽了這話,驀然受傷的眼睛,心頭也有些不忍,可是事情已經迫在眉睫,又容不得他不說。

“當年我負了你娘另娶,你娘跑去邊關找我,被丹國的将領俘虜,兩人産生了情誼,他将你娘送回了明月鎮。後來高陽關一役,他身負重傷,心裏記挂你娘,只身跑到了明月鎮住了大半年,期間與你娘成了婚,後來邊關戰事又起,丹國內部皇太後與諸王之間一直在互相攻讦,鹹寧元年高陽關一役後鬧的尤其厲害。他是蕭太後的小兒子。”

杜恒言聽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可以補上後頭的,“他母後與王兄陷入危境,他必須要回去拯救他們,抛下了我娘?”

杜呈硯在杜恒言略帶嘲諷的眼神裏,默然點頭,“我從澶州回來,轉道去了一趟明月鎮,卻不妨看見你娘梳了婦人的發髻,帶着你艱難度日,才從你娘口中得知她這些年的際遇,錢員外是我殺的,他是趙萱兒的人。我提出帶你娘到京裏來,你娘以自殺抗拒。”

“言兒,你娘并沒有失智,她只是不想面對我,我只得先離開,第二次我帶着阿翁阿婆再去的時候,原已經和她說好,和我一同入京,在京中擇府另居,我以為至多回京要與肅王府多費一番口舌,卻不曾想,他們竟會下殺手。”

對面的杜呈硯一雙銳利的眼裏如濾冰霜,他當初奉旨娶趙萱兒,自以為是為了家國大義舍棄了自我,可是卻連累了秋容與恒言。

當年在明月鎮上的一幕幕又湧在眼前,杜恒言看着對面深深自責的爹爹,心裏也堵的難受,爹爹不知道,其實不光娘去世了,真正的杜恒言也早已魂飛魄散。

杜恒言忽然間為小小娘不值,她什麽都沒有做,甚至懷的孩子都不是杜呈硯的,卻因着另一個女人的嫉妒,而慘死。

“爹爹,你這一次,還要與趙萱兒演相敬如賓嗎?”

杜恒言的聲音一片寒涼,不待杜呈硯回答,杜恒言又譏笑道:“爹爹,恕言兒不孝了,恐不能讓爹爹如願了!”

杜恒言圓亮的杏眼裏,氤氲着一股肅殺之氣。杜婉詞已經被封為太子妃,她再等下去,難道要看着趙萱兒成為汴京最恩榮的夫人?

杜恒言自問自己是忍不下去了。

一生還能有多少年,趙萱兒已經享了半輩子的福分。

***

林老相公舟車勞頓多日,待用了午膳後,便由慕俞陪着回西邊的宅子裏休息,他這一次來,并沒有通知林家二房。

林承彥将京中的事兒撿了一些與阿翁說,要将叔叔意圖搭上薛家的事也略提了兩句。

林老相公壓了手,示意慕俞暫停,慈聲道:“慕俞,這些事兒你且別過,我今天觀言兒與呈硯的神色,杜家似有要事要發生,你這些日子多關心些言兒!”

林承彥面上一囧,應道:‘阿翁,孫兒知曉了!”

林老相公撫須道:“慕俞,阿翁老了,就盼着你找到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陪着你走下去。”

林承彥見阿翁已然須白的頭發,時光這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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