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15)

年,一點一點地将阿翁雕刻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心頭有些凄然,還是佯裝輕松地笑道:“阿翁,我聽林二叔說,阿言五歲的時候,你便替孫兒相中了她。”

林老相公欣然承認,又一臉嚴肅地道:“眼下杜婉詞成了太子妃,肅王府怕是更有恃無恐,傾覆只怕就在這時候了,如果拖到八月還沒消息,你這一次鄉試暫且不下場。”

正說着,小黑娃跑來在院中喊道:“慕俞哥哥,阿姐喊你!”

林承彥頓時腳步便要往外去,忽地察覺到阿翁笑呵呵的臉,撓頭道:“阿翁,我?”

林老相公揮手道:“行了,快去吧!”

林承彥忙“哎”了一聲,人卻已經跑到了外頭,問小黑娃道:“阿言喊我?”

小黑娃一邊要往廚房跑,一邊回頭道:“阿姐讓你快去!”

林承彥心下奇怪,剛才不是還一處用了飯,阿言何事這般急匆匆地喊他?

杜恒言确實是有事喊他,見到慕俞過來,立即遞了一封信給他,“慕俞,阿翁和我說,他已經告訴過你,我的身世,這是一封信,我想讓你幫我跑一趟都亭驿,交給耶律蒙德。”

林承彥接過來,有些為難地問道:‘阿言,你真的決定和他相認?”

杜恒言坐回桌前,一邊研着墨,一邊道:“我是在杜家長大的,爹爹待我如親女,我這一輩子只會是杜呈硯的女兒,只是他當初就那般抛下了我娘,害我娘擔負着五年不貞的罵名,他現在既是又來到了丹國,若是尚有良心,是不是應該為我娘做些什麽?”

小小娘至死什麽都自己隐忍,而無論是耶律蒙德抑或趙萱兒,他們都活的好好的,富貴榮華、皇權威勢,小小娘卻早已埋在荒冢裏。她要讓那些欠小小娘的人,都要還小小娘一個公道。

林承彥見阿言眼睛泛紅,知道她替杜姨不值,寬慰道:“阿言,你放心,你要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說着,林承彥拿着信便親自去了一趟都亭驿,他猜到恒言的意思,耶律蒙德既是如今惦記着來找她,自是還惦記着她娘,她要将杜姨去世的真相告訴耶律蒙德。

眼下丹國與趙國雖互通有無,可是丹國與肅王府一直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她要斷掉肅王府的後路。

林承彥到都亭驿門外正準備請求通報的時候,意外看到了從裏頭出來的耶律阿沂,耶律阿沂頓時眼前一亮,跑過來道:“你怎麽來了,是找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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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樊樓一別,杜恒言寄了封信給她後,卻再沒了音信,她按照杜恒言說的地址去找過陳鶴,卻被陳鶴避而不見,最近正有些發愁,不想就遇到了林承彥。

林承彥道:“我此番來是求見你家阿耶,不知郡主是否方便引見?”

耶律阿沂知道林承彥是擔任丹國使臣的四書五經的講師,以為他是為這事求見阿耶,豪爽地道:“行,阿耶正在裏頭,你跟我來。”

林承彥跟着耶律阿沂進去,便見到了傳說中的耶律蒙德,見耶律阿沂帶着趙國的小郎君進來,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眼林承彥。

林承彥上前一步道:“在下是國子監學生,受杜府所托,将此信交于故人!”

“杜府?”耶律蒙德猛地上前一把抽走了林承彥手中的信,動作之迅猛利落,讓林承彥瞬間愕然。

耶律蒙德打開信,快速看了一遍,面色越來越暗沉,待看完,折了信,問林承彥:“此信是何人交于你?”

林承彥知道耶律蒙德已經找到了烏桕巷子,也不準備隐瞞,“烏桕巷子裏,王爺所要探望的杜家小娘子。”

“是恒言?”

耶律蒙德一雙鷹眼盯着林承彥,問道:“她可說要見我?”

林承彥道:“不曾。”

第60第

耶律蒙德捏着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一直以為秋容是意外去世,他這一次來又去了一趟明月鎮,杜家已經封門閉戶, 門前的草長了三寸來深, 他到鎮上去打聽,才知道秋容受驚馬所踢, 意外去世,她生了一個女兒, 跟着杜家到了京裏。

鎮上的人說那個女孩兒是杜呈硯的孩子, 可是他知道不是。

因為她叫恒言 , 永恒的諾言,他會回來找她,她會一直等他。

他們都做到了, 沒有背棄當初的諾言,可是,已經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他緊趕慢趕, 終于到了京城,可是杜呈硯這等時候竟然被打上謀上叛亂的嫌疑。

他曾為杜呈硯的事向皇帝趙真說情,可是趙真看着他, 別有深意地道:“杜呈硯若是知道你為他求情,必不會接受。”

趙國的事,他不想摻和,替杜呈硯說情, 是看在秋容的面上,也不會強求。

可是秋容的仇,便是他此回折在趙國,也得為她讨一個公道,十年生死兩茫,當初是他死皮賴臉從高陽關追到明月鎮上。

耶律蒙德斂了心間悲痛,又望向林承彥,長嘆一聲:“你回她,我已知曉,此事當由我來完成。”

林承彥也不再多說,抱拳告辭。

耶律阿沂追了出來問林承彥:“阿言住在哪裏?你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她按照阿言說的地址,守到了陳鶴,他那一日神色十分淡漠,後來竟是再也不回住處了,她是不是表現的太過大膽,沒有一點中原女子們的嬌柔羞怯,讓他厭惡?

林承彥望着跟來耶律阿沂神情複雜。

耶律阿沂是耶律蒙德部下的女兒,部下亡故,耶律阿沂被耶律蒙德收養,耶律蒙德在丹國終生未娶,也許當年耶律蒙德與杜姨确實兩情相悅,許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恒言作為耶律蒙德唯一的骨血,耶律蒙德勢必會将她帶回丹國。

林承彥心上一凜,後退了兩步,連聲道:“不知,不知!”竟似乎眼前的人是洪水猛獸一般,三兩步疾行走了。

耶律阿沂心下頓覺怪異,回去找阿耶,卻見阿耶的房門緊閉,準備喚他,門口守着的侍衛道:“郡主,王爺在靜休。”

耶律阿沂這是頭一回被阿耶攔在外頭,剛才阿耶看了那封信神情就有些不對,杜家的小娘子,難道是杜恒言送來的信,杜恒言怎麽會識得阿耶?

耶律阿沂想不明白,又不敢站在門外吆喝,擾了阿耶清靜,只得轉身去找堂兄。

耶律紮顏正在看趙國的稼接之術,拿着書指給耶律阿沂看道:“阿沂,你看,照此方法,梨樹上可以長出蘋果,橘樹上可以長出桃子,我們若習得此術,以後一年四季都可吃得石榴。”

耶律阿沂興致缺缺地看了一眼,一把将書按在桌子上,急道:“阿兄,今個有人來給阿耶遞了封信,阿耶便将自己關在了房裏,你說,阿耶在趙國,難道尚有故人?”

前些日子他們快到京城的時候,阿耶讓他們先行,阿耶自己卻不知去了哪裏,等到再見,阿耶一直神情落寞,似乎丢失了什麽寶貝的東西。前些日子帶着侍衛出去,也是悄悄的。

耶律紮顏聽阿沂這般說,不由上了心,細想王叔在汴京的這些日子,好像确實一直心神不屬,當下還是安撫住阿沂道:“王叔這邊有我,難得來一趟京城,你出去逛逛,喜歡什麽,只管買。”

耶律阿沂聽了這話,嬌嫩的臉頰反起了愁容,“我原本看中了那位杜家女孩兒,想讓她帶我四處逛逛,可是她送了我一封信後,再也沒了蹤影,我也不知道去何處尋她。”

耶律紮顏笑道:“這有何難,我派人給趙國太子,讓他将那位女孩兒送來陪你!”他們畢竟是丹國皇族,那日觀那位小娘子的衣着,該是庶民,讓她來陪阿沂,實在是給予了她天大的臉面。

在耶律紮顏看來,這是皇族對于庶民的一種恩榮,然而不過一個時辰,派出去東宮的使者回來道,趙國太子不在府中,一個被喚作張衙內的,直接回拒了。

跑腿的使臣覺得受到了趙國的輕慢,不滿道:“郡王,趙國一個小小的庶民都敢對我們尊貴的郡主擺架子,實在是欺人太甚,屬下這就去禀報王爺。”

耶律阿沂也有些不高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民女,難道他趙國的民女也這般尊貴,連陪丹國的郡主逛街,還辱沒了她不成?

耶律阿沂覺得受到了屈辱,也不管後頭阿兄在說什麽,又直接原路返回,拍着阿耶的門,一旁的老奴溫赫苦口婆心地勸着:“郡主,王爺在靜休!”

“阿耶,阿耶,趙國欺負阿沂,阿耶,你要給阿沂做主!”

“吱呀”一聲,門從裏面被打開。

“何事?”耶律蒙德臉上略帶倦色地問道,聲音也有些沙啞,好像裏頭壓着一塊石頭一般。

“阿沂,我不過想找一位庶民陪我逛街,東宮的随便一個仆人竟敢就回拒了我們派去的使臣!他趙國真是太瞧不起人了!”耶律阿沂喋喋地道,面上帶着幾分不滿,這幾天來在陳鶴那裏遇到的挫折,似乎一下子都找到出口要爆發一樣。

耶律蒙德心上十分疲累,“你找哪個庶民,如何和東宮扯上了關系?”

耶律阿沂便将她與杜恒言的相識,樊樓的酒宴說了一些,“阿耶,那杜家小娘子不過是庶民,穿的衣裳比我身邊麥耳的衣裳還不如,放在我丹國,不過也是一個牧女罷了,阿耶,你說東宮……”

耶律蒙德聽到杜家,臉色一沉,擡了手示意耶律阿沂不要再說,“你說的杜家小娘子大約多大年紀,長得什般模樣?”

“大約十四五歲,身量高挑,一張小團臉,杏眼,瓊鼻,櫻唇,穿的衣裳半新不舊,發上一根十分普通的銀簪子,像是喜鵲登梅,腰上挂了個金魚荷包,嘴巴挺利索,我開始還被她指桑罵槐地罵了幾句,爹爹認識杜家的人?”

“阿沂,她不是庶民,她是趙國太子妃的妹妹,你以後切莫再這般無禮,我與她爹爹是故交!”耶律蒙德說完,猛然閃身進了房裏,關上了門。

耶律阿沂不知道阿耶為何突然這般反常,一旁的老奴溫赫低眉垂眼地嗫嚅道:“郡主,王爺需要休息了!”

裏頭的耶律蒙德聽見阿沂走遠了的腳步聲,內心十分痛苦,他的女兒,他與秋容的女兒!

秋容剛有身孕的時候,便喜歡做些小孩兒的衣裳、鞋子,金魚、鴨子、白鴿、小雞,他當時為了博得秋容心軟收留他,只帶了一點盤纏,又受了箭傷,時常需換藥,到得明月鎮已經十分潦倒,為了送她一套首飾,偷偷地去給大戶人家當護院,他那時候以為,他要留在趙國,和秋容過一輩子的。

***

杜呈硯出獄的第二日依舊沒回府,派人将一封和離書送回了已經搬回杜府的趙萱兒手上,趙萱兒當即便暈了過去。

杜婉詞派于媽媽來請爹爹回去,杜呈硯只回了句:“父母在,便是家!”言下之意,似乎是怪趙萱兒在他處于危境的時候,沒有照顧二老。

杜婉詞知道,爹爹動怒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杜恒言,他怨怪娘親将杜恒言許給表兄做妾。

可是肅王府的貴妾也并不辱沒杜恒言,大概在爹爹心中,杜恒言和她死去的賤`人娘才是值得讓他動感情的吧。

然而,杜婉詞也想不到爹爹竟然會在她大婚前夕要與娘親和離,她以為爹爹即便對娘有不滿,但是看在她的份上,也會接着容忍下去。

一時聽着于媽媽的回禀,腦子裏亂糟糟的,她是未來的太子妃,以後便是中宮皇後,她的娘親怎能是和離的婦人!

她與杜恒言鬧成那般,不願意再踏足烏桕巷子。對于媽媽道:“你去一趟肅王府,将此事告知。”

心裏又不由暗恨表兄做事不利落,竟然讓杜恒言在去郡主府的路上被太子救走了,不然此時,杜恒言進了肅王府,爹爹便是看在杜恒言的份上,也不會給娘親丁點臉色看,更遑論和離。

于媽媽躊躇道:“小娘子,此事若是王府再插手,只怕會适得其反。”

杜婉詞冷冷地勾了唇角,“不說難道看着我娘和我爹和離?”杜婉詞這般說着,腦子裏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又道于媽媽道:“我現在寫封信,你一會派人将這信送到東宮,交給太子殿下!”

她娘也是太子的未來岳母,她相信太子也不會願意讓她爹娘在這個節骨眼和離。

可是,她派到東宮的人卻将原信帶回,嗫嚅着道:“小娘子,殿下說,你與他大婚在即,不好做這些私相授受的勾當。”

一旁的翠微立即喝道:“混帳東西,你竟敢打着殿下的名頭編排小娘子!”又對杜婉詞道:“小娘子,奴婢這就将這大逆不道的奴才送到于媽媽跟前,讓于媽媽好好懲治一番!”

那送信的吓得立即跪下,帶着哭腔道:“小娘子饒命,小的也不敢說啊,是殿下囑咐小的定要原話告知小娘子!小娘子饒命啊!"

杜婉詞頹然地坐在靠椅中,太子哥哥說她私相授受!

難道他知道她對子瞻的情意?難道子瞻将之告訴了太子哥哥?

靠椅裏頭的人兒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

烏桕巷子裏頭,杜恒言聽姬二娘的意思,爹爹真的要和趙萱兒和離,一邊幫着二娘挑着繡花的色,一邊搖頭道:“二娘,就是不知道這一回爹爹能不能如願,眼下杜婉詞與太子的大婚兩月後便要舉行,這等時候,肅王府怎麽會允許杜家發生變動,平白拖累杜婉詞的名聲。”

姬二娘放下了手中一件正繡着袖口的雲紋的石青色暗紋團花袍子,輕聲道:“阿言,你爹爹昨夜在阿翁房裏秉燭夜談了半宿,我估摸着,必是想出了法子,不會白折騰一場。”

她是知道九年前,呈硯納她入府的時候,也是起了要與趙萱兒和離的心,只是上頭肅王府和官家都不允許。

姬二娘想到今日墨采買菜回來,與她說外頭現在都在盛傳趙萱兒陰狠毒辣,輕輕問恒言道:“恒言,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說,你娘是趙萱兒害死的?”

杜恒言手微頓,便又接着挑,微微“嗯”了一聲。

姬二娘看了一眼聽了這消息,依舊在低頭挑絲線的杜恒言,心下暗嘆,恒言這孩子,似乎越來越看不透了。

“你爹爹昨日與我說,你與慕俞的親事要早些定下來,你心裏可要有數!”

杜恒言将視線從一堆五彩斑斓的絲線裏移出來,對上二娘和善擔憂的眉眼,想起那人已經遞過來的細帖子,眼下生了一點陰翳,半晌對二娘笑道:“我都聽爹爹的,爹爹說哪日便哪日。”

爹爹和阿翁既要替她擔心耶律蒙德将她帶回丹國,又要擔心杜婉詞與趙萱兒會報複在她身上,她的親事,确實不能再拖了。

第61第

杜呈硯要與趙萱兒和離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杜恒言沒有插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趙萱兒往日裏得罪的人太多,京中的人都樂得看她笑話。

趙萱兒在接到和離書的當夜便回了自個的郡主府, 第二日在和離書上簽了字蓋了印章, 派人将一份和離書送到了烏桕巷子。

十多年前昭城郡主下嫁給廬州來的一個小将的事兒,還被人津津樂道, 不曾想,杜呈硯竟是被迫娶了昭城郡主, 這麽多年來一直憋着一口氣要和離呢。

杜婉詞派了于媽媽接連三日往烏桕巷子來請杜呈硯, 言昭城郡主因悲痛欲絕, 已經多日米粒未進。

第四日一清早杜婉詞自己跑了來,發髻淩亂,眼下一片烏黑, 就跪在了門前,杜呈硯扶了女兒,嘆了一聲:“婉婉,你何必如此!”

杜婉詞這幾日哭的嗓子已經嘶啞, 此時啞聲道:“爹爹,她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何您這般狠心?”難道我們母女在您心裏, 當真可以棄如敝履嗎?

杜呈硯望着女兒凄楚的模樣,什麽也沒有說,跟着她一同去了一趟郡主府。

二人臨走的時候,杜婉詞看了一眼站在院裏頭的杜恒言, 眼神十分平靜,似乎視線所及之處,不過是一棵常見的樹,一朵并不豔麗的花。

杜婉詞走的時候,背脊挺直,眼睛毫無波瀾,十分從容不迫,好像她不過是路過一般,做了一件再順手不過的事兒。

喜怒竟是收放自如,杜恒言暗嘆,趙萱兒對杜婉詞多年花重金的栽培,竟真的将她培養成一個十分優秀的大家貴女,至少在儀态上無可指摘。

她一走,姬二娘捂着胸口道:“阿言,我怎麽覺得婉詞看你的時候,像是在看什麽……”死物一般。

“死物”兩字,在姬二娘喉嚨裏滾了一下,壓在了舌苔下。

杜恒言替二娘撫着胸口道:“二娘,無事,她都要進宮當太子妃了,以後我們也不會常見。”

這席話不過是杜恒言寬慰二娘的,其實,她心裏頭清楚,她和杜婉詞之間,怕是這輩子都不死不休了。

***

趙萱兒沒有餓死,那一日杜呈硯将杜婉詞一同帶回了杜家,杜恒言她們也從烏桕巷子搬了回去。

臨行的時候,慕俞一邊幫她搬着東西,一邊叮囑道:“阿言,你日後沒事定要常回來住,你院子裏的茶花,我可沒時間打理,你不回來看着,它們會死的。”

他以後下學,再也不能來東邊敲門了,日頭起來的時候,東邊也不會傳來她的聲音。眼看着這條巷子絢麗多姿了一些時日,又要歸于沉寂,林承彥直覺得自己生活中的某份光彩被奪了去。

林承彥想到這裏,深深地嘆了氣,失落的模樣兒,讓小胖墩都看不下去,對自家阿翁道:“阿翁,我們把阿姐留在這吧!”

正在替他搬着書箧的杜恒言頓時将書箧往他懷裏一塞:“白眼狼!”對上慕俞哀怨的表情,杜恒言心裏竟也有點不是滋味,好像她就是那話本裏常唱的沒有心肝兒的抛妻別子的郎君,杜恒言不由深深打了個冷顫。

馬車到得杜府的時候,杜呈硯騎在馬背上,并沒有下來,看了一眼上頭燙金的兩個大字:杜府,猛地一揮鞭子,往前頭去了。

杜恒言怕阿翁阿婆擔心,笑道:“爹爹真是好雅興,估摸是到樊樓叫酒席去了。”

杜家這一次抄家,榮延院的東西并沒有人敢動,走的時候是什麽樣,回來還是什麽樣,可是明月閣、嘉熙堂,二娘的小跨院裏頭都掃蕩一空,只有些家具沒有搬動,她屋裏特別喜歡的一對官窯粉青釉梅花直頸瓶也不見了。

小黑娃帶着小灰狗在廊庑間傳來傳去,道:“阿姐,他們怎麽和強盜一樣啊?就差沒有挂房梁上漆的金粉了!”

杜恒言捏了捏小黑娃的臉,笑道:“本來就是強盜,所謂抄家,不就是這個意思嘛。”好歹最後陰差陽錯,爹爹被放了出來。

杜呈硯搬回杜家不過兩日,京中的人望風使舵,請柬和拜帖兒雪花一般往杜家飄來,都堆了兩大盒,光宴請杜恒言外出赴宴的小娘子,都有十來個,有些杜恒言只聽過名字,連人都沒見過,她估摸着自己是沾了杜婉詞這個太子妃的光。

杜恒言只請了李菁和武月皎來府,李菁自個做了一只風筝,送給杜恒言道:“改明兒你去放一放,去去晦氣。”

武月皎帶了一對湖田窯影青釉八方雙耳瓶,寓意平平安安,先前因着武月皎圍堵慕俞,杜恒言一度疏遠了她,現下想來,當初自個便是舍不得慕俞喜歡別人,她好像不能夠想象慕俞娶別人的模樣。

也許是他出現在她生命裏最無助最脆弱的時候,慕俞對她的陪伴,這些年裏似乎已經長成了一棵可以遮蔭的樹,擋住了她的陰翳。

武月皎遞帖子的時候,是娘親出的主意,畢竟爹爹是杜将軍的麾下,眼下杜将軍即将成為太子岳丈,她與杜恒言的交情不能斷了,心裏頭對林承彥的那一點念想,這輩子唯有壓在心底了。

武月皎望了望阿言空蕩蕩的屋子,坐在了一張檀木半枝蓮花椅上,托腮笑道:“阿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什麽時候再回書院裏頭?袁夫子前些日子在課上随口便喊了你名字。”

杜恒言想到清正的袁夫子,心裏頭微微有些黯然,嘆道:“現在想來,在書院的那些日子,真的是最快活的時光了,有人鬥嘴有人戲弄。”

李菁坐在一旁,提了一句:“阿言,當初你的對頭好些都進了太子府,現在看不出來,日後,但凡有那麽一個得勢的,或許都會找你麻煩。”

武月皎癟嘴道:“她們自己還不知道鬥到什麽時候呢,我聽說,眼下那五位美人兒以白、陳兩側妃為首,分成了兩派。”

等杜婉詞進去,或許又要重新劃分陣營。杜恒言拈了顆蜜餞塞到嘴裏,甜的發膩的味道壓下了心頭的一點煩躁,面上笑道:“怕什麽,我可是會召喚蟲子的,要是來鬧,晚上在她們廂房裏塞蟲子,看她們怕不怕!”

武月皎看着杜恒言不以為然的笑容,眼睛微微一滞,明明杜婉詞進東宮,她日後的處境定會艱難,為何在阿言眼裏,什麽都不足為懼一般,好像真的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淹一樣,有些豔羨地道:“阿言,你真厲害。”

在旁人看來,天要塌下來一般的事兒,她都不放在眼裏,好像她不過是一個局外者一般。

阿言在乎的是什麽呢?

幾人正聊着,忽地外頭來傳,宮中賜了東西下來給兩位小娘子,要杜恒言去前頭謝恩。

武月皎和李菁跟着去前頭磕頭,原是宮中的貴人們都賞了東西下來,都是一些首飾頭面和鮮豔貴重的布匹。

無疑又是沾了杜婉詞的光。

倒是裏頭楊淑儀的東西有些奇怪,還給杜恒言送了兩身成衣,一樣的胭脂色的軟煙羅料子

兩雙黃底粉面兒鳳頭鞋,一大一小,等杜恒言回去才發現襦裙也是一大一小兩套,明顯另一套是給阿寶的。

送走了宮中的公公,杜婉詞目不斜視地從杜恒言身邊走過,回自己的靈犀閣。

武月皎因家中有事,也趁機告別,杜恒言并沒有多挽留。

和李菁一同回了明月閣,李菁讓杜恒言趕走了伺候的女使,悄聲道:“阿言,沈夫子有身孕的消息,已經放出風來了,好像是沈家人放出來的。”

杜恒言鄭重地對李菁道:“阿菁,我與你說一句推心置腹的話,此時你我便當作不曾得知,不曾聽見,便是旁人議論,你我也不能多插一句嘴,你要知道其中厲害!”

李菁洩氣地道:“阿言,我只與你說,這麽些日子,我在外頭一句都沒有漏出來,還好你家無事了,不然你自己的事要發愁,我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李菁說着,賴在了杜恒言的榻上,“阿言,你以後可不能嫁的遠了,我就你這麽一個說的上話的,你要走了,我這個話痨可怎麽活。”

杜恒言嘆道:“阿菁,你可真得為我多念念佛了,杜婉詞成了太子妃,我的小命不知道還能有多少日子呢!”

李菁心上一凜,閉着眼道:“阿言,我會幫你!”

***

趙萱兒和離後,關于趙萱兒以前害死原配的事兒還是在大街小巷裏傳着,且越傳越勇,什麽派了多少人去盯梢,又派了當地的哪個員外三天兩頭的上門找茬。連帶着肅王府仗勢欺人、逼良為娼的事兒也半真半假地傳開了,過個幾日又添出新的肮髒事兒來。

甚者,益州的匪患都是肅王爺手下的舊部。

肅王府在京城百姓的眼中,俨然成了個賊窩兒。

趙萱兒和杜婉詞在水深火熱之中,杜恒言也沒閑着,她帶着小黑娃把國子監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跑了好幾圈,将周邊的吃食挨個吃了個遍。

杜呈硯不放心她整日在外頭跑,派了兩個護衛給她,一個叫盧鈎,一個叫王榮,都是二十來歲左右。杜恒言和小黑娃都換了男裝,她胸前本來就不甚就有內涵,拿布條裹裹,換寬松闊袖的袍子,尚能遮掩住。

杜恒言這幾日吃得有些膩味,這一日拉着小黑娃進了一家茶樓,要了一壺碧螺春,小黑娃喝了兩口,皺眉道:“阿姐,這茶還不如家中的,都是茶沫子。”

杜恒言正想着事兒,尚未注意,低頭一看,果然如此,喚來跑堂的,不滿地問道:“這茶怎地都是末子?”

跑堂的頓時面上讪讪,見對面的小郎君雖然唇紅齒白,可是一雙眼睛如炬,并不是好說話的模樣,正不知如何解釋,算賬的掌櫃見到這邊動靜,笑呵呵地過來道:“這位客官,真是對不住,小店因要盤出,是以不曾進新茶,茶仆竟拿茶末沏了,是店招呼不周,今個客官的茶錢免了,小店再贈送一壺七寶茶,往客官見諒。”

杜恒言心上微動,面上笑道:“原是如此,這茶末也是喝得的,在下改日再來喝掌櫃的七寶茶。”

說着,拉着小黑娃告辭。

出了店門,小黑娃急道:“阿姐,慕俞哥哥還沒有下學呢!我們可兩日沒見到他了!”

杜恒言步子一頓,對後頭的王榮囑咐候在此處,一會對慕俞說一聲她們先回了。

慕俞下學便會在食肆間找她和小黑娃,這兩日一直沒見到人影,杜恒言心下奇怪,可是今個卻不能等他,杜恒言直接帶着小黑娃去了東角門的姬家成衣鋪子,将先買下茶樓的事與姬掌櫃一說,姬掌櫃立即應下幫杜恒言去打聽。

這座茶樓位于國子監與旁邊的武學之間的巷子裏頭,往日裏生意倒也尚可,因為店主年老欲返鄉,是以準備将這店鋪賣出去,要價四千貫,折合成銀子便是四千兩,杜恒言拿不出這許多錢。

姬掌櫃幫她找了茶行行老萬員外做中人,要先以月租15貫先租一年,一年後再以3900貫将這店鋪買下來。

這中間多出來的一年,賣家多得80貫。

另外給了萬員外100貫謝禮。

然而,宅子雖然還回來了,可是杜家現在內裏混亂,杜婉詞出嫁必将帶走杜家大部分錢財、房契、地契,所以杜恒言這一次自己并沒有出面,都托了姬掌櫃。

她準備等杜婉詞出嫁以後,将手頭的那一批珠寶首飾脫手,加上二娘參的二成本金,估摸也就夠四千兩了。

杜恒言準備開一個火鍋店,趙國現也有涮鍋的做法,不是多是限涮兔肉、羊肉一類,她記得南宋時期林洪曾經給涮兔肉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撥霞供,取自他涮兔肉時興起做的詩:“浪湧晴江雪,風翻照晚霞”。

趙國吃食十分豐富,汴京城裏頭大的正店七十二家,僅州橋一帶就有十幾家酒樓飯館,競争十分激烈,杜恒言想着,要走學生市場,樣式得新鮮,且價格要平民化,自古民以食為天,涮火鍋在現代火遍大江南北,在古代也不會太差。

那二層小樓原本一樓便是接待堂客的,二樓是小雅間,布局倒不用變動,杜恒言想着既是面對學子,且是趙國最有前途的一幫學子,不防再裝飾點文人雅畫,嗯,她還得去搜集些字畫來!

杜恒言自個坐在書桌前,一點點地拿着簪筆在紙上添添劃劃,心裏暗嘆,這張亂糟糟的紙,估摸只有她自己看的懂,紫依進來通報杜婉詞在外頭的時候,杜恒言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道:“你回,我不想見。”

是敘姊妹情深,還是惡言惡語,杜恒言都不想奉陪。

“小娘子,你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外頭紫依攔不住杜婉詞身後的兩個嬷嬷,眼見着杜婉詞闖了進去。

杜恒言忙将正寫着的一張紙翻了個面兒,冷嗤道:“杜婉詞,你要不要臉,我不想見你,你聽不明白嗎?”

杜婉詞神色平靜,淡聲道:“杜恒言,你現在是面上都懶得和我裝一下了。”言及此,微微揚聲道:“不過,你若不想再被擄一回,最好再裝一裝。”

說着,将袖中的一張請柬扔了過去。

慶陽公主的帖子,邀請杜婉詞和她一起去赴宴。慶陽公主是官家一母同胞的妹妹,請杜婉詞她能理解,為何要請她?

第62第

杜恒言翻了帖子, 猛然間想起來剛才杜婉詞說什麽,“擄”?”

難道趙延平要納她為妾的事,不是趙萱兒的主意, 而是杜婉詞的?

杜恒言将帖子扔給杜婉詞, 靠在檀木半枝蓮花椅上,晃着腿道:“我這些日子身子不适, 勞煩婉婉幫我向慶陽長公主告個罪。

官家最是涼薄,爹爹為趙國的江山出生入死, 還被迫娶了趙萱兒, 最後她杜家說抄家就抄家, 全然不顧那些年爹爹做的犧牲,高位上的人習慣了底下人對他的讨好,旁人的感受并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爹爹現在已經無欲無求, 昨日還與她說,等杜婉詞出嫁,她的親事定了下來,便要外出雲游。

杜家現在的定位就是一個與世無争的太子岳家, 杜婉詞想要的東西,只有靠她自己和她背後的肅王府了。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與旁人和杜家都無關。

杜婉詞冷漠地看着杜恒言, 軟聲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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