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20)
到一個。
今個外頭一番動靜,驚動了宮中,李公公帶人來了府中,想瞞着二老也瞞不住,此時兩人都還未睡,一直等着阿言回來。
二老此時一個看書,一個在納着鞋底,都有些心不在焉,忽地聽珠簾晃動,聽到門口的女使在喚着:“見過小娘子!”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兒,都朝珠簾看過來。
便見到早上出門時鮮嫩的像一顆草葉上晶瑩的露珠一般的孫女,這時候,小臉蔫吧着,眼睛下面一圈紫黑,元氏先就心疼了起來,摟過阿言,皺眉問道:“怎地好好地會中了毒,你和慕俞可都讓太醫看過了?”
杜恒言寬慰道:“阿婆,都看過了,阿寶也解了毒,都沒事兒,您阿,可得寬心,今個太晚,不然慕俞肯定要跟着我回府見您二老的。”
杜太初已經想了一天,“言兒,你爹爹說此事是肅王府所為,下半晌去了一趟宮中,現在還未回來,阿言,這一次真的又是肅王府嗎?”
杜恒言默然點頭,與其說是肅王府,不若說是杜婉詞與肅王府一起做的,見阿婆面上即起了憤色,怕她氣的胸口不舒服,忙給她揉道:“阿婆,您別氣,都沒事呢!”
元氏張口準備說什麽,見阿言擔憂地看着她,又忍了回去,捏着阿言柔軟的手,直嘆氣。
杜恒言想哄老人家開心,微垂着眸子,半含羞地道:“阿婆,慕俞今個說,要派冰人上門來商讨婚期,您,您看,合不合适?”
元氏果然露了笑顏,“傻囡囡,我和你阿翁一早便選着日子了,就等着他家來請期了。”
之前他們選在了下半年,秋高氣爽的時候,阿言出嫁的時候也不會太熱,在花轎裏也不會悶着,她前些日子還聽阿淩說,汴河大街上有一家的閨女去年七月出嫁,險些悶死在花轎裏,人倒下的時候,轎子一歪,喜娘奇怪掀了一角簾兒看了才知道。
今日老爺子說,怕婉詞入東宮後,仍然記恨阿言,在她親事上動手腳,是以準備早些将阿言嫁出去,再者,她和老頭子經了抄家一事,精力越來越不濟,呈硯若是外出雲游,她們怕是護不住阿言了。
“言兒,我們準備讓你在婉婉之前出嫁,你可會覺得太倉促?”杜太初沉聲問道。
杜恒言确實有些愣然,趙國自來講究長幼有序,一般次子、次女都會在長子、長女後頭出嫁,若是次子定了婚期,一定會緊趕着在這之前替長子娶妻。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是杜家的孩子,但是她的名字還寫在杜家的族譜上。
先前阿翁阿婆的意思,是不準備讓她和杜婉詞掙這個長幼的名分,也有讓她退一步的意思,讓婉詞心氣兒平順些,日後成了太子妃不會再和自個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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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般,阿翁阿婆俨然是不為婉詞的面兒考慮了,若是她真的是杜家的女兒,自是不會退讓,可是,她畢竟只是杜家的養女,杜婉詞才是爹爹親生的女兒,杜恒言猶疑道:“阿翁阿婆,婉婉畢竟是要嫁入東宮……”
話未說完,便見阿翁搖手打斷了她,“言兒,她怎樣,和你,和我們都沒有關系,我和你阿婆現在還維和着面上的情分,是還想憑着這張老臉,讓她對你和阿文動手時有所顧忌。”
他杜家這些年來待她母女二人已經仁至義盡。
杜恒言見阿翁顯然并不是臨時起意改的主意,便也不再多勸,應道:“阿言但憑阿翁阿婆和爹爹做主。”
元氏見她這會兒又毫不忸怩地應下,不由拿了帕子掩住了笑意,怕言兒姑娘家面薄,便忍住沒有打趣。
這麽會兒,淩媽媽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過來,上面撒了碎碎的一層粉紅色的肉末,元氏笑道:“饞貓兒,累了一天,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了沒有,我吩咐了用高湯煮的,撇了三回油,趁熱吃了回去睡一覺。”
杜恒言眼圈微紅着應了。接過淩媽媽手裏遞過來的銀箸。
即便是知道她不是杜家的孩子,阿翁阿婆待她還是和往昔一樣,處處為她打算謀劃。
第74第
第二日一早杜恒言還睡得昏沉沉的尚沒有醒來, 紫依匆忙忙地過來喊她:“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杜恒言昨日累的很了,眼睛迷糊糊的睜不開, 含糊地問道:“殿下來做什麽?”
“帶了陛下的旨意和宮中的賞賜!”紫依一想到那堆在院子裏橫七豎八的箱子, 有些緩不過來神。
聽是趙元益來,杜恒言自然地就放松了警惕, 不知道為什麽,她并不怕這位太子殿下, 在她的直覺裏, 太子殿下自幼便是個仁厚的主兒, 雖然有時有些不着調。
即便如此,杜恒言還是快速地起身梳洗,換了衣裳, 等她到前院的時候,院裏頭已經跪了許多人,太子殿下拿着明黃的聖旨,見她過來, 垂了眸子道:“人既齊了,本殿下便宣旨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茲聞懷化大将軍杜呈硯之女杜婉詞溫良敦厚,嘉言懿行,朕與貴妃躬聞之甚悅。特封為福寧縣主,賞金十兩, 賜五翟冠一頂,宜令所司,擇日冊命。”
趙元益念完,收了聖旨遞給杜婉詞道:“婉婉,接旨吧!”
杜婉詞眉目不動地雙手舉到頭頂,捧過聖旨。
趙元益看她一雙罥煙眉,似蹙非蹙,移開了眼,看了一眼杜恒言挺直的脊背,對着杜呈硯道:“杜将軍,旨意既已宣讀,孤便先回宮了,杜将軍前些日子受了連累,這些日子在家中好好休養生息。”
杜呈硯帶着杜家衆人恭敬地送趙元益出門。
回身再望向面無表情的婉婉,心裏微微一嘆,婉婉,為父為你争取的,希望你切莫辜負了為父的一番苦心。
婉婉和恒言這些年來一直偶有不合,他是知道的,可是這回,婉婉卻是動了殺念,他昨夜與陛下長談,力言婉婉是年少妄為,本性卻并不壞,希望陛下能夠再給她一個機會。
婉婉許是不知道,陛下寵幸的楊淑儀與恒言的淵源,前一步給恒言身邊的人下毒,後一步便是恒言了。
楊淑儀怎會忍耐她,以楊淑儀在宮中與沈貴妃的關系,怕是已經在沈貴妃跟前上了眼藥,他能夠勸住陛下這邊,對旁的人卻是無能為力了,畢竟現在對外而言,他不過是一個挂名的将軍,沒有任何實職。
昨日李公公帶着太醫上門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婉婉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在痛心的同時,他也為自己這些年對婉詞的疏于管教深深自責,在婉婉小的時候,因着秋容的死,他不願意面對趙萱兒,連着對婉婉也有些忽視,覺得這個孩子自然是親肅王府那邊的。直到恒言過來告訴他,肅王府逼迫婉婉嫁給太子,婉婉不願意。
那時候,他才醒悟,婉婉畢竟是他的孩子,他們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波及小輩,可是他醒悟的太晚,他入獄的時候,婉婉竟然答應了嫁給太子,陛下自覺多年來對他有所虧欠,也希望将太子正妃留給杜家。
而太子,選中了婉詞。
那時候,他便知道,他終是遲了一步,沒有給婉詞足夠的安全感,以致她偏聽偏信,中了肅王府的計。
婉婉與杜家,與他,終究是疏遠了。
杜呈硯想到這裏,深深地看了婉婉一眼,似乎要将她的眉眼刻在心上。
杜婉詞覺察到爹爹的視線,微微斂踞行禮道:“爹爹,婉婉先回靈犀閣了!”眼睛掃到左邊姬姨娘身後的阿文,正滿眼恨意地看着她,想一頭随時要沖上來的小野獸,心裏微微嗤笑了一下,明明她才是杜熙文的親姐姐,杜熙文卻更在乎那個不知哪裏來的小叫花子。
是呀,這個家除了她和她娘,連女使都是和她們是一家人。
杜呈硯見到一旁不安分的阿文,默了一會,對杜婉詞道:“你的大婚近了,缺什麽東西,和爹爹說。”
杜婉詞輕聲應下,拖曳着描花長裙,帶着兩個女使緩緩地朝靈犀閣去。
見她走後,一直被姬二娘緊緊拽住的阿文,蹿出來道:“爹爹,阿寶差點沒了命,您怎麽就這般放了她?”
如果不是姨娘拉着,他一定要上去咬杜婉詞幾口,替阿寶報仇。
杜呈硯喝道:“胡鬧,外頭的瘋言瘋語你也信?你姐姐是愛跋扈了一點,何曾起過這等害人的心思?去書房面壁思過去!”
小胖墩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賭氣地跑了。
剛剛過了院裏假山那邊的杜婉詞腳下一個踉跄,在爹爹心裏,她是不會害人的嗎?難道爹爹不覺得她該是和肅王府裏頭的人是一樣的嗎?算計,險惡,龌龊。
“小娘子,您可磕疼了?”翠微見主子皺着眉,神色有些痛苦,忙出聲問道。
杜婉詞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裏又沉靜了下來,緩聲道:“無事,走吧!”
翠微和碧蘿直覺得小娘子的背脊挺的比先前更直了,微微揚起的下巴,帶着一點羁傲與冷漠,可是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落寞。
這頭,杜呈硯望着堆在院子裏頭的紅木雕花大箱子,吩咐管家胡伯道:“都擡到靈犀閣給小娘子過目,然後登記造冊,小娘子現下不要的,都收到庫房裏給她看好。”
胡伯知道将軍的意思,便是這些東西是要随着婉小娘子去東宮的。
吩咐完,杜呈硯讓衆人都散了,留了阿言,道:“聽說你在國子監前門開了一家涮鍋店?銀錢可夠使?”
杜恒言笑道:“爹爹怎地知道的?不會是責怪言兒沒喊您入股吧?我可帶了阿文的。”
“言兒,阿寶的事,爹爹不求你原諒婉婉,只是她走到這一步,是爹爹管教不嚴,你可以怨,可以恨,爹爹卻必須拉她一把,不能讓她就這般墜入深淵。”
杜呈硯擡頭望天,有些歉疚地道。
“爹爹,如您說的,您也是她的爹爹,您要拉她,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可是恕言兒無禮,言兒與婉詞,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如爹爹所願,做一對情深意重的姐妹了,如果這一次慕俞沒有拼着命去找解藥,如果慕俞沒有躲開白問光斜下裏沖出來的馬,如果耶律蒙德沒有給慕俞那兩樣藥材,我想,阿寶便不能躺在榻上嚷着藥苦了。”
杜恒言不想說的爹爹難過,淺聲道:“爹爹,許多事情一旦發生,不是道歉、愧疚就可以抹平的,一旦痛過、刺過,是做不到雁過無痕的。”
阿寶的事,杜恒言不會原諒杜婉詞,便是她對自己的命運再不滿,再心有怨氣,也不是她毒害一個無辜的、對她沒有任何威脅的小女孩的借口。
如果人人都和杜婉詞一樣,那趙萱兒害死了小小娘,她是不是也可以因心有怨恨而弄死杜婉詞?
杜呈硯見言兒忽地便紅了的眼,眸子裏強忍着的眼淚,微微嘆道:“言兒,爹爹明白。”
他怎麽敢對言兒說讓她原諒婉詞的話,這般毒人性命的事,還是一個八歲的無邪的孩童,杜呈硯自己心裏都頗為不恥,只是那個人是婉婉,是他沒有管教好的婉婉。
“言兒告退!”杜恒言略一低頭,便轉身回自己的明月閣。
直接脫了鞋子,合衣躺在床上,放下了銷金撒花帳子,用木芙蓉花蠶絲薄被蒙了頭。
爹爹在得知阿寶的事以後,第一時間卻是進宮向官家求情。
她知道在別人眼裏,阿寶只是一個小女使,與杜家無關,與杜家正經的嫡小娘子相比,一個小女使的命又算得了什麽,爹爹的反應她理解,卻仍然有些失落。
阿寶是她的妹妹。
***
杜婉詞被封了縣主以後,整日裏閉不出戶,許多貴女遞了帖子求見,杜婉詞都沒有再理,終日裏在靈犀閣裏頭,看書、繡一些帕子、荷包。
杜恒言卻是整日裏不着家,幾乎都待在了南北涮鍋店裏頭。
不知怎的,近來太子殿下喜歡着常服來涮鍋店,以致杜恒言被迫給他留了天子間。只是趙元益每次來出手都頗為闊綽,花費百兩也是常有的,既是大主顧,杜恒言自然不會往外推。就是每次趙元益一來,就喚小阿寶過去說話,杜恒言心裏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也不知道趙元益是不是知道了阿寶的身份,宮裏楊淑儀那邊,她最近也不敢再讓陳鶴去傳話,聽說太醫局的院首一直在查那一日是誰給阿寶開的藥方。
杜恒言也不想給陳鶴惹事。
阿寶的毒徹底解清後,杜恒言便讓她住在了烏桕巷子那一處宅子裏,讓墨林和如非搬過去和她一起住,如非算是正式成為阿寶的小女使。
榮延院裏的小厮墨林一直是杜恒言的人,杜家抄家的那一次,她讓墨林贖身出來,因着阿寶喜歡如非,便讓墨林也給如非贖了身。杜恒言也沒有再要這兩人的身契,墨林自幼便十分機靈,杜恒言一直十分看好他,眼下,他是南北涮鍋店明面上的二掌櫃。
如非和阿寶同齡,卻一個好動,一個內斂,如非的命是她救的,這小女娃看着怯懦,卻十分分得清好壞,又有墨林在一邊看着,是以杜恒言也比較放心。
這些日子,她總是和阿寶一起待在後廚裏嘗試各種醬料,這個時代香料十分稀缺,連胡椒都是一百文一兩,她的涮鍋店雖然走精致路線,但是畢竟面向的顧客是國子監的學生,定價較低,便宜的也就一百二十文,若是和現代一樣,調料品自取,單是胡椒一樣,她便供應不起。
更遑論芝麻醬、耗油、麻油、醋這些。
是以,杜恒言準備制出幾等醬料來,結合這個時代的香料如乳香、龍腦香、丁香、蘇合香、麝香、茴香、藿香,杜恒言拟定出十三等醬料來,末等的乳香沙茶醬、中等的丁香耗油麻醬屬于免費,其餘諸如蘇合芝麻醬、龍腦肉醬等價格在一百文至十兩之間。
慕俞每次下學,便帶着同窗來店中小聚,起初都是他宴請,次數多了,學子們清楚涮鍋店裏的價格和食材種類後,也會帶着別人來。
杜恒言每日裏忙着食材進貨、香料的事,暈頭轉向的,涮鍋店以外的事兒,杜恒言全然抛在了腦後。
直到太子和她透露了耶律蒙德欣賞慕俞對丹文的精通,試圖認慕俞為義子,杜恒言才驚覺,原來有些事并不是她躲開,就不存在的,比如,這個注定要在她生命中出現的生身父親。
第75第
東宮裏, 白采苓從安平侯府帶過來的女使環兒,邁着細碎的步子,行色匆匆地往白側妃院兒裏去, 白采苓剛剛梳洗好, 正由着宮女在給她上妝,前兩日劉修儀送了她一盒千金難求的芙蓉玉面膏, 盛在琉璃小瓶子裏,每日勾兌一點點放入香湯中淨面, 可使肌膚如白玉般無暇。
環兒見宮女将琉璃小瓶子擰好, 收進了妝匣中, 心頭微閃。
白采苓從銅鏡裏看到環兒進來,問道:“不是讓你回一趟侯府嗎?怎地又回來了?”
環兒忙斂了心緒,回道:“主子, 奴婢拿着腰牌剛出了宮門,便遇見了老夫人身邊的鐘媽媽,說,說……”
環兒輕輕瞟了一眼兩邊伺候的宮女。
白采苓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轉身過來,拿着一把手掌大小的沉彩牡丹琺琅銅鏡,照着自己的耳墜子, 道:“說吧!”
“主子,世子爺他,他昨夜被強人打,打斷了腿, 老夫人,讓您回去一趟。”環兒說完,頭低的更低了,似乎要努力縮成主子手裏的那一把小銅鏡一般。
卻聽“框啷”一聲,一把小銅鏡被擲在了地上,“當當當”地竟然轉到了環兒半新不舊的鞋上。
只聽上頭的主子顫着聲道:“去打聽一下殿下去了哪裏?”
環兒硬着頭皮道:“奴婢剛出門的時候,見到殿下騎着馬出去了,奴婢聽見殿下吩咐随從将昨個新得的一對小弓箭帶給那個叫阿寶的小女使。”
環兒半晌沒有聽見動靜,心上忐忑越甚,手緊緊攥住了衣袖,她知道自家主子最厭惡的不是陳側妃,也不是薛嫔,而是那位杜家小娘子跟前的女使阿寶。
每每知道那位小女使入東宮或是太子殿下又在給她搜羅什麽東西,自家主子都要摔好些東西。
白采苓壓下了心頭的一口惡氣,陰聲道:“備馬車,我們回侯府。” 眼下誰也比不是她阿兄的腿。
環兒匆匆應下,不消片刻,東宮外頭,白采苓帶着女使上了一輛四驅馬車,白采苓的心随着車轱辘的轉動而忽上忽下,阖府九個孩子,只她和阿兄是娘親所出,若是阿兄的腿,真的斷了,白采苓簡直不敢想,她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會再作出什麽妖來,她娘日後在府中的日子又該如何過。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殿下,即便這些日子他更偏寵陳語冰一些,她相信不過是因着陳家背棄了肅王府,投到了殿下麾下,只要她爹爹也得到殿下的信任,殿下定也會這般待她。
她和陳語冰都是大家貴女,自幼都是延請宮中的老嬷嬷教導的規矩和禮儀,琴棋書畫都是請了大家指點,她自認并不比陳語冰差。
只是她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會格外的偏疼一個小女使,每日裏在東宮裏搗鼓着什麽玻璃珠子、小弓箭、小木馬,往杜家送,而卻将她們這些豪門世家的貴女撂到一旁,仿佛她們真的只是來東宮真的只是來伺候人的,仿佛她們的身份、地位都不再憑着本家爹爹和兄長的官職,而是殿下的喜愛程度。
若是不喜歡,一個小女使也可以欺壓在她頭上。
白采苓每每想到這裏,後背便一陣不寒而栗。
安平侯府在皇城西南邊,馬車到的時候,白采苓扶着環兒的手,剛剛下馬車,便見守門的小厮一看到她,含糊地行了個禮。
白采苓頓時心沉到了谷底,竟是忍不住擡了腳,綴着珍珠的重臺高履對着小厮的膝蓋狠狠地踢了過去,“混賬東西!”
環兒忙道:“主子,夫人怕在裏頭等着,我們快進去吧。”
白采苓未到主院,便聽到摔東西的聲音和爹爹的怒吼聲。
***
林承彥一連三日背着書箧出門,卻不去國子監,而是待在了涮鍋店裏,給阿言寫菜單。
他在國子監新交的一幫好友,秦翰林家的兒子秦鈞,景陽侯府的世子景川平,禮部尚書郭大人家的小郎君郭東英,每日裏下學便也跑來找林承彥,一起試吃店裏新研制出來的醬料。
都是京城裏的貴公子,自幼學的皆是聖人之言,為官之道,雖家境優良,可每一個家規都甚嚴,一直處在嚴于律己的古訓中,直到看到林承彥來到國子監。
他是趙國的傳奇人物林老相公的嫡長孫,已故大才子林楠留下的唯一骨血,衆人都以為這位傳說中的神童定然如其父其翁一樣,是一位清朗的君子,風度翩翩的兒郎,和他們一樣皆受制于嚴格的家訓。
抑或桀骜不馴,恃才傲物。
卻沒想到真人卻不拘禮節,看不慣的,連一個眼風都不願意給人家,看的上的,卻是掏心掏肺,家裏廚娘研制的一點好吃的,也帶到國子監來。
林承彥一次去秦秦鈞家中做客,與其父秦翰林略談幾句,事後秦翰林贊林承彥蔑禮法而崇放達,頗有魏晉名士的遺風。秦鈞把這話傳到國子監來,林承彥的風頭再一時無兩。
(杜恒言:呃,你們都沾了我的光)
林承彥不到一個月,便在國子監中傳出了名號,一些仰慕林老相公的子弟先前是因着林老相公的奇聞轶事對林承彥好奇,現在卻是因着對林承彥的處事品格而好奇能養出這麽一個孫兒的老相公。
後來丹國來訪趙國,需要找一些會丹文的學子與朝中的老大臣們一起參與兩國文化的交流,國子監這邊的領頭人,卻是林承彥,衆人又一時嘩然。
要知道,在與丹國多年的交戰中,他們這些留守在京城的官家子弟,自幼可就得識丹文,另外除了他們,還有一幫老官人,可也是研習丹國文字、禮儀多年的。
林承彥即便是神童,可他随了林老相公回了廬州,多年未曾在京城露面,眼界視野定是比不上他們的,何德何能當得祭酒大人這般厚望?
卻不想這個鄉野長大的小郎君很快便讓一衆丹國使臣敬佩于心,連丹國的郡王爺耶律紮顏也每日往他跟前跑求問一些稼接農術。
原先尚還覺得林承彥是沽名釣譽之輩的,這才知道林承彥當真胸有丘壑。
其中秦鈞、郭東英與景川平又與林承彥最為交好,近來聽到耶律蒙德上書給官家,他們幾人頗為擔心,怕林承彥出了什麽事,便每日也跟在林承彥身邊。
耶律蒙德上書的內容卻是為了促進兩國的和平共處,有兩點心願,一是希望兩國聯姻,二是希望能認貫通兩國文化的林承彥當其義子。
衆人都知道丹國當初帶着一位适齡的郡主與郡王過來,便是有聯姻的打算的,是以并不奇怪,只是這第二點,卻委實驚呆了趙國一衆士子。
雖然耶律蒙德終生未娶,膝下沒有子嗣,但是若想收一個義子,丹國男兒那般多,為何要來趙國找,且還是大敗其父耶律哈哥的林老相公的孫兒。
目前官家尚未給出答複,可是國子監的學舍裏已經吵得不可開交,有說耶律蒙德居心叵測,讓林老相公的孫子認仇人之子做父,也有說林承彥污糟父輩的名聲。
林承彥卻是不理,仿若置身事外,照常往阿言這裏跑,引着國子監一衆看熱鬧的,都來瞧,店裏的桌子都不夠坐。排隊排到了國子監門口,墨林每夜算賬都要鬧到三更。
杜恒言看不慣這些人,又心疼慕俞,讓墨林在店外貼了告示,言最近香料供應不上,唯剩蘇合香、龍腦香、麝香系列的醬料,請謹慎入店。
一時,店裏清靜了很多,不過仍有那纨绔好熱鬧的子弟砸百八十兩銀子來吃一頓,店裏依舊做的滿滿的,看看林承彥是否真的如傳聞中的躲在了這裏頭。
然而南北涮鍋店生意意外的太過火爆,讓周邊的店面都大為詫異,眼看着南北涮鍋店的生意如日中升,四周飯館酒肆寂寥寥的,不知是誰家看不過眼,舉報到了飯肆行老那裏,言南北涮鍋店,破壞了行業規矩。
墨林接到行老手底下的人送來的信,腦子一炸,他們這些日子太忙,竟然都沒有拜見行老。先前盤這家鋪子孝敬的是茶肆行老蔡員外,那酒館飯肆的阚員外,卻是至今沒有送禮過去。
墨林告訴杜恒言的時候,杜恒言不由也皺了眉,在這個朝代,做生意最講究的是拜山頭,她一時疏忽,竟将這般嚴重的事情忘記了。
這店鋪名字記在阿寶名下,主事的是墨林。阚員外若是知道這是杜家的産業自不會來攪局,此番定是不知道,麻煩的是,她竟然還不能暴露身份。
杜恒言吩咐墨林道:“你先備好禮,厚重些,走一趟,看看那位阚員外怎麽說,态度不能太軟和,也不能太強硬,他要是過于為難你,你只管放下東西,先回來再說。”
墨林應下,“哎,小的見機行事。”
杜恒言見他額上冒汗,顯然頗有壓力,不免笑道:“怕什麽,你身後有我,我還有爹爹呢,真能把我們怎麽樣不成,你這次也乘機學學那派頭,搞不好若幹年後,你也能成這一行的行老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墨林忙謙虛道:“主子謬贊了,此事小的還真沒敢想過。”他一個小厮出身的,若不是言小娘子看重他,現在還在榮延院裏頭跑腿呢。
杜恒言笑笑,“沒什麽敢不敢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裏的,想要什麽都得自己争取。”杜恒言說後一句的時候,眸子微轉,看了一眼墨林。
墨林渾身一個激靈。
第76第
東宮裏頭, 白采苓想着爹爹交代自己的事兒,整整兩宿都沒合眼,眼看着天又亮了, 輕輕喚了一聲, 外頭環兒帶着小宮女端着洗浣用具進來,環兒見主子眼下又是一片烏青, 關切地道:“主子,可是這兩日新換的香料不喜歡?”
白采苓微微搖頭, 擡眼看了下銅鏡中的自己, 見臉色不好看, 道:“一會多勻些胭脂。殿下可出門了?”
環兒笑道:“還沒有,昨日殿下歇在了書房中。”
白采苓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巾子,輕聲道:“昨個吩咐廚房炖的蓮子銀耳湯可好了?你一會端來, 随我一起去給殿下送去。”
環兒應下,伺候着主子梳洗好,便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白采苓便見環兒提了個食盒進來,淡道:“放這吧, 你去壁櫥裏頭将那條軟羅織金線的披帛拿過來。”
見環兒應下,又對守着的宮女道:“你們都在外頭候着吧,我今個頭暈, 看見你們在跟前杵着,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是!”宮女們魚貫而出。
白采苓打開了食盒,掀起白瓷盅的蓋子,迅速地拔下了發上的一只碟穿牡丹赤金簪子, 将那只蝶與牡丹花拔了下來,偷偷地倒了一丁點粉末進去,又重新将簪子插到了發上。
白采苓提着食盒到了書房門口的時候,趙元益正準備出來,眼見着白側妃提着食盒過來,微微挑眉。
“殿下,妾身吩咐廚房炖了一盅蓮子銀耳湯,給殿下潤潤嗓子。”白采苓聲音甜膩,身段兒款款,若不是眼圈下頭一層厚粉也遮不住的青黑,趙元益當真得贊一句“媚眼如絲。”
趙元益擺了擺手中的折扇,吩咐一旁的小黃門接了食盒。
白采苓面上微紅,低了頭頸道:“不知道妾身能不能陪殿下一同用飯?”
“側妃可是有事要與孤說?孤這一盅湯足以,今日尚要出去一趟,側妃有事不妨直說。”趙元益一邊說着,一邊讓小黃門将湯盅端到了黃花梨木三彎腿高幾上。
白采苓櫻紅的唇瓣微咬,“妾身兄長被歹人暗襲,傷了腿,妾身想求殿下主持公道。”
趙元益揭開了湯盅,正準備舀上一口,停下問道:“可知道是何故?”
白采苓搖頭,“妾身兄長自來謹守本分,從不仗勢欺人,這一回不知道是誰家下的黑手,娘在家中快哭瞎了眼,求殿下為妾身不争氣的兄長做主。”
“嗯,不争氣倒是真的!”趙元益舀着湯,微微吹了一口,似真似假地說到。
眼見着白側妃還在,望了她一眼道:“側妃先回去吧,孤用了湯便去給側妃查一查。”
白采苓不妨殿下真的答應,原先因着陳語冰而失落的心,霎時猶如旱木遇甘霖,心中微微跳動,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的,輕輕瞥了一眼趙元益手中的白湯匙。
“側妃還有事?”
“沒,沒,妾身這就告退!”
白采苓出書房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吹着湯的殿下,眼中閃過孤絕。
趙元益見她走了,忙放下了湯匙,看着十分潔白可人的蓮子湯,沉聲道:“讓賈先生來一趟。”
白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他的飯食裏下藥,白采苓敢端過來,證明這藥的毒性肯定是一點點慢慢顯的,白家敢給他喝,他自是要回報一下,讓他白家的世子爺也嘗一嘗這湯的滋味兒。
白家夠膽,竟敢與肅王府一起謀害阿寶,他們當真以為那只是杜家的一個小女使?
讓他白家的世子爺只賠一條腿,還是看在阿寶年紀還小的份上,不想給她添孽業。
***
京城中的一處巷子裏頭,停下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蓋馬車,馬車下的一位媽媽恭敬地對着馬車裏頭的人道:“主子,到了。”
裏頭的貴婦人輕輕嗯了一聲。
媽媽領略自去上前拉起了銅扣,叩起了門。
裏頭的人問道,“誰?”卻并不開門。
叩門的媽媽微微嗤道:“阿曹,是大娘子!”
裏頭的應門的人忽地雙腿有些顫栗,第一反應是要回去禀告夫人,可是,終究是不敢得罪這位眼下的後宮之主,顫顫巍巍地拉開了門,面上十分驚惶,又努力做出恭謹的模樣,跪在地上拜道:“見過貴妃娘娘!”
底下的嬷嬷替主子掀開了車簾,扶着那金尊玉貴的人下來,沈貴妃錯開那叫阿曹的媽媽,邁着金底重臺高履進了這一處三進的小院落,裏頭沿着院牆,站着二十來位原本該在宮中當職的殿前侍衛。
沈貴妃眸子裏閃過譏諷,淡淡地道:“走吧,帶本宮去見一見你家主子。”
本名叫沈清薇的沈夫子正專心致志地在窗前作畫,旁邊的女使要喚她,沈貴妃身邊的嬷嬷一個眼風掃過去,女使都低了頭。在未來到沈夫子跟前當差的時候,她們都是宮裏頭的宮女,自是認識眼前的貴婦人是貴妃娘娘。
沈清茉緩步走到沈清薇身後,一眼便看出那是澄心堂紙,上頭正勾着崖山松樹的模樣,“妹妹今時今日,怎地還做這枯瘦的東西,難道不應該作牡丹圖,抑或喜鵲登梅?鳳飛九天?”
沈清薇聽到那聲音,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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