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21)
手上的湖筆一抖,生生将松樹添歪了一筆。
沈貴妃瞧了一眼,淡道:“我送妹妹澄心堂紙,似乎也有九年了,妹妹新寡,我怕你心中積郁,特特地讓爹爹搜羅了十張給你送過去,算是我做姐姐的一番情意,怎地,這許多年竟還未用完?”
沈貴妃說到這裏,一雙鳳眸微下,在沈清薇微微凸出的肚子上頓了一下。
沈清薇雖低着頭,可卻是像有感應一般,立即拿手護住了肚子,哽咽道:“姐姐,我,我只想要個孩子,我從來沒想過進宮和你争寵,我求了官家,這個孩子,以後就養在宮外,不會礙姐姐的眼的。”
沈貴妃臉上閃過譏諷,轉瞬便撲捉不到,面上帶着幾分惋惜道:“你何苦要往這泥潭裏紮,我只是氣你太擰不清,你也不想一想,你一個守寡的婦人,又是大趙國最好的女子書院的學生,卻珠胎暗結,你這般行事,日後讓你腹中的孩兒如何做人?”
沈貴妃看着面上羞紅的女子,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淚,“行了,我今個回宮就和官家說,将你接進宮中去,這般在外頭藏着,難道真要等到臨盆的時候?”
沈清薇揣度不出這位族姐是何用意,胡亂地點頭應着,小聲道:“姐姐,那是,是官家,我也不敢拒,拒絕。”
沈貴妃眸子裏涼涼的,他們之間是何勾當,她并不感興趣,她的太子也要娶正妃了,她熬了這麽些年,什麽是非曲直在她這裏早就混淆了,別人的情願不情願,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你我畢竟是一族的姐妹,自幼性子清冷,又有才情,一種姐妹中,我自來高看你一眼,只是這一回,你委實……”沈貴妃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又道:“罷了,無論如何,既是官家的血脈,自是要回宮的,你且好生歇着吧,我回宮與官家商量。”
沈貴妃說着,帶着嬷嬷便要出去,後頭的沈清薇卻忙跪下,伸手拽了沈貴妃的裙角,“姐姐,是妹妹不對,妹妹并不想進宮,求姐姐成全。”
她若是進宮,肚腹裏的孩子怎能護得住,宮裏的那些個女子還不生吞活剝了他們娘兩,官家至今尚且只有兩個孩子,便是她不進宮,她肚裏的孩子也不會受丁點委屈,該他的一樣也不會少。
沈貴妃壓住了胸口翻滾的惡心,卻是連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怎麽會有這麽惡心的女人,勾引了姐夫,還想讓她成全她,沈貴妃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緩聲道:“妹妹既然堅持,那我便不與官家說,起來吧,莫累了身子!”
沈清薇手腕兒剛松,沈貴妃便立即走了出去,真是一句客氣話都不想說了。
待上了馬車,沈貴妃扔了手中的帕子給一旁的嬷嬷,道:“待回宮後,在椒蘭殿外頭燒了!”
嬷嬷斟酌着道:“主子,您莫信那人說的話,她用的澄心紙,可厚厚的一疊擺在案頭呢,剛才老奴眼尖,發現廢紙簍裏還有呢!”
啧啧,一張難求的澄心紙,便是自家主子,也舍不得這般浪費啊。昔年恃才傲物的沈家才女,也變成沽名釣譽之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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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貴妃冷笑道:“呵,不願意?不願意能這般安逸地在家中作畫。”自個在宮中多年,見多了女子間的心計,自是不信的。
其實,即便是被迫,她也不會留下沈清薇。正如沈清薇自己說的,當真礙眼。
馬車快到馬行街的時候,沈貴妃突然聽到太子的聲音,一時撩開了車簾,便見到前頭的花攤旁,身形欣長的太子正低着頭哄着一個小女孩。
那小娃娃的側臉十分熟悉,沈貴妃吩咐車夫道:“停,停下!”
“馭!”車夫忙勒了缰繩。
沈貴妃再要往前看,卻發現剛才在花攤前的兩人沒了蹤影。
嬷嬷奇道:“主子?”
沈貴妃抿了唇,道:“回去吧!”
馬車到了東華門的時候,沈貴妃腦子裏閃過一道亮光,剛才那個小女孩子是像楊淑儀!
竟然是楊淑儀!
第77第
耶律蒙德執意要認慕俞為義子的事在京城中沸沸揚揚地傳了好幾天, 杜恒言一日去店裏頭,聽見有人說:“耶律皇族這一次是仗勢欺人啊,可憐林老相公長子早逝, 好不容易守大這麽一個孫兒。”
另一個說, “當年若不是肅王爺上折子奏請林楠為益州知州,林楠又怎會這般枉死在益州, 可憐那位少夫人,當年與京城第一才子林楠可是一對璧人啊, 我家那個妹子當年一心要嫁林楠, 聽見林楠要娶蘇家的小娘子, 哭哭啼啼的,後來見了他夫人,回去才不哭不鬧了, 說什麽‘心服口服’,你說說這,這……”
“啧啧,”對面的人嘆了一聲, 壓低了聲音道:“當年若不是出家,你以為就蘇氏那番容貌能夠守得住?當年蘇氏待字閨中的時候,多少人上門求娶?”
“難道林楠一去, 林家連一個護的住她的人都沒有?”那位酒友似乎不信。
“護?靠誰林巍可是連老爹都坑,聽說為了攀上薛家,前些日子險些讓侄子畫舫上與薛家的長女玉成好事!”
另一位碰了下酒盞,“林老相公怎麽教出這麽一個畜生!來來來, 喝,喝!”
杜恒言見那兩位又喝了起來,不着痕跡地上了樓,恍然想起來,慕俞的娘親好像是在京郊的一處庵堂裏出家了。也沒聽慕俞說過去看望她的事。
杜恒言正走着,忽地被一個青衣少女撞了一下,左肩一陣銳疼,紫依忙上前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杜恒言皺了一下眉頭,對面的姑娘也立即關切地道:“對不起,我,我一時走路晃神了!”
她的眉眼有幾分熟悉,衣衫卻有些刻意的單薄,似乎不像良家女子,杜恒言一時想不起來,見她面上确實有幾分恍惚,只得道:“無事,姑娘請便吧!”
那人得了這話正準備走,忽地好像才看見是杜恒言一般,“杜家小娘子,你可還識得我?樊樓上我為你唱過一支曲兒。”
杜恒言聽過唱曲兒的也就那麽一回,趙元益宴請耶律兄妹的時候,“詩,詩詩?”
那姑娘眼眸一亮,“是奴家,杜家小娘子好記性。”
一旁的紫依見是酒樓唱曲兒的,立即站在了自家主子跟前,“主子,您還有正事兒呢,可別耽擱了!”
那喚作詩詩的,見這個女使避她如蛇蠍一般,面上微微有些赧顏,可是想到那事兒,還是鼓了勇氣道:“敢問杜家小娘子可曾認識一位叫牡丹的故人?”
“牡丹?”杜恒言腦子頓了一下,舌尖微微有些發涼,牡丹不就是楊淑儀嗎?
杜恒言笑道:“我家中有一婢子叫牡丹。”
詩詩那日看到杜恒言,當場心裏便打起了鼓,礙着二人的身份不敢上前攀談,可是今日卻是不得不說了。
“不滿杜家小娘子,奴家曾經在徽州的一處教坊中,識得一位叫牡丹的阿姐,待奴家有恩,後來教坊出了問題,我們這些姑娘都重新被賣,那位阿姐不知所蹤,近日教坊中有人四處打探牡丹的名字,問這位牡丹生沒生過孩子,我不知道她們要找的是不是這位牡丹,杜家小娘子若是認識,還煩請告知她一聲。”
紫依見這伎女和自家主子說些教坊裏頭的話兒,面上更加不樂,隐忍着怒氣道:“我家小娘子怎會認得你所說的人,當真是沒眼力見兒,小娘子,我們走吧!”
杜恒言并沒有搭詩詩的腔,随着紫依走了。
心裏卻不禁暗暗驚心,難道還是有人查出了阿寶與楊淑儀的牽連?
可是無論這位詩詩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牡丹當年有恩的那個孩子,杜恒言都不能在她跟前露出一點端倪,不能承認她認識牡丹,否則阿寶的身份……
眼見着那位詩詩小姐下樓,紫依才努嘴道:“主子,那姑娘這些日子常來店裏頭唱曲兒,墨林怕鬧事,已經和她說了好幾次了,她還是來。”
雖然京中茶館、酒樓都有讓樂人進來表演的傳統,但是南北涮鍋店畢竟開在國子監門口,來往的多是國子監的學子,杜恒言并不想讓他們在自個店裏頭鬧出什麽桃花來,是以不提供為顧客招徕樂伎的服務。
但是禁又是禁不住的,有些樂伎自己會混作顧客進來,店裏跑堂的總有疏忽的時候。
杜恒言吩咐紫依道:“你讓墨林派人去跟着她,看她住在哪裏。”
紫依去找墨林。
杜恒言看着詩詩穿梭在一樓的詩詩,腰肢十分細軟,體态婀娜,若是她當真和牡丹是舊相識,那自個是不是可以順着那個教坊找出牡丹和小小娘的家?
為何小小娘和牡丹都被賣了出去?這個想法在杜恒言腦海中一閃而過,找到又怎麽樣,小小娘已經不在,那些人和她也沒關系。
杜恒言正在晃神,忽地瞥見樓下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十分熟悉,是李菁。
李菁一眼也看到了樓上的阿言,提着裙子,跑了上來,二人找了一個閑置的雅間坐下,李菁喝了一口茶,立即道:“阿言,官家要納沈夫子入宮做婕妤,今日早朝上,大臣們吵翻了,我爹回家猛灌了一大壺水。氣的就差捶胸頓足了,口口聲聲婦德敗壞,怎能入宮,呼呼,我差點和他說我一早就知道了,真是憋死我了!”
杜恒言遞了帕子給她:“你看你跑的,要是被你爹爹看到了,估摸也要念叨你!”
李菁也不客氣,擦了擦汗,順道看了一下上頭繡的一尾金魚,“阿言,你家二娘的繡功真好。”
杜恒言笑道:“其實我娘的繡功也很好,以前在鎮上的時候,家裏的田地被富戶霸占了,我娘就憑着繡活為生,她的繡件兒比別人的要多賣出二成的錢呢!”
記憶裏的小小娘,實在是個非常溫柔的女子。
杜恒言忽然想到,沈夫子這麽作踐自己沒有什麽,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以後怕是非常艱難。
李菁兒猛地吸了吸鼻子,頗委屈地咬唇道:“阿言,我還沒吃呢!”
杜恒言笑着出去吩咐墨林。
不一會兒便上來一鍋奶白色的羊肉湯底,墨林親自端了許多肉與素菜過來,另外備了一份蘇合香麻醬,一份龍腦香雞枞醬,另備了醋、胡椒。
杜恒言笑道:“涮一下,羊肉呈粉色便能出鍋了,不然就不嫩了,李菁有樣學樣地在熱氣翻騰中用象牙箸涮起了薄薄的肉片。”
兩人的女使都在外頭候着。
李菁一邊吃着一邊道:“嗯,阿言,改明兒讓我爹爹也在家中好好的寫副字,拿你這兒挂着,以後就能來蹭吃蹭喝了!我爹前些日子還問我,是不是京中新開了一家涮鍋店,裏頭挂着許多大儒的字畫。我沒敢說是你開的,免得我爹又要唠叨我整日不務正業。”
李禦丞雖然整日裏一本正經地行着禦丞的職責,參一些不平之事,不過對子女卻十分寬和,比如這個女兒,他并不像一般人家一樣,認為給筆嫁妝就可以,反而經常鼓勵李菁做一些小營生,日後能在夫家自力更生。
杜恒言有時候甚至想,是不是真心疼愛女兒的人都是這般模樣?
李菁正吃着,包間門忽然被推開,吓得李菁一個囫囵将肉片吞了肚裏,杜恒言忙給她倒了一杯水,這才看向門口。
卻是來者不善,薛清漣。
紫依和李菁的女使蓮兒攔在了薛清漣跟前,紫依道:“薛家小娘子,我家主子并不準備在這裏見客!”
薛清漣直接無視紫依,走到裏間,看了一眼杜恒言和李菁,溫婉笑道:“看到你二人的女使在外頭,猜你兩個肯定在裏頭,有沒有吓到你們?”
說着,竟然是調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剛才自己真的只是惡作劇。
李菁灌了兩口水,稍微平複了一下,“薛大娘子,誰家的規矩是可以這般唐突地推別人的門,怎地,你來是要為我們結賬不成?”
又轉頭對阿言道:“阿言,今個我們竟有白吃白喝的口福。”
說着,也不再管薛清漣,自顧自地涮起了白瓜片兒。
薛清漣面皮抽了一下,看了一下二人桌上滿當當的東西,又看到二人的醬料,估摸在一百二十貫左右,抿了唇道:“其實是有事說與恒言聽,前些日子我去相國寺,看見慕俞與秦家的小娘子在一處選手串兒,當真一對璧人。”
薛清漣一邊說着,眼睛滿帶笑意地看着杜恒言,“恒言這般早便有了姊妹,真是讓人豔羨。”
李菁差點沒将嘴裏的肉噴出來,“薛家姐姐,你該不會是嫉妒,所以也想過來和阿言說一聲,你也願意吧?那秦家可是世代書香,自來清貴呢,貴府?”李菁将薛清漣從上到下斜溜了一下,眼裏的不屑明晃晃的。
杜恒言看着好笑,捏了捏李菁的手,轉頭對薛清漣道:“多謝薛家娘子告知,恒言已經知曉,若是薛家娘子無事,請回吧,這一餐飯,薛家,怕是付不起。”
薛清漣頓時氣紅了臉,“你!”
杜恒言微擡了下巴,睥睨了薛清漣一眼。
紫依和蓮兒也過來拉薛清漣,薛家的女使和紫依二人纏上。
杜恒言和李菁無事人一般涮着鍋子。
忽地,薛清漣走近了來,杜恒言心口一跳,忙将李菁往右推了一把。
說時遲那時快,薛清漣腳下一個踉跄,上半身前傾,雙手眼看要推倒涮鍋。
兩只胳膊卻同時受了不明物體的重擊。受痛縮了回去。
“阿言,阿言,你怎麽樣?”卻是慕俞急匆匆地趕來,一腳将薛清漣踹到在地上。
杜恒言和李菁都無事,就是平白被吓了一下,杜恒言尚可,李菁卻是氣的臉都煞白,氣沖沖地上前推搡了薛清漣一把,“你要幹什麽?惱羞成怒要滅口嗎?薛清漣,我可告訴你,我爹是禦史中丞,此事我爹一定要告到你薛家臉面掃地,讓京城人都不屑與你家相交!”
薛清漣淚水漣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恒言,我真的準備走了,只是腳下一時沒穩住,我,我……”
林承彥最不耐煩這種小人,“薛姑娘,請吧,你有意還是無意,回去說給你爹聽吧,你爹信你便成。”
薛清漣面上茫然地看着衆人,似乎不解他們的敵意從何而來。
薛家女使眼看着自家主子站不穩,忙上前扶着。
李菁原是歡歡樂樂來吃東西的,一下子被搞的倒足了胃口,深呼吸了兩口氣,才沒将手邊的醬碟倒在薛清漣的頭上。
跟着林承彥一起來的耶律紮顏,之前以為京城中最潑辣的姑娘便是當街喝罵阿沂的杜恒言了,卻不想今日竟見到比杜恒言更潑辣的。
李菁兒猶氣不過,怒道:“心思這般歹毒,活該嫁不出去!”
杜恒言安撫了李菁兩句,才看到了門外頭站着的耶律紮顏,低聲問慕俞,“他怎麽也來了?”
杜恒言自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卻不想門外的耶律紮顏還是聽見了,耶律紮顏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林承彥尚在剛才的驚慌中緩不過來神,望着涮鍋中間柱子裏頭燒的紅彤彤的炭火,心裏還是一陣陣地狂跳,皺眉道:“找到國子監,遇到了,便甩不掉了,阿言,你日後離這人遠一點,萬不要再給她近身的機會。”
林承彥忽覺原來女子可以這般兇殘,暗暗警覺,以後得離旁的女子遠些,免得給阿言招惹禍端。
杜恒言見他眉頭依舊緊皺,好像那炭火真的燒到了她身上一般,心裏一暖,嘴上卻怨怪道:“這些什麽薛家、秦家的小娘子,我原本都不熟的,她們估摸以為我和你很熟,才找上門來的。”
林承彥一急,“阿言,不是你想的這樣。”
杜恒言歪了腦袋,灼灼地盯着慕俞,“哦,難道還有我想不到的樣子?”
林承彥忙搖頭,脫口而出道:“阿言,你不用多想,就是你想的這樣!”
李菁:……
耶律紮顏:……
第78第
沒過幾天, 李菁兒還在幫着爹爹收集薛家拿不出明面兒來說的行跡,京城裏便傳出薛家夜裏遇賊了,且是偷香兒的賊, 闖進了薛家小娘子的香閨。薛家一時忙的手慌腳亂, 四處查找散播謠言的人。
不過到了下午,茶館酒肆裏又開始流傳, 哪是進了什麽賊,是薛家小娘子身邊的女使開的後門, 二人完全是私相授受, 被不知情的婆子看見着慌地喊了起來, 才漏了出來。
據傳那男子是一個貧寒士子,薛家小娘子接濟的一點銀錢、首飾,都被他拿到了長生庫去質押, 好換米和紙墨錢,聽說有一支金簪還是薛家小娘子及笄時插簪用的,那人過期限還沒有來贖,便被長生庫賣給了珠寶樓, 被一位參加過薛清漣及笄禮的夫人看到,順口問了句,知道是書生當的, 當時心下還疑惑。
昨日薛家出了那一番事兒,那夫人前後一聯系,便恍然大悟。
外頭傳的有模有樣,端坐在孫家茶館喝茶的林承彥聽着林二叔的禀告, 轉着手中的青瓷茶盞道:“讓那祝秀才遣了媒人上門去提親,拿些銀錢給他。”
林二叔應下,道:“少主,昨夜老相公問了屬下,薛家的事,屬下怕老相公擔心只言不知情,只是老相公看屬下的眼神,屬下現在想來,老相公怕是猜到此事是少主設的局。”
林承彥看着林二叔,露出了一對可愛的小虎牙,“二叔,阿翁你都敢騙了,阿翁只怕得傷懷了。”
林二叔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卻依舊沒和少主說,在他們入京之前,老相公便吩咐他們,日後諸事只向少主彙報便可。
老相公已經到了年紀,這一年來身體比以前差了許多,手中的一點勢力都準備留給長孫,卻又怕長孫知道了難過。
第二日,京城中人便又傳出薛家将一個窮秀才遣來說媒的冰人趕出了府,那冰人可是自來收費頗高,那窮秀才這等時候還願意掏出家底來娶薛家小娘子,薛家倒是還端足了身份和架子。
東宮中的薛太子嫔得了消息,一口銀牙險些咬碎,竟不知道姐姐竟然能這般不争氣,自個的閨房竟然夜裏漏了賊人進來,對着來禀報消息的媽媽恨聲道:“這等污糟事,我哪敢向殿下開口!”
薛清漪胡亂地打發走了來報信的娘親跟前伺候的呂媽媽,娘親來向她讨法子,讓她求求殿下幫着正流言,殿下又能有什麽法子,即便有法子,殿下怕也不會摻和這等污糟事兒。
她現在可是東宮的太子嫔,雖比不上兩位側妃,可是一旦太子殿下登大寶,她一個四妃的妃位定然是跑不掉的,若是能顧生下一兒半女,薛家也定然能夠跟着她享一世福緣,娘親竟然這般分不清輕重,還來麻纏她。
一旁從薛家帶過來的女使翠兒小聲地勸道:“主子,大娘子畢竟是您的胞姐,若是此番挽救不回來,連帶着您的名聲也會受損,殿下怕是會不喜。不若将大娘子送到庵廟中去避避風頭,等過了這個風口再送回來。”
薛清漪剛才愣了一下,京城中也有将女兒送到庵廟的,一般都是被嫡母不容或者是犯了錯掩蓋家醜的,但是她相信阿姐并不會做這般自甘下賤的事兒,定然是有人惡意污蔑阿姐。
薛清漪腦海裏一下子就蹦出來杜恒言,可是又很快否決了,杜恒言即便想對付阿姐,也使不出這番手段,杜恒言做事向來喜歡明着來。
可是不是杜恒言又是誰呢?
“主子,您說這一回兒的事會不會是東宮裏的人做的?”翠兒小聲嘀咕道。
薛清漪心口霎時跳的有些發急,會不會是肅王府授意?前些日子陳語冰的侄子便被下了藥,險些致死,那是肅王府對陳家的警告,這些日子爹爹在外頭打着太子的名號四處斂財,怕是已經引得肅王爺的不滿。
可是薛家又比不得陳家,爺爺以前還任過工部尚書,爹爹只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是以肅王府對陳家是警惕,并沒有真的讓陳家嫡孫無藥可救,可她的姐姐呢,女子一旦毀了名聲,這輩子便什麽也沒有了。
畢竟是同胞姐妹,自幼一起長大,難能真的看着姐姐進了庵廟,薛清漪想了一會,下了決心一般地道:“翠兒,你去看看殿下回來了沒有,再使些銀錢去廚下,讓他們炖一盅冰糖雪梨。”
趙元益聽是薛清漪身邊的女使過來,便知道是什麽事兒,放下了書,走了出去,對着候在外頭的翠兒道:“走吧,去看看你們家太子嫔。”
薛清漪見到殿下真的過來了,一時眼裏不由醞了淚,“殿下,您一定要救救妾身的姐姐啊!她是被陷害的啊!”
***
杜恒言聽到薛清漣與甜水巷子裏頭一位姓祝的秀才定下親事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問墨林道:“可知道那祝秀才的家世如何?”
一旁的紫依捂着嘴笑道:“主子,什麽家世啊,那祝秀才有個寡母,在甜水巷子裏賣茶飲的,支了個小攤子,性子卻十分彪悍,這一會祝老娘聽到那薛家的小娘子惹了禍事,知道一般富貴人家是不敢娶了,想給自個多年娶不到息婦的兒子撿個漏,遣了冰人去提親,那冰人被打了回去,那祝老娘還是不死心,又添了好些銀錢,讓另一個冰人上門去求,這一回,薛家竟然應允了!”
杜恒言輕輕睨了紫依一眼,以前怎麽沒發覺這個妮子好八卦,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整日裏在店裏待得多了,聽得多了,對這些事兒,竟然比當初的紫雲還興致盎然。
紫依一邊說着,一邊覺得頗解氣,那祝家何止是有個彪悍的寡母,更重要的是,祝秀才自幼愚孝,一味聽從老娘的。而且,祝秀才一直有個唱曲兒的紅顏知己,礙着老娘不同意,一直不敢娶回家中,近日卻是不知道從哪裏弄來銀子,給那姑娘租了一個小屋子,兩人已經住在了一塊兒。
薛家小娘子嫁過去了才會知道什麽叫熬日子。
紫依沒有和她家主子将這些全兜出來,怕她家主子心軟,那薛清漣竟敢推碳鍋,若是那一日不是林家小衙內過來,主子和李家小娘子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
紫依這般想着,覺得薛家小娘子還是該更慘一慘的!
墨林道:“主子,似乎太子殿下招了薛官人去了一趟太子府,回來以後,薛家便改了主意,同意了祝秀才家的提親,說是半月內便要走完所有的議親過程,月底成親呢!”墨林頓了一下道:“薛官人從東宮出來,喜意飛上了眉梢,怕是太子殿下承諾了他什麽。”
杜恒言暗道,怪不得薛家這般趕着嫁女兒,太子當初娶了那五家女兒,便是打着分化肅王府的勢力,将人拉攏過來為己用的目的。薛家雖然有些上不得臺面,但是薛家家財豐厚,歷代主母皆斂財有道,尤其是薛清漪的繼祖母柴氏,更是将薛家幾代人的積累又添了五六成。
也難怪當年林巍起了傾吞之心。
這些日子陳家、白家、薛家皆出了事故,且都是子嗣,這背後即便沒有太子的授意,也定然有太子的人在推波助瀾。
樹倒猢狲散,眼下猢狲都開始散了,這棵大樹怕也只差一道雷劈一劈了。
杜恒言此刻的心情是好像去賭坊壓一局肅王府敗,可是想來沒有人敢開這樣的局。
離五月只有半個月,杜恒言猛然想起來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杜婉詞,也沒有見到趙萱兒了,肅王府一旦倒了,爹爹與杜婉詞和趙萱兒怕是又是一層糾纏繞不清。
***
林老相公乞骸多年後,再一次被官家召見。
阿言的身份,在耶律蒙德出使趙國之前,杜呈硯便告訴了官家,是以,官家此番自是知道耶律蒙德要認林承彥為義子的初衷。
林老相公一身布衣站在宣德門門口的時候,看着巍峨的宮門,這裏曾經是多少士子拼盡了一生要進來的地方,李公公帶着軟轎接到了宮門口,躬身道:“老相公,請。”
裏頭張樞相剛健步如風地過來,一雙也上了年紀卻越發深邃的眼不知在考量着什麽,猛然間瞥見林老相公,訝然地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對着老相公行了晚輩禮,“多年不見,您老別來無恙。”
林老相公捋了須白的胡子道:“直松當年四世三公的豪言壯志,怕是指日可待,老夫在這裏先道一句可喜可賀。”
直松是張樞相的字。二人當年同朝為官,雖也偶有政見不合的時候,但是張樞相自來十分謙恭,一直在林老相公跟前執晚輩禮,是以今日再遇,林老相公調笑兩句,張樞相也不以為意,只道:“您老相公教養出來的孫兒才是少年英豪,這入京不到半年,京中的一半貴族子弟可都靠攏過去了。”
不過一個十三歲的毛頭小子,國子監中竟隐隐有以其為首的趨勢,想來在未來的仕林中,林承彥這個名字定然不可小觑。
二人互相誇了對方家的小衙內,在李公公的善意催促下,才頗不舍地道了別。
林老相公上了軟轎,心中想起一事,猶頗為得意,一旁的李公公見他滿面春風得意的模樣,一時有些奇怪,以往老相公可是自來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今個這般竟是為哪般?李公公和老相公也是老相識,忍不住問道:“老相公,何事這般悅心啊?”
林老相公笑着點頭道:“直松這老小子聰明半世,可在一件事上,永追不上老朽的步子,你道是甚?”
李公公琢磨道:“戰功?”林老相公是有戰功的人,如今和平盛世,張樞相這一點定是及不上的。
林老相公搖頭道:“不是,是一女娃兒,老朽我九年前便在明月鎮上給我家孫兒定了杜府的女娃兒,這眼看就要成親了,聽說他家那小子氣得出去游學了?”
李公公聽是這事,陪着笑道:“您老官人是開心了,那張家可愁雲慘霧呢!”
二人說笑着,直接到了紫宸殿,林老相公一路過來,心中便隐隐猜測,耶律蒙德許是也在,一下轎子,稍整理了衣袍,随着李公公進去,便見到耶律蒙德果然在殿中。
耶律蒙德是沒有見過林詢的,但是一早便從阿耶的口中聽過,當年阿耶的軍隊所向披靡,卻唯獨敗在了文士林詢的手中,臨終前猶耿耿于懷,不過卻也稱贊趙國出能人異士。
待阿言嫁入林家,林家便是他的姻親,所以耶律蒙德此番對上林老相公,執了晚輩禮,林老相公忙偏讓了一下:“王爺客氣了,老夫可不敢受!”
上首的官家看了,面上微微動了一下。
耶律蒙德懇聲道:“老相公,晚輩遠在丹國便聽過您的事跡,此番對您的孫兒甚是投緣,貿然提出這番請求,是晚輩唐突,還望老相公諒解。”
林老相公一進來,看見耶律蒙德在這裏,便知道此事推脫不過,眼下兩國和睦,認義子并沒有什麽不妥,可若是官家百年後,兩國再起戰火,慕俞的子嗣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這裏,林老相公沉吟半晌道:“陛下,王爺,林家與耶律皇族早些年便頗有淵源,收我孫兒為義子的事,雖說是王爺與我林家的私事,可是對趙國的百姓和耶律皇族來說,卻并不是私事,王爺一番好意,落在有心人手中,只怕會另起幹戈。”
第79第
耶律蒙德自認一腔心血, 被林老相公兜頭一碰冷水澆下。
紫宸殿裏頭一片靜寂。
當年丹國王上甍逝後,蕭太後為了穩固幼主耶律麥隆的地位,下嫁給王上的弟弟耶律哈哥, 不想又生下一子, 便是耶律蒙德,耶律紮顏的阿耶是耶律哈哥原配所出的耶律蒙瀚, 在多年前趙國與丹國的戰争中亡故,彼時耶律蒙德恰十六歲。
耶律麥隆自來十分記恨耶律哈哥, 逢耶律哈哥大敗給趙國林詢, 耶律蒙瀚又戰死, 便想收繳耶律哈哥手下的勢力,軟禁了耶律哈哥和才八歲的耶律紮顏,蕭太後給小兒子報了信, 耶律蒙德适時正在趙國的明月鎮上,只得回去救阿耶和侄兒。
這一鬥便鬥了好些年,眼下蕭太後尚在世,耶律麥隆還有些收斂, 若是蕭太後去世,耶律麥隆與耶律蒙德一派勢必要大動幹戈,日後若是耶律蒙德一派勝出, 耶律紮顏定然是下一位丹國帝王。
可若是他們這一系敗了呢?
眼下兩國交好,認義子義女之類自然是沒什麽,然而若是戰争再起呢?其時林承彥又該如何自處?
林老相公擔心的事,也正是耶律蒙德與官家所憂心的, 所以才有此次的耶律蒙德率領丹國使臣來訪,且還捎帶了一位郡主和一位郡王。
林老相公又道:“王爺,您此番既是有意讓郡王與我趙國貴女聯姻,不若讓将與郡王聯姻的這位貴女與承彥結為異姓兄妹,您看如何?”
林詢自認已經進入垂暮之年,餘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能為孫兒籌劃,實在不忍心将孫兒置于險地,因此,即便他已經看出陛下有意讓慕俞為耶律蒙德的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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