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22)

他依舊含糊地婉拒了。

耶律蒙德适才聽了林老相公的分析,已有些懸心,耶律麥隆自來打着休養生息後便再進攻趙國的心思,若是自己一系敗于耶律麥隆手下,日後,言兒和承彥确實會在趙國處境艱難。

眼下陛下只有一位公主,且才十二歲,若是聯姻,只能從汴京的貴女中選,若讓這位貴女與林承彥結為異性兄妹,日後自己或紮顏看顧承彥和言兒也算名正言順,雖然離自己的預期尚有差距,但是林老相公這個法子要穩妥的多。

耶律蒙德既已想清楚,便依着趙國人的傳統,對着林老相公作了深揖,道:“多謝老相公點撥,小王既是要讓承彥為義子,自是希望他一切安好,人生順遂,老相公此番安排甚穩妥。”

上座的官家原就做個中人,見兩位當事人都滿意這個計策,也無可無不可,朗聲笑道:“既如此,便等着選定聯姻的貴女了,老相公不妨也幫着耶律王爺參謀參謀,定要選一位品性端正、聰慧、善良的貴女,我們可不能坑了小郡王。”

從皇宮中出來,耶律蒙德随林老相公去了禦街上的孫家茶樓喝茶。

孫家茶樓原是要被安平侯府收入囊中的,年初乘着衆人狀告肅王府的熱潮,也跟着告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怕鬧出事兒來,就沒再下死手,眼下孫掌櫃不僅保住了店鋪,又得到張憲的指點,茶單上專為女子開了一系列的花茶和果茶,如玫瑰洛神茶,連翹花茶、檸果茶,近來生意好了許多。

上樓梯的時候,耶律蒙德上前攙扶着老相公,林老相公坦然自若地受着,并沒有拒絕,言兒和承彥一旦成親,耶律蒙德便也算姻親家的子侄輩。

忽聽樓下靠樓梯邊的兩位茶客一邊呷了一口茶,一邊道:“哎,你知道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為何突然離開了京中嗎?”

“不是說去游學嗎?難道還要什麽內幕?”

只見起了話頭的一人道:“呵,英雄難過美人關,小弟我家一個姑姑與張府上的一個采買媽媽有些交情,聽那采買媽媽說,張夫人這些日子整日裏愁眉不展的,那杜家應了林家的親事。”

“哎呦,林老相公家的那位小衙內要抱得美人歸了?這還不沒放出消息來,張家衙內怎地這般便放棄了?”

“誰說不是呢,張夫人的意思是,他若真心喜歡,她厚着臉再去找杜府的老夫人,說合說合,也不是沒有轉機,小衙內卻是一聲不吭地雲游去了。”

樓上林老相公身子微頓,張家那小子竟還外出了?

耶律蒙德低聲問道:“老相公,他們說的可是言兒?”

林老相公上眼皮微擡,看了一眼耶律蒙德,“不錯,确是言兒,只不過張家小子這般容易便放棄,倒不像張家人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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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直松那人他也打了十來年的交道,最是有韌勁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張家小子他打探過,行事作風雖沒他爹爹圓滑,倒也不曾服輸過,這回是怎地了?

不過,那畢竟是張家的事兒。該費心的是張直松。

耶律蒙德扶着老相公進了雅間,沏了茶,讓随從都守在了門外。

***

杜恒言的親事定在了五月初六,杜婉詞嫁入東宮是五月十八。

對于杜家二老給恒言選定的吉日,杜呈硯并沒有多說,派人将婉詞喊到了書房,這是杜呈硯與趙萱兒和離後,第一次正式面對這個女兒。

杜婉詞來之前,并不知道爹爹要和她說什麽,“阿言的親事定在了五月初六。”

坐在黃梨木花角羅鍋枨書桌後頭的爹爹,緩緩地說出這一句的時候,杜婉詞心裏異常平靜,好像他們再做些什麽,都與她沒有關系。

“那日女兒許是要回郡主府,怕是不能送嫁。”杜婉詞的聲音平靜的沒有波瀾,像一湖沉靜的水,沒有微風,沒有漣漪。

“婉婉,我與你娘親的事,最對不住的是你,我們這一輩之間的事,我和你阿翁阿婆的意思,都并不想你和阿言兩人摻和進來,你自幼性子倔,認死理兒,我因為和你娘的恩怨,也連帶着疏忽了你,我一直以為,你娘疼你,你王府裏的阿翁阿婆疼你,你什麽都不缺,你會長成汴京城裏最驕傲的女孩兒。”

杜呈硯其實是有些歉疚的,尤其是他知道婉婉不願意嫁給太子,卻不敢反抗肅王府轉而求助阿言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女兒的疏忽。

“爹爹,婉婉也是您的女兒啊!您口口聲聲說,不希望你們這一輩的事牽連我和恒言,可是,您對我和恒言公平嗎?我有娘疼,我就不是阿翁阿婆的孫女,不是您的女兒了嗎?”

杜婉詞紅着眼睛,努力忍住在打轉的眼淚。

“爹爹,這些話婉婉藏了八年,以前您不在家,娘每日都要和我說起您,那時婉婉想,等您回來,一定會和娘一樣疼婉婉,那一年,您終于回來了,穿着紫色官府,腰上的銀魚袋熠熠生輝,坐在馬背上,婉婉想,我的爹爹真的是大英雄啊。”

杜婉詞說到這裏,眼淚終于是沒有忍住,滾落在細嫩的臉頰上,爹爹回來了,很快也帶回來了杜恒言,那時候她年紀小,什麽也不懂,只知道這個和她一樣姓杜的女孩兒是要和她一起搶爹爹的。

她周圍的女使媽媽,甚至娘、王府裏的阿翁阿婆都和她這樣說,沒有人教她,這是她的姊妹,是要和她一起長大,日後互相扶持的。

沒有人教她!

杜婉詞擦了淚,輕聲問道:“爹爹,我和阿言走到這一步,沒有你們的責任嗎?”

杜婉詞輕輕看了一眼坐在書桌後頭面色有些懊悔的爹爹,優雅地轉身,背脊挺直,目光平靜地出了書房的門。

守在外頭的翠微見她紅着眼睛出來,忙上前關切地問:“小娘子?”

杜婉詞輕輕擦拭了眼睛猶掉下的淚,自己一時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她知道她這一步走成功了,娘告訴她,肅王府怕是不能再保她了,她要牢牢的抓住爹爹,眼下東宮裏頭關系錯綜複雜,在她之前已經有五位美人,太子似乎與杜恒言的關系尚可,對她怕是有偏見。

娘說,日後若是肅王府出了事兒,只要爹爹護她,她正宮的位置就不會被別人搶走。

娘說,要讓爹爹愧疚。

翠微眼見着自家主子越哭越傷心,好像是有什麽越不過去的事兒一般,也不知道怎麽哄,只是喏喏地扶着她回靈犀閣。

杜恒言正要出門去,遠遠地見到好像是杜婉詞的身影,正要避開去,卻猛地被杜婉詞喊住,“杜恒言!我讓你提前出嫁,日後,你我二人永不相欠!”

杜恒言目裏有些不耐煩,微諷道:“你覺得你現在欠我什麽嗎?”

翠微上前一步道:“言小娘子,我家主子今日心情不好,請您寬讓一些。”

一旁的紫依氣的頓時紅了臉,“翠微,你是覺得你家主子日後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便可以這般欺負我家小娘子?你家主子心情不好就可以找我家主子的不是?”

杜恒言喝了一聲:“紫依,閉嘴!”

紫依不樂地退了回來,咬緊了唇。

杜恒言淡道:“婉詞,我提不提前出嫁,并不是你讓不讓的問題,你為什麽不想一想我為什麽會提前出嫁?如果不是你欺人太甚,法子太惡毒,你會被打這個臉嗎?”

見杜婉詞不出聲,杜恒言又道:“如果你只是和我小打小鬧,我樂意給你這份體面,可是杜婉詞,你我之間,早已經無法粉飾太平了,你對我做過什麽,起過什麽心思,難道連你自己都忘了嗎?”

杜恒言見杜婉詞面上猶有淚痕,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麽刺激,可是她二人之間,已經不是一兩句話可以冰釋前嫌的了。

如果你沒有讓于媽媽強行擄走我,如果你沒有對阿寶下毒,或許,我對你可以既往不咎。

我們可以做到宛如陌生人。

杜恒言沒有再理杜婉詞,錯身走開。

出了大門,紫依道:“主子,婉小娘子像是從将軍的書房裏出來。”

杜恒言“唔”了一聲,杜婉詞是爹爹的女兒,爹爹對杜婉詞,無論如何都會有幾分寬容。

阿翁阿婆說讓她早些嫁出去,真的是真心為她考慮。

她不怪爹爹,爹爹有他的難處。

第80第

林承彥和杜恒言的婚禮很快便到了催婚的環節, 林家送了一批花粉、胭脂、首飾過來,寓意“花期已至”,杜家回了一批帳幔、被褥裝點新房。

趙萱兒已經和離出府, 元氏原要親自替阿言操持婚事, 還是杜恒言勸了好幾次,道:“阿婆, 言兒嫁與不嫁,不還是在自己家, 只不過從大宅子換回小宅子, 阿婆若是藏了什麽好東西, 這麽明目張膽地給,可不讓旁人豔羨紅眼,還不如偷偷地給, 左右實惠都是言兒占得的。”

杜恒言是怕阿婆給的嫁妝太豐厚,打了別人的眼,她與杜婉詞之間的恩怨,她不希望牽扯到阿翁阿婆, 她和杜婉詞前後腳出嫁,嫁妝肯定會被拿出來比較,阿翁阿婆偏疼她, 好的肯定都給她,到時候怕是會被杜婉詞身邊的人怨恨,挑撥杜婉詞與二老之間的關系。

元氏又怎會不懂阿言的心思,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 笑道:“好,好,阿婆都悄悄地給你藏起來,以後一點一點第搬給你!”

她和老頭子藏的那些東西,保阿言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了,只不過想到孫女到時出門時寒酸的嫁妝,心頭還是有些不忍。

杜恒言倒不覺得什麽,把那麽些嫁妝擺出來給人看才傻呢,這不等同于告訴別人我家有多少金多少銀,你趕快來算計吧。

至于什麽場面,杜恒言壓根不在意。

元氏不願意委屈阿言,又不能給阿言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幹脆眼不見為淨,撂開手給姬二娘打理。

被褥與帳幔送過去後,便要準備婚宴的請柬,姬二娘找到阿言,笑道:“咱們婚禮既然不能太鋪張,倒可以精致些,這請柬,我的意思請人在每張上頭繪一朵寓意好兆頭的花,比如牡丹、石榴、鳶尾花、海棠花、金桔花,每一份都獨一無二,到時候數了人數,讓慕俞帶到國子監去找丹青好的同窗。”

杜恒言想不到二娘竟有這般妙的主意,國子監的學子都是汴京乃至大趙國的佼佼者,他們的筆墨丹青,眼前許是不值錢,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其中定然有一字千金者出現,她這婚禮的請柬,倒成了買彩頭一般。

這般在金銀上不鋪張,但是卻也更為熱鬧。

杜恒言笑道:“不僅是慕俞的同窗,我還可以讓書院的宋夫子、袁夫子也賜一小朵給我。”書院的夫子們這些年都對她頗為看顧,杜恒言也希望她的婚禮能夠有這些夫子們的祝福,這比什麽金子簪子可貴重多了。

杜恒言忍不住握住二娘的手道:“二娘,你真聰明,竟能想出這般好的法子!”

姬二娘見阿言十分歡喜,心頭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法子哪是她想出來的,是呈硯自覺有些愧對阿言,問了府中的幕僚,得了這麽一個法子,巴巴地讓她來找阿言。

姬二娘抿唇笑道:“你喜歡就好!既是這般,我這就去問問你阿翁阿婆要請那些人家。”

杜恒言也沒有多想,放了二娘出去,紫依這才過來輕聲道:“主子,我聽說前些日子将軍招了幕僚商量了好些天兒,你說,會不會就是讨論你的婚禮啊?”

杜恒言對着紫依嬌嫩的額頭,彈了一指頭,“你傻,二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在家繡繡活兒,管管茶米油鹽,這法子自然是爹爹教給她的。”

紫依見主子明白,忍不住又問道:“那為何姨娘不明說呢?”

既然是将軍想出來的,他有什麽不能對主子明說的呢?

杜恒言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點,她不知道杜婉詞那日和爹爹說了什麽,爹爹現在似乎有些顧忌婉詞,不過,爹爹對她有心便成。

杜恒言随口道:“約莫是親事交給二娘辦,便連功勞也推給二娘了吧。”

紫依見主子面色有些落差,也不敢多問,去壁櫥裏拿出林家送來的花粉,一只十分奇巧的盒子,裏頭放着九塊粉餅,卻又暗藏機關,轉動不同的次數,打開的便是不一樣的花粉,紫依笑道:“主子,奴婢再沒見過這般新奇的東西,你說,姑爺是從哪兒淘換來的?”

杜恒言笑笑不語,慕俞确實是為了親事挺費心的,約莫是不想委屈了她。

這般想着,杜恒言走到書桌前,吩咐紫依研磨,抽了幾張先前做的淡藍色的花箋,道:“我寫幾張帖子給書院的夫子,你一會讓人送到清桐書院去。”

紫依也許久沒去清桐書院見那些和她一起在書院中學繡活的女使們,笑道:“主子,奴婢也想去看一看,奴婢自個去送吧!”

杜恒言也不戳破她是要順道去涮鍋店裏頭見墨林,墨林已經求到杜恒言跟前來了,不過,杜恒言還準備留紫依一兩年,看看墨林若是成了受人敬仰的大掌櫃以後,可會被外頭的亂花迷了眼。

杜恒言寫好了八張信箋,末了交給紫依的時候,微微猶疑了一下,她漏了沈夫子。

沈夫子以前待她也很好,只是眼下沈夫子在風口浪尖上,杜恒言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她。沈夫子一向頗為孤傲,杜恒言也是不明白,此番沈夫子是為何。

杜恒言想了一會,又加了一封,交給紫依道:“沈夫子若是不在書院中,你便交給她院裏的小女使。”

無論沈夫子此番是出于何種考量,至少沈夫子送她那盆盆栽的時候,是真心的喜歡她。沈夫子可以忽略她在京中尴尬的身份,她也應該忽略沈夫子此時的尴尬處境,至于日後如何,日後再說吧。

杜恒言不知道,她臨時多寫的一張花箋會在若幹年後,惹來另一番故事。

***

新房安排在烏桕巷子裏頭,先前恒言的那處宅子與林家的宅子中間的院牆被打通,鑿了一個月亮門,林老相公十分開明,随小兩口兩個折騰,他準備待孫兒成婚後,回林家老宅住。

老二這些年越發不争氣,連慕俞都敢算計,林老相公想自己在臨走之前鎮一鎮這個不争氣的兒子。

越至婚期,林承彥每日裏頭神采越發飛揚,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一般,在國子監裏見誰都是笑呵呵的,像是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一樣。

一日國子監祭酒管先生正在閑閑地踱步,推敲一句詩,暗自吟或間,猛地背後傳來一句:“學生見過祭酒大人!”

響亮的聲音,吓得管先生腳下一個趄趔。假裝鎮定地轉身,見是國子監讓他頗為得意的學子林承彥,笑的非常燦爛,一臉崇拜與敬仰的表情,管先生頓時甩開先前被吓得不愉快,正準備關心林承彥兩句,卻忽聽林承彥道:“祭酒大人,學生想請半月的假,望祭酒大人恩準!”

管先生一句“近來學業如何”卡在了喉嚨裏,拈須問道:“可是家中有緊要事兒?”

林承彥作了一揖道:“啓禀祭酒大人,學生要回去成親。”林承彥眼裏的喜意燦然生輝。

管先生見他滿面春風的模樣,不由想起自個當年成親的時候,多問了一句:“是哪家的小娘子?”

“回祭酒大人,是杜将軍府上的言小娘子,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六,祭酒大人若是有閑暇,還請祭酒大人移步寒舍吃一杯水酒。”

若是別人,自不會敢開口邀請管先生,畢竟管先生的身份在哪裏,是趙國士子心中無法攀越的高度,可是林承彥是林老相公的嫡孫,在國子監中又一直頗受管先生的贊譽,是以,林承彥開口相邀,管先生不作遲疑地點頭道:“自然是要去的。”

竟果真是杜府的小娘子,先前他便聽自家夫人和他唠嗑過,要說京城中最熱門的兒媳人選,非杜家的那位言小娘子不可,不僅張家和林家兩位小衙內都看中了,且張樞相和林老相公搶兒媳婦和孫媳婦都搶到陛下跟前了。

放眼滿京城,百來年也出不了這麽一樁新鮮事兒,一個戴罪之官的女兒,竟還這般搶手,前朝不比後宮,那可是議論家國大事兒的地方,一個未及笄的小娘子的親事竟成了王侯大臣們争論的對象。

管夫人在外頭聽了八卦,回到家來,興興頭頭地,一五一十地倒給夫君聽,倒是讓管先生也好奇了起來,眼望着跟前的小郎君傻呵呵像撿到金元寶的模樣兒,一時對于這杯水酒竟有幾分期待起來。

啧啧,張憲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第一得意人,日後必然高居相位,竟也敗在了慕俞手底下,且還是不顧臉面地搶到陛下跟前的小娘子。

林承彥聽管先生應下,再三作揖拜別了管先生,他還要去找同窗們給他在婚禮的請柬上手繪一小幅丹青。

按阿言的意思,是要湊九十九張,寓意長長久久。

管先生看這傻小子興興頭頭地走開,背影頗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勁兒,年輕時候的壯志豪情似乎都在眼前翻滾了一下。

林承彥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難得是心性純直,又不過分愚忠、愚孝,諸事拎得清,這樣的人注定了要做清官的,可是某種程度上,他并不希望林承彥日後進官場,“青燈十年習文武,只為賣于帝王家”,他不希望林承彥走這一條道。

第81第

李菁收到恒言的花箋, 興沖沖地要去杜家,被李夫人給攔住了,李夫人上頭三個兒子, 只得這麽一個女兒, 平日是十分寶貝,也縱的李菁不像旁家的貴女那般循規蹈矩, 安安靜靜的,整日裏好惹事生非。

先前和肅王府一系的女孩兒交好, 她還頗為頭疼, 沒想到後頭和杜家的言小娘子好上了, 她心裏倒寬一些。

他們這般只一人在朝中做官的人家,根子淺,不求大富大貴, 只求平平靜靜地過日子,若是一朝惹了是非,可沒人能搭救,也無人可以去依靠, 可偏生一老一小都好惹是非,李夫人平日裏頭疼不已。

可是這一老一小倒是頗合脾氣,二人狼狽為奸, 壓根不聽她的,老的更聽了小的話,去告上了昭城公主,那可是肅王爺的女兒。

李夫人心口疼了好些天, 眼見着杜将軍被放出來,她的心才定一點,她家老小可全是為了杜家,若是出了事,杜家總得拉拔一把吧。

現在看着杜家兩位小娘子一前一後都有了歸宿,自家這個傻囡囡還整日裏四處蹦跶,也不收收性子,京中哪家的夫人願意要這麽個性子的兒息婦。

李夫人這些夜裏愁的都合不攏眼,眼看着女兒又要往杜家跑,苦口婆心地勸道:“菁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學學女紅收收性子了,再這般下去,娘的頭發都要愁白了!”

李菁卻是将自個收拾好,帶着蓮兒仍舊要出門去,笑嘻嘻地道:“娘,哥哥們說等過些日子便要換一座大院子,您不用愁着哥哥們娶了嫂嫂,女兒沒地兒住,我可是要在家住一輩子的!”

李夫人聽到兒子要換宅子,心頭不由翻了一點喜意,還是皺着眉訓女兒道:“說什麽傻話,你好好一個小娘子,不嫁人,不是平白讓人嚼舌根子。”

李菁兒笑道:“那娘,您給女兒選一選哪家的小郎君好,女兒都聽您的!”

說着,卻是乘着李夫人不注意,一溜煙地從側邊跑了過去,身後的女使蓮兒忙道:“夫人,奴婢去跟着小姐.”

李菁兒出門的急,也沒能讓家中備馬車,準備到朱雀門外租個馬車,惦記着阿言喜歡吃朱雀門外的零嘴,黨梅、枨元兒都包了一些,又到前頭的朱家食肆買了一包鹵豬蹄,交給蓮兒拿着,自個咬着一串糖葫蘆。

許是冤家自來路窄,就等着蓮兒去租馬車的片刻功夫,薛清漣由薛夫人和家中仆婦陪着正要出朱雀門。

兩下遇見,薛清漣瞬時便恨得紅了眼,家中鬧賊那事,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杜恒言和李菁做的,但是她那一段時日,唯在南北涮鍋店做了那麽一件出閣的事兒,不是李杜二人,又是誰呢?

薛清漣對薛夫人道:“娘,您若是希望女兒安安分分地坐在去祝家的花轎中,今日便替女兒報了被污蔑的仇,女兒日後再是不情願也會忍着,受着!”

薛夫人心頭聽得一顫,伸了手要抱着長女喚一句“心肝兒,你這話真真的傷為娘的心啊,娘又何嘗想這般委屈你……”

薛夫人話未說完,便在長女冷淡的眼神中窒了聲,尴尬地收了帕子,瞥了一眼正在路邊吃糖葫蘆的李菁,無動于衷地道:“外頭的可是李家的小娘子?”

薛清漣面上的嘲諷直刺刺地對着對面的薛夫人,“原來娘也查過李家,可是為何并沒有替女兒出頭呢?”

薛夫人瞬時紅了眼:“漣兒,你也是娘的心頭肉,娘何嘗不疼你,只是你妹妹在東宮,殿下發了話,你讓娘又能如何?”

太子許了老爺,不會虧待薛家,漪兒會是四妃之首。

只是,殿下希望,漣兒的事不要影響到漪兒的名聲,漣兒最好能早些嫁出去。

雖然那人只是一個秀才,可是杜家的小娘子許的不也只是個秀才,再者,漪兒好了,自然也會拉漣兒一把,以漣兒眼下的名聲,除了低嫁,也只有進庵廟。有薛家和漪兒在後頭撐着,漣兒的日子日後也不會太難過。

可是長女不懂他們的心思,薛夫人也無法子,當今之計,卻是讓漣兒安生地嫁到祝家去,平息了京城裏頭的風波。

薛夫人黯聲道:“那是李禦丞府上的小娘子,你莫太過分了,說吧,你要做什麽?”

薛清漣淡漠地看了娘親一眼,當下吩咐了兩位仆婦,道:“将那紫衣白裙的小娘掌掴二十下,喊二十聲賤~人、女昌婦。”

薛夫人不由皺了眉:“這是薛家的馬車,上頭明晃晃一個‘薛’字,若是被李家知道是薛家所為?”

“娘,您是要女兒親自動手嗎?”薛清漣毫無顧忌地對上了薛夫人的眼睛,滿是諷刺與挑釁。

李菁看到薛家的馬車也不以為意,左右她和阿言的仇冥冥中自有老天替她們報了,卻不想,忽地從馬車後頭蹿出來兩位健碩的仆婦,一左一右地竟是将她夾在了中間,她心下立即暗道不好,可是人已經被兩位仆婦鉗制住。

正要叫喊,右臉火辣辣地挨了一耳刮子,扇的她眼冒金星,李菁當下确認馬車中的是薛清漣。

旁邊有人圍上來,一仆婦道:“這小娼婦是我兒子的姘頭,騙了我家一個傾家蕩産,卻自個在外頭穿金戴銀……”

“薛清漣,你不要臉……”李菁話剛一喊出,右臉又連續挨了兩耳掴子。

一股腥甜蔓延在口中。

李菁有些站立不住,卻又緊緊地被兩仆婦給夾着,視線混亂中,暴喊了一聲:“報官,報官,”眼見着仆婦的手又要扇過來,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

耶律紮顏騎馬經過的時候,猛然間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坐在馬背上,往右邊一張望,便看見了面頰紅腫,嘴角猶有血跡的李菁,心中驚駭不已。

再看她此時的形狀,像是被人鉗制住,立即縱身躍了過去,猛踹了兩仆婦一腳。

李菁一時也想不起此人是誰,只知道貌似是好人,抓住了他的衣袖道:“幫我報官,是薛家!”

嘴角流淌着血跡的姑娘,一雙眸子中滿是堅毅之色,耶律紮顏不由地點頭道:“好!”

***

沈清薇收到書院中的女使送來的花箋的時候,撫摸了許久,從她選擇屈從官家的時候,她就意識到她會成為世家貴女唾棄的□□。

不過半年,她已經想不起來,她應下的時候是怎般想的

是厭惡了頂着範家未亡人的名號,披着貞潔烈婦的名頭,而實際上卻受家族姊妹間的譏諷,當年她以“才女”的身份揚名京城一衆貴女中,她是沈家六房的幺女,上頭嫡系的姐姐還有四個,沈清茉是長房嫡女,原是送到宮中要做皇後的,不過她命不好,官家偏偏喜歡小家碧玉。

前頭一個劉修儀,後頭一個楊淑儀。

她閑來無事的時候,琢磨了一下,發現二人的出身都見不得明面,始知道官家喜歡的是風塵女子。

範堯臣文武皆是半吊子,卻二十多年來頗受官家倚重,別人不知道,良人卻曾和她透露過兩句,公爹慣投其所好,範府中一處誰也進不去的小院子,卻是給官家嬉鬧所用,裏頭伺候的女子,是公爹從各地搜尋來的。

許是她的日子一潭死水,丢進一塊小石子,便能起許久罕見的漣漪。

她知道了其中的關竅,整個人便着魔了一般,朝着那明知道是自我毀滅的路撲了上去。

她一次回範家,夜裏在那院子外頭尋掉了的耳墜子,撞到了官家。

什麽貴女,什麽才女,她都不屑一顧,範家與沈家都被她抛在了腦後。什麽貞潔,什麽賢良人,不過是一堆沒用的虛名罷了,是那些老不死的衛道夫整出來戕害沒見過世面的蠢女子的。

範郎戰死後,娘家與婆家都抛棄了她,她不過是寄居在書院的邊緣人,或許顧忌着範郎的戰功,而沒有将她送去庵廟孤老終生。

她才二十七歲,每每一想到那後頭的幾十年光陰還要這般熬着日頭的過,身上便不寒而栗。她為什麽不能随意所欲、肆意妄為地活一次?命是她的,她為什麽要為什麽家族名聲而克己複禮,忍受姊妹們的鄙夷與輕視?

後面的事,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唯獨沒有想過,她會懷上孩子,她竟然懷上了孩子!

宮裏那許多女子,這麽些年也就得了兩個孩子,而她不過一月承恩一次,竟然能得一個孩子。

她的日子本來便是捱着過的,再差也不會比這九年的枯寂更嗜人心骨,可是這個孩子,卻讓她心生愧疚。

沈清茉說接她進宮,給她和孩子一個名份,她是不信的,沈清茉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她可以容許身邊有楊淑儀的存在,概因楊淑儀是她派人去找的,親自□□送上龍榻的。

而她沈清薇卻是沈家蹿出來的一頭惡狼。

她腹中的若是皇子,更是會讓沈清茉懷恨在心。

可縱使她想的清楚,理的明白,沈清茉動用了楊淑儀這等真正的煙花之所出來的女子,在官家身邊使些手段,她便輕而易舉地會落入她們的圈套。

官家封她為婕妤的旨意已經下了,眼下若不是大臣們鬧的太厲害,她怕是已經被擡進了宮。

沈清薇想到這裏,喚來貼身的女使雁兒,“研墨,我回一封信給杜家小娘子。”

沈清薇寫好以後,晾幹,細心地裝在一個信封裏,仔細地在信口蓋了蠟,再拿出杜恒言一并捎來的兩張空白的請柬,按照杜恒言所敘的要求,勾畫了一朵并蹄蓮,一朵芙蓉花。

将兩封請柬遞給雁兒道:“這個你先送到杜家,這封信你也收好,等我生了孩子後,你再想法給她。”

雁兒覺得主子這話說的有些不吉利,心裏一時有些惶惶的,“主子,您?”

沈清薇淡道:“去吧!”

卻是閉了一雙美眸,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雁兒也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依言退下。

第82第

李菁上頭有三個兄長, 二哥投在了楊老将軍麾下,遠在邊疆,大哥在徽州任知州, 三哥是國子監的學子, 正準備下半年的秋試。

京兆尹派人來通知李家的時候,只有李夫人一人在家, 只聽到女兒在朱雀門外頭與薛家發生了紛争,眼下在衙門裏頭。

李夫人頭一陣眩暈, 可是也知道此時不是倒下的時候, 掐了自個的手背一下, 直到隐隐現出了血色,李夫人尚覺心口定了一些,吩咐一邊的媽媽道:“你速速去一趟杜府, 轉告言小娘子一聲。”

老爺還在宮裏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老家因為是禦丞,專做口沫官司, 向來得罪的人多,這等關頭,她竟然也只能想到和菁兒自來交好的言小娘子。

眼見着那媽媽得了吩咐立即出去了, 李夫人也不及梳妝,喚了女使去備馬車。

杜恒言正在家中挑着大紅蓋頭的花樣兒,二娘差人送來繡件兒,一副鳳穿牡丹, 一副鴛鴦戲水,一副蝶戀花,一副喜鵲登梅等,邊角的紋樣有雲、卷草、寶照、卐字、龜背、方勝、柿蒂紋等。

阿寶團在她腳邊的繡凳上,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一張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阿姐,選這個牡丹,要如意雲紋,這個祥雲也好看!”

杜恒言望着阿寶亮晶晶的眼睛,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阿寶若是喜歡,便給阿寶做一身小的,阿寶給阿姐做花童好不好?”

“花童是什麽?”阿寶仰頭眨巴着眼睛問道,翟黑清亮的眼,像映着一朵水蓮一般,杜恒言心下不住暗嘆,阿寶跟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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