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23)
邊養了一段時日後,整個人像浸在牛奶裏被拎起來似的,又柔嫩又有光澤,臉上的粉紅恰如這時節從巍峨的大樹上飄落下來的合歡花。
阿寶這般容貌,又背負着隐秘的身世,杜恒言直覺,這一朵绮麗的花,再過六七年,怕是整個京城中的貴公子都要沸騰了。
“花童便是新娘子出門的時候幫忙牽裙角的,不過京城中不時興花童,阿寶那一日在家中等着阿姐便成。”
杜恒言想起來,趙國的婚禮沒有花童,看着阿寶乖巧地應下,正暗自松一口氣,便見紫依急慌慌地跑進來,“小娘子,李家派人送信來,說李小娘子出事了,眼下在府衙呢!”
杜恒言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怎麽回事?菁兒怎麽樣?”
紫依喘着氣道:“不知道,李夫人得了消息就派了那媽媽過來,主子您看,這可怎麽辦?”
杜恒言心裏也急慌慌的,趙國對于女子雖然沒有後世明清時候那般嚴苛,但是女子進公堂,而且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名聲傳出去對親事總會有些挂礙,這薛家,當真是狗皮膏藥。
低着頭急匆匆地出門去找爹爹,眼看快到書房門口,杜恒言忽地駐了足,倚在回廊的重檐金柱旁,須臾,又折了回去。
阿寶牽了牽阿姐的衣角,軟糯着問道:“阿姐,不找将軍了嗎?”
四月末的風十分清爽,帶着一點明媚的日光,回廊下阿翁曾經十分喜歡的一對玄鳳鹦鹉,正用尖尖的白嘴,啄着小米粒。
鹦鹉還是以前的鹦鹉,家還是以前的家,不過,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比如,爹爹日益對杜婉詞的愧疚之情。
雲頭錦履上的流蘇,亂亂地搭在鞋面上,杜恒言一邊匆匆地往外走,一邊故作雲淡風輕地道:“阿寶,我們一輩子不可能事事都仰仗別人的。”
杜恒言說不出來,為何在書房門外停了步,她知道只要她推開那扇八方穿環門,什麽都不需要她費心,爹爹還是會事無巨細地給她安排好,所有的刀風劍雨都有人替她擔着。
可是,那一步,她竟然邁不出去了。
紫依已經安排好了馬車,李家媽媽尚候在門外的馬車下,見到她出來,忙上前兩步,慌不擇言地道:“杜家小娘子,我家老爺還在宮中,夫人也不知道能找誰幫忙,只得讓老奴來叨擾,還請您萬萬幫小娘子一把。”
“媽媽放心,菁兒素來待我以誠,此番菁兒出事,我自不會袖手旁觀,媽媽先回府中等李伯伯,我先去趟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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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老奴代我家小娘子先謝過杜小娘子!” 眼看着杜家的馬車走了,李家媽媽猶自感嘆,自家小娘子這回交好的小娘子,真是個有良心的,也不枉先前杜家出事,自家小娘子跟着夫人老爺那般鬧騰着要幫杜家。
老爺和夫人多年來少與人相交,向來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唯一為了小娘子破例的一次,卻不想,竟真的有福報。
杜恒言去李家的時候也曾見過這位媽媽,像是跟在李夫人身邊伺候的,這個朝代,忠仆有很多,是以杜恒言待這位媽媽也十分客氣,告別後,讓車夫去府衙。
阿寶坐在馬車裏頭,有些擔憂地問道:“阿姐,我們沒和将軍伯伯說,會不會打不過他們啊?”
阿寶雖小,可是自幼混跡在市井,知道權利在京城的重要性。
杜恒言壓下心頭的焦慮,摸摸阿寶的小臉道:“別怕,兵來将擋,水來土淹,你菁姐姐肯定不會有事的。”
既然是到了公堂,杜恒言直覺依着李菁的脾氣,怕是被人私下教訓了,她叫嚷着鬧到了公堂。
除了薛家,杜恒言不作他想。
若真是薛家,事情便沒有那般難辦,眼下薛清漣閨中失竊的名聲傳在外頭,與她鬧一鬧,對李菁名聲的影響不至于太大。
杜恒言暗地裏一琢磨,下車的時候,對紫依吩咐了幾句。
公堂裏頭,李菁臉上青痕累累,原先一張瑩潤生光的瓜子臉,眼下腫的有些可怖,若不是身段兒和衣飾與往常的一樣,杜恒言第一眼真是沒有認出來。
公堂上頭京兆尹拍着驚堂木問李菁:“你如何确定所打你之人是薛府主使?”
這話一出,杜恒言便低了眼睑,那堂上跪着的兩位婦人,一看便是仆婦打扮,是不是薛府中人,查一查戶籍便知,但是這京兆尹似乎有意包庇。
“民女今日才見識官人是這般判案子的,難道是不是薛府中人是需要民女去鑒定的嗎?”李菁冷然道。
上頭的府尹猛地一拍驚堂木,震得堂下衆人都驚了一驚,府尹冷淡地看着李菁:“豈有此理,你一個未及笄的閨中小娘子,也想教本官判案不成?”
李菁正要怼過去,将人送到衙門,便一直隐在人群裏的耶律紮顏,此時已然看出他送來的小娘子居于下風,不知從哪掏出來的一把烏木骨泥金疏竹折扇,十分風雅地扇了幾下,朗聲道:“在下耶律紮顏,事發之時剛好經過,看見這兩位婦人原是伺候在薛家馬車下頭。”
堂上的府尹猛地一拍驚堂木:“堂外說話者何人?”
一旁的主簿忙上前在府尹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見那府尹瞬時睜圓了眼,這,這是丹國的小郡王耶律紮顏?
忙起身道:“不知丹國郡王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耶律紮顏十分不耐這等趨炎附勢的官員,不過畢竟在趙國還是忍耐了下來,猛地扇了幾下,去去心頭的郁燥,客氣地道:“我只是路過,出來說兩句實情,具體的還是請府尹甄別,還請府尹勿怪我擾亂公堂。”
府尹面上有些讪讪的,重新坐下,這回對李菁的态度便寬和了許多,轉問堂下的兩位仆婦。
許是有耶律紮顏帶頭,又是在朱雀門那一塊,當時有許多人都看到,此時見有人帶頭站出來,便紛紛上前作證。
原本便是很簡單的事兒,很快府尹在民衆期待的目光中,認認真真地問了一遍,兩位仆婦便是想要狡辯,對着許多人願意作證的人,一時也詞窮,望向大堂外,沒尋覓薛家人的身影。
事情水落石出之際,府尹正要傳薛清漣,大堂外湧來許多人,衣衫褴褛,面有饑色,紛紛嚷着薛家是好人,薛家在府門外設立了粥棚,施粥三天。
這是薛家慣有的手段,當年對付林老相公時,便也曾以善行引導輿論。
可此時這幫人鬧的越兇,越是顯出薛家人的險惡用心。
畢竟府尹剛才才做了判斷,發了簽文要衙役去傳薛清漣,這麽一會功夫便有這許多人湧過來,若說薛家不是做賊心虛,一早安排好了,衆人是不信的。
堂上的府尹驚天木拍的震天響,可是那些面有饑色的人看不見一般,湧進了衙門。
一時場面頗有些混亂不堪。紫依上前扶起了李菁,躲到一旁。
李菁一回頭便看到了恒言和阿寶在,心下頓時十分坦然。
第83第
衙門裏瞬時十分混亂, 衙役與庶民夾雜在一起,不知誰動的手,場面愈加難以控制, 耶律紮顏準備護着李菁和杜恒言走, 李菁搖頭道:“不行,她家本來就是來鬧事, 不想與我對薄公堂,今日一過, 若是薛家人在太子殿下跟前求一求, 是非曲直到時候又豈能掰扯的清。”
耶律紮顏沒有料到這小娘子這般固執, 不由皺了眉。
看在林承彥的面子上,耶律紮顏忍着脾氣沒有甩袖而走。
杜恒言對着亂糟糟的大堂,理智讓她想勸李菁兩句, 櫻唇未啓,李菁便想是看出來她要說什麽一般,搶道:“薛家實在太狂妄!阿言,我不能白白受她家這幾巴掌!”語調十分輕軟, 帶着兩分乞求。
杜恒言一時抿了唇,知道李菁素來是寧直不彎的性子,忍不下這口氣, 想勸她,可是看着她嘴角滲出的血絲,又實在可憐。
杜恒言從袖帶裏拿出絹帕輕輕地給她擦拭了嘴角,有些心疼地道:“你別急, 你說不走就不走。我陪你!”
耶律紮顏猛地心口一跳。見大堂內擁擁擠擠的,衙役拿着木杖在趕着饑民,怕兩位小娘子有閃失,皺眉道:“此時二位實不該久留。”
杜恒言道:“郡王,您莫擔心,我和阿菁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杜恒言說着這話卻是有些忐忑的,她還真沒有碰上亂民過,此刻尚且有耶律紮顏護着,一會裏頭情勢越發混亂,她這邊,定然也會有人撲過來。
杜恒言将阿寶攬在身旁,囑咐阿寶道:“你要抓着我,別被人擠跑了!”牽着阿寶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有些後悔沒有去喊慕俞來。
“阿言,阿言!”
杜恒言正猶豫間,後頭嘈雜的人群中,猛地聽見林承彥的聲音,踮足望去,便見林承彥滿頭大汗地奮力往前頭擠。
西邊的雲朵好像瞬間染上了一層粉色,空氣也不再是剛才那般稀薄。
林承彥撥開前頭擋着不動的兩個閑漢,被推擠的踉跄的往阿言跟前來。緊張地道:“阿言,出什麽事了?”素來好看的一對劍眉此時有些凜冽,與因擔憂而溫柔的如一彎溪水的眼睛有些反差。
一旁的耶律紮顏眉毛微挑。
林承彥将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見阿言無事,心略微放寬了些,他是在國子監中,有人給他遞了一張紙條,說阿言在衙門裏,忙帶着人匆匆地趕了過來。
身後還跟着素日和他交好的秦鈞、景川平和郭東英,幾人孑然一身,連書箧都沒背,顯然走的時候慌亂。
杜恒言眉頭微低,見他心慌缭亂的模樣,心口微暖,低聲道:“我無事,是薛家的人在朱雀門外欺負了阿菁。”
“慕俞,這兒這般混亂,一會左右軍巡使定帶着禁軍過來,我們不妨先看看。”郭東英觀摩了一會道。
薛家因着背靠東宮,近些日子來行事越發逾越,連禦丞的女兒都敢欺負,也不怕唾沫星子将他淹死。
林承彥帶着幾人往左邊一塊空地上避了避,免得人群沖撞。
衙門前頭一條街上,一輛馬車看着林承彥将杜恒言帶了出來,放下了青色的車簾子,裏頭傳來暗啞的聲音:“走吧!”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麽。
車夫掉轉了馬頭,“噠噠”地趕着馬往東宮的方向去。
阿寶眼尖,那人放下車簾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子瞻哥哥,阿寶一晃神,拽着阿姐的手喊道:“阿姐,你看,你看,是,是……”
阿寶正要說,忽地瞥到右邊有個帶着面巾的年輕女子一雙眸子透着冰寒,直直地看着自家阿姐。
阿寶心頭一凜,猜出這定然是薛家的小娘子,一拔腿便往右邊撲去,将那帶着面巾的女子撲倒在地上,大喊道:“阿姐,是薛家的小娘子!”
薛家的奴仆看到小娘子被撲倒,手忙腳亂地将阿寶拿開,要扶自家小娘子,阿寶的腰被一個媽媽趁亂掐了兩把,疼的眼淚都要汪出來,杜恒言一着急,提着裙子要奔過去扶阿寶,雲頭錦履掉了一只,露出裏頭素白繡着梅花的襪子。
紫依忙将主子的裙擺理好,便聽一丈外的林家衙內喊道:“阿言,你別動!”
只見林小衙內撿起雲頭錦履,低身給主子穿好,整個動作十分流暢,
一個縱越将薛清漣擒住,掀了她的面巾,真的是薛清漣!
薛清漣微擡着下巴,陰寒地看着林承彥和杜恒言,“林家郎君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你這般,是想娶我回去做正房嗎?”
林承彥聽了這話,忙松了手,一個反身十分利落地将薛清漣一對寬大的袖子打了結,交給了候在一旁的耶律紮顏。
薛清漣望着林承彥對她避如蛇蠍的模樣,冷笑了一聲。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貴女竟要下嫁給一個家徒四壁的窮秀才,這一切都是拜眼前幾人所賜,她這輩子已經完了,可是憑什麽那些傷害她的人卻依舊豔光四射地在這京城的地面上活着。
薛清漣想到前天自己私下去甜水巷的祝家,那破舊的一間小院落,門環上還有銅鏽,院落裏頭,那祝家老婆子正在呵斥兒子,那祝秀才竟只一味唯唯諾諾地應和,實在窩囊。
薛清漣心口一陣翻滾,憑什麽她要嫁給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李菁和杜恒言将竊賊進了她的閨房,并鬧得滿城風雨,爹爹何至于會怕她誤了妹妹的前途,而要将她這般草草地嫁掉。
薛清漣對着耶律紮顏沒有敢再吱聲。
正鬧着,左右巡軍使帶着兩排禁軍趕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抓獲了鬧事的饑民,全部被收押進大牢。
府尹重新升堂,耶律紮顏将薛清漣往大堂上一推,笑道:“先前官人還在準備派衙役去請,沒想到薛家小娘子自個竟在府衙外看熱鬧,不請自來。”
經過這麽一番鬧劇,府尹對薛家也有些怨氣。很快便認定了李菁的說詞,判薛清漣一個縱仆行兇!
需鞭笞五下,另賠償李菁的醫藥費,并且需要在朱雀門外張貼通告向李菁表達歉意。
薛清漣聽完,口齒發顫,唇色蒼白,哆嗦道:“我,我可是薛家的小娘子!”
案桌後頭的府尹不可察地輕蔑一笑,今個丹國的郡王,杜家的小娘子,近日正紅火的林承彥都過來給李家小娘子助威,一個破落薛家的小娘子要算得了什麽。
兩位仆婦被杖刑十板,打得慘叫連天,直嚷着“大娘子救命,大娘子救命。”而此時的薛清漣當真已經自身難保。
兩位衙役,很快便将薛清漣按住,薛清漣眼裏的驚怖,看得堂外圍觀的人都心驚肉跳的,仿佛想到了拿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楚。
一般的小家碧玉都不會受這等屈辱,堂堂的薛家小娘子,今日竟在府衙中受這般刑罰,阿寶揉着被掐疼的小胳膊,大聲道:“她壞人有壞報。”
薛清漣此時已顧不得什麽私仇舊怨,被衙役按着的胳膊一陣陣發燙發麻,整個人驚悚的要癱軟一般,還是竭力踢騰着腿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我爹不會饒過你們的!我爹不會饒過你們的!”
第一鞭子落在那鵝黃色裙襦上,便聽到一聲慘烈的叫喚,薛清漣額上立即出了一層虛汗,瞳孔睜大,極大的痛楚向她襲來。
“二,三,四,五!”
五鞭結束,衙役收了鞭子,對府尹禀道:“大人,五鞭結束!”
堂上的府尹又一拍驚堂木,威嚴赫赫地道:“薛氏清漣,此番以予你以訓誡,望你爾後好生守律法,莫再增惹是非!”
薛清漣已經疼得話都說不出來,柳葉眉緊皺,挨完了杖刑的仆婦忍着痛,過來扶薛清漣,薛清漣卻一點站起的力氣都沒有,躺在行刑的木板上,閉着眼,虛弱地喘氣。
五鞭藤刑,兩位衙役得了主簿大人的指示,下手絲毫不留情面,眼看着薛清漣的衣衫都被鞭子劃破,可見力道之大。
薛家人來的時候,薛清漣已經挨完了鞭子。
薛老爺對着府尹怒目而視,“馬大人,小女何故要受此辱?”
府尹馬大人一早便積了一肚子的不滿,現在見薛安上一來便興師問罪,肅聲道:“本官秉公辦案,薛清漣在朱雀門外縱仆傷人,經本官查證,李菁上告屬實,薛大人若是有何異議,不妨上陛下跟前參本官一本!”
薛安上氣的手發抖,“你,你,欺人太甚!”
馬大人見薛安上惡人先告狀,嗤笑道:“呵,欺人太甚?薛大人指使饑民大鬧公堂,不是欺人太甚,本官定要寫折子一五一十地禀告陛下的!”
薛安上面色一紅,氣急敗壞地讓下人将薛清漣和兩位仆婦擡上馬車,臨行前,看到一旁的杜恒言、林承彥和李菁,冷哼了一聲。
大有此事不會輕易甘休的姿态。
阿寶摸了荷包裏的小彈弓,對着薛安上的右膝蓋彈了一個小黃豆。
薛安上受到暗襲,右膝一彎,踉跄了兩步,回過頭來,卻見并沒有人看他,心下明白是被偷襲了,緊繃的面上流露出一點厲色。
吓得小阿寶忙把腦袋藏在阿姐身後。
薛家剛走,李夫人的馬車也到了,李夫人急的面上青青白白的,看到女兒嘴角的瘀傷,眼裏便含了淚,卻還是先對着杜恒言、林承彥幾人道謝。
杜恒言道:“李嬸子,您莫急,阿菁的臉敷兩日便好了,您若不放心,讓她随我回府住兩日。”
李夫人正待要客氣地回絕,李菁卻道:“娘,您別怕,女兒不去住兩日,今日倒是想随阿言回去,傍晚之前回來可好?”
她要和阿言商量一下,怎麽再對付薛家,此番薛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李夫人見女兒一雙眸子十分平和,知道她心裏有主意,也只得應下,囑咐道:“晚上你爹回來,定要問你,你早些回來!”
林承彥要送杜恒言和李菁回杜府的時候,一直被忽視的耶律紮顏默默地上前兩步道:“慕俞,我随你一道。”
林承彥望了望身後的秦鈞、景川平和郭東英幾人,道:“既如此,你們不若也随我們一道吧,待将兩位小娘子送回杜府,我們再一道去吃茶可好?”
秦鈞幾人尚未從杜恒言和李菁兩位小娘子臨危不懼反而勢要出一口氣的韌勁中緩過神來,也不願意這般散去,自是說好。
李菁不知,今日禍端反而給自己空了多年的情緣,招惹了好幾朵桃花。
第84第
不過三日, 薛清漣便被一頂紅布小轎子擡出了薛家的側門,上頭随意地裝飾了兩根大紅布條,随行的箱籠不過兩只, 裏頭只是一些薛清漣的體己衣裳。
當日薛安上将女兒從府衙帶回來後, 直接将人關進了柴房裏,薛夫人甫一跪下準備求情, 便被薛安上一腳踢在了心窩上,斥罵道:“你教出來的不要臉的東西, 是要将我薛家的臉面全都搭進去才甘心嗎?”
薛夫人捂着胸口, 凄聲道:“老爺, 清漣畢竟是薛家的嫡女啊!”
薛安上木然地冷哼一聲,“可我薛安上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兒,嫡?”薛安上忽然冷笑一聲, 鼻子微微聳動。
薛夫人被薛安上眸中的冷冽、厭惡吓到,一時心口惴惴的,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聽薛安上寒聲道:“你膝下無男嗣, 過幾日開祠堂,将謙兒記到你的名下!”
薛夫人嘴中溢上來一股腥甜,謙兒是妾室錢氏所出, 錢氏一向與她不對付,若不是漪兒在東宮,老爺有所忌憚,這一回是不是連他這個原配嫡妻也不準備留了?
此時, 薛家上房裏,薛夫人正在繡着一方帕子,上頭已經勾出兩朵牡丹,貼身伺候的媽媽在屋外躊躇了一會,掀了簾子進來,紅着眼睛,輕聲禀道:“夫人,大娘子已經出門了!”
薛夫人微垂着頭,一只保養得宜的手捏着繡花針,從繡繃上抽出“噗”一聲抽出絲線來,半晌“嗯”了一聲,一旁站着的媽媽正在晃神,猛然聽見許久沒說話的夫人發了聲,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夫人依舊埋頭在繡面上,仿佛還是她進來時候的模樣。
仿佛,她與夫人說的,不過是一頂花轎經過了自家府門前。
而不是夫人疼寵了十五年的女孩兒。
媽媽心上也有些不忍,哽咽道:“夫人,日後二娘子必定會幫扶大娘子的。”好好地一個大家閨秀,竟就一頂破布小轎子從側門嫁出去了。夫人明明掏了體幾錢給祝家,讓祝家務必将喜事辦得熱鬧風光些,公中不出銀子,夫人自個出,可是那祝家竟敢收了銀子還這般糊弄!
薛夫人淡道:“你下去歇着吧!”
媽媽知道夫人心中不好受,掩了門退了出去。
這一邊,花轎行到甜水巷子,忽然竄出來一只大公雞,東飛西跳的,“咯咯”叫着,就圍着花轎,啄得轎夫們左躲右躲,雞毛散了一地,轎子也跟着左颠右颠,忽然前頭的轎夫腳下一崴,轎子倏然前傾,在衆人的吸氣聲中,掉落出來裏頭被綁了手腳的薛清漣。
“啧啧,我還是頭一回見新嫁娘被綁了手腳的,怎地,小祝子是怕新嫁娘看不上你那破屋跑了?”
只見另一人接着道:“怪道祝家那老小子娶了個如花美眷呢,這模樣,怕是收盤了個破落貨呀!洞房花燭不從啊!哈哈哈~”
“哎呦,你還不知道,這新娘子前些日子在香閨私會情郎,被不知道內裏的女使當成了賊,喊得整個薛家大張旗鼓地來捉賊,最後,哪是什麽賊,倒是薛大娘子閨房的座上賓哦!”
騎在馬背上一身大紅喜服的祝秀才氣得渾身發抖,咬着牙喝道:“休得胡言亂語!”
街道上圍觀的人素來知道祝秀才是個軟柿子,并不怕他,一雙雙眼睛仍舊□□裸地看着站在街道中央被扶起來的薛清漣,仿佛透過那大紅嫁衣真的看到了薛清漣與香賊兒赤^身相見的模樣兒,左右傳來一陣陣不堪入耳的浪^笑聲。
新郎官祝秀才早已羞憤得無地自容。
不知所措的薛清漣身子有些瑟縮,她一個大家小娘子,從來沒有被這般當衆羞辱過,一擡眼,便看見了旁邊茶坊裏正閑适地喝着茶的李菁和杜恒言。
杜恒言也正在看着她,杜家一朝勢微,似乎是個人都想在她身上踩幾腳,爹爹已經護不住她了,他日杜婉詞進了東宮,或是有那麽一朝登極後位,無需杜婉詞動手,便有很多想往上爬的,會主動替杜婉詞滅了她這個眼中釘。
是以,這一次處置薛清漣,不僅僅是洩憤,也是隔山震虎,就算震不了老虎,敲打敲打那些小兵小将也是好的。
不然,日後但凡有個沒眼力的,都要撲上來折騰她一番,豈不是煩死。
薛清漣見杜恒言微微勾着的唇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兒,心頭火突突地往上竄,眼睛瞬間充了血一般,紅的駭人,正要破口大罵,卻被喜娘粗魯地揪了一把腰上的嫩肉,尚來不及呼疼,被蠻橫地塞進了轎子中。
外頭喜娘甩着袖子不耐煩地對轎夫們道:“別誤了吉時,快快快!”
薛清漣尚沒坐穩,一個趔趄,額頭磕到了轎內的橫木上,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看着花轎又重新擡了起來,喜娘鄙夷地看了眼轎子,若不是薛家給的銀錢豐厚,這一單,她才不接呢,沒得辱了她的名聲。
李菁眼看着花轎又走了,吩咐蓮兒道:“去将那公雞捉了來,送給祝家那老婆子,就說祝秀才新婚大喜,可是秋試即在眼前,萬不可荒廢了學業,這只雞給祝秀才打鳴吧!”
杜恒言提醒道:“薛家這次明面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你提醒你爹要注意一點,以防薛家背地裏耍手段。”
杜恒言的本意,卻是薛家不能留了,只是杜家剛從風口浪尖上下來,眼下她和杜婉詞即将要大婚,倒不好鬧出什麽事兒。
李菁一邊摸着還有些疼的臉頰,一邊又湊近了恒言,輕聲道:“我爹說,張憲回來了!”說着,還對杜恒言擠眉弄眼地做怪相。
杜恒言抿唇不言。
一旁的紫依見勢道:“小娘子,我們出來有一陣兒,還是快回去吧,被老夫人知道你偷跑出來,怕是要責罰的。”
眼看杜恒言的婚期也将至,老夫人元氏一早便對恒言下了死命令,讓她安心在家做做繡活兒,不準再在街上抛頭露面。
實在是元氏知道了薛清漣當衆掌掴了李菁後,擔心恒言也遭了肅王府那邊的黑手,是以這一次十分嚴厲。
杜恒言和李菁便都起了身往外走,外頭看熱鬧的人還沒舍得散開,還指着剛剛花轎去的方向,李菁搖頭道:“說來,京中也真是叫人玩膩了,你若是不用出嫁,我真想和你一道往京城外頭走走。”
杜恒言笑道:“你怎地知道我出了嫁,便不能陪你去了呢?”
李菁眨了一下眼,“不是你不能陪我,而是有人不會放了你獨自出來!”
她意有所指慕俞,恒言自是聽出來了,別過了臉,輕輕啐了一聲。
二人在巷子口分開,杜恒言正準備去東華門前買些果脯帶回去給阿婆,杜恒言剛到府,就見到府外停着一輛馬車,紫依上前問守門的小厮,“今日府中來客人了?”
那小厮應道:“是張相府上的夫人。”
紫依心一跳,看了一眼身旁的主子,卻聽主子低聲道:“回明月閣吧!”
紫依觀小娘子面色有些凝重,也不敢再開口,默默地跟着小娘子往明月閣去,眼見着前頭杜婉詞身邊的翠微步履匆匆地像是從嘉熙堂那邊回來,杜恒言腳步微頓,她一直知道杜婉詞是喜歡張憲的,這一次衛氏來,她到底還是沒忍住去打聽。
翠微也見到了剛才外面回來的杜恒言,微微屈膝福禮,“見過言小娘子。”
杜恒言腳步未停,并沒有理睬。
衛氏一直到申正三刻才走,晌午嘉熙堂那邊也沒用人來喚杜恒言去見客,杜恒言想,大約阿婆也不想讓她去見衛氏了吧。
酉時的時候,淩媽媽領了一個漆紅梅花匣子過來,笑着道:“這是張相夫人給小娘子的添妝,老夫人讓老奴給小娘子送來。”
紫依上前接過,自有小女使過來上茶,杜恒言笑道:“怪道我今日回府的時候,看到府外停着一輛馬車,原來是張相夫人過來了,京城一衆夫人中,阿婆最喜歡她,今日可多留了她一會?”
這是問衛氏這一趟為何而來了,淩媽媽經了杜家被抄家一事,眼看着言小娘子将二老接到烏桕巷子去服侍,一早便對言小娘子疼到了心眼兒裏,見她問起,自是說的。
“衛氏說成不了親家,她待老夫人和小娘子的心,還是和往昔一樣,希望老夫人切莫和她生疏了。”
淩媽媽說着,心口還有些微微嘆息,滿京城大概再也找不出這麽一位和善大度的夫人了,可是張衙內雖好,林家小衙內卻更讓人心疼,莫說是言小娘子,就連他們身旁這些伺候的婆子和女使,哪一個不替小娘子揪着心。
杜恒言将今日給阿婆買的果脯讓淩媽媽帶過去,笑道:“今個見阿婆在待客,我便沒過去湊熱鬧了,怕阿婆回頭又要兇我不好好在閣樓裏待着。”
淩媽媽笑道:“老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知道小娘子這邊怕她,還不知道怎麽委屈呢!”
淩媽媽從明月閣回來,嘉熙堂的燈火還亮着,淩媽媽見老夫人還沒歇息,笑道:“老奴伺候您躺下吧。”
元氏點頭,問了兩句恒言,嘆道:“我觀敏兒今日神色,似乎張家小衙內,還對阿言癡心着呢!”
淩媽媽一邊替元氏去了外裳,一邊道:“老夫人,小衙內和小娘子這等年紀,初嘗‘情’字自是好一番滋味,怕沒個幾年啊,都緩不過來呢!”
元氏想到自個年輕的時候,面上不由也浮了一點柔和的光暈,“可不是,哎,就是不知道張家小衙內前些日子逼得那般緊,這些日子倒好像認命一般撂開了手,不然,對張家,我還真不知道怎般拒絕。”
淩媽媽鋪了床,這時節也不需要塞湯婆子進去,一邊扶着老夫人到床邊,一邊道:“叫老奴說,小娃娃們,有時候陰差陽錯,就差了那麽指甲末那麽一點的機緣。”
若當時林家晚些回明月鎮,言小娘子又怎會遇見林家小衙內呢,不過若是林家沒有幫助言小娘子,也許,老夫人至今還不知道明月鎮上還有言小娘子吧。
看來,還是命中注定,強求不得啊!
第85第
夜涼如水, 甜水巷子祝家裏頭卻正雞飛狗跳地鬧,洞房花燭夜,祝秀才被薛清漣言語一番羞辱, 羞憤得摔門而去, 氣得祝老娘在家指着李菁兒送來的那只大公雞罵:“不過是別人送來的一只不下蛋的雞,但凡有人看得上你, 你會落在我祝家這棚戶小院,鬧騰什麽勁兒, 趕明兒一粒米粒兒都不給你!”
薛清漣茫然地看了眼那破敗的塞着高麗紙的窗戶, 門戶上挂着的是一席半舊不新的草簾, 勉強系了一條半指寬的紅布。
薛清漣手腳上的繩子已經被解開了,但是堂已經拜了,她再逃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祝家婦的身份便這般定下了。
薛清漣揉了揉有些紅腫的手腕,想喚人來打水洗漱,才發現從薛家跟過來的兩個小童縮在門外,她原先院裏伺候的女使都被灌了啞藥賣了出去, 貼身的怕是已經沒了命。
薛清漣啞了啞口,還是沒有出聲,就那般合衣躺在了大紅的喜床上, 一躺下便皺了眉,被褥只墊了一層,似乎也不是新絮,下頭似乎還鋪了一層蘆席, 有些硌得慌,也不知道蘆草裏有沒有咬人的小跳蟲,便是她以前貼身伺候的女使也不曾睡過這般的草褥。
眼淚情不自禁地滾落了下來。
門外的小童聽到裏頭的嗚咽聲,也不敢進去,幸好四月末的夜已經不會凍壞人了。
東宮裏,陳側妃只手拿着掐絲琺琅銅鏡照了照裏頭的面容,一邊問梳頭發的女使淡月:“今個白側妃可去見殿下了?”
淡月一手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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