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守株待兔

006 守株待兔

謝眉是醫者。

所以當刺棍打在她的腿上,從身體裏感受到咔擦一聲脆響,她知道,這條腿斷了,斷得很徹底,很麻木,麻木到失聲。

行刑的地方不是天牢,而是帝王寝宮內的密室。

這已經是不可公諸于衆的一條性命。

“秦鳶,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你搞她做什麽?你要洩憤,我奉陪!你滾過來啊!”

謝眉掀起血腥模糊的眼皮,在血光之中看到遠處綁在刑架上的梁衍,他仍在聲嘶力竭,一點也不像她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

謝眉張了張嘴,嘴角抽搐,實在疼得說不出什麽。

其實她想說,梁大人你安靜點,也許她死得會不那麽痛苦。

秦鳶的黑袍上繡着精致的墨綠色龍紋,即便沾染了血跡也看不出來。她容貌甚佳,皮膚白皙,面若皎月,但此刻卻能看出她的臉色是濃稠的黑。

她讓謝眉用血蓮救梁衍,但卻是梁钰服用了深海血蓮。所以那日梁衍溫順異常,全是為了将那碗血蓮湯帶出宮去。

令她憤怒的不是梁钰喝了血蓮湯,也不是梁钰逃出了朝鳳城。而是梁衍說的所有話,都是為了達到目的的遮掩,她的心卻曾經為此狠狠地跳動。

她感到被戲弄,被羞辱。

暗處的黑影将半死的謝眉拖走,秦鳶站在原地未動,梁衍也不再說話,密室中只有起伏的喘息。

“怎麽不喊了?”秦鳶冷冷看過去,“你不是着急要孤滾過來嗎?”

梁衍面如死灰,“你殺了我吧。”

秦鳶笑了,“孤連謝眉都沒殺,會輕易讓你死?”

她步步逼近,神色近乎瘋狂。

“梁衍,你以為藏起了梁钰,我就找不到你的軟肋?我不殺謝眉,可我要折磨她。我要你親眼看着,因為你,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至于梁钰,找到他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最好祈禱他死在半路上,否則,他活着落到我手上,你應該能猜到他的下場。你該不會以為不是鳳子,我就不能做什麽了?你看看自己啊,梁钰就是下一個你。”

梁衍猛地一掙,鐵鏈刺耳碰撞,後腦勺撞擊着身後的木樁,眸底已是翻滾的怒火。

皮鞭從他身前滑落,火辣的疼痛讓他感覺到身體還是活的,他甚至能感受到落鞭之人同樣是滿腔的憤怒,又不完全是憤怒。

生命仿佛随着燃盡的心火在流逝。

一鞭,十鞭,二十鞭……

感受着刺痛遍布全身,梁衍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與皮鞭聲完美融合,仿佛一段曼妙的樂曲。那鞭聲驟然停止了,柔韌的鞭條纏住他的脖頸,鞭子在秦鳶手中收緊,他被勒得喘不過氣,卻還是笑,一邊咳一邊笑。

秦鳶吻住他的唇,那笑聲才終于停止。

“你死,也得給孤生孩子。”

……

醒來的時候,不在之前那密室,也不在梁府。

梁衍起身坐了一會,對于身上的鐐铐只是淡淡的一掃,這裏,是秦鳶寝宮的偏殿。

他知道自己暫時還死不了,引戰南安的火需要他去點燃。何況,他也不想死。死亡這個念頭,只有當秦鳶逼得他太緊了才會竄上心頭。

他不會因為這些羞辱自尋短見的,可是看到秦鳶那無可救藥的樣子,他的确感覺不到活着的意義。

但秦鳶一天不殺他,他都會活着。

“梁大人,周大人有事來訪。”

門外宮婢的聲音令梁衍腦子裏嗡地一下。他現在穿着單薄的睡袍,被犯人的鐐铐鎖着,怎麽見人?

他似乎明白了秦鳶将他放在這裏的意圖。

她真的想要,毀了他。

屏風後已出現周玮的黑影,梁衍出聲喊道:“周大人,留步!”

周玮停了下來。

“有什麽事,就在那兒說吧。”

周玮頓了一下,“帝上讓我給你送幾件衣服。”

“你……你放在那裏,就可以。”

“帝上說務必要送到你的手上。”

此時此刻,梁衍竟找不到一個遮擋鐐铐的東西。倘若周玮沒有親手送到他的手上,秦鳶說不定又要發瘋殃及無辜,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尊嚴……又算什麽。

“我進來了啊。”

周玮低着頭走了幾步,差點跌倒,他是閉着眼的。算着距離差不多了,将疊好的衣服放到地上,轉過身去。

梁衍愣了愣,“你,都知道了?”

周玮沒有接話,只是頓了一下,便大步離開。

他今日缺席了早朝,不知道秦鳶是怎麽同朝中大臣說的。難道……

梁衍呆坐了一會,開始打量四周。他站起身,還沒走出一步,便被鐵鏈拉回床上。竟是一座機關床。

幾年前他有幸結識一位機關大師,提到過這樣的機關床。梁衍仔細研究每一個鐵籠的收口,果然在床頭側方找到機關,解開了鎖鏈。

他撿起最上面一件衣服穿戴整齊,往秦鳶的寝宮走去,在記憶中那面牆上摸索一陣,打開了密室的門。

血腥味已經被處理幹淨,空氣中是冷梅味的熏香。

每隔一段便是一盞燈籠,光線并不強烈,陰暗得恰到好處。走過一截路後,地面變得幹燥,平滑。繼續往前走,出現了一扇扇鐵板門,門上有小窗,梁衍看了其中一扇,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忽然,前方轉角處傳來細碎的聲音,梁衍就近打開了一扇門躲進去。

借着小窗外的火光并不能看清周圍的全貌,好像窄窄的屋子裏什麽都沒有。梁衍貼着冰涼的牆壁,外面的聲音愈發近了。

“……已經将謝眉放到尾倉了,照此下去恐怕撐不了兩日。”

謝眉還活着,在尾倉。

“主子,南安那邊回信了。”

信箋拆開的聲音,随後是一陣熟悉的冷笑。

梁衍對秦鳶的聲音實在太熟悉了,此刻與秦鳶只有一牆之隔,他屏住呼吸,不經意間好像踩到了一個東西,軟綿綿的,像是動物皮毛,但又不像是活物。

“一個死了七年的廢人,還要勞煩孤的梁大人親自去一趟,真是擡舉她了。”

死了七年的廢人……難道是大皇女?

“你研制的金瘡藥不錯,才一日他身上的傷痕竟全好了。”

梁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那本來受傷的地方卻沒有任何痛感。

“孤要你研制的那種藥,進展如何?”

聲音越來越遠了,梁衍沒有聽到那叫李岩的男人回答。确定人已走遠,他打開鐵門,莫名地又停下來,取下一盞燈籠再次回到那間房。

屋內陳設普通,當有限的光源照到有些潮濕的地面上,他看到一只貼在牆角的白毛胖貓,準确的說是貓的屍體。

梁衍久久不能動彈,緊緊盯着白毛身上一個灰色的腳印,是他踩的。貓的肚子是鼓鼓的,爪子還有些紅潤,看起來看斷氣不久。

他腿腳僵硬地挪過去,放下燈籠,慢慢地、小心地抱起來那只貓,輕輕拍掉貓毛上沾染的灰塵。

“尺玉……”

尺玉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回應他。

梁衍将它放到貓窩裏,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往尾倉去了。

這段路的最後一個房間沒有人看守,梁衍從小窗往裏看了一眼,謝眉在陰暗的床榻上躺着,左腳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擺放着。

他推門而入,謝眉驚了一下。她雖然一直被身上的傷痛刺激着,可神經卻十分緊繃。

“梁大人?”

梁衍從外面取來幾盞燈籠,屋內光亮更甚,他打量着謝眉的腿,“我先給你接上,忍一忍。”

少年時,梁衍和謝眉曾師從同一位名醫,只是梁衍并未鑽研岐黃之術,學了些皮毛而已,所以跟謝眉還稱不上同門。

謝眉咬住自己的手臂,嗯了一聲,緊接着一陣劇痛,頓時兩眼發暈,差點背過去。

梁衍從旁邊的木架上取下一塊木板,折斷成了合适的長度,撕下衣擺将她的傷腿固定。

謝眉問:“你怎麽進來的?要是被發現我們,我肯定活不了。”

“放心吧,外面沒人。”

他自然不會告訴謝眉,他曾在秦鳶身邊安插眼線,情報中曾提到這個密室,包括密室內交接的時間。

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謝眉艱難地爬上他後背,“梁大人,帝上沒把你怎麽樣吧?”

梁衍沒有說話,憑着對那張情報圖的記憶找到了密室的另一個出口。出口是禦花園假山裏的一個小洞。

梁衍将她放下,“淮蘭,是我連累了你。等會會有人來接應,出宮之後立刻離開朝鳳,去我安排的那個地方避一避。你的情我來日再報。”

謝眉抿了抿唇,深深嘆了口氣。見梁衍竟要沿着密道回去,她驚道:“你回去做什麽?”

“還有重要的事情。”

謝眉猶豫再三,道:“梁大人,你,若是落到帝上手中,切記服軟,信我。”

“沒用的。”他一頭紮進山洞。

帶上尺玉的屍體再次離開密室時,謝眉已經不在了,應該被他的人接走了。

他抱着尺玉彎腰鑽出假山的洞口,忽然停住了。

四面皆是手持兵器的宮廷禁衛,沉默無情地盯着他,仿佛守株待兔了許久。

秦鳶在人群中間,沖他一笑。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