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動身
015 動身
周玮和梁衍同歲,早已娶妻生子,不說話時面目嚴肅,實際上話多嘴雜愛聽八卦。
反複回味着這幾日從梁衍口中套出的話,周玮總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麽關鍵的地方。
周玮:“清之,我何時成親的?”
梁衍:“幾年前?”
“是我二十歲那年,如今我的孩子都五歲了。你呢?以你的才貌和能力,應該是我北矢最搶手的女婿才是。你怎麽到現在還沒成親?”腦海中靈光一閃而過,“清之,你命犯桃花劫。诶你別走啊,路途遙遠寂寞,你陪我說說話。”
周玮馭馬快行,追上梁衍,“我記得當年給你說媒的不少,謝大人的千金,對,你們最後怎麽沒成事……哦,她跟情郎私奔了。吳大人的小女也沒成,可惜好好一姑娘怎麽就出家了。”
周玮仍在喃喃自語,梁衍的思緒卻飄遠了。
他及冠那年,父親還在世,秦鳶才登基不久,待他敬重親和,他助她重振朝綱,把持朝野。那時候,君臣同德。
他為秦鳶,用盡畢生所學,卻也一直記得她請他入相時,說過要他死。
在距離南安地界十幾裏的地方,原本一直平安無事的車隊遭到襲擊。對手是一群山匪,突襲的手法極其娴熟。
車隊被打散了,梁衍與周玮舍棄馬車,在其他人的掩護下騎上兩匹快馬,往南安國都馳騁而去。
馬兒累死在距離都城兩三裏的地方,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了。走了幾個時辰,終于見到群山環繞中,一方窄窄的城牆。
城門上用南安文字寫着,降都。
朝鳳城內,天宴頂樓。
秦鳶翻看完賬目扔到一旁,仰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梁大人已經順利進入降都,我們的軍隊也混進了降都,随時待命。”
信鴿也要長途跋涉,她得到的消息都是滞後的。此刻聽着探子的禀報,心中卻想,他此時此刻在做什麽呢?
她有一點想念梁衍了,不,不止一點。
這裏是梁衍曾經睡過的軟榻,雖然已經換洗過多次,但仿佛還能嗅到屬于他身上的冷梅香。
秦鳶:“找梁钰的進展如何?”
“回帝上,還沒有找到。”
“繼續找。”
南安國都的王宮內劍拔弩張。
梁衍在北矢朝堂上對南安義正言辭,極盡諷刺,南安人人皆知。
梁衍站在殿前,沒一個人擺出好臉色。
南安當今的掌權者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多年的閱歷令她十分擅于隐藏自己的喜怒,但面對梁衍時,臉色也是陰沉的。
對于這個北矢皇帝送來的誠意,實在不需要虛與委蛇。等同行的人一走,就是這位右相生不如死的開始。
出了朝殿,周玮擦了擦滿頭冷汗。雖然他不是衆人的矛頭所指,卻也在那種壓迫陰森的環境中驚出一身冷汗。
等到周圍只有他與梁衍時,周玮才敢小聲道:“清之,南安善蠱,此行不易啊。”
梁衍頓了下,“至少現在是安全的。想不想去看看聞名天下的南栖巫廟?”
“你還有這興致啊……”周玮是什麽念頭也沒有的,但又不敢一個人待着,只好跟梁衍一起走。
宮內的建築透着巫蠱的氣息,随處可見人面獸,金蟾蜍之類的雕塑。
南安是整個鳳元大陸少有的鳳子數量多于普通男人的國度。宮中來往的人群裏,幾乎很少看到男人。
南栖巫廟是宮中最有辨識度的建築,只要擡頭看,尋到一根細長的塔尖一直走就能找到。
巫廟是祭天或是重大慶典時的專用場所,作為外來的客人,到這裏來參拜南安的歷任先祖,一般不會被阻攔。
周玮跟着梁衍學,裝模作樣地祭拜了幾下。一個巫女打扮的人走進來,打量兩人一番。
周玮正要問這是誰,聽到梁衍叫了聲“大祭司”,他也跟着叫了一聲。
大祭司點了點頭,對梁衍笑了笑。她的年紀有些神秘,看起來并不大,卻又給人一種年過古稀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經歷了幾十年沉澱的混濁。
大祭司與梁衍見過一面,在梁衍上一次來到南安時。
大祭司說:“那時候,你還不是南安公敵。”
梁衍無奈地苦笑一聲。
大祭司:“你這次,還是來見一個人的嗎?”
梁衍問:“她在嗎?”
大祭司:“山禾要晚上才回來。”
周玮聽不懂他們在談些什麽,也插不進話題,便在這巫廟裏四下轉轉,門外不時有男人經過,宮中很少見到男人,卻在巫廟裏看到好多,周玮有些疑惑。
周玮:“大祭司,你們廟裏清修的都是男人?”
大祭司道:“不是,他們是來動身的。”
梁衍:“何為動身?”
大祭司看着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跟我來。”
路上,大祭司不緊不慢道:“衆所周知,我們南安的鳳子人數是幾大國裏最多的,其實不然,這其中很多鳳子都是後天動身來的。”
大祭司推開一扇圓形拱門,屋內陳設透露出一種詭異之風。房間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有五個房角,房中央有一個圓形的鐵皮密艙,鐵皮是古銅色,就像廟裏的石鐘。
裏面似乎有聲音。
大祭司走上前去,拉開了鐵皮的一扇小窗,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傳來,很快消失,變成了壓抑的哼聲。
周玮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識拽了梁衍一把。
密艙內充滿冰冷又血腥的氣味,狹窄的冰床上躺着一個汗水淋漓的男人,男人咬着一卷黑布,額上青筋暴起,看起來極為痛苦。
站在冰床前的是一個二十來歲巫女打扮的女人,手中拿着刀線,表情十分漠然,仿佛她面對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死物。
巫女側過身子,從旁取來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她挪開的瞬間,梁衍看到了那個男人被剖開的肚子。他渾身一震,頓時感到強烈不适,視線變得模糊,一陣一陣發黑,又不知道為何強撐着還要看下去,隐約看到那巫女把什麽東西放進男人肚子,又把什麽東西拿了出來。
相比梁衍和周玮的反應,大祭司俨然司空見慣一臉漠然,搖了搖頭,道:“還是太年輕,救不活了。”
果然沒一會兒,裏面有個聲音叫到:“不好了不好了,大出血了!”
操刀的巫女也發現了,“快去請大祭司!”
大祭司就在門外,但面對前來求助的巫女,果斷拒絕了,“我的刀不是誰都配挨的。”
巫女跪下,“大祭司,只有你的刀能起死回生,求你救救他。”
大祭司看了眼身邊兩個面色灰白,六神無主的男人,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麽,“罷了,有貴客在此,我便救一救。”
說完解下厚重的外袍,操刀上陣。
她先打開一個蠱盒,蠱蟲飛出盒子爬進男人的耳蝸,男人恢複了一些生氣。
巫女退到一旁,侍奉下手,大祭司手法老練地進行修正縫合,說話之間,針腳便收了尾。
“這個男人體質不同,麻藥對他不起作用,你們難道沒發現嗎?”大祭司接過手帕擦擦手,“出師七年,竟然還犯這種錯誤。”
巫女埋着頭不敢答話。
男人轉醒,看起來與普通男人無異,劇痛過後沒有力氣,打量四周時看到眼前的大祭司,立刻流露出感激的目光。他也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巫女道:“你這條命是大祭司拉回來的。你可真是走運,我們大祭司從不輕易施刀,”
大祭司淡淡一笑,想起外面還有兩位客人,便不再理會這邊的事,出門時,梁衍和周玮還是有些魂不附體的樣子。
“吓到了?”大祭司爽朗一笑,“這都是自己的選擇,想要逆轉成鳳子,都要經歷這道坎。”
周玮打了個哆嗦。
大祭司道:“動身術在南安已實行多年,只是少有南安以外的人知道。呵呵,就算知道,我們也不會輕易接手。鳳子畢竟血統高貴。”
周玮想想剛才,心有餘悸,“為了成為鳳子,這些人真不要命。”
大祭司:“人各有志,多的是想成為鳳子的男人。像今日這種狀況也是少見的。當然,也有些人只是想要個屬于自己的孩子,曾經流傳的生子藥能使不是鳳子的男人懷疑,都是無稽之談。男人要想生子,必須先成鳳子。”
周玮還是搖頭,心裏不太舒服,胳膊肘撞了下梁衍,“你怎麽一直不說話?”
梁衍轉頭,對上大祭司樸實的笑,聲音有些冷,“這是南安的機密吧,大祭司為什麽要讓我們看到?”
大祭司笑得人畜無害,“我也是受君主所托,這份機密,你們可以帶回去告訴北矢的皇帝,彰顯我國的誠意,以後如有需要,我們必優先考慮。”
鬧了這一出,梁衍也沒有心思等人回來了,跟周玮兩人在安排的寝宮裏食不下咽,幹嘔了幾次。
周玮:“這個消息要是帶回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會遠赴南安。”
梁衍臉色凝重,一閉眼就是今日那幅場景,他連眼睛都不敢閉。
“這個消息不能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