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反心
018 反心
一支冷箭從山林裏射出,直逼梁衍所站的位置。那一箭射的精準,沖着他胸口要命來的。
梁衍從前有武藝傍身,出于本能的判斷力他抓住了箭,但沒能握緊,箭頭刺進了胸膛。
“抓刺客!”
秦鳶頓時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心跳空掉了一拍。
禁軍立刻發動,一部分搜山,一部分留守營中。
太醫奔走在營帳內外,心悸之餘還有點慶幸,“萬幸,皇夫殿下這一握給了緩沖,沒有傷及肺腑。”
秦鳶轉過身,給了千岚一個眼神。
千岚震了一下。這個冷酷的眼神她至今為止只見帝上臉上見過兩次。上一次是八年前帝上繼位後,處理皇長女之事,她第一次體會到原來眼神能令人如此窒息。
回宮之後,秦鳶去了太榮殿。
得知這個消息,梁衍如願以償笑了,藥也不喝了,擺擺手讓宮婢都退下,走到書案前寫了封信。
秦鳶進來時端着藥,梁衍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聞到藥味,皺眉睜開眼。
“不苦。”
梁衍含住她遞來的藥勺,汁水有點甘甜,才松開牙齒,等着秦鳶一勺一勺喂他。
秦鳶:“刺客抓到了,謊稱是父後的人。”
梁衍:“謊稱?”
“嗯。”
梁衍點點頭,“我來北矢不過數月,也沒開罪過誰,那刺客定然是沖着你來的,是我運氣不好,當了肉靶子。”
秦鳶道:“朕昨日親自提審,還從未見過哪一個人有這般強大的意志力,他到死都說是受父後指使。”
梁衍:“我雖不曾樹敵,太鳳後卻樹敵頗多。”他不讓秦鳶喂了,奪過碗将剩下的藥汁飲下。
秦鳶聲音冷酷,“那一箭就是沖着你來的。”
梁衍挽住她的手敲打着,“不奇怪,我獨得恩寵,總是會招人妒忌的,帝上你要雨露均沾。”
秦鳶将他撲倒,十足危險地眯起眼,舔了舔他的嘴角,有點甜,淡淡的草藥味。
她的手摸上梁衍的肚子,呢喃道:“都幾個月了,這兒怎麽……還沒點動靜。”
梁衍:“你不行。”
她手下一緊,野狼似的瞳孔幽幽盯住梁衍,這三個字,無異于床笫上的導火索,足夠尖銳。
梁衍:“我是病人。”
秦鳶狠狠吻上去,“你自找的。”
雲雨過後,傷口不出意外裂開了。
秦鳶命人拿來藥膏,親自換了藥。她瞄了眼梁衍的臉色,盡管看得出事後的酣暢,卻還是那樣淡淡的。
秦鳶的神色變了又變,“朕與你夜夜笙歌,你說朕行不行。”
梁衍沉默。
“朕和皇貴君只有過一次。”她低聲道,“只一次他就懷上了。”
梁衍掀開眼皮,“帝上威武。”
“朕不是要你的贊美。”
“你現在休了我還來得及。”
秦鳶皺眉,“不可能。”
梁衍笑了,“我本不是天生鳳子,即便現在變成鳳子,也不一定能受孕。帝上,你吊死在我身上,不怕絕後嗎?”
秦鳶道:“若是能有一個我們的孩子,那最好。朕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生的,那就是我北矢未來的儲君。若是沒有……沒有便沒有。”
這本就是她強求來的,能做的都做了,自然也清楚不能奢求太多。
梁钰偶爾能進宮探望梁衍,為防隔牆有耳,兩人私下裏談話都用的手上密語。
春獵遇刺一事并沒有撼動太鳳後的地位。但梁衍知道,秦鳶生性多疑,心中定會對太鳳後生出戒備。他原本的目的就是為了勾起秦鳶這一絲疑心,沒有天真到以為一次栽贓就能讓太鳳後倒臺。
身子養好後,梁衍繼續每日清晨到太榮殿問安。
太鳳後趁着他養傷的幾日,難得吃上了舒心的飯菜,梁衍一來,他的胃病又要犯了。
太鳳後打發走宮裏人,冷冷道:“春獵一事是你陷害哀家吧?皇夫自導自演的本事真不遜哀家當年風采。”
梁衍:“什麽意思?你這話聽起來才像栽贓。”
太鳳後:“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鳶兒毫不知情,她若真篤定是哀家所為,便不會來親自跟哀家解釋。”
梁衍點頭,“你說她什麽都知道,可她還是來質問了你。”
太鳳後臉部抽搐了幾下,憋着氣審視梁衍一圈,盯着他的肚子,“鳶兒費盡心思讓你成了鳳子,都半年了,你這肚子怎麽還沒點動靜,莫非……你根本沒有變成鳳子。”
太鳳後眼光毒辣,多年宮鬥經驗鍛煉出的敏銳洞察力讓他捕捉到梁衍臉上旋即而過的一絲異常。這些話并不是空穴來風,這幾個月他的人都盯着梁衍,自然發現了不對勁。
梁衍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道:“你去告訴她啊,就說我不是鳳子,讓人再來剖我一刀,你問秦鳶願不願意。”
動身術一生只能做一次,再來一次,必死。若動身過後不能像正常鳳子那般受孕,也只能自認倒黴。
太鳳後端起茶杯,茶水已經冷透了,他擱下杯子,走了下去,繞着梁衍打量。
“哀家很好奇,若你真不是鳳子,鳶兒會作何感想。她可是時常,來詢問哀家育子的良方。”
鳳子天生嬌軟,後天的鳳子,也不應該有普通男人的力氣。梁衍在鳶兒面前表現得嬌軟可欺,在他這兒可狂得很。
梁衍:“那你就勸勸她去後宮多看看,保不準哪個貴人就有了。我,絕不會給她生孩子。”
太鳳後拔下鳳冠上的發簪,“放肆!哀家今日就替皇帝清理門戶。”
他握緊發簪揚手往梁衍身上紮去。
倘若梁衍不擋,他會真的紮下去,梁衍擋下了,指縫間鮮血淋漓。
太鳳後露出一個詭谲的笑容,然後就着那根血簪,往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梁衍眼眸一沉,“瘋子。”
太鳳後将簪子扔在地上,伸手在傷口上抹了一把,白皙的脖頸染上豔紅,還有血水汩汩冒出,觸目驚心。
梁衍的手傷看起來就小巫見大巫了。
秦鳶趕到太榮殿時,太醫跪在兩側,太鳳後不準他們醫治,連同梁衍的傷一起晾着。
秦鳶怒聲呵斥道:“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給父後止血!”
太醫們這才敢動。
看到秦鳶竟然親自給梁衍包紮,太鳳後的眼神兇狠得要吃人,“鳶兒,你這皇夫可是個冒牌貨!”
秦鳶動作一頓,皺眉道:“父後。”
太鳳後坐起身,指着梁衍尖聲道:“他可不是什麽鳳子!他騙了你!”
打好最後一個死結,秦鳶仍沒有說話。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只能徹底下去,太鳳後道:“鳶兒,這麽長時間你與他……他卻還不能孕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
他推開太醫走下殿來,立于兩人身前。
“鳶兒,為父曾經也是一個普通男人。”
秦鳶面露詫異。她知道父後是鳳子,卻不知道還有這個過往。
太鳳後:“哀家是過來人,一眼便能看出皇夫到底是不是一個真正的鳳子。”
“他不是。”
“後天造就的鳳子,不是身嬌體弱的。哀家至今還能拉弓射箭,可是他呢,倒是和先天鳳子一般嬌弱,不是裝的是什麽?”
誰都清楚,秦鳶生性多疑,太鳳後作為秦鳶的生父,更是深谙此道。
果不其然,在他的挑撥下,秦鳶終于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梁衍。
太鳳後接着說:“要知道他是不是鳳子,只有一個辦法。”
梁衍笑了,推開秦鳶慢條斯理解開衣衫,露出健壯的上身,平坦小腹上還剩下淡淡的刀痕。
“那就再剖我一刀,讓太鳳後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鳳子。”
秦鳶皺眉不動,梁衍将地上的血簪撿起,塞到她手裏,然後握緊她的手,“這一刀,你親自來,讓我死的明白。”他緩緩看向太鳳後,瞳色幽冷,“也好過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秦鳶想緩解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梁衍……”
梁衍轉而冷冷盯着她,“你不想動手,我自己來。你如今不信我,早晚這一刀都會落到我身上。”
秦鳶按住他的手深吸口氣,轉身看着太鳳後,道:“父後,宮中事務繁雜,勞您傷神,西陵的行宮安靜,今後便去西陵頤養天年吧。”
太鳳後渾身劇烈一震,嘴唇顫抖,“鳶兒,你不信哀家……”
秦鳶道:“朕不希望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再受到傷害。父後,您在西陵行宮,仍舊是北矢尊貴無比的太鳳後。”
氣到極致已經無法動彈了,太鳳後緊緊盯着秦鳶身後的那個男人,梁衍擡起被包紮好的那只手,沖他露出了一個極好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