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祭司
019 大祭司
“滿意了?”
離開太榮殿,梁衍的步子別提多輕快。反正秦鳶什麽都知道,他也用不着僞裝。
對上秦鳶憂郁的目光,梁衍道:“帝上對太鳳後,這是大不孝。”
秦鳶:“無後才是大不孝。”
她盯着梁衍打量,“你真的是裝作嬌嬌軟軟的嗎?”
梁衍慢下步子,反道:“你在懷疑我不是鳳子。”
這話把秦鳶問住了。要說毫不懷疑是假的。但沒有實證的情況下,她怎麽可能拿梁衍道性命來賭。
秦鳶凝視着他,緩緩道:“你現在在朕身邊,朕突然覺得是不是鳳子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梁衍躲開目光,笑了一下。
秦鳶:“只要你願意好好和我過下去,不再欺瞞我,也不再想着逃離,這一切都不重要。”
的确有那麽一瞬,她真誠的樣子觸動了梁衍。
一年的時間裏,梁钰幾乎把整個鳳元大陸都游遍了,終于在一個四面環海的島嶼上,找到了不屬于地圖上的一處洞天福地。
之所以一切這麽順利,是因為秦鳶真的給了梁钰完全的自由,遵守着答應梁衍的話,撤走了所有暗線。
秦岄在梁府以僞裝的身份平安度過了一年她做夢都沒想過的日子,重新感受這種自由的滋味。
生活最不如意的莫過于張玉竹了。
他雖是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君,卻和後宮中其他鳳子一般形同擺設。
當年秦鳶礙于張氏大族的勢力,與他洞房花燭一夜,也就是那一夜,他懷上了。可也只有那一夜,秦鳶再沒有碰過他。
自從梁衍被冊封皇夫,秦鳶就連後宮都沒踏進來過。朝中有人為此上了折子,卻被秦鳶以過分幹預皇帝家事為由貶谪流放。
一年到頭,張玉竹都沒見過秦鳶幾回。
太鳳後是張氏一族的擁護者,如今也已被“外放”西陵。但他離開朝鳳前,交給了張玉竹一個重要的任務。
留意梁府。
是梁府,不是梁衍。
秦鳶的二十四歲壽辰将至,帝王添壽,普天同慶,早在幾個月前,禮部就開始操辦此事。
各國的使臣紛至朝賀,此刻的朝鳳城是戒備最松懈的時候,人人都洋溢着安泰質樸的笑容。
今夜是秦鳶的壽宴,白日是最好的時機。
梁衍看着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梁钰,心中倍感欣慰。秦岄與當初在地牢中的時候已是雲泥之別,但她體內的蠱毒未解,不過好在,只要無人催動蠱母,就不會有任何異常。至于蠱母,随着那位大祭司一起埋進了土裏。
權衡過後,梁衍決定最後離開,“她看我很緊,你們連夜出城去,不要回頭,我留下來拖她一夜”
梁钰道:“哥,此時正是各國使臣來訪的時候,她要忙着應付他們,不會馬上發現你的。”
的确,現在秦鳶給他的自由雖然仍舊有限,卻比從前大膽得多,他畢竟在她身邊裝了一年多的柔弱鳳子,也能感覺到她心中的多疑和戒備在一點點松懈。
可是,“不能賭。”
梁钰:“哥,我們籌備這麽久就是為了今日。倘若你拖住了她自己卻沒走成,等她回過神來發現梁府已經空了,她會怎麽對你?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岄開口了,“梁钰,你哥說得對。你不了解秦鳶的性子,她對我們可以毫不在意,但對你哥……”她搖了搖頭,“清之說能走,我信他,我們不能都栽在這裏。”
梁钰眼中的怒氣還是沒有熄滅,“哥,你該不會舍不得走了吧!”
秦岄:“梁钰,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兄長?”
盯着兄長并不算坦率的眼睛,梁钰道:“這一年她如何對你,我都看在眼裏,哥哥,你從前一直對我說不要老想着吃軟飯,你讓我失去了鳳子的血脈,可你呢,你自己不也沉溺其中。”
梁衍拍案而起,“你……”
梁钰躲在秦岄身後,不依不撓道:“你氣急敗壞,肯定被我說中了。”
梁衍氣得直咳,“梁钰,你真是長大了,學會用我的痛處來激我。”
梁钰錯得快,認錯也快,“哥,我錯了,我只是想讓你跟我們一起走。”
最終拗不過梁钰,一行人喬裝打扮後,分別單獨往城門口去。
守城的禁軍見到梁衍,立刻跪了一排,“拜見皇夫殿下。”
梁衍的這張臉,早就和秦鳶的畫像一起昭告了天下,這天底下要是有人認不出他來,那就別活了。
順利出城後,幾人在郊區彙合。
梁衍道:“你信不信很快就會有人出城找我。”
梁钰回頭看了眼,嘆了口氣,“哥,我就準許你晚來那麽幾個時辰。”
說罷,與喬裝成老公公的秦岄一同杵着拐杖離開了。
趕來的禁軍看了看一路上來來往往的難民,都是聽說天子了壽宴聞訊趕來吃免費米飯的。沒有過多搜查,将梁衍請上馬車。
梁衍坐上馬車時神思恍惚。
他今日的确有些惱羞成怒,不願承認阿钰猜中了他心底那半分念頭。
秦鳶是待他好,但這種好無比自私,也令人窒息。
聽說她還在尋找南安那位莫名失蹤的大祭司,想要治好他不能孕子的毛病。
可笑啊。
他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不能孕子。他若真的成了鳳子,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給不了秦鳶想要的。
他們各自要的,本就矛盾。
夜晚的皇宮,燈火通明。各屬國使臣紛紛獻寶,盡是珍奇異物,滿目琳琅。
一使臣道:“我們王君知道帝上與皇夫情深似海,特命臣将此等寶物獻給帝上,以增閨房情趣。”
聽說塞外民風開放,果然不同凡響。秦鳶來了興致,笑着看了眼眉頭緊皺的梁衍,命人将那盒子呈上來。
她偏了偏身子,宮婢将盒子呈給梁衍看了看,秦鳶握住他的手,“今晚試試?”
梁衍如臨大敵瞪着她。
秦鳶摸了摸鼻子,“東西是好東西,但是朕的皇夫好像不喜歡。”
使臣啊一聲,尴尬地笑笑。
秦鳶開懷一笑,“不過,該賞!重重賞!”低聲吩咐千岚将那箱子收到寝宮。
她轉頭看梁衍,“不知皇夫為朕準備了什麽禮物?”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好奇地看着。
梁衍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張四四方方的紙條。
秦鳶:“這是……寫給朕的情詩?”她接過來,小心地展開。
梁衍:“這是為帝上求的平安福。”
“你去廟裏了?”秦鳶将符紙重新折好,揣進懷裏,笑道,“求什麽平安福,應該求多子多福。”
宴會又恢複喧鬧,談論最多的便是皇夫用一張符紙就把皇帝打發了。
張玉竹在側首看着兩人如膠似漆,氣得将杯子摔在地上,悶了兩杯酒,沖上前去,“帝上,臣侍也有禮物要獻上。”
秦鳶随手指了下旁邊的賀禮堆,“一并放在那裏吧。”
張玉竹:“帝上,臣侍的禮物不是個物件。臣侍聽聞皇夫殿下身子弱,恐不易受孕,皇夫之女關乎國本,臣侍知道後也是十分焦急,便私下命人留意神醫,好找來為皇夫殿下調理身子。”
他拍拍手,弦冰領着一個異族婦女走了上來。
張玉竹:“這位醫師便是臣侍為皇夫殿下尋來的良藥。”
秦鳶騰地站起身,“大祭司?”
她找了這麽久沒找到的大祭司,竟被張氏的人找到了。
說起來,秦鳶的确沒有張玉竹找的細致,她身邊有了梁衍,別的事都不怎麽上心。
張玉竹是在太鳳後的提示下想到找南安大祭司的。
當年太鳳後被梁衍的母親婉拒,灰心之下前往南安動身成了鳳子,依從家族安排進入深宮,憑借智謀手段一步步登上後位。
他賭梁衍不是鳳子,至于到底是不是,最清楚的莫過于親自動刀的南安大祭司。
大祭司蒼老了許多,或許她本來就這麽老,國破家亡後,她遭到偷襲被人活埋,數月的颠沛流離,已經讓她疲憊不堪。
當看到上位坐着的那個男人,大祭司眯起混濁的雙眼,輕輕揉搓着小腹。
張玉竹這份賀禮在秦鳶心中的份量僅次于梁衍。她無不激動的握住梁衍的手,“大祭司定會調理好你的身子。”
梁衍從沒有哪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麽近過。
夜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煙火牡丹,秦鳶在他耳畔輕語:“去年的生辰在戰火之中,今年,你在我身邊,是最好的禮物。”
這是秦鳶第三次為他綻放國花牡丹。然而溫潤細膩的情話在此刻只化作一把把淬着劇毒的尖銳的刀,梁衍如坐針氈。
宴會過後,秦鳶會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後悔了,他應該不顧一切和梁钰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