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Chapter Ⅴ 沙漏（24）

Chapter Ⅴ  沙漏（24）

夏末的最後一絲熱氣就要散盡。

高中生許東和許婷一起回家，吐槽着白天學校發生的事情。

“你等我一下。“許東忽然說，然後把單車托付給許婷。

許婷只好幫他扶着車，“你快一點回來啊。”

許東沒有回頭，僅僅是揮揮手作為回應，就快速地避開車輛，穿過馬路。

有那麽一瞬間，許婷看着他的白襯衫，也會覺得單薄，覺得他有些孤獨。

少女心思的許婷，還不清楚，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會擔心他，找各式各樣的理由修飾他。

等她百無聊賴地看完了所有的廣告牌。

許東就拎着白色的塑料袋跑回來了，額頭還有汗。

“給你。”他說，拿出塑料袋裏包裝精美的冰淇淋。

“……”許婷蹙着眉，第一反應是：“這很貴的吧。”

許東笑着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盡惦記這些事情，別擔心，我有錢！”

“你哪來的錢啊？”和他從小學升到高中，雖談不上知根知底，但許婷也從不覺得他家多有錢。

“打單子啊……”他很貼心地為她撕開包裝袋。

“打什麽單子？”她總覺得聽起來不是好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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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的，哥玩游戲可是國服。”他把冰淇淋遞給許婷，“許大小姐，有我這樣一個男朋友你就知足吧，別人還指不定多羨慕你呢！”

“切，我又不打游戲。誰知道你是不是亂說。”許婷收下冰淇淋。咬了一口，冰冰涼涼，清新的甜味滲進舌頭裏、喉嚨裏、心裏。快樂和滿足的心情不覺地爬上臉膛。

“等我打出名堂了你就知道了。”他仰起臉，頗有幾分自信，“怎麽樣，你要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用你名字做我ID，以後我每打一場游戲，都有你的參與，所有人都會看着你的名字，把你和我聯系在一起。”

“不要……太奇怪了吧，我可不想看見我的名字出現在那麽奇怪的地方……”

許東無語地停步：“欸，許婷，別給你臉不要啊，今天拒絕了我可別後悔啊！”

“不後悔不後悔不後悔，吃冰淇淋吧！冰淇淋還塞不上你的嘴嗎？”

她把許東手裏的冰淇淋，直往許東嘴邊怼。

許東被逼咬了一口，看到許婷一臉得意的樣子，他偏過頭也揚起笑容。

倒不是因為冰淇淋有多好吃，是因為和許婷在一起這一件事情，就令他感覺到幸福。

……

不遠處，靈體狀态許婷和許東，剛從黑暗空間裏退出來。

就看見這一個世界的他們像一對小情侶在逛街。

“……”許婷捂住眼，表示不忍直視。

許東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幹嘛，至于嗎？”

“至于。”許婷說，并不擡起頭：“還有，你在我身邊，我更尴尬了。”

許東輕易地把她兩只手放了下來，“有什麽好尴尬的，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做不成情人就不能做朋友嗎？”

“朋友啊？和你啊？”許婷說話帶了些笑意。

“怎麽，我很差啊？”

許婷不置可否地笑笑。

“欸，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我告訴你啊，別看我高中讀書不怎麽樣，我後面打電競賺了很多錢，多少女人送上門我都沒要。現在和你當個朋友，很委屈你啊？”許東覺得自己必須要吹噓一波，在許婷面前長點臉了。

然而許婷壓根不關心，“so，管我什麽事？”

“呵……”

兩人又不歡而散。

就這麽靜靜地跟着高中生許婷和許東走着。

許東忽然開口：“說實話，我還挺羨慕藍雯雯和黃心穎的。”

“為什麽？”許婷還沒有适應他突然的正經。

“你對朋友真的挺好的。”許東看着許婷說，“我以前高中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你很重視你那兩個朋友，誰要動她們，你會跟她們拼命的。現在還是，你對她們還是很好。友誼就是你世界的中心，我想你另外兩個朋友也這麽看。”

想起自己的兩個朋友，許婷默默地聽着。

“真好啊，你們的友情能持續這麽長的歲月。”許東說着，也有了些許感嘆的意味，“進入社會後，朋友這個關系會複雜得多，也很少再作為最重要的事情被對待。”

許婷沒有去過那麽遠的未來，她有點難以想象，她以前總覺得，她和藍雯雯、黃心穎三個人會一直在一起，一起上大學，一起找工作，一起住同一個房子，一起去旅游，一起去逛街，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

但是今天藍雯雯的憂慮，黃心穎的哭泣，讓她明白，人力總有盡時，不能事事都去強求。

“我還是把她們當成我世界的中心，”許婷說，“不過我不強求我成為她們的世界中心，她們會有各自的生活，會飛去很高很遠，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她希望用美好的願景減少一些她心底的悲傷和黯然。

“嗯……許婷，”他叫她名字，“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就做你的朋友吧。”

“欸……什麽啊？”

許東臉上的神情很輕盈，有些像是在開玩笑，“你對朋友這麽好，下輩子我就做你的朋友，我們做很久，很好的朋友。”

“誰要跟你做朋友啊，”許婷覺得他實在有些胡思亂想，“我只要女性朋友，和我玩得來的朋友，你下輩子要做女孩子嗎？”

許東挑眉，“未嘗不可啊，為了……”他後面的音被吞掉了，就像機器出現了故障一樣。

“砰！”在前方爆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尋聲看去，是一輛紅色的大卡車撞彎了路邊的柱子，引起旁邊的停車不停的鳴叫，車燈亂閃，夾雜着一些人的尖叫。

“有人被撞了，快打120！”

“是兩個學生……”

“許婷……”許婷聽到許東在叫她。

她回過頭，看見他臉上溫柔而蒼白的笑容，整個人的身形一閃一閃的，好像這一抹被随意投影在這裏的圖像，很快會消失。

許婷愣住了，連一句“發生什麽事了”都問不出。

“沒想到我的下輩子這麽快就到了。”許東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然後他就消失了，如無數只螢火蟲向整個天地飛散，光滅了，沒有一點痕跡。

那一刻，所有的記憶湧入腦海。

2006年的夏天，許婷纏着爸爸要去他上班的地方，許惠山把女兒安頓好就去做事，可是年幼的許婷貪玩，跑到工地去玩耍，不料意外發生，許惠山一心保護女兒，擋在了女兒身前，結果受到重傷，不治身亡。

然後是在這個世界裏，2014年的秋天，高中生許婷和許東一起回家，一輛大車忽然失去控制，撞向了他們，危機關頭，許東把許婷推開了，自己則被撞飛，當場死亡。

兩場事故，兩個人，都選擇了站在她的身前，用身體護住了她，只留下一灘血，一副殘損的軀殼，最後的眼光依然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确認她是否安好。

許婷想起來了，她全部都想起了。

過去，還是現在。

兩個時空，兩種記憶。

她聽到了人在尖叫，她還以為是自己，但是不是，是高中生許婷。

“許東！”她在叫。

不是她。

許婷一步步走過去。

看到那個白衣少年，睡倒在血泊裏，美得像一幅畫。

旁邊的高中生許婷，跪倒在地，沾滿鮮血的手一次次去試探許東的鼻息。

“他死了。”許婷說。

沒有一個人能夠聽見。她說給自己聽。

可是自己也聽不見。

怎麽才能相信，剛才和自己聊天聊得好好的人，下一秒就死了。

這不是許東，躺在血泊裏的人不是許東。

不是她所認識的許東。

她所認識的許東一定是回到黑暗空間裏去了。

她要去找他。

不要讓他在開這種玩笑，還在暗地裏笑她。

心念一動，她回到黑暗空間。

已經不能稱之為黑暗空間的黑暗空間，如被牛奶淋濕一樣變得一片乳白的世界。

姜雲飛、葉小山、小熊都站着，等來了她的到來。

“誰死了？”姜雲飛問。

許婷被問傻了，誰死了，沒有人死啊，死去的是高中生許東，一定不是真正的許東啊。

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把這些話說了出來。

受到沖擊最大的小熊，緩緩張開了嘴巴，眼神充滿錯愕，“不可能，大神不可能死的！”

他沖上來質問許婷，搖晃她的身體：“你說錯了，遺憾大神不可能死的，他還要帶着AS奪冠！不斷地攀登頂峰！你說謊！”

許婷無以應。

“嗯嗯！”葉小山上前阻止小熊，兩人坐倒在地。

小熊先大聲哭了出來，葉小山看着他哭，也跟着哭出來。

只有許婷哭不出來。

她覺得她活在了一個謊言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假的。

“鳥飛過天空存在它來過的痕跡，即使消除幹預的影響，也無法實現倒回，現有的歷史只會沿着生成過的痕跡流下去……”是陳柯老師說過的話。

……

“我一生做成的事情不多，但這件事我做到了，我一直都沒有說，這件事就成為了我永遠的遺憾。有一天，我又重新地見到了那個女孩。”

“許婷，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們。”是他們再一次見面。

……

“其實我覺得來到這裏真的幸運的，因為我看到了我沒能做成的事情，在過去的自己身上實現了。原來轉一個彎，是真的有可能的。我對于你來說不是那麽對的人，但是請你相信裏面那個許東，他是真的喜歡許婷的。”

“問我為什麽這麽确定的話，因為他就是我，他一定會喜歡上你。”是他袒露心聲。

……

“你對朋友這麽好，下輩子我就做你的朋友，我們做很久，很好的朋友。”

“沒想到我的下輩子這麽快就到了。”是他和她做最後的訣別。

……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我不是亂說的，也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從小學就一直在同一個學校，現在高中又分到一個班，我很認真地想過的。”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受傷後來學校，我說過的話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如果別人因為這個嫌棄你的話，我會要你的。”

是他第一次告白。

……

說這些話的人，現在已經完全消失在天地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