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Chapter Ⅵ 種子（9）

Chapter Ⅵ  種子（9）

4月1號，下午17：50，高三（1）班。

“累死我了！”在球場上揮灑了一個下午的汗水的周天明，在林辰對面坐下，不時還用手給自己扇風。一低頭看到那碗寡淡至極的白粥，臉又□□來，“我肚子都餓得呱呱叫了，可這白粥真的下不去口！”他萬分嫌棄地說。

“體諒點吧，現在是特殊時候！”斜對面的唐鶴城扶了扶眼鏡，意有所指地說。

半天也說話的林辰也開口：“天明，我建議你還是少打點球。”

向來有多動寶寶之稱的周天明，覺得自己的衣服都可以擰出水來了，可教室這邊的風扇還是這麽小。他大大咧咧地說：“為啥，你還擔心我明天下午的物理考不過去啊？”

唐鶴城望一眼外面走廊讀書的女生，“她們還挺拼的，沒準你真考不過她們！”

周天明拍手而起，口中米粒亂飛：“胡說，敢小看我周老爺！”他這個稱呼完全是歷史課上他異想天開，覺得自己穿越回古代至少也可以考個舉人當個老爺什麽的，大家便笑着稱呼他為“周老爺”，他也欣然接受，一點也不羞愧的樣子。

“況且，靠物理又不是考歷史，死記硬背有什麽用！靠的還是天賦！”他伸出兩指指向自己，還仰着頭對面前的兩人說：“你們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說不定到時候考不過的是你們！”

“呵呵。”唐鶴城笑而不語。

林辰倒是一如既往地沉靜，“我說得不是這個？”

周天明依然語氣很沖，“那你說的是哪個？”

林辰看着碗裏的粥，只說了一句：“活動量越大，粥越不夠吃，要節省點體力來。”

“切，我還以為你有什麽高見呢。”

唐鶴城倒是察覺林辰似有言外之意，湊近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教室裏人來人往，林辰搖搖頭，不願多說，起身就要去洗碗。

“欸！這麽快就吃完了啊，不等等我嗎？”周天明大喊。

唐鶴城搖頭勸道：“人家是學生會主席，事情多得很，你別搗亂！”

“那破機構還在運轉啊，老師都不管我們了！”周天明不免吐槽一句，随即又反應過來，“什麽叫我別搗亂，你問問林辰，今天焚燒屍體，我有沒有份去幫忙！”

可林辰早已經離開教室，下了樓梯，一路上仍是憂心忡忡。

路上他看到不少學生在背書做題，當然也有完全置身事外，像往常那樣嬉鬧的。心中又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經過明天那兩場考試，會有多少學生死去，又有多少學生活下來？

統計表都是經過他的手裏遞給老師的，他的記性很好，所以記得。學校原來有1413名學生，死亡學生是378名，也就是還有1035名學生，報名歷史的有610名學生，物理的有344名學生，還有81名學生沒有報名。

按照副校長所說，每場考試清除15%的學生，那麽上午的歷史考試就會刷掉92名學生，下午的物理考試就會刷掉52名學生。而操行分也會刷掉52名學生。

這樣加起來就有196名學生了！

明天要淘汰19%的人，相當于每十個人中就有兩個人要死去。

不少學生不懂這裏面的數字關系，依然悠閑地度日，或者盲目地選擇考歷史，以為死亡離自己還很遠。但是值得擔心的事情太多了，林辰想。

現在學校系統幾乎崩潰了，老師不出面，操行分怎麽計算？

還有一點也是他極為擔心的，學校似乎是上個月月初進的米，現在倉庫裏還有多少米真的是個未知數，唯一清楚的是，學校和外界似乎是隔離狀态，如果到時候物資真的不夠，學校領導會怎麽辦呢？

還是說食物也是一種淘汰手段？

林辰又一次想起副校長的話，“優勝劣汰”？那麽，學校要淘汰多少人才夠呢？500人？300人？還是100人？

他不由地有些膽寒，包括看到那些老師對他笑着，也會想起他們變成蜘蛛時的模樣。

“林辰！”教導主任段慶親切地喊他，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段主任好！”林辰保持了一貫的禮貌。

“好，東西都送過去了嗎？”他指的是手燒屍體後收集起來的骨灰，說是學校到時候要統一存放悼念。

林辰點點頭，“中午的時候已經送到食堂那邊去了。”其實他也非常疑惑那種東西為什麽要送到食堂去，但此下并沒有問出口。

“做得好！我一向對你很放心。明天的考試沒有問題吧。”

“嗯。”

段慶便又拍拍他的手臂，“一定要密切注意學生的安全問題，如果有學生死亡或者失蹤，一定要及時上報。”說着，他又補了一句，“今天晚上還要交一次表。記住了嗎？”

“是，段主任。”

段慶便緩步離開了，大概是心理作用，林辰從他的背後還是看得到些許蜘蛛的影子。

“唉……”他不欲再想，擦擦眼睛，拿着洗好的飯盆回了教室。

晚自習，班上又吵翻了天，三五個打打鬧鬧的學生就可以把三十個學生苦心經營的安靜全部破壞掉，但是也沒有辦法，男生宿舍更是煙霧缭繞一片狼藉。林辰他們只好坐在喧嘩的教室裏看書做題。

“欸，唐鶴城，這道題你會做嗎？”他的同桌蘇童問，她是班上出了名的潑辣女孩。

“額……”唐鶴城看了一眼試卷，又看了一眼蘇童，頗有些猶豫。

就這一點猶豫，瞬間被蘇童注意到了，她的身子往後撤，臉上的表情也變了，“不會吧，擔心明天我會超過你？你一個男生就這點肚量，太小氣了吧！”她的話就像無限制的子彈噼裏啪啦地打在唐鶴城上，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前面的周天明潇灑地回頭，“有啥題目不會找我周公子啊！”

蘇童拿着試卷笑嘻嘻地湊過來，“怎麽你降職了啊？”

“降職教你也沒有問題，拿來吧你！”他掃了一眼題目，就開始跟蘇童講解，“聽我講啊，應該這樣做……”

唐鶴城擦擦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卻發現林辰攤開書，也有些漫不經心。

“怎麽了？”他看見書上寫着196這個數字，意味不明。

林辰看着教室外的黑夜，搖搖頭，沒有回答。

另一邊，幾個學生趁着夜色如墨，用鐵絲開鎖，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學校的打印室。

他們小心翼翼地用手機打光，搜尋着試卷。

“這裏！”有人小聲地說。大夥便聚過來。

“巴黎公社失敗最根本原因是？A.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無産階級政權,缺少經驗 ；B.沒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政黨的領導 ；C.資本主義上升發展是當時世界進步的主流 ；D.沒有建立鞏固的工農聯盟。”

确定是歷史有關題目後，每個人就撺掇着拿了幾張。可惜物理試卷沒找到，只得晚些時候冒險再來一趟。

出了門，大家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忽地有人想起：“老三呢？”

在外面放哨的楊志濤不知何時竟然離開了崗位。

“大概是一時尿急跑了吧，這小子！”其他男生又痛罵了他好幾句，最終還是複原門鎖，壓低着聲音下樓去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偷試卷的時候，守門的楊志濤，意外看到李雲海和段慶從樓梯上下來，立馬蹲下身子想通知裏面的人，結果就聽到他們說：

“東西不在校長辦公室，會在哪呢？難道真如校長所說，已經用完了？”

楊志濤一尋思，心中頓生鄙夷之情，原來他們也是來偷東西的，而且還是偷校長的東西！

李雲海的聲音漸遠：“以我對校長這只老狐貍的了解，他做事絕對不會草率到不留後手。”

“那S-14會在哪呢？光靠我們現有劑量，很難一次性殺死所有學生……”

殺死所有學生！？什麽意思？

楊志濤心中一驚，不是說是“優勝劣汰”計劃嗎？怎麽會變成殺死所有的學生？

他們已經走下樓梯了，呆在原地的楊志濤聽不到更多的話了，他望着複印室的門猶豫了一會，便決定不再耽誤時間，趕緊踮着腳跟着前面那兩個老師下去。

他下到一樓，已經不見兩人蹤跡了，但身旁的行政辦公室的大門是緊閉的，拉上窗簾的窗戶卻是亮的，他琢磨着，圍着花壇繞了一大圈來到辦公室面向草地的方向。

這裏的窗簾沒有拉嚴實，可以看到李雲海和段慶就在裏面談話。

楊志濤靠牆去聽，卻很難聽清，正有些煩躁想要放棄之際，想起之前有學生說過這裏有扇窗戶關不緊，故而時常進蚊子，最後挨老師罵的事情來。

他不知道是哪扇窗戶，便蹲下身子，小心移動，一扇扇去推，終于從左邊挪到右邊倒數第二扇窗戶，成功拉開了一條小縫，室內的說話聲也就傳了出來。

“今天死了六個老師，要麽是體內S-14毒素用完的，要麽是被學生襲擊而死的。我跟那些老教師說過了，想一次性殺死所有學生沒那麽簡單，學生被逼急了跟老師打起來，還指不定誰輸誰贏呢，他們不信，我真想跟他們說，你們想上你們想死，自己去死，別拉着我們下水，反正位置也不夠。”段慶止不住地把煙頭往桌子上怼，殺虐之氣一出蜘蛛斑紋就爬滿整張臉。

李雲海倒是顯得淡定地多：“現在我們都坐在同一條船上，收拾他們也不是現在，現在的局勢很微妙，還沒有到絕對壓制的時候，要首先削減學生的有生力量，而不是讓這艘船沉了。”

“李校長你覺得飯裏S-14什麽時候才能對學生生效？”

“那點劑量毒死他們是不可能的，但兩三天後讓他們體力完全下降是沒有問題的，也許到了星期四那天，一切就都結束了。”

段慶點點頭，有些遺憾地說：“我當時沒想起來，死去的老師身體裏還有可以提煉的毒素，就這樣讓他們和其他學生的屍體燒在一起，真的太浪費了。最後只能通過這種方式進行回收……”

他說着忽然扭頭以看不清的速度吃掉了一只嗡嗡亂叫的蒼蠅。

連李雲海都有些錯愕：“段主任，你這是怎麽了？”

段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蜘蛛習性了，也不知道從那裏飛進來的蟲子。”他感覺右邊一扇窗戶在吹風進來，便走過去關住了。

蹲在下面的楊志濤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外面的世界還是這麽美好，就算我們毀滅了，大自然也會幾千年幾萬年地存在着。”

之後就什麽聲音也沒有了，直到行政辦公室的燈全部熄滅，楊志濤才站起。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複自己的心情，也許他并沒有猜中事情的全貌，但是方才所聽到的，坐實了他長久以來的一個懷疑：學校在欺騙他們！

說得再冠冕堂皇也好，也掩蓋不了老師們自私卑劣的本性！

楊志濤的眼睛裏不斷噴射出怒火，他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行政辦公室一眼，陰險至極的段慶和李雲海早已不在哪裏了，只有借着微弱月光隐約可見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筆書寫的痕跡：

“DAY-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