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Chapter Ⅵ 種子（12）

Chapter Ⅵ  種子（12）

4月2日，09：00。

“哦？誰呢？”宋春望拖長聲音，不經意的目光在每個低着頭的學生身上停留。

薛婷直勾勾地看着張嘉敏趁亂扔下的小紙團，覺得它離自己很近，又似乎很遠。

黎美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說：“老師，學校會怎麽懲罰作弊的人呢？”

“抓到的話當然是試卷記零分，不過我們班會有這種同學嗎？”他眯起眼笑了。

薛婷吞了一口口水，默不作聲。

“老師，我可以幫你看着，還有15分鐘。”

宋春望走上講臺，掃了一眼黎美君交上來的試卷，字跡工整，回答挑不出什麽毛病，幾乎可以給滿分，“好啊。”

于是，他默許了她繼續站在講臺邊。

并對全班學生認真交待道，“我們采取考試的選拔制度，就是為了公平地挑選人才，請同學們考出自己的真實水平，不要有破壞既有的規則。”他做一停頓，“尤其是幫助別人作弊的同學，恃強淩弱，品行極其惡劣。一旦發現，老師會抹殺他們，相信同學們不會有任何意見……”

他的話，無疑在警告所有人，幫人作惡比直接為惡更嚴重。

薛婷還懵懵懂懂之際，就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紙團，被張嘉敏踩在了腳下。

“！”

她将不會再有機會拿到答案了。

張嘉敏在老師的威逼下退卻了，她放棄了自己。

薛婷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确認這一事實，但是張嘉敏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只是維持着冷漠的坐姿。

她看不到，看不到，那個神聖的小紙團了。

“……”薛婷用力握着筆，直到把自己的試卷戳破了也渾然不覺。

腦海裏回想起和張嘉敏相識的一幕幕。

“有人欺負我，你會保護我嗎？”她曾經這樣問薛婷。

薛婷永遠記得自己的回答，“當然會，你是我的人嘛。

而現在她的人永遠背叛了她，只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将她棄若敝屣。

“呵呵……”她只感覺從頭到腳地發冷，什麽塑料姐妹花，一切都是虛情假意，所有的情話都是騙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騙人的。

她擡眼看着這個冷漠的班級，心中無比的鄙夷，覺得有這些人存在的世界，再活下去的确沒有意思，可她還是覺得不甘，就她一個人死去？

薛婷的目光最後落在講臺上的黎美君，她看上還是那麽平靜。

但她此刻已經明白了這種平靜的意義。

當黎美君從廁所出來的那一刻，她就贏了，她相信自己只要回到教室，拿起筆在試卷上寫，這個世界就會展開懷抱迎接以勝利者姿态出現的她。她根本不需要在乎始作俑者，因為對于她來說，自己已經是死人了。

對，她在以死人的眼神看自己。

太可笑了，死胖子說什麽公平，哪有什麽公平，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她們這些差生怎麽會和那些好學生是一樣的。

永遠在她們不擅長的項目中，裁決他們，從而判定他們是失敗者。

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真的是太諷刺了。

在薛婷思想漫游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上午的考試結束了。

“停止作答，試卷全部收上來，由最後一個往前面遞。”

薛婷繼續輕抖着肩膀微笑，身後的同學用一沓試卷碰了一下她，她便假裝無所謂地站起來，好心腸似的幫別人收試卷。

而張嘉敏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久久地望着她，完全說不出話的樣子。

于是薛婷也學着黎美君，冷冷地攜帶着風走過去。

她靠近講臺，還等了一會其他組的同學把試卷放好。

然後她上前，迎接在她自己的命運，當她不動聲色地握緊所有的試卷，心中的猛獸就要跑出來時。

宋春望以一種她無法看清的速度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的試卷交上來就可以下去了。”

在周圍學生的驚呼中，薛婷的眼裏噙滿了眼淚，最後一次嘗試同歸于盡也失敗了嗎？

她将目光移向宋春望，只覺得戴着眼鏡的他還是一副死蠢的模樣，“你想殺我很久了吧。”

“……是。”這一次，她善于故作姿态的老師沒有說謊，而是赤裸裸挑明了真相，“你是第一個我想殺死的學生，也是最想殺死的學生，只有你，讓我覺得教育毫無意義，在改變你的惡劣這件事上。你就是最大的瘟疫，在你身邊的人只會變得更壞，不會更好。”

“不過，我不會殺你，昨天我錯失了一次機會，而現在還不是時候。”宋春望像丢一只小雞一樣，把她扔到了一邊，也不管她撞推了幾張桌椅，身體受到了多大的損害。

就像他剛才說的，他巴不得她死。

薛婷宛如一塊破抹布躺在地上抽搐了一會。

從頭到尾冷着一張臉的黎美君，終于露出了笑容。

雲破日出。

下午考試前不用上課，薛婷就和張嘉敏在操場上坐着。

或者稱之為對峙。

“你不想說點什麽嗎？”薛婷問。

張嘉敏便有些複雜地看向她，“你…沒受傷吧？”

薛婷無語似的冷笑，“你放心，死不了。”她轉眼與張嘉敏對視，“不過，托你的福，我遲早會死。”

“……”張嘉敏當然知道她想什麽，也明白自己避不開那個話題，皺着眉解釋道：“我不是不想給你答案抄，而且我之前也有叫你背答案，但是你也聽到了班主任說什麽了，我要被抓到會被直接殺死的……”

“所以你就抛棄了我？”

“什麽叫抛棄，我有的選嗎？你也看到黎美君了，她就是死盯着我們，我要真要給你抄了，就是我們兩個一起死了。”

薛婷直接打斷她的話，“一起死就一起死，不是你說要做一輩子朋友嗎？”

“是是是，”張嘉敏欲言又止，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

于是兩個人靜靜地聽了會風聲，張嘉敏開口問：“如果記住答案的是你，你就給我抄嗎？”

薛婷想到不想地答，“我會！”

“你說謊！”

“什麽叫我說謊，你自己做不到，就覺得我也做不到？笑死個人！”薛婷奮而起身指責張嘉敏。

張嘉敏坐着，面容沉靜，“你為什麽會以為自己做得到呢，為了楊志濤，你抛棄我多少次了，我在你心目中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你根本不會為了幫我去死的！”

薛婷感覺自己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一時語塞，但仍是不甘地罵下去，“我怎麽抛棄你了，我是跟他玩了，可我有好事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這次答案不就是楊志峰拿到後我轉給你的嗎。我對你多好啊，之前你被高年級的女生欺負了，也是我站出來為你出頭，你呢，你為我做過什麽呢？”

舊事重提，過去溫馨的記憶忽然變成了殺人的利刃。

張嘉敏也憤憤不平地站起身，“我就沒有嗎？你自己什麽樣自己不清楚嗎？你有好事是會惦記着我，可壞事你也沒有忘記我，抽煙喝酒偷錢，全都是你教我的，你叫我去罵老師，你讓我跟着你一起當壞學生，只要你就招手，我就像你的狗一樣走過來，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嗎？還是你真的覺得我就是你的一條狗，永遠都不能違逆你……”

她的話斷了，因為薛婷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是，你就是我的一條狗，沒了我你什麽都不是，你滿意了嗎？”

張嘉敏的臉被打偏，紅紅的五指印清晰可見，可她還不怕死地嘲諷道：“可我不會再做你的狗了，我不會跟着你去死……”

薛婷幾乎又要打她巴掌，突兀的咳嗽聲卻意外響起。她轉過頭，看到一個皮膚白皙的帥氣男生撐在欄杆上看着他們，“你們在幹什麽？”

“關你屁事！”她覺得有些尴尬，又自覺和張嘉敏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也沒什麽好說，于是轉身就走。

等她走遠了，那個男生才開口，“張嘉敏你沒事吧？”

原來他就是學生會會長林辰，之前張嘉敏還沒有跟薛婷厮混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在他手上待過，兩個人算是認識。

“林辰……”張嘉敏一時也有些窘迫，她用頭發遮住自己的左臉，“你怎麽會在這？”

“嗯……看書累了，出來走會。”

“你是考下午的物理嗎？”

“嗯。你呢？”

“我已經考完了。”張嘉敏說完了這些話，覺自己應該走了，可她跟薛婷鬧掰了，此時不想回去撞見她，也不想孤零零在學校亂走，便幹站着。

林辰看她面露憂傷，對剛才的事情更起疑心，“……她為什麽打你？”

張嘉敏盯着自己腳尖，“因為我沒有給答案給她抄。”

她這樣一說，林辰就完全明白了，“這也不算你的錯，作弊本來就是不對的。”

“可她不這樣想，她就覺得我應該給她抄，即使害死我也沒關系。”張嘉敏自顧自地說，自顧自地流眼淚。

林辰不擅長處理女孩子哭，身上又沒有帶紙巾，眼光不住外眺，“只要你堅信你在做對的事情就沒關系。”

“可我不堅信……”張嘉敏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反駁他還是反駁自己，“是我欠了她，初一我被人欺負，是她和我一起走回宿舍……”

“……”林辰嘆了一口氣，他大概知道這件事，當時作為學生會成員的張嘉敏，查寝的時候得罪了高年級的女生，被放狠話有她好果子吃的，沒多久她就退出了學生會，而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不過他當時也不是會長，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可能也做不了什麽。

現在才了解到，原來張嘉敏是找了一個靠山，只是抛棄老師和學生會，選擇一個讓她幫忙作弊、會扇她耳光的人，能稱得是正确的選擇嗎？

可是，老師就真的信得過嗎？

林辰看着今非昔比的學校，并不能像以前那樣肯定地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