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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一天對魏三妹來說很煎熬。她打起精神陪着親戚朋友吃完午飯,下午陪他們打牌,晚上張羅一頓晚飯,終于到了七點多,客人陸陸續續告辭。

趙紅多喝了兩杯酒,有些醉了,趙德偉不放心她一個人打車回家,開車送她回去。

新聞聯播結束,方晴和江铮也打算回家了。

魏三妹積攢了一天的火氣在這個時候要爆發了。

江铮跟着她進了書房,書房的門被用力關上,爆發出一聲巨響。一直在生悶氣的趙麗都吓得忘了生氣。

“你知不知道你趙叔跟李愛國有合作,糧油廠正在改革,一部分資金是李愛國牽的線,現在李愛國倒臺了,他找來的資金也斷了,你趙叔這幾天吃不下睡不着,天天都在到處求人。結果,別人跟你趙叔說整倒李愛國,你也有份兒。你趙叔心都涼了,還替你說話,說你從來不參與這些事,就是老老實實開車。你趙叔為了什麽?還不是怕李愛國要是東山再起,報複那些整過他的人,要是盯上你了,你就倒大黴了。”

“別人說什麽我不信,你跟媽說,李愛國那些事跟你沒關系。”

江铮面無表情,說:“趙叔不是幫我說了嗎,我就是個開車的,夠不上那些領導。”

這話将魏三妹最後一點希冀澆滅了。她跟趙德偉吵了兩天,她不信江铮參與了。

趙德偉說:“他不是沖着李愛國,他是沖着我來的。他從小就不滿意我做他的爸爸,後來,把他從部隊叫回來,他就更恨我了。”

魏三妹把書桌拍得啪啪響:“你是恨你趙叔,還是恨我?你退伍回來,你趙叔要幫你安排到市委,你不去,你自己要去酒廠開車,你難道怪我們嗎?我和你趙叔哪點對不起你?”

魏三妹說到最後,幾乎是嘶吼。客廳裏,方晴和趙麗坐都坐不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動。

江铮沉默。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不知道能說什麽。

他的沉默令魏三妹倍感委屈:“你怪我?你怪我!那時候我躺在醫院,要做手術,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從手術臺上下來,我想見兒子,我有什麽錯?我怎麽知道把你叫回來探親幾天,你提幹的機會就沒有了。你一直在怪我,你還有良心嗎?”

魏三妹哭了,眼淚弄髒了她的妝,淚水滾落下來,留下兩行白色的痕跡。江铮在游戲機下面找到一卷壓扁的卷紙,給魏三妹擦眼淚。

“媽,我以前說過幾次,現在再說一次,我沒有怪過你,更沒有把退伍怪到你頭上。”江铮又扯下幾段紙給她,平靜地說,“那時候你生病了,我本來就該回來。這件事談不上怪不怪,我根本沒想過。至于李愛國的事,我就是個開班車的司機,我能做什麽?您也別替我操心了,就算李愛國能東山再起,要報複,也報複不到我頭上。”

更何況李愛國根本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書房裏的聲音漸漸沒了,方晴和趙麗也跟着松了口氣。

趙麗拍拍胸脯,小聲嘀咕:“好幾年沒看我媽發這麽大脾氣了。你說,我媽會不會打我哥?”

方晴見趙麗在看着自己,才确定是在問她。方晴搖了搖頭,趙麗也嘟囔:“我猜也不會,我媽對我哥有愧疚,都以為我不知道呢。”

“什麽愧疚?”方晴聽到了,湊過去小聲問。

趙麗正想着怎麽回答,書房的門開了,江铮和魏三妹先後走出來。

“哥,媽。”趙麗迎上去,帶着一半好奇一半擔心。

江铮笑着說:“今天表現不錯,我這兒有三張電影票,跟朋友一起去吧。”

“什麽電影?”趙麗接過一看,露出失望的表情,“《媽媽再愛我一次》,兩年前就看過了。”

魏三妹:“哥哥給你的就接着,挑三揀四像什麽樣子。”

趙麗這會兒記起她還在生氣,撇了撇嘴,坐回到沙發上看電視,反正拒絕跟媽媽說話。

方晴很肯定聽到魏三妹在哭,但是,就不到十分鐘,魏三妹臉上找不到一點哭的痕跡。她神态自然,看人還是習慣性向下看,只是聲音裏帶了點沙啞。

“小方,你幹的那個,暫時先做着吧。再怎麽樣,人不能跟社會脫節。你的工作,我和你們叔叔會解決的,這一點你放心。”

直到回家,江铮一句話沒說,方晴也沒問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方晴照舊五點起床去包子鋪。臨走前,她看了看江铮,昨晚他到後半夜才睡着,睡覺時眉頭都是皺的。

方晴輕輕揉了揉他的眉心:“上班開車注意安全。”

晚上,方晴洗漱完回到小卧室,江铮半躺在床上看報紙。方晴也沒看他,坐在窗邊擦臉。

“昨天在那邊的事,其實我到現在也沒想好怎麽跟你說,但是,我想跟你說。”

方晴心頭一凜,江铮的語氣一如往常的平淡,但她聽出了幾分悲痛。她低頭擦着手,故作輕松地說:“你不說,我還要問你呢。”

江铮說:“是我退役的事。”

江铮17歲高中畢業就去了部隊,在青島當海軍。說是在青島,其實是個鳥不拉屎的小島。海軍的條件是比較艱苦的,風吹日曬浪打。

第一次上艦,江铮吐得七葷八素,最後連酸水都快吐完了。上了船,就一直在海上漂着。那時候全國吃不飽的太多了,部隊盡力供給,但也條件有限,船上最多的就是壓縮餅幹。那餅幹吃起來跟嚼磚頭一樣,根本談不上味道,唯一的優勢就是扛餓,吃一塊下去,再喝點水,半天想不到吃飯,但壓縮餅幹多吃一點,就會反胃。

即便條件艱苦,但江铮也願意留在部隊,比在留在家裏強。也許就是抱着這樣的念頭,江铮在部隊幹得不錯,部隊領導都看在眼裏。

有天連長跟江铮說他有機會提幹,還會推薦他去軍校進修。這麽好的機會競争激烈,連長要他好好表現。

江铮給家裏寫了信,簡短的信中他寫他會留在部隊。這種隐晦的表達,他不知道家人能否看懂,他希望家人可以跟他一樣開心。

信寄出去一個星期後,江铮接到了趙德偉打來的緊急電話,魏三妹生病了,查出子宮有腫瘤,要江铮盡可能回家。

兩天後,江铮登上了回三江市的火車。從青島到三江要轉一趟車,江铮沒有買到第二班火車票。到了中轉站,他搶到了一張車票,坐了十個小時旅游大巴,回到三江市,他直奔市一院。

魏三妹的病床邊圍了一圈人,家裏人都到了,趙德偉勸魏三妹同意做手術,得知手術方案是切掉子宮,魏三妹說什麽也不同意。

見穿着一身海軍服的江铮回來了,魏三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江铮的手一遍一遍地說她沒生病,只是有點不舒服,不想做手術。

那天淩晨,江铮跟大姐他們商量,去省城的醫院重新做檢查,看看其他醫生怎麽說。

趙德偉連夜聯系了省醫院的熟人,第二天,給魏三妹辦了出院,一家人去了省醫院。做完一系列檢查,最後的結果是手術要做的,但是,大概率不是惡性腫瘤,是子宮肌瘤。

魏三妹做完手術,江铮在醫院陪護了三天。他向部隊申請延長三天休假,考慮到他的特殊情況,部隊批準了,眼下已經用完了,這次必須要回部隊了。

江铮一回去,收到的第一個消息是連裏的提幹名單已經确定了,沒有他,去軍校進修,也沒有他。

江铮很難受,但是,也明白部隊的決定很難更改,他接受了一切。歸隊後,他照常訓練出勤,一如往常。直到隔壁班跟他一直不太對付的班長喝醉了,跑到他面前耀武揚威。

“真的,我都有點同情你,你比我努力多了,這一點我承認。你知道為什麽是我被選中嗎?因為我有個一心為我好的叔叔,你有個扯你後腿的繼父,這就是差別。”

江铮第二天拿原話問他是什麽意思,李才裝傻充愣,眼神不停地閃躲。

李才跟江铮算半個老鄉,李才家在省城,江铮家在三江,江铮想李才一定有親戚在三江,還是跟趙德偉認識的。

他多方打探,原來李才的叔叔在三江酒廠。

那時候,潘子已經進酒廠工作了,江铮拜托潘子幫忙查酒廠的領導層裏哪個跟趙德偉認識。

潘子是江铮發小,沒少跟着去江铮家蹭飯,叫魏三妹一口一個“姨”。潘子打着替江铮探望魏姨的旗號,頻繁出入趙家。就在潘子快被魏三妹懷疑別有用心的時候,潘子終于發現了。

那個人是李愛國,酒廠的副廠長。

李愛國,李才,親叔侄。

所有細枝末節都串起來了。

整件事說起來很簡單,糧油廠要改革,李愛國能給趙德偉介紹資源,随口提到李愛國的侄子和趙德偉的繼子在一個連隊,也許兩個人都用過這個關系來套近乎。但是不巧,江铮和李才有了競争,李愛國愛侄心切,請趙德偉幫個小忙。

趙德偉把江铮叫回三江,在這期間,李才那邊加緊辦提幹,等江铮回去,一切塵埃落定了。

整件事魏三妹有沒有參與,是否知情,江铮沒有細想過,他相信他媽不會故意害他。但是在他和趙德偉之間,他媽一定是選趙德偉,那是她的丈夫,和她一起生活的人。

鼻子酸脹難忍,方晴一眨眼,淚水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憑什麽!”

江铮講起這些往事,語氣還是那麽平淡,像是在講別人的事。他最初發現真相時,傷心痛苦,但對誰都不能說,連潘子都不行,那時候他覺得自己都要瘋了。這件事就像一顆石子嵌進他的肉裏,他取不出來,只能一點一點地磨,把尖銳的石子磨圓了,他的神經也就麻木了,感覺不到痛了。

江铮沒想到方晴會哭得停不下來,他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

“我沒事,早就沒事了,真的。”

江铮去酒廠工作,目的很明确,扳倒李愛國。一開始他以為李愛國會把他趕走,不過,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愛國。李愛國能坐到這個位置,是有些膽量和本事的。他沒把江铮放在眼裏,也許想江铮一旦做什麽,都不用他自己出手,趙德偉就能碾死江铮。

江铮在酒廠這幾年,除了第一年,他靠着阻止縱火犯,挽救酒廠財物立下大功,分到一套房子,被李愛國分給了別人以外,李愛國沒找過他麻煩,幾乎當他不存在。

江铮利用開班車跟工人接觸,斷斷續續搜羅到了不少能把李愛國送進去的證據。後來他上了黃興榮那條船,需要他做的事情少了,扳倒李愛國進入倒計時了。那時候是江铮最迷茫的一段時間,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調度室的大姐愛做媒,跟江铮說他應該有個家庭了,江铮像個木偶一樣被她拉去相親。後來,江铮無比慶幸第一個相親對象就是方晴。

“別哭了,要是讓外婆看到了,肯定會認為我欺負你了。”

江铮輕輕擦淚,他的指腹有老繭,弄得方晴臉上癢癢的。

方晴沒忍住噗嗤笑了。

“又哭又笑......”黃狗尿尿。

“你敢說後一句!”方晴瞪他,被眼淚沖洗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帶着點哭後泛紅,無辜又魅人。

江铮捧着她的臉,從她的眼睛吻到嘴唇,一開始蜻蜓點水般和風細雨,到後來變成狂風暴雨。方晴如同溺水之人攀援着他這棵浮木,江铮一顆心浸在陽光裏,暖洋洋的,他們緊緊地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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