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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方雨的丈夫王文水出身于一個教師家庭。王文水的父親是高中數學老師，母親原本是小學語文老師，生了王文水後身體不好，沒有再從事教職工作，調去了後勤。王文水大學畢業後，子承父業，也做了一名數學老師。

方雨經棉紡廠的同事大姐介紹認識了王文水，處了一年的對象，領證結婚。他們跟公婆住了兩年，後來，學校集資修建教師公寓，出一千塊錢就能得一套二居室。教師公寓修好後，方雨和王文水就跟公婆分開住了。

方雨的婚姻一度是和平巷的婆婆媽媽們心中的美滿婚姻，老公有編制，拿鐵飯碗，教數學的能補課，比其他科目老師掙錢，還能輔導自己小孩的功課，又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還不用伺候公婆。

方晴按響門鈴，門內噠噠噠的小跑聲，果然，開門的是小侄女，王倩，小名叫倩倩。

五歲的小孩真是見風長，兩三個月沒見，倩倩又長高了。

“小姨，你好久都沒來了。”倩倩蹦蹦跳跳的，伸手要方晴抱。還是愛撒嬌。

方雨和王文水就這麽一個寶貝閨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方晴放下東西，抱起她：“小寶貝，你又重了，小姨都快抱不動了。”

倩倩比同齡小孩高一些，也胖一些，她遺傳了方雨的白，在幼兒園小朋友給她取外號叫她小白胖，她不喜歡這個外號。

“小姨你讨厭，不許我說胖。”倩倩緊緊抱着方晴的脖子，身體扭來扭去，方晴差點抱不住。

方雨板起臉：“王倩，還有沒有禮貌。”

倩倩最怕媽媽叫她的大名，縮在方晴懷裏，小聲說：“小姨，對不起，你不讨厭。”

乖巧的小可憐，方晴一顆心都化了，親了親白嫩的小臉蛋：“小姨最喜歡倩倩了，去看看小姨給你帶了什麽。”

“給我的禮物嗎？”倩倩的眼睛一亮。

“是啊，快去看看吧。”方晴把倩倩放下來。

倩倩跑到方雨面前，仰着頭問：“媽媽，我可以打開嗎？”

那小模樣乖得不行，知女莫若母，倩倩也就能乖這一會兒，到了貓憎狗嫌的年紀了。方雨忍着沒露出一個笑，點點頭：“打開吧。”

“媽媽，媽媽，小丸子的背帶褲！”倩倩拿着背帶褲，小臉都在發光。最近省臺引進了臺灣配音的《櫻桃小丸子》，小丸子一躍成為倩倩心中最可愛的小朋友。

方晴問她：“喜歡嗎？小姨專門給你挑的。”

倩倩猛點頭：“超級超級喜歡。”

方雨：“那你有沒有謝謝小姨”

倩倩聲音響亮：“謝謝小姨！”

方雨：“小江回來了？”

方晴點頭：“姐夫呢？還在學校？”

方雨面色一僵，說：“自從他接班主任，就沒有在十點前回來過。”

方晴敏銳地捕捉到那一絲不自然，看了看倩倩，小聲說：“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方雨抿抿嘴：“沒有，瞎想什麽。”

她們說話聲音這麽小，也被倩倩聽到了，睜圓了眼睛，疑惑地說：“是吵架了呀，我都聽到了。”

真是個小人精，方雨又板起臉：“倩倩，別胡說。”

倩倩不高興地嘟起嘴：“我真的聽到了，爸爸好兇，讓你把衣服還回去。”

方雨尴尬得不行，但又不能因此就對女兒發脾氣，溫言細語地說：“老師不是讓你們回來讀英語嗎？今晚上還沒有讀，快去。”

“哦，好吧。”倩倩抱着新衣服，對方晴說，“小姨，我去讀書了，等會兒出來陪你。”跟個小大人一樣。

等傳來倩倩磕磕巴巴的讀英語的聲音，方晴靠過去說：“不會因為那條裙子吧。”

方雨眼睛不停地眨：“想多了，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兩口子哪兒有不吵架的。”

方晴：“姐你一說謊眼睛就眨。”

方雨閉了閉眼，再睜開，沒說話。

方晴覺得不可思議：“就為了一條裙子，跟你吵架？”

方雨嘆口氣：“都跟你說了，那條裙子我穿着不合适，太露了。老王也不是跟我吵架，他是擔心我穿這條裙子出去，廠裏的人會說三道四。”

三江市這幾家國有廠作風是比較保守的，方晴還待在罐頭廠時不覺得，跳出來了，看的清清楚楚。

“平時穿也行啊，棉紡廠還管你放假穿什麽？”

“現在治安不太好，穿出去，不方便。”

方晴還要再說什麽，方雨搖搖頭，讓她別說了。臨走前，方雨把裙子裝好袋子給她，說這麽美的裙子放在她這兒是浪費了，找個能穿的人才不浪費。

方晴興高采烈地來，怏怏不樂地走。

方晴回到家，江铮補完覺，去廚房煮宵夜，問她：“方便面，吃嗎？”

方晴：“加個蛋。”

江铮還給她那碗面加了家裏唯一一根火腿腸。方晴邊吃宵夜，邊跟江铮講王文水因為一條裙子跟她姐吵架。

“王文水追我姐的時候，一天一束花，都不帶重樣的。王文水一個大學生肯定不是傻子吧，這麽追求我姐，肯定是我姐身上也有很多優點啊。被那些人說的，好像我姐跟王文水結婚就要感恩戴德一樣。”

江铮以男人對男人的了解，在雙方條件不對等的情況下，大姐夫殷勤備至，很大原因是大姐的美麗。

方晴眯着眼睛看他：“你很了解男人啊，你追我是為了什麽？”

江铮也眯起眼睛看她：“不是你追我的嗎？我記得我們第二次見面你就帶了自己炒的瓜子。”

那是因為第二次見面是去看電影，電影院門口賣的炒瓜子很髒，吃完手指黑黢黢的。方晴撲上去掐他，江铮順勢摟住她的腰，那是方晴敏感的地方，一碰就癢，一癢就要笑。

兩個人嘻嘻哈哈，外婆出來上廁所，在門外咳咳兩聲，小卧室裏安靜了。方晴豎起耳朵，聽到大卧室門關了，才敢發出動靜。

“我們那套房子也該裝修了。”

江铮算了算賬：“七月份吧，最遲七月底。”

這一晚方晴做了很多夢，夢裏很多畫面都是方雨飛揚的裙擺。天亮了，方晴醒了，她總算明白哪裏不對勁了，方雨結婚後，漸漸地不穿裙子了。

王文水曾經愛她的美，現在卻害怕她的美。

周末，方雨帶着倩倩來夜市，倩倩穿上了方晴給她的新衣服，黃色條紋短袖配天藍色背帶褲，都是很嫩的顏色，穿在倩倩身上，更襯得她玉雪可愛。

跟方晴相熟的攤主一見倩倩就喜歡得不行，要抱她，倩倩小手抱在胸前，小臉鼓鼓的：“我不認識你，阿姨，你不可以抱我。”

“哎喲，太可愛了。”

倩倩不知道那個阿姨還會不會抱她，她蹭蹭蹭地跑到方晴身邊躲着。

童裝沒有女裝銷路好，也許是因為巴掌大的衣服售價跟成人衣服差不多，銷售量比預計少，方晴正愁怎麽打開銷路，倩倩一來，活廣告。七八個客人要方晴幫忙搭配跟倩倩這一身差不多的，但不要一模一樣的。

方晴這頭忙，那頭方雨幫她收錢，幫她整理弄亂的衣服，倩倩就坐在小板凳上看小姨賣衣服。小姨好厲害啊，搭配出來的衣服好好看，他們班上的小雪都沒有這些衣服。

江铮把囤貨拉到新房放好，趕回夜市，方晴跟他交接班，抱着倩倩出來。

“你今天是小姨的大功臣，想吃什麽，小姨請客。”

倩倩：“冰激淩。”

方雨眉毛一豎：“昨天才吃冰激淩拉肚子，你又忘了？”

方晴摸摸她的小肚子：“重新想一個。”

倩倩搖搖頭：“不要了。”

倩倩跟方雨一樣，認準了一樣，就那一樣，沒有，別的也不要。

他們在江邊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家照相館，方晴靈機一動，想讓倩倩當小模特，她拿去宣傳。方雨覺着沒什麽不好，倩倩更是期待，六一兒童節幼兒園選小主持人，她沒選上，傷心了好久，現在她要做小模特了。

方晴要好好選一家拍照技術好的影樓，一般的照相館不行，場景太少了。

不過，拍照一直沒能成行，三江市下了一個星期的暴雨，雨水跟不要錢似的嘩嘩往下倒。長江水最終是漫上來了，三江周圍的幾個村鎮都發生了滑坡泥石流，有一個村子都被埋了，緊急調派的武警都不夠。各街道登記了退伍軍人，必要時刻，他們要頂上去，江铮的名字在列。

清晨，方晴被一陣急促的聲音吵醒，她以為是暴雨聲，再一聽，有人在猛敲院門。江铮已經下床了，冒着雨去開門，是居委會的主任，通知江铮趕緊去支援，臨時用沙袋堵住的口子被沖垮了。

整個院子的人醒了，站在自家門口，有年輕人叫江铮帶他們一起去扛沙袋。

方晴臉都白了：“是不是城裏被淹了。”

江铮先要穩住她：“你不能慌，就在家哪兒也別去，照顧好外公外婆。”

方晴心裏還是怕，但也知道怕也沒用了，“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亂跑。我們攤位上的貨都拿回來了，放心。”

江铮不能多說了，要走了。外婆強忍着淚：“小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铮帶着院子裏的幾個年輕人冒着雨走了，出遠門時，差點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方雨渾身濕透了，臉上都是雨水，沒看清那人是江铮。她說了句對不起，抱着女兒匆匆跑進去。

“姐！倩倩！”

方雨抹掉臉上的水，氣喘籲籲：“帶了傘的，雨太大了，風也大，下車就被吹跑了。”

方晴趕忙接過倩倩，換衣服，吹頭發，小姨去廚房煮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