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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來了來了！

大姑人還沒進門，臂彎挎着香奈兒的包先進來了。

方晴提前半個小時吃完午飯，就開始等着大姑帶領貴客臨門。過了一點，終于來了。

她最後檢查一遍，地板幹淨，天花板沒有蜘蛛絲，衣服擺放整齊，試衣鏡亮得反光，收銀臺也是幹幹淨淨的。

無可挑剔。

宋彩見老板這麽緊張，也被勾起好奇心，不是親戚嗎？她站在店門口，伸長脖子往下看，大姑和魏三妹分成兩列，上了電梯。

“嚯，像是來打擂臺的。”

大姑和魏三妹站得泾渭分明，身後都跟着人，真像是帶着人來她店裏打擂臺的。方晴又想笑，又發愁。別真在她店裏鬧起來，她還要開門做生意的。

方晴笑容滿面地出去迎接：“媽，大姑，快請進。”

“二舅媽也來了。”

“王姐，好久不見了，越來越漂亮了。”

“小麗今天休假啊。”

“怎麽都沒客人啊。店裏生意還行嗎？”沒等方晴說話，魏三妹率先走進店裏，如同老佛爺親臨圓明園，她揚着下巴一雙眼轉來轉去，又通過兩家店之間開的小門看隔壁的童裝店。

“這裝潢還行。”小門旁放了一張單人沙發，魏三妹掃了掃，優雅地坐下。

“江铮呢？就你和這個小妹在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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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那邊出了點問題，樓上漏水，江铮去處理了。”方晴笑着，語氣不鹹不淡的。

扭頭，熱情招呼其他人。

“大姑，快坐，快坐。”

“二舅媽，走過來口渴了吧，小宋，把礦泉水拿出來。”

“王姐，小麗，随便看啊。”

王一秀很客氣地對方晴笑了笑。趙麗拉了拉嘴角，嘴一撇，眼珠子一翻，就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樣子，好似這店裏的衣服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趙紅歇歇腳，喝了水，有精神了：“小方，趕緊把絲巾拿出來看看，我三點鐘還約了人打牌。”

“好，稍等稍等，我馬上去。”

這批絲巾共有四種款式，兩種是歐洲油畫風，兩種是國畫風。方晴捧着盒子走過去，幾個腦袋都擠到一起，魏三妹坐得離大部隊遠，她也想看看，不好讓方晴拿過來單獨給她看，只好自己走過去。

趙紅拿起一條水墨畫絲巾，在脖子上比了比，問王一秀：“怎麽樣？這條還挺配我那套西裝的。”又拿一條荷塘秋色大方巾，“這條也不錯，搭在身上，人都溫柔了。”

二舅媽拿了一條小方巾搓了搓：“是真絲的嗎？”

這絲巾可不能這麽搓，會勾絲的。

“這條啊——”方晴不動聲色地拿回來，“我看看，是真絲的。”

二舅媽還能看不出方晴怕她弄壞絲巾？她當即臉色就不太好看：“真的假的？你媽也送過我兩條絲巾，蘇州帶回來的，摸起來手感不一樣。”

不是來找茬兒的吧。方晴壓了壓火氣，餘光看到店裏進了客人，她更要好好說清楚。

“絲巾的做工不一樣，手感是有細微差別的。這些絲巾是南方絲綢廠的貨，95％的桑蠶絲，有認證的。”

王一秀說：“南方廠的絲巾絕對沒問題。我好幾條絲巾都是南方廠的，不比蘇杭的差。”

方晴略微差異，王一秀居然是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王一秀對她還是客氣地笑，她可不是為方晴說話，她姐夫是南方廠的經理，是為自家人說話。

魏三妹看了二舅媽好幾眼，根本就沒叫她一起，在外面遇上了，硬要跟着她們一起來。來就來吧，一進門就拆她兒子生意的臺。

魏三妹說：“南方廠的絲巾以前都是賣去歐洲的，識貨的都知道。小方，你們還搭上南方廠了？”

方晴淡然地說：“一個朋友幫忙牽線的，我也沒賣過絲巾，不知道好不好賣，是看着這些絲巾是真漂亮，才選了十幾條來試試。”

南方廠在八十年代是知名的絲綢廠，後來，一落千丈。吳珍珍給她打電話說的特別直接，這廠子快不行，貨都是好貨，趕緊低價拿，占便宜不等明天。

方晴當然不是只拿了十幾條。

等大家都說完了，趙紅才悠悠開口：“我都喜歡，都想買。可惜我就一個脖子，能戴幾條啊，小方，這六條我要了。”

“給您打七折。”方晴喜笑顏開。

趙紅佯裝板臉：“不許啊，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規矩，今天來個親戚，打七折，明天來個朋友，打八折，你們還賺不賺。就按原價算。”

二舅媽一聽就急了，按原價她憑什麽讓江铮兩口子賺她的錢，她就是沖着打折來的。

魏三妹一看二舅媽就知道她沒憋好屁，搶先開口：“我也要六條。小方，包好一點，有禮盒吧。”

她給方晴使了個眼色，方晴看懂了，那意思是打折還是要打，不過，要顯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方晴裝作沒看懂，有客人過來看絲巾，她去招呼客人。

二舅媽要給孫子買衣服，方晴讓小宋帶着二舅媽去隔壁看看。

趙麗在店裏挑來挑去，就沒看到一件合她心意的，她想說這些都太土了，不過，她還記得這家店也有哥哥的份兒。她想了想，決定買兩件不那麽土的，就當是照顧江铮的生意。

趙麗往單人沙發上一坐，懶得選了：“嫂子，我都挑花眼了，你幫我選一套吧。”

方晴心想到底是開始實習了，接觸社會了，比以前會說話了。她選了一條酒紅色吊帶，胸前有褶皺設計和一條深色牛仔低腰褲，讓她先去試一試。

趙麗不情不願地進試衣間，出來時，不敢置信，這衣服......不土啊，剛才怎麽沒看到這件呢。

“這套怎麽樣？還行吧，美國那個小甜甜都這麽穿。”

趙麗想了想翻過的雜志，還真是。她這個嫂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品味。她照着鏡子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

魏三妹眉頭一皺：“上衣換一件，露那麽多，像什麽樣子。”

趙紅說：“三妹你還不如我這個老古板，現在女孩子都這麽穿。這叫時尚。”

“就是，這就是這個款式，過兩天天氣涼了，就穿不了了。”

趙麗吃準了她媽在外面不會發飙，回家嘛，發飙也無所謂了，衣服已經拿到手了。

知道王一秀要來光顧江铮的店，趙斌這個小心眼知道是大姑叫她去得，還跟她鬧，讓她只許看，不許買，說出去都好笑。王一秀懶得跟他吵架，是沒打算買，但是，她一眼就看中了十二生肖系列的睡衣，這個系列出了長袖款，睡衣和睡褲都繡了圖案。

王一秀給她和女兒選了五件十二生肖系列的睡衣。趙麗見繡的圖案好看，拿走了店裏最後兩套睡衣。

趙紅摸了摸睡衣上的刺繡：“這是真功夫，小方，你下次進貨給我留兩件猴子的，一件龍的，我寄到上海去，我大兒媳最喜歡這些。”

方晴把她們選購的衣服、絲巾一一打包好，給她們打了七折。本來就是說好的照顧她的生意，她收錢一點也不臉紅。

宋彩陪着二舅媽在童裝店轉了三圈，沒看中合适的。宋彩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麽樣式，有圖案的，她說太花，沒圖案的，又說太素。

二舅媽小聲打聽宋彩的工資，又問她賣出去一件拿多少提成，宋彩裝作沒聽清。二舅媽又跟她打聽方晴和江铮一個月賺多少，宋彩禮貌熱情，一問三不知。

二舅媽：“跟我說說怎麽了，你們老板小時候我還抱過呢。”

“二舅媽，看中哪套了？”

江铮進店，給宋彩使了個眼色，讓她先走。

江铮昨天剃了頭，毛寸，顯得人精神多了。二舅媽想到自己兒子，懶懶散散的，又一看江铮，心裏打翻老陳醋，她兒子原先可不比江铮差，也就是江铮不知道走什麽狗屎運了，做起生意來了。

“小铮啊，生意做大了吧，一看就是賺錢了，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二舅媽臉上在笑，眼睛恨不得像刀子一樣在江铮身上刮一層。

“二舅媽又笑話我們了，我們這個小店才剛起步，現在是賠本賺吆喝。”宋彩回到女裝店，方晴知道江铮回來了，帶着大姑、魏三妹他們過來了。

二舅媽讓江铮取下挂在牆上的一套英倫學院風的套裝，“我們家小偉穿這套肯定好看。”

二舅媽的孫子小偉很瘦，跟麻杆兒一樣，這套衣服不适合他。

江铮從庫房拿貨出來，二舅媽一看标價，驚聲說：“這一套要80？”

方晴笑着說：“這是小紅星的，三江百貨裏面賣120，我都沒敢往高價喊。”

“我知道是小紅星。”

“給您打七折。”

五十多，還是貴，“孩子又不費布料，比大人衣服都貴，你們啊，真是會做生意。”

好像他們掙了她多少錢似的。方晴心裏不高興了，笑着不說話了，讓江铮忙活。

江铮拿來一套：“要不拿這套，三十多。”

這套看着就沒那套八十的質量好，二舅媽皮笑肉不笑：“就那套吧，二舅媽砸鍋賣鐵也要照顧你們的生意。”

這話說的，魏三妹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瞥一眼趙紅，正看戲呢。一個個都不省心，兒子媳婦、女兒、二嫂，都好像商量好的來臊她的臉。

魏三妹快刀斬亂麻，省得再丢人：“小方，你把兩套都包起來。二嫂，這兩套衣服我送給小偉。”

“那怎麽好意思。”二舅媽笑得眼睛都沒了。

“‘那怎麽好意思’，剛說完，又要了一套。你們是沒看到，我婆婆臉都綠了。”晚上回家，方晴迫不及待地跟外婆和小姨說。

李婷跟魏三妹打過幾次交道，魏三妹眼睛長在頭頂上，李婷不太喜歡她，聽了方晴說的，笑得肚子都痛了。

外婆說：“那是親家，不許笑了。”說完，她自己也笑了。

“好了好了，別讓小江聽到了。”外婆正經地說，“小晴，你不許在小江面前說你婆婆什麽，那是他媽。”

“我沒說過什麽。”江铮頂多是不太跟他媽聯系，但是也沒盼着他媽過得不好，要是他對別人随便說他媽都無動于衷，方晴反而覺得他可怕。

外婆嘆口氣：“你婆婆也不容易，有這麽一幫子親戚。”

李婷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方晴一拍手：“小姨說對了。二舅媽早年一直沒生孩子，那會兒我婆婆都生大姐了，每次回娘家都跟着她媽一起說二舅媽不生孩子，二舅要沒後人了，二舅媽心裏肯定恨啊。大姐小時候親眼看到的。”

外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大姑家裏，大姑父也念出這句話。

“德偉都是抱孫子的年紀了，你這個做大姐的還操心什麽，跟德偉媳婦一見面就掐，像什麽樣子。”

趙紅擦着護手霜，說：“你懂什麽，我稀得跟魏三妹掐啊，我是為了他們兩個好。”

“你也知道德偉是抱孫子的年紀了，過幾年，他們兩口子養老，需要人照顧，誰去？是趙麗還是趙言？趙麗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趙言，念了博士，肯定是要在大城市發展的。就剩前頭這兩個了，江鈴不說了，能顧好自己就行，能指望的就是江铮。魏三妹發蠢，把兒子往外推，我不幫他們把江铮往家裏拉一拉，江铮就跟着小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