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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汴三十六年,戎朝建國兩百五十六年,戎華宗駕崩,戎狄宗即位,改年號為“酉月”,大赦天下,萬民朝拜。

酉月三年,科舉名次已出,戎狄宗召金榜題名前三位才子至朝堂之上。正所謂“九品中正芝麻官,寒門學子也狀元”,這狀元郎乃一寂寂無名之輩,一路高中,甚為稀奇。朝野上下也一直看好,寄予厚望。

這狀元郎姓薛名奕字憶年,其母乃當今皇後之胞姊,姊妹兩人關系融洽和諧。皇後聞外甥高中,甚是歡喜,借此機會将薛母接到京師,姊妹重逢,皆大歡喜。

朝堂之上,戎狄宗賜薛憶年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之位,其餘賞賜,不在話下,暫且不提。

薛憶年出了皇宮,已是朝服錦繡之身,達官顯貴之貌了。馬車徐徐而行,輕風伴随着晨露的氣息拂過臉頰,和煦的陽光灑在車中那盤還未有一子落下的棋局上,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幾聲清脆的鳥鳴從枝葉間散出,商販的叫賣聲從大街小巷裏傳出,馬車夫不緊不慢地趕着馬匹,這裏的一切都是令人癡迷的。等到了近城郊處,車夫停下了馬車,開口問道:“尚書大人,現在去哪?”

薛憶年望着窗外,随手掂住一片飄落的銀杏葉,盛夏的風為它們抹上了碧綠的色彩,這條路上都是銀杏樹。鳴蟬就藏于這些樹的枝葉間,發出聒噪的聲響。“鶴仙塔。”該去看看他了,畢竟這麽多年沒見了,薛憶年揉了揉眉心,心情有些複雜。

馬車向前行進着,薛憶年有些恍惚了,那些曾經使他感到愧疚的往事逐漸浮上心頭。“還是忘不了啊,”薛憶年的心中閃過一絲無奈,“他……還會恨我嗎……”

路的盡頭是一片銀杏林,林子的中間有一片湖,被稱為“雲天之鏡”,在湖的一旁有座塔——鶴仙塔。下了車,薛憶年緩緩走向這片林子的深處,等走到湖邊時,他還是發現有些難以開口。風拂過湖面,卻竟無法引起一絲波瀾。在湖的中央,那人立于一塊青石之上,笛音袅袅。那是一只用一整塊漢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笛,末端墜下的那枚鈴铛也是一樣。雪白的衣角随着微風拂動,鈴铛的聲響伴随着袅袅笛音透出江南的氣息。薛憶年的喉嚨有些發緊,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從前,他看到了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也看到了那個曾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叫他“師兄”的人。可這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對他的安慰,也是在那天,他徹底失去了他的小師弟——至少在那人心裏,他與那個僞君子是一類人。

随着最後一個音落下,那人放下了手中的玉笛:“來了?”如不仔細聽,根本發現不了其中所含的怨恨與某種無法表達的情感。韓夢潇沒等薛憶年回答,離開了那塊青石,獨自朝鶴仙塔走去。

薛憶年跟在他身後,默默無言。既然一切都已無事于補,那便無需再去彌補了。

時候掐的正好,茶香肆意橫行。韓夢潇倒完茶,手撐着臉頰,打量着眼前的人,不久之後便笑了:“大官人,怎麽有空來看看小人?”薛憶年飲下一口茶,輕聲嘆了口氣:“別鬧。”“喲,嫌我鬧還來,才當了幾天官,就擺起了官架子了?”薛憶年是有底線的,但他對韓夢潇的縱容,卻是無下限的:“我沒有,別亂說。”對面輕笑了一聲:“好,我不鬧了。你今天來,有什麽事找我?”薛憶年把一封聖旨放在桌上:“明日的集宴,聖上希望你能來。”“那個糟老頭子?哼,我憑什麽去?”薛憶年嘆了口氣:“随你”沉默半響,薛憶年補充道:“明早,我來接你。”不等韓夢潇回答,便已離去。不知為什麽,反正他知道,韓夢潇一定會去,這人只是口是心非罷了。

盛夏的陽光灑滿了枝葉間,清晨倒也不是很熱,風拂過的聲音撫平了韓夢潇心中所有的煩躁,有時候,蟬嘈也沒有那麽聒噪。韓夢潇還是昨日那一身白衣,薛憶年看着他,有些恍惚了。馬車的布置很簡單,一看就是薛憶年的風格。行進間,兩人似乎回到了從前,那時他們的關系還是比較和諧的,至少與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來說,也算情同手足吧。“看什麽看?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韓夢潇見薛憶年一直盯着他,發問道。盡管這話不怎麽好聽,但以薛憶年對韓夢潇的印象,已經算得上是很溫柔了。“沒什麽。”薛憶年總覺得自己這話答得怎麽聽上去有點心虛,但好在韓夢潇沒在意。

馬車停在了皇宮側門旁,薛憶年身後跟着韓夢潇,不知為何,一路無話,空氣中的尴尬溢于言表。宴席設在龍泉殿中,戎狄宗與皇後、薛母等已等候于此。兩人一同走進殿中,薛憶年拜了長輩,韓夢潇也學着他的樣子行了禮,但這氣氛怎麽總有點怪,就是那種說不出的心情讓韓夢潇暫時有些大腦短路,心中老是浮現出前不久街市上大擺喜宴時那對才子佳人拜高堂的樣子,他的心緒從未如此亂過。

宴席逐漸坐滿了人,薛憶年加完菜總是下意識地放到韓夢潇碗裏。哪怕分開這麽多年,但是一見到對方,這些“惡劣”的小習慣也就這樣不自知地暴露出來。韓夢潇還沉浸在自己那不可思議的幻想之中,沒空注意薛憶年的動向,總之,他幾乎沒注意自己碗裏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菜,反正吃就完了。薛母看着兩人,嘴角也不知為何總是揚起一抹“姨母笑”。薛憶年無心參與周圍大臣們的話題,一心只有韓夢潇。而韓夢潇,則一心只有碗裏的飯菜。

等上了瓜果點心,薛憶年剝完果殼後,将果肉遞于韓夢潇嘴邊,韓夢潇明顯沒注意這些,直接咬下一半,薛憶年則是将剩下一半塞到自己嘴裏。經過薛憶年的“不懈投喂”後,韓夢潇已吃不下碗中剩餘的飯菜了,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把碗中的菜倒在了薛憶年的碗中。等自己反應過來後,韓夢潇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薛憶年倒是沒說什麽,反而周圍的大臣、戎狄宗、皇後與薛母面面相觑了一陣,随後便也釋然了,反正韓夢潇是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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