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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夏末夜深乾坤倒，花落莺啼知多少？

欲知怎番好風景，且聽在下慢慢道。

古銅香爐煙霧繞，溫語軟玉兩不疑。

此舉，一夜無眠…………

韓夢潇整了整衣衫，或許是昨夜喝了酒的緣故吧，他睡得不是很好。薛憶年坐在床邊，見他醒了，遞過去一碗醒酒湯。韓夢潇淺嘗了一口，便推開了碗。薛憶年無奈地搖搖頭，只得用調羹舀了一勺湯，親手送到韓夢潇嘴邊：“啊——”韓夢潇這才不情不願地把湯喝下去。

“阿年，”韓夢潇叫住了正準備把碗送回廚房的薛憶年，“昨天你說的話，還作數嗎？”

“自然。”

等薛憶年輕輕關上了門，韓夢潇才發覺自己剛才的問話有點像懇求。當他磨磨蹭蹭地把衣服穿好後，薛憶年已經坐馬車在去往上朝的路上了。随意翻着薛憶年攤在書桌上的宗卷，韓夢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麽。

窗還開着，風穿過長廊，枝桠上的樹葉随風搖曳。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那個被逐出師門的第一年。韓夢潇當時還“流浪”在各個客店之中，沒有固定的住所，等身邊的錢被掌櫃半賺半騙花光後，他幾乎又一次即将“曠屍荒野”時，還是那位顧小娘子把他帶到了煉獄谷，才躲過了一劫。

“看在你娘面上，幫你一把。世道兇險，人心難測。以後自己長點心吧，誰幫得了你一輩子？”

這段話，他記到了現在。

韓夢潇從容地翻牆出了薛宅，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向皇宮。時間掐得剛剛好，等他走到能望見停在皇宮門口附近的馬車之處時，薛憶年也剛好從側門出來。

此時的京師還不是很熱鬧，韓夢潇拉着薛憶年一路小跑到了那條被銀杏樹包圍的步行街。

韓夢潇轉過身，背對着路的盡頭，向薛憶年伸出了手，沒說話。薛憶年在寵溺地笑着，把手放在了韓夢潇的手心上。兩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愛上了微笑，說不上什麽理由。

幾聲清脆的鳥鳴告知人們初秋的到來，京師的四季更疊一如既往的快，快得讓人們反應不過來。但對韓夢潇和薛憶年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畢竟，在有對方的每一個季節，都是那麽的未來可期。

韓夢潇是直接奔着雲天之境去的，薛憶年也任由着他鬧，不做什麽阻攔。已經到了湖邊，但韓夢潇并不打算停下。墜入湖水的那一刻，薛憶年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韓夢潇明顯不在意這些，他朝薛憶年笑了笑。

十指緊扣……

湖底是一層白沙，中央畫了一個傳送陣，被樹枝刮過後的沙層下隐隐約約露出了底下的青石板。韓夢潇的後背碰到湖底的那一刻，法陣散發出了比湖水顏色稍深一些的幽藍色光芒。

回過神來時，已經身處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片郁郁蔥蔥的綠草地，薛憶年意識到自己還把韓夢潇壓在身下。起來後，他選擇躺在韓夢潇的身邊。

蔚藍色的天幕上零零散散地點綴着一叢一叢的白雲。微風輕輕拂過臉頰，撩撥般地吹亂了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恰到好處的陽光灑在發梢眉尾，從四周升起了一絲使人心安的暖意。

“阿年，”韓夢潇閉上了眼，薛憶年轉頭看着他，沒做任何回答。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逛過的那個廟會？”

“記得，我還記得你為了一張糖畫拉着我哭，站在攤子前不肯回家。”

“我有嗎……”

“自己好好回憶回憶。”

“行吧，我認了。”

兩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薛憶年打破了沉寂：“好了，不是讓我陪你逛集市嗎？走吧。”

“哦……”韓夢潇悶悶地應了一聲。

在雲天之境底下的幻境中躺了一陣，此時的京師已經明顯比不久前熱鬧了不少。韓夢潇走在前面，左顧右盼地尋找昨日已經看定了的那家飯莊。

薛憶年跟在他身後，餘光撇到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在一條小胡同的門口一閃而過。

回過神來，已是和韓夢潇對坐于桌前。韓夢潇吃不了辣菜，點的都是些江南風味。

“阿年，我去看看那邊在賣什麽，你在這坐着。”韓夢潇放下筷子，朝門口走去。

“說吧，什麽事？”韓夢潇拎着方才一晃而過的黑衣人的衣領，直接把他像提小雞崽一樣提進了飯莊旁邊的那條小胡同。

“欸、诶……師尊你怎麽還是這麽粗暴，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白書延把頭上的帽兜摘下，理了理衣領。

“有事快說，沒事給我滾回鶴仙塔！”韓夢潇面無表情，看起來很煩躁。

“有有有，當然有事，”白書延從鬥篷裏掏出了一封密信，遞給韓夢潇，“寒掠堂來信了，說是苧璃門那群人又來了，您看是您親自去一趟還是我再回去一次？”

“知道了，”韓夢潇迅速把信中內容掃過一遍，重新塞回了白書延的手裏，嘆了口氣，“我回去一趟，你收拾東西去，別在這礙眼，後日啓程。”

韓夢潇坐回桌前時，盡管已經很克制眉間的煩躁，但薛憶年還是發覺了不對勁。

“怎麽了？”

“一點小事，”韓夢潇知道自己的心緒瞞不過薛憶年，不過還是不希望讓他擔心，“和你沒關系，我自己能解決的。”

“嗯……

“潇兒，總之……

“不管發生什麽，

“我一直都相信你……

“一直都相信。”

薛憶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反正聽完這話後，韓夢潇先是愣了愣，然後悄悄濕了眼眶。

風穿梭在銀杏樹的枝葉間，韓夢潇靜靜地看着白書延把行李從鶴仙塔裏搬出來，再移到雲天之境的湖邊。

湖面上布下的法陣被注入了靈力，原本在湖面中央的那塊青石震動了幾下，平時就算狂風暴雨也依舊平穩如鏡的雲天之境此時卻難得的波濤洶湧。青石墜入了湖水，一扇青石門從湖底徐徐升起，這扇門沒有門把手，只是在門板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凹槽，這個小凹槽又通過其它幾道細長的凹線與門相連。

韓夢潇踩着同樣從湖水裏浮出來的一塊塊青石，走到了門前。白書延抱着一大堆行李站在他的身後。

韓夢潇将一塊與凹槽形狀相匹配的令牌放了進去，那幾道凹線突然發出了和湖底法陣一樣的幽藍色光芒。

被凹線分割的幾塊石板緩緩退到了門框處，韓夢潇取下了那塊令牌，走了進去，白書延跟在他的身後。

“阿年，

“你的話我永遠都記着……

“永遠都記着……

“這次的不辭而別……

“我很抱歉……”

韓夢潇在心底，默默地對薛憶年說了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