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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宋清平撐着自己的下巴，在門口坐了一夜後，下半身已經麻了，眼底的青黑十分明顯。最後還是白書延把人拖了進去，宋清平躺在地鋪上，默默發誓再也不提這種馊主意了。

韓夢潇此時正拿着錘子和鐵釘蹲在大門邊修門，說是門，但經過幾年的摧殘後也只能算得上是兩塊破破舊舊的木板。

白書延拎着一袋米進了左廂房熬粥，一推開門，滿屋子的蜘蛛網與灰塵嗆得他喘不過氣。把米放在了門口，拿着掃帚足足清理了有大半個時辰才勉強能算得上是一件廚房。掀開竈臺上的鍋蓋，白書延陰沉着臉拎着宋清平的耳朵從正房裏把他硬生生地拉到了廂房裏。韓夢潇這時已經裝好了一邊的門，見他們這樣，笑着起身靠着另一邊門框看熱鬧。

宋清平睡得好好的，被白書延猛地拉起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白書延指着鍋裏的兩只死老鼠要他解釋解釋：“姓宋的！你睜開眼好好看看！滿屋子的灰就算了，老鼠你倒是解釋解釋啊！不過我倒還是蠻好奇的，你說你平時自己做飯，那麽我問你，你平時用什麽做飯？莫非讓這兩只老鼠做飯給你吃？”宋清平揉了揉被揪疼了的耳朵，讪讪地笑了笑，趁白書延不注意，準備溜回了正房睡覺。

白書延處理完了鍋裏的老鼠，到院內的井裏打了一桶水用來煮粥。炊煙袅袅順着煙囪往上飄，對此，倒也只能慶幸煙囪沒堵了。

韓夢潇扶着剛修好的門站起身來，擦了擦額前的汗珠，看着完好如初的門，自我滿意地笑了笑。

三人坐在那張小方桌旁，拿勺子攪着碗中的白粥，桌子中間還放着一小碟榨菜。宋清平三下兩下将粥一飲而盡，鼓着腮幫子嘴裏正嗚嗚囔囔地不知在說些什麽。白書延聽了半天還是不懂他說得是什麽意思，沒好氣地沖他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咽下去再說話嗎？要不是師尊今早剛修完了門心情好，不然你早就連個全屍都沒了！”

韓夢潇聞言，擺擺手表示這和自己心情好并沒什麽關系：“我沒那麽粗暴，別亂說。”

宋清平：“…………”

白書延：“…………”

宋清平咽下了那被韓夢潇一句話噎到直接梗在喉間的一口粥，伸了伸舌頭：“扯回來，話說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要不把總堂設到城裏吧？這樣倒也能尋些差事，賺些銀錢，你們看如何？”

韓夢潇和白書延沉思不語，見他倆如此，宋清平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我都想好了，先在城裏最熱鬧的中心地帶買一間鋪子，不行，得買一整棟樓才行，那樣才算有排面呢。主要的生意呢，就是茶社，順帶着再發展發展其它業務啥的，比如，賣花啊、飯莊啊之類的。實在要是錢不夠的話，堂主你找個熟人随便借點，我發誓用不了幾年就能還清的，要是不行的話……堂主你就把我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韓夢潇抿了抿唇，起身往門口走去，算是默認同意了。白書延站起來把碗收起來，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嘲諷宋清平幾句：“我看要完，你就等着腦袋被當成球踢吧，放心，到時候我會給你燒紙的。”

幾日後，白書延和宋清平看着眼前的因為要造茶社而順帶着挖出來的十餘米深的湖，都張開了嘴默默無言地猜測韓夢潇到底問誰借了錢。宋清平此時想扇自己一巴掌，這下倒好，腦袋真的要被當球踢了。

“師尊……”白書延叫住了準備從長廊回茶社的韓夢潇，“這…………”

“幹嘛？”韓夢潇回頭問道。

“沒什麽，就是想問問……師尊你這錢問誰借的？”

“哦，這個啊，”韓夢潇繼續轉過身走他的路，“問我幹娘借的，不用還，過年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就行了。”

白書延和宋清平簡直驚呆了：“這也可以？！”

韓夢潇成“大”字形躺在床上，正百般無賴地盯着頭頂的房梁。

“這麽突然地問我借錢，也不打算還？”茶幾邊，一道聲音透過了懸挂着的絲綢床簾。

“不還又如何？說的像你很缺錢一樣，話說回來，為什麽要挖湖啊？”

“咳、咳，”顧清煙被他這句話氣得不輕，“忘恩負義的小白眼狼，自己好好想想！”

“不想想。”

“唉，”顧清煙搖了搖頭，“你娘……”

“什麽？”韓夢潇一聽到有關韓思缃，忙坐起了身。

“你娘，她生前最愛在湖上獨自一人撐杆駕船，有時還是一葦過江，說白了就是喜歡玩水，對了，她和你爹也是在不知道那片湖上遇見的。話說這湖倒也不是新挖的，只是把京師裏的那什麽雲天之境用傳送法陣直接搬過來的，湊合湊合吧。不過你上回怎麽把姓薛的那小子帶到了谷裏啊？看上去有情況啊？”

“沒有沒有，你別亂八卦！”韓夢潇忙擺手拒絕回答她的問題，順便把從床上下來直接把人塞回了傳送陣裏，“走好不送！”

“欸？你這反應不對啊！”顧清煙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給韓夢潇心裏添堵，“你倆斷袖？”

“不是，沒有，回去吧你！”韓夢潇好不容易送走了顧清煙這尊佛，坐在床沿上，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該死”。雖然顧清煙的解釋很扯淡，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

話說自己不辭而別的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姓薛的怎麽樣了……

韓夢潇往後一仰，躺了回去，心裏略顯不安地想着。

馬車行駛在那條銀杏路上，初秋已在京師到來。風中夾帶着枯葉欲落未落的特有氣息，撲面而來的陽光中藏着秋季的含蓄與溫和。

薛憶年用手扶額，閉着眼，棋盤上已然是一場死局，光透過枝葉間，印在他的臉上。微展眼眸，瞳孔深處是一片缱倦的溫柔，韓夢潇給他留下的，只有那塊玉佩和一張紙條。玉佩上刻着一株朱砂梅，是多年前他送給韓夢潇的生辰禮，擱在案上。紙條是韓夢潇的字跡，攥在手裏，小楷，規矩卻又不太工整，總是寫着寫着會歪到下一行去，但這張字條卻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顯然是認認真真寫的。

紙條上沒有太多的話：

“阿年，這次不辭而別，我很抱歉。

“我們還會再見的，但不是現在。

“我走了，勿念。”

短短三行，明顯走的有些倉促。

薛憶年都不禁懷疑韓夢潇是不是被人綁架了，但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設想，有怎麽會是真的。

韓夢潇對他的感情，是友誼還是愛慕，也就無從知曉了。

但無論如何，薛憶年的執着與那份獨屬于一人的溫柔，永遠都是韓夢潇的，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哪怕韓夢潇并非有意于他，哪怕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哪怕只有不擇一切手段才能讓心上人永遠都在自己身邊。

如果真的是那樣，薛憶年會慢慢地毀掉韓夢潇身邊的所有事物，慢慢地背着韓夢潇折磨他所有在乎的人，直到把他們全都趕盡殺絕，直到他的身邊只剩下了自己。那麽，他會在韓夢潇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給他一個可以賴以生存、宣洩無力的擁抱。

盡管薛憶年很清楚的知道，韓夢潇會對他一切的所作所為感到惡心與反感，但如果這是讓韓夢潇留在自己身邊唯一的路，他會毫不猶豫地踏上這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