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月下與煙火

第54章 月下與煙火

時昭琰的聲音很輕, 但因為人多的緣故，兩人的距離很近，幾乎是貼在一起。

聲音并未與周遭的嘈雜聲相融，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晏青溪甚至能聽見時昭琰語氣裏的那份黏膩。

其實時昭琰平日裏說話并不是這種不正經的語調。

至少在朝暮門大部分弟子眼中, 時昭琰亦是溫和有禮, 進退有度。

可他一旦與晏青溪相處便會變了模樣。

“師兄？”時昭琰見晏青溪并未回答, 故作驚恐道，“你舍不得的吧？”

當然舍不得。

晏青溪的一雙鳳眸之中生出了笑意, 他擡眼望着時昭琰，于燈火之下, 清冷的美人面卻沾上了幾分世俗的煙火氣息。

仿若仙人墜落，終究于俗世共沉淪。

時昭琰呼吸一滞。

周遭人來人往，兩人雖然容貌出衆, 但此時夜色已深, 于燈下站着，愈發顯得人影模糊，平添幾分朦胧。

自然不會有人認出他們。

再說了, 就算認出來又怎麽樣呢？

時昭琰這般想着, 唇已然落在了晏青溪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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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這般便能吻走那平日，即便是在私底下都極為罕見的風情，只留他一人知曉。

晏青溪并不習慣在大庭廣衆下與時昭琰這般親近, 他身子僵了僵, 随後便連忙拉着時昭琰離開了此處。

比起時昭琰, 晏青溪自然更了解栖神節。

他從小便生活在朝暮門, 幼年之時他也曾跟随着師兄師姐湊過熱鬧, 後來自然是嫌這熱鬧太過吵鬧而偷偷離去。

也就是因為這次偷溜, 晏青溪無意間找到了一處地方。

一處……

他後來一直想帶時昭琰來的地方。

時昭琰眼看着晏青溪牽着自己的手向前走, 周圍的人愈來愈少，他們仿佛是逆着人群朝熱鬧的反方向前行着。

耳邊的喧鬧如潮水般漸漸退去，燈火亦是同他們漸行漸遠，回首之時，尚且能見到那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暖色，落在眼底，便給漆黑的眸印上一層光暈流轉。

可再次向前看時，滿目便只有如練的月華，如溪流般流淌在這漆黑的小巷之中。

“師兄真要把我賣掉？”時昭琰知道晏青溪會把自己帶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卻不曾想到這熱熱鬧鬧的栖神節裏，居然還有如此僻靜的地方。

如今沒了別人，時昭琰又提起此事，晏青溪終于是忍不住了。

那雙鳳眸裏斂着笑意，他輕聲問着身側之人。

“你覺得賣多少合适？”

“自然要看是誰來把我買回去的，”時昭琰沉吟片刻，居然還認真計算起來，“若是個容貌醜陋的彪形大漢，那就算他出幾億靈石，那我也萬萬不能答應把自己賣出去。”

“可若是如師兄這般的……”

時昭琰将下巴搭在晏青溪的肩膀上，輕笑道：“都不用靈石，只要勾勾手指，我就和你走了。”

“這不，師兄方才只是勾了勾手指，我便已然同你走到這裏來了。”

“這裏人跡罕至，師兄若是要輕薄我，我都沒辦法喊人過來。”

他口中說着害怕晏青溪輕薄自己，可真正輕薄人的卻是他自己。

反正，晏青溪是不會拒絕自己的。

時昭琰以為下一瞬便是溫香軟玉入懷，可事實上，耳邊傳來一道并不含半點暧昧的聲音。

“繼續走吧。”

這一次，時昭琰卻是失策了，晏青溪并沒有理會自己。

“師兄？”時昭琰有些愕然，望着那往前走着的白衣身影。

“再等一會兒，”晏青溪回首看他，“馬上就到了。”

……

誰能想到這小巷的盡頭并非是死路，而是一層層生長着青苔的石階。

蜿蜒向上，而臺階的終點，似乎是那皎潔的明月。

“馬上就到了？”

時昭琰指了指那看不見盡頭的臺階，雖然對于修士來說，這點距離算不上什麽，但顯然和晏青溪方才所說的并不吻合。

雖然他這般調侃着晏青溪，卻還是輕快地跳上了幾層石階。

這人倒不怕摔着，專挑青苔往自己的腳底下踩，仿佛這樣走路更有趣些似的。

其實的确快到了，接下來的路，晏青溪是想要禦劍的，雖說雪亂斷了，但他與時昭琰可以以靈力凝劍而行。

只是如今看着時昭琰這般，他便改了主意。

反正也是無事，多走一段路也不算什麽。

此時，時昭琰已然登上了數十個臺階，有不知道多少處的青苔被他踩了一腳，可也沒把這不好好走路的家夥給絆倒。

他等着晏青溪跟上自己，可時昭琰并未聽見腳步聲。

“師兄？”

他有些疑惑地轉頭，卻正好見到晏青溪正學着他，好奇地踩上那石階上的苔藓。

感受到時昭琰的目光後，他頓了頓，卻假裝沒有看見，若無其事地踏上臺階，走到時昭琰的身側。

他主動抓住了時昭琰的手，輕聲提醒：

“小心，苔藓有點滑。”

這是個無用的提醒——畢竟築基期的修士并不會因為苔藓滑倒，這傳出去未免太丢人了。

可時昭琰卻很喜歡這種無用的提醒。

他輕應了一聲“好”，便與晏青溪并肩拾階而上，走向那未知的，被月華包裹着的終點。

不知走了多久，晏青溪終于停下腳步。不遠處，一座涼亭屹立在山石之中，正好落入他們的眼眸。

其實，落入眼簾的并非只有這一處涼亭。

也不知道這臺階是如何曲折的，九轉千回之下，那城鎮的一切風光便被他們收入眼底。

俯瞰之下，一切皆是顯得渺小，不見熱鬧的商販，亦不見攢動的人群，只能見那一片片燈火，照亮了這黑漆漆的夜空。

“那邊倒有些像是人間了。”時昭琰輕笑一聲，拉着晏青溪走到涼亭中坐下。

晏青溪搖頭：“那裏也是修仙界。”

雖然那邊看着熱鬧，依稀給人一種萬家燈火明的錯覺，但真正在意栖神節的，只有修仙之人。

硬要說人間，也許照雪城都比這裏符合些。

“師兄，我只是比喻啊。”時昭琰蹭上了晏青溪的肩膀，“不要這麽較真。”

“與其較真，我們不妨聊些其他的事情。”

晏青溪呼吸一滞，他下意識地對那單純的聊天有些陰影。

他總覺得時昭琰會問一些自己回答不出來的東西。

可時昭琰并沒有這麽做，他無意去揭開晏青溪的傷疤。所以，即便是心知肚明，他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還有那麽多東西可以聊……

“師兄是怎麽發現這裏的？”時昭琰挑起一個輕松的話題，“這裏可不是一個好找到的地方。”

此山算是朝暮門衆山峰中的一處，只是比起高聳入雲的群峰，這最多也只能算作是個小土堆。

按照晏青溪的人設，他應當更喜歡呆在宗門，怎麽會發現這麽個偏僻的角落？

“因為……”晏青溪聽見時昭琰的這個問題，倒是松了口氣。

這個問題倒沒有什麽困難的。

時昭琰先是将下巴搭在晏青溪的肩膀上，不知何時，他又變幻了位置，順理成章地枕在了他師兄的大腿上。

晏青溪并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雖然他的嗓音清冽，如潺潺流水，即便混雜着山間蟬鳴，也依舊帶着讓人平靜下來的氣息。

但，這并不能掩蓋晏青溪的敘述很無聊的事實。

他說這是自己在十年前的栖神節無意間發現的地方。

當時是同樣年紀不大的葉帆與郁漣帶他下山來游玩，只可惜晏青溪無法欣賞這種繁華熱鬧，便一個人往安靜的地方走，無意間便發現了這處地方。

其實故事就是這麽簡單，但晏青溪總覺得還能再說些什麽，便提及了那時的石階還未曾長出青苔，那天的夜空并沒有如此璀璨的星空……

大抵除了時昭琰，再無第二個願意将這個故事完完整整地聽完。

不知說了多久，晏青溪也确實沒什麽好說的了，他低眉望着時昭琰，便對上了那雙一直含着笑意的眼眸。

“我知道我講的有些無趣，你可以打斷我的。”晏青溪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望着正将自己頭發纏繞進手指間的人，語氣裏多了幾分無奈。

遇見時昭琰之前，他半個月都未必有方才說的話多。

“不啊，”時昭琰輕輕扯着晏青溪的青絲，“我很喜歡聽師兄講這些。”

講這些游戲劇情中沒有提到的事情。

時昭琰很早之前便沒有再把晏青溪當做自己的攻略對象，亦沒有把他當做是游戲中的一團數據。

他篤定，自己的師兄是真是存在的。

但游戲之中的，晏青溪的設定再飽滿，他的故事也是有限的。

玩家只要一遍遍地嘗試，只要花很短的時間，便能知道他為數不多的故事。

但一個真實人，不該是這樣的。

玩家……不，時昭琰更願意用這一段段真實的時光去了解晏青溪的往事。

雖然時昭琰并未說些什麽，但晏青溪仿若察覺到了他的未盡之言。

那淺色的唇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麽。

可就在此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空中炸開，于時昭琰的眼底倒影出絢麗的色彩。

“師兄，他們放煙花了。”

“嗯，很美。”

晏青溪這般說着，可他并未回頭看那于空中盛放的煙火。

因為，他覺得時昭琰的眼底，比那空中正綻放的煙火更吸引自己些。

時昭琰亦是輕笑一聲，伸出那尚且纏繞着青絲的手，朝着晏青溪晃了晃。

晏青溪會意，亦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時間，兩只手相握着，十指緊扣，中間纏着青絲縷縷，如再也剪不斷的結，于煙火的絢爛之下，徹底糾纏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