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風雨已來

第50章 風雨已來

晏青溪之前憂心時昭琰的傷勢, 又急着給他上藥，便先把人帶了回來。

但，如今得了空，他便要去找自己在意的另一樣東西。

晏青溪走出了慕懷的屋子, 轉頭便往百川鎮的鎮門口而去。

他丢了很珍貴的東西, 想要把它撿回來。

鎮民們見到晏青溪, 下意識地想要幫忙，但晏青溪搖了搖頭, 婉拒了他們。

他想要自己找。

晏青溪在那裏徘徊許久，最終也只是找到了一些焦黑的碎片。

雪松的焦木, 沉心草的灰，陵宜花……

這些都被晏青溪小心翼翼地包進一塊潔白的手帕之中。

這個香囊其實不能用了，裏面的東西經過焚燒, 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功效, 但晏青溪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僅僅是這個香囊裏面的東西。

失去的東西已然沒辦法追憶，晏青溪雖然有些懊惱于自己為什麽不再小心些，但這些都是無用的。

他打算将這些東西收起來, 讓時昭琰有空再幫自己補一個香囊。

有沒有陵宜花不在意, 有沒有沉心草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香囊，那個時昭琰自己繡出來的粗糙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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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溪其實有些自責，畢竟是他自己沒有保護好時昭琰送自己的東西。

正如, 他以前不能保護好時昭琰一樣。

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什麽片段, 晏青溪的眸色微深, 露出了幾分陰沉。

他知道時昭琰不會怪自己沒有守護好香囊, 甚至會費勁心思給自己做一個一模一樣的補上。

但實際上是不一樣的。

晏青溪對外向來冷淡, 喜怒哀樂甚少形于色, 可此時卻是露出的幾分淡淡的悲傷, 一時把周遭暗自圍觀的鎮民弄得有些心疼。

他們雖然沒有幫助晏青溪，但在暗地裏還是忍不住去觀察着位長得像是從畫中出來的人。

晏青溪與時昭琰皆是極為出衆的長相，鎮民先前就覺得他們二人不太像是凡俗中人。

但比起時昭琰的俊朗，晏青溪的出塵清冷更符合旁人對修仙者的印象。

不過，鎮民們不知道晏青溪在愁什麽。即便知道了，以他們的能力也必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雖然……但兩位道長還真是般配。”有人忽然感慨了一句，許是見兩人容貌相當，便發出了這種感慨。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小，除了自己的身邊人，應該不會有別人知曉。

但修仙者耳聰目明，又怎會聽不見對方的話呢？

晏青溪一頓，眉宇間的惆悵似乎消散了些。

他并非真的冷心冷情，亦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般配”而歡喜。

香囊散落一地，晏青溪要将它們盡數拾起并不容易。

撿得久了，晏青莫名覺得眼前有些發黑，恍惚間許多畫面硬生生地擠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師兄，不要難過……”

“師兄小心！”

“師兄……”

是……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是以前時昭琰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畫面。

意識到心魔的躁動，晏青溪想要從儲物袋裏面拿出一枚破障丹服下，卻只覺眼前一黑，仿佛陷入了最為恐懼的夢魇之中，再也站不穩了。

“晏道長！”百川鎮的鎮民沒想到竟會出現這種事情，面上立即慌亂起來。

而無人注意到，此時的天空陡然陰沉下來，陰雲密布，仿佛要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雨。

……

時間就這般流逝着。

無論是煉器還是煉丹都不是短時間就能解決的事情。

不過，若是要算起來，自然是時昭琰的動作快些。

好不容易忙完，時昭琰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最終從丹爐裏面找出了一粒滾圓的丹藥。

“真是不容易。”他感慨一句，将這丹藥收進丹瓶之中。

煉制這丹藥花費了他大半天的時間。只是較之，慕懷修複雪亂與玄晖，顯然還算得上是快了。

時昭琰知道，如果不是他心緒有些許不寧，成丹的速度應當還能更快些。

至于他在想什麽……

自然多半與晏青溪有關。

除了晏青溪，時昭琰其實也順便揣測了擎蒼派的目的。

如果噬陽獸會引起天地間的靈力混亂，那他們是否是想要将這動蕩的靈力當做養料呢？

不，這種做法簡直就是作死。

如此混亂的靈力納入體內必然會走火入魔，這不是一般修士能夠承受的事情。

那他們要引發天地異象做什麽？

單純地為了養殖天材地寶嗎？

時昭琰實在不理解，但他又覺得自己也不是個反派，不能理解反派的思路也算正常，便暫且不再糾結。

他們需要等。

等慕懷長老将雪亂與玄晖修複，等朝暮門的元嬰期長老能盡快趕來。

時昭琰想了許多，最終将這些沒有定論的猜測抛之腦後。

——不管了，這種事情應當找師兄一起商量才對。

現在應該去找師兄了！

時昭琰愉悅地想着，簡單地收拾一番，随後便打算出門去找人。

不知為何，他剛剛推開房門，迎頭便是一陣寒風。

時昭琰擡眼看去，總覺得百川鎮的天氣頗為陰沉，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這讓他原本還算愉悅的心情，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烏雲。

恰似這百川鎮的天空。

陰天本就會讓人不快，時昭琰只當這是環境所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當他在百川鎮中轉了一圈也并沒有找到自己想見的人時，那種不佳的預感便再也壓不住了。

奇怪……

師兄去哪裏了？

許是這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的模樣，這周圍也沒有其餘百川鎮的鎮民。

時昭琰就算想問人也找不到詢問的人。

實在不行的話，自己去敲門看看？一扇一扇敲過去，總會有人知道晏青溪的下落。

心情煩悶之下，時昭琰忽然覺得有些不公平，因為自己身上帶着晏青溪的命牌，對方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可自己卻是找不到晏青溪。

平時兩人形影不離，時昭琰也并未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但真當自己成了那個找不到晏青溪的人，他就忽然明白師兄的心情了。

但時昭琰總不能把主意放到自己的命牌之上，畢竟自己的命牌要是也不用在正途之上，祝掌門怕是要惱火了。

不過，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時昭琰這般想着，不自覺出神許久，以至于忽略了一旁的腳步聲。

“十一哥！”

是時珏的聲音？

時昭琰轉頭看去，便見到了時珏那張暗藏幾分苦喪的臉。

怎麽了？

時昭琰覺得不太對勁，畢竟時珏這小子一貫帶着缺心眼的笑容的，何嘗有這種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會是……

“出了什麽事？”

時昭琰皺着眉，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深。

“晏哥他昏迷了！我正想去找你。”

時昭琰愣住了，第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可時珏那焦急的表情也算是印證了他的話，心中那股不祥感終于是落在實處。

“快點帶我過去！”

時昭琰雖然這般說着，卻是直接拽起時珏朝着他走來的方向跑去。

“等等，十一哥，不是這裏！走錯了！在東邊！”

……

天色似乎更陰沉了，風雨欲來，無端讓人覺得危機四伏。

就在時昭琰拽着時珏繼續向前走時，“嘩啦”一聲，竟是開始下雨了。

春日最喜下雨，時而細雨綿綿，又時而暴雨滂沱。

這是極為平常的。

許是晏青溪出了意外，這場大雨便給人一種極為不祥的感覺。

時昭琰無心去觀察這些，他是修行之人，自然是不在意這滂沱的大雨。

但時珏不一樣，他沒有靈力護體，自然是淋成了落湯雞。

“十一哥！你跑得太快了！”

他自然跟不上時昭，即便是被拉着往前跑，也很快便氣喘籲籲了。

這速度，他感覺自己的腿都要變成風火輪了。

時昭琰聽到這聲音，才反應過來。

他逐漸慢下了腳步，這才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近乎于麻木，唯有心髒卻是“砰砰砰”地亂跳着。

他不是跑累的，這點距離，這般速度，是無法影響到一個金丹期修士的。

“我幫你把雨烘幹。”

時昭琰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吓人，甚至險些沒能說出話。

他想使用靈力，但腦子裏亂糟糟的，滿腦子都是晏青溪，一時竟是不知道怎麽使用靈力了。

“不用不用，”時珏連忙道，“哥，你稍微慢一點點就行了。”

“我們就快到了。”

即便如此，回憶起靈力如何使用的時昭琰還是将時珏身上的雨水。

他道:“走吧。”

時昭琰深呼吸了幾下，才讓自己的心平穩幾分。

推開了門，時昭琰發覺屋子裏有許多人，都是百川鎮的鎮民。

他的目光透過人群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晏青溪。

此時那清俊脫俗的面容蒼白如紙，而眉心亦是狠狠擰着，亦不知道他的夢中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見時昭琰來了，鎮民們立刻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晏道長方才突然昏迷了，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只能扶着他先到此處歇息。”

時昭琰謝過他們，伸手抓住了晏青溪的手，卻被他手心的溫度給吓到了。

師兄的體溫怎麽會這麽高？

要知道晏青溪因為靈根的緣故，體溫一直比常人低上許多，時昭常常握着晏青溪的手，就算握一兩個時辰，都很難将他捂暖。

現如今溫度怎麽會這麽高？

時昭琰有些慌了，他正打算用靈力探查晏青溪的情況，便聽見一旁的鎮民繼續道：

“晏道長的體溫很低，我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只能将冬日還沒收回去的暖爐都放在道長身側……”

時昭琰：“……”

吓死了，原來是這樣啊。

他伸手摸了下晏青溪身邊那一塊凸起來的地方，果然，燙得吓人。

時昭琰哭笑不得。

不過，這份好意他确實是心領了。

“将這些收起來吧，”他有些無奈道，“多謝各位的好意，只是我師兄并不需要這些。”

鎮民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幫了倒忙，連忙尴尬地笑着将爐子收走，撐着傘，紛紛離去。

在鎮民看來，時昭琰接下來要施展仙法，他們還是不要湊熱鬧比較好。

時昭琰悄然用靈力護住他們，至少能保證他們在回家的路上不會被雨淋濕。

随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神色茫然，不知要不要走的時珏身上。

“麻煩你将這個丹藥帶過去了。”

“哎，十一哥，說什麽麻煩呢。”時珏笑了一聲，便拿着丹藥離去了。

他知道這是給慕懷的藥，他希望那位和藹的老師傅能夠早日恢複正常。

許是因為方才的一場烏龍，時昭琰緊繃的心情竟稍微松懈了點，他再次将靈力探入晏青溪的體內，卻是發現了一點端倪。

師兄的靈力走向為何如此奇怪？

因為心魔？可若是有香囊在的話，晏青溪應當不會……

時昭琰忽然想起，方才給自己上藥時，晏青溪好像沒有香囊。

當時，某人沉醉在美人溫柔鄉中，一時忘記了這一點，如今想起，連忙在床榻上尋找起來，試圖尋找那醜兮兮的香囊。

可他只在枕頭邊，找到了一團染着血跡的白布。

果然……

時昭琰心中一沉，沒有這個香囊，再在夢魇香與冤魂的多重作用下，晏青溪的心魔再次猖狂起來。

時昭琰磨了磨牙，在心中咒罵着擎蒼派龌龊，但也是發覺了另一處不太對勁的地方。

若只是心魔，師兄應當不會昏厥過去啊……

時昭琰繼續探查，忽然發覺晏青溪混亂的靈力中，似乎還有着幾分躁動。

這份躁動竟隐隐與外面的那一場滂沱大雨有着幾分共鳴。

……應當不會吧？

時昭琰瞳孔微縮，下意識将目光看向窗外。

此時木窗緊閉，卻仍然能聽見外面那轟鳴雨聲。

……

時昭琰走出屋外，站在屋檐下，望着滴落在水塘中，激起的一片漣漪。

這麽大的雨，鎮民們都跑回去躲雨了，如今也就他一個人還站在外面，顯得格格不入。

今天的雨很怪。

時昭琰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格格不入，只在意自己的猜測到底是不是對的。

他伸手接下屋檐下的雨，皺了皺眉，神情中多了幾分嚴肅。

雨水很快就在他的掌心積出了一小圈池塘，又很快地從指縫中流淌而出，淅淅瀝瀝地落到了地上。

春日喜雨，卻不喜這種滂沱大雨。

更何況這周遭的靈力波動……

很亂。

那股風雨欲來的感覺愈發明顯了。

時昭琰收回了手，最終還是妥協了，他轉首望向屋內面色蒼白的晏青溪，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這事真不能賭。

要真是元嬰期的雷劫，這一劈下來，整個百川鎮都沒了。

他必須帶晏青溪離開，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渡劫、療傷。

“師兄，得帶你出去啦。”

時昭琰抱起晏青溪，姿勢與上次似乎并沒有任何區別。

冒着這麽大雨出去的人多半有些毛病。

即便時昭琰有修為，可以保證自己身上沾不到一滴雨水，卻也不喜歡在雨天出門。

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冒着雨出去，以免真迎來了晏青溪的元嬰雷劫，若是牽連了百川鎮的普通人，那真是罪大惡極了。

如今的晏青溪依舊陷入在心魔之中，眉間緊鎖，只是在時昭琰走出屋檐時，他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靈力悄然覆蓋在了時昭琰的身上，有這一層防護，即便雨再大，那一身白衣也未沾上半點濕意。

時昭琰低頭，笑了，露出了幾分暖意。

“師兄可真貼心。”他的語氣輕快，與那過于凝重的氣氛相悖。

晏青溪察覺到了外面的雨，也記得時昭琰不太會記得用靈力覆蓋住自己的衣物。

所以，他即便陷入心魔之中，依舊記得給時昭琰填上一層靈力。

淅淅瀝瀝的雨聲幾乎将時昭琰的聲音淹沒，可晏青溪似乎是聽見了什麽，緊鎖的眉終于舒展了一些。

“放心，”時昭琰不再看他，将目光落在了前面，笑道，“就算真是元嬰雷劫也沒什麽的。”

“雷劫而已，大雷劫也就九百九十九下，師兄這麽厲害，肯定能抗住的。”

“我會陪着師兄的，不用怕它，雷劫不會傷害我的。”

這話多多少少有些誇張了，就算時昭琰靈根特殊，卻也不至于能抗住元嬰期的雷劫。

總會受傷的。

也就是晏青溪此時昏迷，不然肯定要出言反駁。

時昭琰也是想到了這個問題，便補上一句：“我肯定會安全的，師兄不用擔心。”

“如果有危險，我一定會跑得遠遠的。”

時昭琰表面上是這麽說的，心底卻是在想，自己還有一次保命符沒用。

若是真有什麽危險，那自然也是他站在晏青溪的身前。

時昭琰隐隐約約中覺得自己這次必然會用到那塊保命符，但沒有辦法，只能如此。

他所願的先是晏青溪無恙，之後再是自己無恙。

也不知道晏青溪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抓着自己的手忽然緊了些。

但時昭琰依舊和無事人并無差別，繼續踏着雨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