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重遇

重遇

棠海拿來的那兩瓶酒還完完整整地保存在酒櫃裏，喜慶的紅白配色和周圍葡萄酒瓶的冷淡深色系包裝格格不入。斯內普沉默地注視了一陣，重重地關上了櫃門。

都說見字如面，斯內普只覺得這話說得不對。明明來信已經塞滿了一抽屜，想見她的心情卻越發急切。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自從那次重逢後就發生了改變，更确切地說，是一種深埋在心底的情緒如種子萌芽般突然沖破石塊和土壤的層層結界冒了出來，他拼命強迫自己繼續隐藏，卻在一次次忍不住查看信箱又一遍遍浏覽早已熟記于心的信件時明白自己已經完敗。

斯內普知道自己并不了解棠海，一點兒也不，可那種沒由來的依賴感和信任感卻是真實存在的。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渴望親近，迫切地想要見到她，想要知道她的全部。可她又是那麽神秘，連一個準确的聯系地址都不曾留下。

鄧布利多說伏地魔還會卷土重來，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兒......想到這裏，斯內普的眼神逐漸暗淡下去，他知道自己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顆極為重要的棋子，他的人生，他的命運早已掌握在別人手中。人已入局，無論對于哪一方來說，他的結果都是注定的。

可棠海不是，她不應該因為他而被牽扯進來。

斯內普知道他現在的情緒矛盾複雜到自己也梳理不清楚，就像一團糟糕的亂麻線，是又不是，想又不能。

霍格沃茨的學生們發現一向以嚴厲陰郁著稱的斯內普教授最近變得更加陰沉可怖了，一天天看誰都不順眼，像條毒蛇一樣嘶嘶吐着蛇信子。

“不要找借口，”斯內普的聲音只比耳語高一點，語氣卻讓人感到壓抑和恐懼，“這是你今天犯的第三個錯誤了，教材就在手邊，是眼睛看不清文字還是腦子理解不了內容，又或者——這兩樣東西你剛好都忘在了寝室裏？”

教室裏的氣氛愈發壓抑，其他同學也紛紛低着頭不敢吭聲，生怕一個不小心和老蝙蝠對上視線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這老蝙蝠越來越可怕了，怕不是更年期提前了二十年。”下課後，逃離了恐怖籠罩的魔藥學教室的學生們紛紛吐槽抱怨。

“趕緊走吧，小心被他逮住又要去地窖剝蟾蜍皮......”

再次踏上大不列颠島，充斥在空氣中的豐盈水汽迎風撲面，吹得高高束起的馬尾微微飄動。黑色的雙排扣風衣很好地勾勒出修長的身形，豎起的立領擋不住極具攻擊性的優越外貌。鮮見的東方面孔和神秘獨特的氣質引得路邊行人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熟悉的帶院二層小樓即使久無人居住也依然幹幹淨淨，隔壁的華裔老太太正躺在家門口的搖椅上休息，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才認出她來。

一陣寒暄過後，放下行李，棠海看了眼表迅速起身出了門，她約了小六今天在破釜酒吧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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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海回英國的事除了鄧布利多，就只有小六知道，處理完出國事宜後，她第一個聯系的人就是西斯滕。

至于為何不告訴斯內普，棠海承認自己其實是有私心的，悄無聲息地消失又出乎意料的出現，這種人為制造的驚喜棠海明明平時根本沒心思去做，但對于斯內普，她一直以來都是特殊對待的。

托蒂回歸了麻瓜世界，拉納瑞去了法國，顯然在她離開之後，巫師世界被伏地魔攪和得一點兒也不太平，麻種出身的巫師到處躲藏，純血家族被威逼利誘地拉攏。她雖然大概知道這些情況，但親眼見到發生在身邊人的具體事情還是要比看書幾筆帶過來的更加震撼。想要打聽清楚目前的狀況，還不驚動其他人，畢業後在聖芒戈工作的西斯滕是唯一人選。

破釜酒吧還是像她十幾年前第一次來時一樣裝修得那麽陳舊落魄。

“老大，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打算幹一件大事？”小六神秘兮兮地把腦袋湊過來。

“何以見得？”棠海擡眸輕睨着他。

“哈哈，直覺。”金色的毛絨腦袋得意地搖了搖。

“好好當你的醫師。”棠海擡手敲了一下他的頭。

“嘶~疼，你這手勁兒是一點兒沒變啊！”

多年未見的兩個人顯然有聊不完的話題，如果不是因為棠海還有事需要先走一步，倆人怕是能從白天一直聊到深夜。

斯內普是在倫敦的破釜酒吧門口瞥見那個高挑女人的，黑長發高馬尾，面紗遮住了半張臉，搖曳的黑色披風轉眼消失在了街角，他一瞬間想起來了棠海。

不可能是她，斯內普打消了心中升起的念頭，她回來不可能不告訴他。

可下一秒他推開門，就看到了角落裏正準備起身離開的西斯滕。那一頭毛茸茸的金色卷發，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十分紮眼。

斯內普目光突然暗了下來，直覺告訴他，世界上沒有那麽恰好的巧合。

鄧布利多的來信是在棠海回英國後的第一天晚上到的，這些年他也曾詢問過棠海何時回來但都沒有得到準确答複，這次突然搞了個空襲給老頭兒整不會了。

但是棠海隐隐約約感覺鄧布利多憋着個大招兒想報複回來，畢竟有一次在國內棠海剛下課，一擡頭發現信鴿都直接飛學校裏來找她了。那一刻棠海真的就差張口開罵了，在國內隐藏身份超級辛苦的好伐！

從那時起她就意識到這位表面看似平和睿智處事不驚的老者內心其實是個瘋批老頭兒。

但當時的她确實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未來即将面臨的場面，回英國的事她選擇一拖再拖。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不敢想他這些年經歷的那些事，更不敢看他因為莉莉的死而頹廢萎靡的樣子。六年同窗，少時的相處，他在她眼中還是那個腼腆卻成熟、清苦但勤奮的男孩。而如今，他已經歷經風霜變成了那個表面刻薄冷漠心底卻深藏悔恨的斯內普教授，而她卻仍是那個冷眼站定袖手旁觀的人。

她對他，只有虧欠和內疚。

如果不是小六的一封書信成了契機，她自己都不确定什麽時候才能真正下定決心。

畢竟，逃避雖可恥，但确實有用。

棠海這段時間在重刷這部劇，窗簾一拉，調整好水晶球的角度，白牆上亮起一塊熒幕。

她敢說自己絕對是穿書同人文裏戰線拉得最長的一位了，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打打拳練練功，種花遛鳥看看書，那麽多年那是啥正事兒也沒幹。這劇本要是擱戲園子裏頭演，觀衆早開了罵了。

棠海高高翹起的二郎腿換了個邊，心裏盤算着要不然下部劇看《鬓邊》吧。

這是棠海時隔八年第一次回到霍格沃茨，暑假期間的學校沒什麽人，日光傾斜着照進走廊，将唯一一只身影拖得老長。

“蟑螂堆。”

拎着包站在巨大的滴水嘴石首前，棠海邊念邊翻了個白眼，如果老頭兒看到廣東會飛的巨型蟑螂，恐怕這甜點是再也無法入口了。

長筒皮靴踏上旋轉樓梯發出沉穩而堅實的噠噠聲，上下同色的織金暗紋襯衫配上改版過的七分長馬面裙，勾勒出極細的腰線。原本利落帥氣的短發如今已經及腰，頭頂用兩根木簪松松盤了個髻，剩下的發絲如雨般鋪落在肩背上。

“西弗勒斯，我想有一位我們的老朋友回來了，你應該見見，”鄧布利多笑眯眯地和剛走進辦公室的棠海招手，“我記得棠小姐比你大一級。”

棠海不知道斯內普也在校長辦公室，眼神觸碰到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滞。

“西弗勒斯？”

斯內普态度冷淡的望向她，臉上明顯挂着不悅。

她果然回來了，斯內普印證了內心的猜想。她回來了，卻沒有告訴他，甚至先和西斯滕見了面都沒有去找他。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他有事找鄧布利多商量恰好遇到，她甚至根本沒打算和他說。

“棠小姐将在霍格沃茨擔任麻瓜研究學的助教一職，”鄧布利多介紹道，投向棠海的目光中夾雜着一絲狡猾的笑意，“歡迎回來。”

絕對是故意的，棠海一目了然，原來是擱這兒等着她呢。

“棠小姐自然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斯內普的聲音冷淡中帶着些許怒意。

鄧布利多在一旁打圓場，但棠海聽起來更覺得像是在煽風點火，“未來大家就是同事了，我記得你們在校時關系很不錯，那就讓西弗勒斯帶你去辦公室吧，他現在是學校的魔藥學教授兼斯萊特林院長，順便可以給你介紹一下具體的教學情況。”

“我可不認為棠小姐還記得我這個朋友。”斯內普側過頭，沒有再看向她。

“我們自然是朋友。”棠海自然地把話接了過去。

“哦，那我是不是該對此感恩戴德？”時隔多年斯內普的毒舌功力真的見長，棠海深吸了一口氣——完了，孩子記仇了。

“好了好了，我想你們以後有的是時間鬥嘴不是嗎，”鄧布利多及時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笑眯眯地對棠海說，“棠小姐，你的辦公室在負一層，赫奇帕奇學院旁邊，我想那裏你應該會比較熟悉。”

“對，多謝校長，”棠海将手中的包裹放在辦公桌上，表面上禮貌客氣地回以假笑，實則暗暗磨牙，“這是我給您從中國帶來的禮物，您不是喜歡吃糖嗎，這是我們那邊的地方特産高粱饴，□□彈彈還能拉絲兒，您一定要嘗嘗。”

斯內普原本還站在一旁獨自生悶氣，突然感覺校長室裏好像有一陣陰風吹過，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