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入夜
入夜
午夜裏的倫敦街頭很安靜,一輪突月順着夜色爬上樹梢,在四下寂靜平和中灑下溫柔恬靜的微光。
棠海一步一下地踢着馬路上不知是誰随手扔掉的飲料瓶,一直到它咕嚕嚕滾碰到垃圾桶附近,才雙腳夾起輕盈地離地起跳來了個彩虹過人,瓶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抛物線,精準命中目标。
“Yes!”這種自我鼓勵式的誇獎讓棠海笑着雙手叉腰擡頭看了眼天空,“又快到中秋了啊。”
腳步停在了那棟熟悉的二層小樓院前。氣氛有些微妙,或許是攜了月光揮灑下來的薄紗蒙得視線旖旎,又或許是深夜裏寂靜清幽的無人街道只聽到的對方的心跳.斯內普有些許不安的在地面上輕輕蹭了蹭腳尖,他知道自己剛剛心急了,在沒有聽到準确答複的時候擅自将棠海架在“未婚妻”的位置上,他想解釋,可話語到了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斯內普是不願意承認那個患得患失的自己的,即使是面對已經确定關系後的棠海,剛陷入熱戀期那如醉酒般甜蜜的上頭情緒固然使人愉悅飄忽不知所以,但在更加深入的接觸後,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被忽視了的疑問困惑也似黃油啤酒中從杯底不斷打着旋兒上湧的氣泡一樣不時浮出水面。他還是不了解棠海,不僅不了解她這個人,更不了解她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她偶爾冒出來的幾句他聽不懂的話,她間或不自覺陷入的深思,斯內普也曾想努力消化,但後來他發現自己始終都跟不上那過于跳脫的思維,就更不要提那個陌生的、遙遠的、古老且神秘的東方國度和跨越了無限時空和地域的、他不甚了解的世界了。更何況他對麻瓜世界的認知也并不好,這完全得益于十一歲前在蜘蛛尾巷居住時留下的童年陰影,即便麻瓜研究學對于他們的描述并不算特別糟糕,但他依然對此抱有輕微的抵觸情緒。
所以斯內普越來越害怕,他知道棠海的心是廣闊的,無拘無束的,在各種領域裏來回自如穿梭的,縱橫山水游歷時空得夠多,便不會心甘情願屈之一隅。可他不是,他沒有去過中國,也不習慣麻瓜的生活方式,除了霍格沃茨和父母留給他的那間坐落在蜘蛛尾巷的昏暗房屋,他無處可去。除了天賦擅長的魔藥學和興趣使然的黑魔法,他也沒有別的技術。他的舒适圈就那麽大,範圍再往外擴張一點都會覺得焦慮。
可他不能失去棠海,他只有她了。
“進來吧。”棠海擡眸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率先打破了這沉默。
推開院門,經過石板鋪就的小徑,久無人打理的花草在道路兩側茂盛生長着,時不時張揚地斜伸過來枝葉攔住去路。鑰匙在門鎖中旋轉發出咔噠的聲響,換上拖鞋,入眼是與上次同樣的擺設和光景。
“要喝水嗎?”棠海将外套搭在衣架上,轉身去廚房将灌滿飲用水的透明玻璃壺架上燃氣竈。
藍色的火苗跳動,微風穿過剛剛打開的窗戶将那細微的絲縷刺鼻氣味沖散掉。
“好。”
她真的很适應麻瓜的生活方式,斯內普用力攥了攥拳,強迫自己挪開看向那道背影的視線。
棠海還在廚房裏沖洗着水杯,回身看到對方有些僵硬局促地站在客廳中央,“你可以去樓上看看,不過因為在家的時間比較短我也沒來得及收拾太多。”
斯內普聞言如釋重負地解放了原本緊繃着的腿部肌肉,擡腳踏上樓梯。相比起上次來,二樓的陳設确實稍微改變了一些,雖然只是多添置了幾件家具,更換了顏色溫馨的窗簾和床品,但至少比之前要像個有生活氣息的寝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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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床頭牆上的那幅卷軸,紙張和筆墨字跡都很新,應該是剛挂上去沒多久。因為在樓下和棠海在霍格沃茨的辦公室裏也見到過這種壁挂的書法字畫,所以斯內普沒覺得有什麽特別,只是抱着好奇心走上前欣賞了一番。
“在看什麽?”棠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這個,”斯內普伸手指了指牆上的字,“是什麽意思?”
棠海面無表情地上前将那幅寫着“智者不如愛河,建設美麗中國”的卷軸取了下來,快速收起塞進了一旁的抽屜裏,動作一氣呵成,實則內心已經在尖叫吶喊了。
救命!竟然忘記了把這幅字藏起來,她簡直想給自己那莫名抽風的記憶力一巴掌。
“沒什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反正斯內普也看不懂中文,仗着語言不通,棠海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謊。
“明明是十二個字。”
“哦,是嘛。”竟然還不好騙,被當場拆穿的棠海此刻倒是也無所謂了,反正大家都有秘密,不如就此說清楚,免得日後費勁掰扯。
許是雲層随風飄過,遮掩住了原本輕柔盈亮的月色,房間裏忽地暗了下來。
棠海擡手抽出發簪随意地扔擲在床上,刻着神秘暗紋的梨木細杆随着咚的一聲悶響壓陷進柔軟蓬松的絨被裏。那頭海藻般烏黑飄逸的及腰長發就那樣輕盈地散落開來,帶着微微的卷曲弧度籠罩在肩頭。
她朝他一步步走過來,光潔凸出的鎖骨線條在微敞的襯衫領口處随着光影若隐若現,黑眸幽暗晦澀的視線赤裸裸地固定在斯內普身上,仿佛他是什麽即将入口的美味獵物。
斯內普想退,但身後的床就是那麽适時的絆住了他的腿窩,在棠海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中整個人向後仰倒在了床榻上。他下意識用臂肘後撤去支撐上半身,陰影驟然傾覆,光滑的西裝面料沒什麽阻力地壓着大腿跨坐上來。指節分明的手使壞似的攏上胸前的襯衫口袋,帶着微微的擠壓感一寸寸上移,然後輕巧地拎起那只銀質懷表。夜色無限放大了感官,金屬質地的冰涼表鏈有意無意地滑過喉結,刺激得皮膚微微戰栗。耳側是淺淺的溫熱氣息,垂落的發絲搔過臉頰,留下一片酥麻電流的癢意。還未等他從這浸沒的溫柔鄉中反應過來,随着一聲悶哼,領帶突然被人粗暴地扯開,束縛得脖頸為了喘息不得已朝她靠近,連帶着精瘦有力的腰身也被迫向上拱起。
如魅魔般蠱惑人心的嗓音潺潺流入耳畔。
“斯內普先生,連求婚都沒有就敢說我是你未婚妻,我平日裏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晚風吹走了遮月雲,銀白色的光輝透過沒有紗簾阻擋的玻璃窗揮灑進房間。折騰完已是後半夜,棠海坐靠在床頭,一手輕攬着身側已經陷入熟睡的男人。視線停留在不知何時被弄上了褶皺的真絲被單上,在月光下映射成層層疊疊縱橫交錯的陰影。
在這世上,棠海從來都是孤身一人,直到遇見了同樣形單影只的斯內普。她知道對方在顧慮什麽,可自己還沒有做好揭開傷疤的心理準備,畢竟那也不是什麽值得人知道的故事。上輩子太苦了,搜尋遍滿地的玻璃渣滓也找不出半顆糖果碎片的那種。從出生到死亡幾十年間積攢的痛苦和絕望經歷就如同被人用手掌牢牢攥緊的心髒,揉圓搓扁,在迸裂四濺出腥稠血汁後丢棄進肮髒殘破的垃圾桶中。但她仍舊希望自己能給予斯內普足夠的安全感,雖然她也曾被家庭抛棄被傷得支離破碎,雖然她也會在心底滋生着怼天怼地的陰暗怨氣,但她仍嘗試着努力在這個新世界裏尋找着自己的定位和認同感,她仍嘗試着努力粘貼還原心裏那面碎得七零八落的鏡子。
曾經的她沒有希望,可現在,斯內普就是她的希望。
是她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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