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諾拉克斯

諾拉克斯

時間：厄世紀星元280線

地球。

泥沙松軟，每一步都踏着格外驚魂奪魄。

陳黎背着楊修徒步行走在荒漠之中，烈日炙烤大地，導致地表溫度很高，此時的他們大汗淋漓，而監測機器在旁邊預報着附近情況，江迩則扶着陳守跟随在他們身後，周邊不遠處是那“膠囊”與東城的部分殘骸，從他們的推算來看，應該是那能量體在地球現形時，令他們正好從“莫比烏斯環”的線形漏洞中掉落了下來。

原來能源空間深處也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容下的。

“地球，高溫，所處環境不明。”

監測機器的聲音在荒漠之中顯得格外清晰：“監測到人類運動，前方5848米處。”

地球溫度饒是如熔爐一般，燒的人心生煩躁，焦急萬分，給陳黎他們添了一絲不耐煩。

不過好在衣服都是好衣服，身上冰涼的觸感就能體現這點，陳黎手臂上的電流襲擊感愈發強烈，越是接近信息強的地方越明顯，而且楊修也不知為何就是醒不過來。

“陳黎！”江迩在後面叫住了他，氣喘籲籲。

陳守的嘴唇幹裂，許是太久沒見過陽光的緣故：“他的氣息有點微弱，你有水嗎？”

陳黎背着楊修，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帶沒帶水，就把手臂遞了過去：“你自己看，應該有，但是很少。”

監測機器見狀，不斷提示說：“前方5826米處就有水。”

“水……不，我不需要水……”陳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了這句話，他真的是太久太久沒有運動了，走路這麽小的事都變得費勁起來，一身上下更是破舊的行頭，也是，他看起來真是很久沒清理過了，蓬頭垢面，又頗具些固執在外表中顯露。

“我知道了，在我手上，一小瓶，”陳黎記起來了，将手往他那邊靠了靠，“你拿吧。”

江迩伸手取了下來，手指輕微感知到了靜電，觸痛使他迅速蜷縮起來，愣了一下，說：“好的。”

他将這一點水灌入陳守的口中。

陳黎繼續向前走去，楊修的呼吸聲極其不穩定，懸挂在他胸前的兩手動了幾下，緊接着，是楊修的下巴猛往他肩膀砸了下去。

這令陳黎有些震驚，感覺楊修像是受了什麽刺激。

而此時楊修在夢境中所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畫面：他在雕刻着天使、雪白的兩面牆中央單膝跪着，另一個沒落地的膝蓋倔強地硬是沒放下，他雙手背在後面，悍然選擇接受了審判。

耳邊驀地響起粗糙且空靈的機械聲。

“大新時代主義在上，諾拉公民共同請罪，缪裏維多星第二代統帥——楊修，違背諾拉克斯主張，宣揚自由共和思想，現交由穆格連法院嚴格執法，自大新時代1356年起，正式宣告判決成立！”

楊修回流意識的時候，他不可置信，甚至這裏到底是何處他都不知道，但他選擇相信這個夢境的真實，只因他對後續的審判動作似乎無比熟悉，還因此滋生出恐懼，他也相信軀體本能的熟練度。

夢外，監測機器似乎監測到了主人的腦波動異常，便開啓了自動調節系統，一雙機械眼對着楊修的後腦進行掃描，頓時他的腦中多了少許的信息粒子，它們迅速附着在神經元周圍。

意識被盜取的感覺十分不好受，大腦腫脹地痛起來，他難受地收緊了雙手，眉頭快挨到一處。

荒漠中其實還是有些許風沙四處飄散，這兒未落那兒又起，細小的沙粒在陳黎的腳邊到處向後流去，每走一步就攜帶着大量的沙子起來，又随風洋洋灑灑的向後飄，形成空中流沙的漩渦。

他隐約聽見楊修在輕聲說着什麽，只不過那聲音實在是太小，他聽得并不真切，風呼嘯在他耳旁，聲音僅僅落在他肩膀，餘下的就都随風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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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厄世紀星元209線

“先生，根本連線不了。”聞遐擡頭放下了電腦，對江迩說。

林曉然将碎片交給了江迩，他微颔首接過：“很好，謝謝。”

而後他将那碎片放到了自己的監測機器載臺上，在機器虛拟的投影下娴熟地操作起來，顯示屏上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與一連串的英文，最右邊的框裏顯示的數據是……

能源值：35.6

能源純度：6.9

融合基因：混合DNA

融合度：98%

依然是很高的融合度……

江迩又看向了遠處的陳守，他在東城邊緣站了許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站到那裏去的，從他背影看，實在是讓人感覺滄桑又孤獨，那背影很小很小，在浩瀚的星空背景之下顯得更加渺小。

可誰又知道，陳守當年也是個風光無限的研究科學家，只是他犯了事，錯誤就從此再也抹不去，一個不嚴謹的科學家就相當于是沒用的廢物。

他仰望着這片星空，星河映在眼底，也使得他雙眸帶着朦胧的水汽般的薄霧，使星空看起來極近，又顯得深邃，幸運也許是他蒼老的臉上唯一還留着這一雙眼睛，但這雙眼睛依舊凝視着很遠很遠的地方。

江迩心中感慨，從他與陳守的對話來看，他隐約能感受得出陳守心裏是比較壓抑而心底有故事的人，并且對能源也十分了解，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竟與自己的祖父也有關系。

聞遐走到陳黎身旁，似乎是覺得會傷到他，所以輕輕地将他右手提起，楊修在一旁瞥了一眼，沒表現出什麽大動靜。

“你還可以……試試連線71年後的那些人嗎？”

這電流有時會彈到聞遐手上，确實很麻，更多的是一種極速的流動感，刺痛又只有那麽一瞬間。

只聽陳黎說：“應該……不行了吧。”

聞遐心情有些迫切，抓着他右手的手不覺收緊：“你或許可以再嘗試一下？我還需要了解一些事情。”

陳黎被聞遐熱切的眼神看怕了，顫顫巍巍的抽回手，撇過臉看到楊修，又看看聞遐，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對不起，我也不能決定，順其自然罷……”

“先生，我想，71年後東城損毀應該是和陳守……”聞遐邊說邊走近了江迩，話還沒說完，就被楊修徹底打斷了。

“東城不會有事，機械球已經被我破壞了。”

江迩将信将疑：“你又如何知道？”

“我……”“我”字的音還沒有發完，楊修話語一轉，又道，“說了你也不一定相信。”

江迩笑笑，似乎沒把這話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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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厄世紀星元280線

“距離水源處還有1067米。”

監測機器這樣說着，陳黎沒好氣地怒視着他，真是飛着說話不腰疼，還以為他眼瞎，沒看見一千米開外的人群？

東城損毀後人類又來到了地球。

他示意楊修的監測機器先飛往那邊去彙報一下情況，誰知這時候機器開始講感情了，和主人難舍難分，本來它用人聲話語說出來是很可愛的，但現在是用它冰冷的機械音說出來，真是想讓人一通狂笑。

最後在陳黎的“死亡視線”下，監測機器非常聽話的飛去了人群，可它一個人都不認識，監測到了聞遐的生命序列，很快就從人們上空飛了過去。

聞遐正在嘗試破解那“星球”上的“信息鎖”。

“信息鎖”是指在一定範圍內一定空間的信息被鎖住，裏面的事物可以接受彼此的信息，而在範圍以外的事物既不能接收也不可以探測，這與人類開始建立東城是一樣的道理，東城文明就是被這樣的“信息鎖”給包圍起來了。

可這個“星球”的“信息鎖”很奇怪，好像并沒有東城那樣先進，反而是可以被探測到的，這忽然出現的一個“星球”的确還存在着很多疑點，但這些疑點在聞遐的心頭早就被繁瑣的“信息鎖密碼”給沖散了，她眉頭似乎也被這“信息鎖”給鎖住。

外邊人們的嘈雜聲已經逐漸小了，監測機器是從行艦艙門飛進去的，聞遐發覺了一些動靜，以為是什麽危險的東西，就快速從手臂上取下了一個食物能源管，“咻”的一聲立馬朝動靜那邊打去。

她立即轉身，看清楚是監測機器後，她松了口氣，想也似乎是覺得自己過度緊張了。

機器接住了食物能源管才開口：“監測到您的情緒起伏有些大，”它一邊口述，一邊似乎又覺得這樣的表述不好，于是改口說，“姐姐，江先生讓我來告訴你他們回來了。”

這聲“姐姐”差點沒給聞遐吓到，她還不信現在的機器說話跟抹了蜜一樣，不過也就只限于楊修的監測機器有這樣的功能，畢竟像她面前這樣的實物監測機器，他也只見過楊修的附帶有說話功能。

不過，聞遐面對着“江先生”這樣的字眼還是挺敏感的：“在哪裏？”

“在外面，馬上就要到了吧。”

聞遐撤下電腦就往行艦外面走去，外面真的非常熱，他黑色的頭發撫過她臉頰時她就感覺到了，陳黎和江迩各背着或拖着一個人已經行走到了她所在的地方，人群被這艘行艦擋着，互相看不見。

“先生？”

陳守恢複了力氣，掙脫開江迩的手，又不知道去哪裏，走了幾步就又停下，呆呆的站在原地。

“聞遐，檢測一下他的的精神是否正常。”江迩進了行艦，給陳守找水，走過聞遐身旁時帶過去了一陣風，不知怎的，這風竟吹得又熱又鋒利。

“好的，”不久，聞遐見他出來，開口說，“先生，一切正常。”

江迩略有所思地點頭，将聞遐的電腦一道拿了出來，“信息鎖”依然還在解鎖中。

楊修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灰色板面下，自顧自支撐起身體就起來了，他似乎躺了很久，頭痛欲裂，額頭上面還纏了繃帶，他看了看不遠處顯示的時間。

14：26

這是在下午，人們已經從地面轉移到了行艦裏面，只有少數的人還站立在底下的萬裏黃沙之中，楊修是扒着艙門出來的，一出艙就看見陳黎他們。

烈日正當頭，太陽仍然灼燒着大地，幸好行艦耐高溫，人們的衣服又自帶降溫功能，所以這熱只對地球有影響，令人可悲的是，還是這黃沙蔓延，石土崩裂的地球，地球就好像再也回不來了。

陳黎他們只是在閑談，他手上的功能裝置很久沒有更新了，江迩打算重新研究一下再進行重新植入，聞遐則将“星球”的“信息鎖”展示給了他看。

若不仔細看，江迩還以為這是哪個星際大戰的游戲畫面，但單憑聞遐通過某種技術還原的數碼圖片，他只能勉強看出這是“翻版地球”。

“信息鎖”破解了近一天，還并沒有弄完，就看前幾百的數據，已經破解了上千種方法，但沒有一種是正确的，聞遐好一陣洩氣，她雖然是個生物學家，可對電腦的研究也算是人類中數一數二的，這可能歸功于她從小就熱愛信息，也很喜歡生物。

如今卻破譯不了一層“信息鎖”——也确實打擊挺大的。

“聞遐，很難嗎？”

江迩不太懂電腦，想幫忙也幫不上。

陳黎遠遠看着陳守，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餘光看見了楊修向這邊走來，轉身就和他對上了眼。

或許是因為剛睡醒，楊修确實是顯得有些虛弱了，他眼窩變得很深，像是經歷了很多，陳黎一時之間內心竟有些感慨，但只顧得上抱住他，像久別重逢似的。

“好久沒睡這麽久了吧？”陳黎說。

楊修點頭極力地感受着他的存在，陳黎為了安撫他，就捧起他的臉，在它唇角親了親：“哥哥，我愛你。”

他其實不常說愛，一是說出來會有羞恥心，二是容易被某個人抓到把柄，然後要上幾次才可以消磨掉它帶來的後遺症，久而久之，他既怕楊修感受不到他的愛意，又怕楊修忽然之間不愛他，所以他會不時的索要親吻、擁抱，這看似平常又對他意義非凡的動作，有時若是離開、失去了，他恐怕也會發瘋。

楊修又一次心動，但這次他只是淺淺擁抱了下，然後回歸正題：“我這是怎麽了？”

“即時性暈厥，沖擊到大腦了。”

聽到回答，他想再說些什麽，可忽然聞遐的電腦彈出了一個窗口，純黑色的背景下緩慢出現幾個字，這令她驚呼一聲。

［你好］

聞遐以為是什麽軟件自行打開了，想要關閉，卻觸碰不了屏幕，只有那窗口下方的虛拟鍵盤可以點擊。

江迩一時間覺得這挺玄乎的，竟然還有聞遐破解不了的病毒，于是他說道：“中病毒了？現在的電腦還有病毒嗎？”

聞遐仔細看了“你好”這些字，回道：“不，這應該不是病毒。”

剛才她嘗試破解“信息鎖”時就察覺到了信息鎖“內壁”的減弱，這突然出現的窗口或許就是從“信息鎖”中無意連接起來的，那星球上的生物，正在通過她的電腦，發來通信！

楊修和陳黎在她身後也湊了過去，後者的手臂裝置又開始産生電流了。

聞遐打了幾個字回應電腦。

［你好，這裏是地球］

電腦那邊并沒有馬上回話，不久，又顯示出一句話。

［這裏是諾拉克斯星系，缪裏維多星］

“那是哪裏？”陳黎問。

“距離我們27光年的一個星球，原來它叫這個名字。”聞遐答道。

［地球已經複原了嗎］

江迩看到這句時也心生疑惑，将聞遐的電腦往他這邊挪了過來，他向着虛拟鍵盤打着字。

［你曾經是地球人？］

那邊的回答是——

［是］

他繼續打字。

［從東城過去的嗎？東城已經崩塌，人類正在找第二個适合人類居住的星球，現在只是來地球暫時避難了而已］

［原來如此，這裏非常非常适合人類，但其他生物太強大了，曾經東城有一批人被遠遣宇宙，我們是無意間被引進這個星球的］

［你是誰］

［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可以］

［東城實驗部第一批能源機器人審核員——任知新］

“任知新是誰？”

陳守聽到這個名字稍微愣了一下，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其他生物是指？］

［比我們更高等級的人類，他們自稱為“諾拉人民”，在這裏，地球的人類根本讨不到任何好處，我們只能匍匐于地底錯綜複雜的信息鏈中，才能勉強獲取外界信息與交易，若是被發現了就只有死路一條，已經有好幾個弟兄被送進了他們的法院中，至今生死不明］

［可以将具體方位告知我們嗎］

［我非常樂意，它大概在太陽系周圍，比格利澤還要遠些］

江迩讀了這些文字，繼續沉重的打了幾個字。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