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何煜，我弟的名字，真難聽，連同我的名字一樣難聽，何欣玉，怎麽看怎麽像是預謀已久，還恰好趕上二胎政策實行，我厭惡這個名字，當然，連同厭惡這個名字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外貌，我的身體，我的人生。

學業、家庭關系、人際交往，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每天都在我身邊如蚊蠅一樣吵鬧，陳年被我排除在外的很多，也早已堆積良久，如今正散發着陣陣惡臭，實在令人惡心。

心理老師說，情緒管理是人生必學的一堂課，世上有許多煩心事都是由負面情緒引起的，我們應該正确認識情緒，認識快樂和悲傷。

可快樂若是無休止，會樂極生悲，而自律健康的快樂則是遠離多巴胺，追逐內啡肽。

我知道內啡肽又被稱為快樂激素，不僅抗痛，還抗壓，但我只記住了它的其中一個功效——可緩解失眠，我想它大概是個可以讓人減輕負罪感的激素，就像苦中作樂一般快活。

後來心理老師問我們，什麽樣的人會讓我們讨厭，我是她指的那列第五個回答的人，我說：“早熟的人。”

她似乎很驚訝，又很疑惑的問我：“在你之前的綠茶、白蓮花、城府深、娘炮，似乎都和你所說相似，你是怎麽想到這個答案的呢？”

同學們原本安靜的看着我，聽到她說話就開始起哄，當時的我面色發燙，因為我被提問被注視時總會口齒不清，我意識到我的回答可能觸碰到了某根禁忌的弦，恰好痛擊到某些被我隐喻的人，也恰好勾起某些人不純粹的內心。

“早熟不符合人的成長邏輯，例如過早的生理啓蒙只會害人害己，不過我更讨厭話多的人，老師。”我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只是很少有機會發脾氣，所以說話帶刺，于我而言可能也是好事。

她沒再說話，只是微笑，然後作手勢讓我坐下，我身邊的一個男生湊過來，我下意識往旁邊躲，他就停下了，來問我：“你怎麽讨厭話多的人，我也算話多嗎？”

“你別跟我說話，待會我就去申請換座位了。”我這樣告訴他，他果然臉一下拉的老長，我十分讨厭他，只因認識不到兩星期，話都沒說幾句，他就和我表白，導致那段時間下課後我只能躲在廁所不露面。

再後來他不知和老師說了什麽，班主任就把他調到了我旁邊，還美其名曰，想讓我跟人家多加交流，我沒辦法，上課時只能如坐針氈，因為我敢肯定有雙眼睛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看我，觀察我，讓我想到何煜也是這樣的偷窺癖。

何煜破壞衛生間門底下的百葉窗，透過缺口在我上廁所時趴下來看，被他得逞幾次，和他打架就回回落敗，他專往我胸前那兩坨肉又打又摸，我被惡心到，就養成了随身帶貼紙的習慣，那個時候還小，手段幼稚卻好用，我會提前把缺口貼上，再以我最快的速度解決釋放。

他無計可施了，有時就會把衛生間的門也弄壞，他被老爸罵完，我也被罵，他把我的房門弄壞導致無法反鎖，老爸說什麽也不肯修，他就認定是我自己鎖門鎖壞的，午休何煜闖進來，拉開我床簾又開始他的小動作，我趕他出去，他就撞門，身後的門頂着我，一下又一下，我太想死了那時候，我打開門出去不管不顧的拿水果刀，我想殺了他，人被逼急了什麽都敢做，他年紀小，被我的舉動吓到，所以那天他一天都沒再來騷擾我。

其餘地方的門上邊還有個通風窗口，等我躲到其他房間的時候，何煜就爬門，那窗口被他爬到合不攏，簡直比鬼魅的如影随形還可怕，比貞子還難纏，像是地府爬出來索我命的惡鬼。

據我所知，片他看的不少，而且小小年紀，下流的話就會說一大堆，例如不僅随意評價我的身材，還鄙夷同班女同學的樣貌和穿着。

我想他大概率以後也會是個登徒子，我特別希望他被美色所殺，還貪心小贏小利、嗜賭，最終賠上一切敗光家財，畢竟惡有惡報，惡人自有惡人磨。

但他對現在的我沒影響，因為他在學校住宿根本回不來，我回憶停止，突然想到他應該是明天回家，我有些慌，下意識就起身把我珍貴的書籍通通整理好了，費老大勁才塞到床底。

做完這一切，我開始收拾衣服，在腦海幻想的玩樂場景徹底破碎，房間門是鐵門，這時老媽過來喊我，“砰砰砰”的響聲是催命的咒語，那一刻我感到我的腎上腺素飙升。

“你寫完作業沒有啊，趕緊出來洗澡洗衣服！”她拍了有一分鐘，見我沒應答，最後一聲就拍得格外重，我知道她開始惱火了，但介于她去年學習的家長課程，她不會對我發脾氣——真是虛僞又自以為是的母愛。

不過我也可能是幸運的，很多人的家長都控制欲極強，所以我沒有必要抱怨，至少她沒有，她像個正常人，她只會挑縫隙滲透我，導致我所有的裂口都合不攏。

我發信息給了宋惜，跟她說我待會出發去港口立交橋，我姑姑的住所，打算周末兩天都去那邊住，她發了個“ok”的手勢，并同我說她姐姐回來了。

別人家的家庭重男輕女，宋惜的家庭則是重大輕小，可以解釋為，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也有同病相憐的成分，但我相信更多是同質效應。

—

母親很早就睡，她說的早出晚歸是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我洗完衣服并晾好，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半，我只能打車去立交橋，從高速下來後，還得步行一千米。

天空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黑沉沉一片，月明星稀用在這時候都顯得奢侈，鋪裝道路是我最讨厭的路，美觀卻并不好走，過第一個小區門口時，有輛奔馳車出來，我認出這是一對澳大利亞夫婦的車，他們在這邊生活很多年了，這麽晚也不知道要去哪。

我姑姑很早睡，我哥在家，還在吃宵夜，客廳和飯廳沒有間隔，後者設在進門的角落，客廳雜物收拾好，他給我鋪好了床，讓我當廳長。

他喝咖啡時跟我打了個賭，問我想不想喝，這是他從澳大利亞帶的，還說三杯過後今晚可以睡着他就給我包紅包，我說要是沒滿微信紅包就告狀，他笑笑說：“靠，你先睡着再威脅我！”

廚房與客廳僅有一牆之隔，我也燙了盤烏冬面跟他一起吃，他去煮咖啡，我就在旁邊看，看他胸有成竹，勢在必行的樣子，還說讓我學着點，這麽大的人連咖啡都不會做，說出去丢死人。

他養了一條法國鬥牛犬，我第一次見它時覺得它好醜，沒想到越長大越醜，越醜越可愛，我哥給它取名“大炮”，我姑姑給它取名“鬥鬥”，我給它取名“林大炮”，因為“林”是我哥的姓，他叫林文州，現在是大學生，我還在上小學那會兒他就從外國語學校保送到澳大利亞了。

我喝完咖啡才會睡，可能是對咖啡的反應很遲鈍，但他不知道，所以我賺大發了，我喝完去漱口睡覺，他沒那麽快睡，可第二天他問我什麽時候睡的，我說躺下就睡了，七點醒。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轉了二百給我。

下午我在家複習，姑姑外出去視察工作，他對象來家裏玩，也是個男的，叫秦延，我哥長的挺帥，身體健碩，有八塊腹肌，是攻方，秦延比較瘦，皮膚白皙，是典型的南方人，說話輕聲細語的。

我在姑姑房裏寫作業，隔音不好，他們做的聲音有時會傳過來，我只能戴上耳機，又想到宋惜柔軟的唇、泛紅的臉頰，敞開的衣領，纖細的腳踝……就像人們經常說的見色起意那樣。

我停止桃色遐想，因為我和她分開就不怎麽會聯系，這是層脆弱的互相依賴關系，我做不到像猞猁一樣，□□完就分道揚镳，再互不相見。

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