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重逢不晚

重逢不晚

“回頭跟你解釋,我先去找雲雁。”錦書跟賈晴說了幾句話,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留下看熱鬧的同事目睹這人匆匆忙忙地開,匆匆忙忙地離去,不帶走一絲風雲。好奇地問賈晴:“晴姐,這是談了什麽大生意?”

賈晴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半晌木讷地回答:“超大的生意,把老板嫁出去了。”

同樣沒走的趙鵬躍表情崩了:“啥?多少錢賣的?”

賈晴想了想:“一個火葬場。”

接着不管其他同事,失了魂一般飄着下班去了。

趙鵬躍則是一臉被雷劈了的樣子,有些崩潰地:“我怎麽每一回搭讪的都是老板他對象啊!”

……

錦書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找秦雲雁,最終還是去了秦雲雁家。

密碼鎖0616,秦雲雁的門鎖密碼基本沒變過。

進門又被灰塵的味道趕了出去。

去水電間把水電都開開,錦書開啓了大掃除。

沒辦法,安全屋在另一個城市,租的那個房子早就易主,況且他現在也沒有合法身份,只能是住秦雲雁家。

邊掃除他邊思考所謂“祖墳”在哪裏。

收拾完了客廳和卧室,他又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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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雁的書房裏有很多關于北華和顧長風的書,不知道他身份的會認為他是歷史迷。錦書仔細地擦着每一本書的書脊,拂去上面的灰塵。他能想象到秦雲雁沒恢複記憶時的掙紮和求索。

如他一樣。

可邊擦他發現了一個事情,這些書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同一個人寫的,而且翻開後,裏面的內容基本上個錦書的記憶都是對上的。與那些猜測的或是正版史書上的內容不太相同。

那個人的名字:桑原。

錦書不認識,于是想上網查一下。

電腦沒電,不肯開啓。他也只好等着電腦充上電再說。出于打發時間,錦書開始翻這些桑原寫的書。

如果書的首頁介紹作者那裏寫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不是1651.6.16——約1719,他都會以為是秦雲雁或是顧長風自己寫的自傳。

每個時間每個事件都描寫的太詳細了,而且完全真實。人物的內心的所有情感都被剖析地明明白白。他甚至寫出了榮滄和顧長風之間的關系。

……二人之前,起于孩童時的恻隐之心,發于滅門時的利用之意,止于決絕離開的告別之書。……

……顧長風知道對方的所有意圖,但他心甘情願。他愛榮滄入骨,工作時間占一日之半,休息時間不到三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都用來懷念榮錦……

……若是可以,他會将榮滄的姓與名刻進自己的靈魂,永世永生與其相伴。他還要自己的名字與他一起名垂千史,受萬人膜拜……

還有一句:……如果可以,他寧願不做什麽帝王,而是與榮滄一起做兩只長相厮守的大雁,暢游于天地之間,享盡人間歡樂……

越寫到後面越像顧長風給榮滄的情書,字字杜鵑啼血,寫盡癡情。

錦書的眼睛越看越紅,最後撇開臉,強迫自己不再看。

電腦能啓動了,他打開搜索網頁,輸入桑原兩個字。

彈出來的人物簡介:桑原(1651.6.16——約1719),著名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文學家,篆刻家。曾任北華歷史紀念館館長,同時也是該館的建設者……于62歲确診阿茲海默症,于1719年失蹤,後被判斷為死亡,享年68歲。

下面跟着的鏈接是北華紀念館的簡介,地址在D市蕪城。同時跟着一個吸引眼球的标題:挖地鐵挖出皇陵!帶你探秘這個挖不動的秘密……

是顧長風的陵墓。

他愣神,手裏的書也掉到地上,摔出一張紙。

撿起,上面寫了一個地址,和北華紀念館的地址差不多重合。

錦書忽然想到,不會這就是秦雲雁說的祖墳吧。

他又搜了搜這些在秦雲雁家找到的桑原寫的書,發現許多都沒出版。

本着試一試的态度,他整理了一下因為收拾屋子有些亂的衣服,拉開傳送門。

紀念館裏很冷清,地下的死物被搬到地上受人瞻仰,但似乎沒什麽人願意捧場。

錦書作為那個時代的人,穿着和它們一個時代的衣服,與它們融為一個整體。

逛了一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事物,但沒找到秦雲雁。

錯了嗎?

錦書心底升起一陣煩躁,打算在周邊轉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紀念館門外還是一望無際的樹林,似乎是因為這片實在太冷清,發展不起來,所以躲過了現代化的巨浪。

蕪城的溫度比幸城高些,但也是寒風凜冽。

天上的雲團團聚在一起,陰的可怕,空氣中彌漫着濕氣,似乎要下雨了。

樹木都不大精神,枯着臉。也沒有什麽鳥獸的叫聲,有的只是冬風吹動葉子的沙沙聲。

錦書便在這鋪滿落葉的林中漫步,直覺告訴他,這樣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踩着石頭過了一條四五米寬的小溪,一棟灰房子出現在錦書面前。

直覺告訴他:進去。

門沒落鎖,很容易就能推開。是一間不大的房子,一張小床,角落裏幾箱方便面和幾箱水。桌子角落裏放着電腦,正中心卻放着一個沒雕完的二十厘米大小的像。

錦書湊近一看,那張臉是自己的。神态惟妙惟俏,似乎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薄唇微張,在喊誰。

電腦的樣式也是他熟悉的,在秦雲雁家見過很多次的那個。秦雲雁有兩個電腦,一個處理公務,一個幹自己的事。

他忽然就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大喊:“秦雲雁你出來!”

沒人答他。

一陣風吹過,一扇半掩着的門被吹開,發出刺耳的響聲,吸引了錦書的注意力。

他順着聲音推開那扇門,是一條不知通往哪裏的長廊。

長廊是在石頭裏鑿出來的,每個五米都有個凹槽,裏面放着燈。

腳下是顏色不一的石板路,縫隙之間長着深綠色的青苔。

錦書順着路行了十幾米,摸着黑走的,他沒那個心情點燈。終于見到了光。

光像是從最上面的一個天然的洞□□進來的,白茫茫的灑下,準确無誤地射在一尊石像上。

石像通體純白,聖潔如玉。腳下踩着一米高的大理石雕刻成的祥雲。在光的照射下像是将于世間的神明。

錦書呆住了,不是因為這場景多麽唯美,而是因為那張臉他太熟悉了,是自己的。

借着那光,他也看清了這裏的全貌。這裏是一座石窟。目之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字形成一個圓,簇擁包裹着石像。

字的間隙裏,又有幾十個放着燈或者物品的石格子。錦書走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裏面放着這個他的座像還有幾沓裝訂好的日記。

日記的主人是桑原。

……1689年,我收到命令,來幸城搶救被電鑽破壞的北華華文帝的墓。這家夥可是個情種,為了個男人終身未娶。但我好像也沒立場去嘲笑他,本人年紀四十照樣沒有婚配,大齡單身漢一個……

……越挖越熟悉,總感覺我跟這群出土文物見過……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算了沒用,我最近的夢都好怪去,視角似乎是現在在挖的這個叫顧長風的皇帝的……不會吧,大哥,你要重返人間別找我啊!我只是領命辦事……

……今天在挖掘現場暈了,醒來後腦子裏出現了很多記憶,亂糟糟的……

……我就是顧長風的第九次轉世。雖然記憶不完整,但根據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等的記憶,這輩子恢複的算多的了……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把記憶宮殿刻了出來……

……還是沒找到阿錦,但我都轉世這麽多次了,阿錦不可能不轉世啊……

……幸好當年死之前拿水銀灌注的,不然現在還得挖自己的屍體,可以明目張膽地收工咯……

……該死的出版社不讓我出書,說我的書跟寫男男小說似的,說我一大把年紀還寫愛情小說。不能當正經書出版。我去他的,這都是我跟阿錦之間真實發生的事情……

……這石窟,這麽多年沒壞也是不容易。紙全風化沒了,也就這些破石頭能存住。這幾年的目标:把花了的字重新刻一邊……

……前幾輩子把這石窟都刻滿了,害得我這次只能寫紙質版,萬一風化了怎麽辦,我得想辦法保留下來,不然下輩子的我想不起來找阿錦了怎麽辦……

……阿錦也是,我都轉世這麽多次了,怎麽就遇不着他呢?就是我倆相差三十幾歲也沒事啊,我給他送終,那也比這找不到的好……

……退休了,好耶,要不抽空出一次國?記得第五次轉世是去大洋彼岸找阿錦來着,還沒找到,錢倒是賺了不少……

……距我觀察,我每輩子都是六月十六出生,六月十六死亡。正好和阿錦死的日期一樣……

……我的記憶已經開始衰退了,很多事情都快忘了。怎麽辦,怎麽辦?前幾世刻得這個石像是他嗎?萬一不是他怎麽辦……

……我是誰……

……我還是沒找到他了。每天都在忘,每天都在從頭重新看以前寫下的石刻,我出不去了。今年六月十六就該是我這輩子的終結了,希望下輩子的我能早些找到這裏。我這九世都沒能跳出找他的循環,下輩子加油吧……

……等死喽……

最後是一封信,開頭寫着阿錦收:

見字如面,我知道你收不到,但我想寫。

你留下封遺書就跑了,就留下我一個人,你個沒良心的。

我前幾輩子把記憶都刻在這裏了,本來這封信也要刻的,但我實在沒力氣了,刻不動了。

你要是有點良心起碼回來看看我,我不奢求你愛我,但你總要讓我見一見吧,哪怕一眼也好,總好過孤獨熬過這近七百個春秋。

你回來看看吧,幫我看看我刻的是不是你,要是我刻錯了的話你就打我一頓。

現在的時代比咱那個時候好,衆生平等,不會因為一人的憤怒殺人九族。

我也不是皇帝了,你也不是臣子了。再也沒有那棟不可跨過的牆,你也不用再擔心我變了。

你就當是可憐一個孤寡老人……

唔……我忘記我想寫什麽了……

算了,說什麽你也看不見……不寫了。

我愛你。

整篇書信寫得亂糟糟的,有的字寫錯了又劃然後又寫錯。最後署名的位置桑字劃了寫了個顧又劃了,最終寫了“我愛你”三個字。

液體滴落在紙上,上面的字早就染不開了。

風吹過來,故人卻已走遠。

錦書已泣不成聲。

他把一個愛他的人留在了回憶中,孤身一人離開了。徒留那個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找一朵不會盛開的玫瑰。

錦書浸在自責與悲傷中,沒有注意到手腕上的表動了,秒針指向困惑,分鐘指向興奮,指針指向空白格。

一行小字略過:不敢置信(在做夢嗎)

他也沒有聽見那由遠方而來的腳步聲。

秦雲雁進來時太陽将要落山了,最後一絲陽光從洞□□入,照在錦書的半邊側臉上。

陽光消失,整個石窟都暗了。

他也從視線裏消失了。

接着幾盞燈幽幽亮起,暖色的光四散開,那尊石像被衆燈捧着,俊朗的眉眼更讓人看着癡迷。

秦雲雁卻沒去看石像,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錦書。他沒消失,不是幻覺。

那人一襲青衣,烏黑的發絲散在肩上。昏黃的燈火映在他俊朗的容顏上,搖曳的光與萬般事物與癡情的人都在那人眼眸中呈現。

一如當年,元宵佳節。熙攘缤紛的人流中,榮錦提一盞蓮花燈,逆在人群中對他笑。

伊人一笑,少年情動。那一刻心頭的悸動足矣支撐他熬過七百個春秋夏夜。

是他嗎?秦雲雁想。他這一年實在過得不算清明。

醒來、幹活、發呆、思念、雕刻、吃藥、睡去。

有時候醒來看見客廳的燈沒關會以為只是眯了一會兒,但實際上,可能兩天已經過去了。

夢裏和現實都沒有他,秦雲雁便再也分不清其二。他把自己過程朝生暮死的蜉蝣,漂泊于世間。

只有偶爾的幻覺讓他仿佛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卻是一觸即散的塵埃與淚。

他遵從記憶裏的地址來到這裏,這是他給自己預留的退路。再次看到石像的那一刻,記憶裏的那個峽谷也被照亮,記憶與現實重合。

這裏就是他的記憶宮殿。是秦雲雁為了防止忘記重要的事所建造的真實版記憶宮殿。

十五歲來到這裏時,他就該想起來的,但遇見複皇的大祭司,也就是心理醫生,把這段記憶封印了。

幸好,找回來了。

秦雲雁看見他在哭,如他七百年來每次來這石窟時幻想的那樣。他的愛人,錦書在哭。

這石像的每一刀,每一筆都傾注着他的思念與愛。

秦雲雁想:他終于看到了,就算是在夢裏,就算是我的想象,但他看到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那張自己永生永世都不會忘懷的臉,看着那行清淚順着那人的臉頰落在地上。

同時也落在自己心裏。

“阿錦?”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能出聲了,雖然聲音很小。因為很長時間沒說話,他的聲音很怪,但這不重要。

秦雲雁又叫了一聲:“阿錦!”

那人回頭。

琥珀色的淚眸看了過來,秦雲雁心頭一顫。

那人看到他笑了,眼角彎起,像是刺破黑暗的第一縷光。他張開雙臂。

“雲雁,我回來了。”

秦雲雁卻又不敢信了,他以為這是夢,是一場一碰就會消失的夢。

不敢上前又不願離開,怕那身影會化作泡沫。只能埋怨:“你終于肯來看我了。”

“我沒想到時間差異忽然變成那麽大……”

秦雲雁忽然發了脾氣,吼道:“你甚至不願踏入我的夢,是覺得連夢都不該給我留嗎?”

他這一年甚至都沒夢到過錦書。他自然不會知道是因為錦書怕秦雲雁想起他難過,特地請人辦的。

錦書也不顧自己的眼淚,快步上前。他發現秦雲雁瘦了好多:“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來,抱一下。”

“抱完就化成灰飛了是吧,前世你總是這麽玩。”秦雲雁想着躲開,腳下卻不聽大腦的話,一動都不動。

“廢話真多。”他給了他一個無比用力的、充滿溫度的擁抱。比那次他從隙間回來秦雲雁給他的抱更加用力。

秦雲雁卻只當這是自己的幻覺,繼續埋怨:“你至少給我留個夢啊……”

錦書抱着他,感覺到對方激烈跳動的心跳,感受到從對方身體上傳來的溫度。他輕聲安慰:“我這不是在嗎?”

秦雲雁顫抖着環住錦書,将頭埋在錦書頸間“可夢醒了你又不見了……”

“這不是夢。”錦書貼在他耳側回應。

“前幾世你也總這麽說。”

“真的不是夢。”錦書見秦雲雁不信,霸道地吻上秦雲雁。“你夢裏的我會這麽做嗎?”

秦雲雁像是被石化了,錦書說什麽都不反應。

忽然,錦書感覺到空氣中多了幾分躁動的意味。

“既然是夢,陪陪我吧。”他太怕他消失了。

錦書被他的動作搞得腰一軟,倒在地上,不自覺發出一聲喘。他拽住秦雲雁亂動的手,嫌這地方涼,想制止他。

秦雲雁壓在錦書身上,委屈巴巴地說:“果然,你就是因為嫌棄我才不願意來我夢裏的,你甚至願意去賈晴夢裏勸她別傷心,都不願意來我夢裏說說話。”

錦書嘆氣,一面想自己的身體怎麽這麽敏感,又親了上去,讓對方感受自己。“都說了不是夢。”

兩人開始颠鸾倒鳳。

從地上→貼着石像。

中間錦書嫌太冷,用令牌帶着秦雲雁瞬移回到秦雲雁家。

倒在秦雲雁卧室的那張大床上——錦書剛收拾完,鋪上了軟乎乎的被子。

可惜它們又要洗了。

秦雲雁只覺得大腦暈了一下,就從石窟回到了自己家。而且還是整潔,帶有清香的家。他又堅定了這是夢的想法,将錦書折騰得更狠了。

錦書也随着動作咬他,在他所能碰到的位置留下自己的痕跡。

床上→沙發上→落地窗前→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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