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戲末人醒

戲末人醒

秦雲雁廢了兩顆子彈,分別打爆了自己和丙婉牢房的鎖。

他邊砸掉鎖頭邊跟女人閑聊。

“我跟你講,這鎖後面有個蓋子,蓋子掀開拔了紅色和藍色的線這門也能開。”秦雲雁砸開手裏的鎖,給她展示。

那個蓋子挺難掀的,有四個螺絲擰着,沒有工具在手想開蓋需要一段時間。秦雲雁也懶得浪費時間,直接開槍打爆。

女人問他:“你怎麽知道的?”

秦雲雁一臉我能不知道嗎,回道:“上次被關在這裏時就是這種鎖,他們十幾年了,享受用的車房奢侈品買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升級一下防禦系統。”

他嘲諷一句,問:“你真名叫什麽?”

“吳卿婉。”

“能被他們定為丙級,原來在哪裏工作的?”

“公安升檢察院。”

“複皇在公安系統裏的保護傘是你?”

“不,還有比我高的。我只是剛醒,要戴罪立功。”吳卿婉先秦雲雁一步向外探查敵情,她對這裏熟,更清楚怎麽走更快。

秦雲雁嘆口氣,将羽絨服脫下扔給了那個被折磨的可憐人,同時好心地把丁十九的屍體移到外面。

他溫和地笑了下,對那個可憐人說:“別怕,要黎明了。”

然後緊跟着吳卿婉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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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卿婉的徒手戰鬥能力可比他強多了,秦雲雁沿着她開拓的路走,一路暢通。

等他接觸到外面陰冷的空氣時,吳卿婉已經搶了一輛車。

看牌子是寶馬,也不知道是哪個有錢的乙等或丙等遭此打劫。

太陽早已不見了蹤影,月亮挂在枝頭,白亮的星星在漆黑的幕布上歡快地眨着眼睛。

天上一片歲月靜好,地下卻是雞犬不寧。

不用說箭似的風淩掠着大地,光是空氣中散不掉的硝煙味都足矣讓人心驚。

遠處火光一閃一閃的,子彈炮彈相互較量,汽車的鳴笛聲響徹夜空。

“現在是什麽情況?”吳卿婉比秦雲雁先一步進牢房,對外面情況的了解已經過時了。

“現在應該是新黨的先鋒軍正在和舊黨的守軍争奪總部,姜一葉他們應該在最外層的包圍圈。”秦雲雁緊緊抓着車裏扶手以防自己被甩出去,沒辦法,這位姐開得太狂野了。

這輛黑色的寶馬在亂糟糟的人群中穿梭急行,硬生生誰也沒撞到。那些人大多都在收拾錢財準備跑路,也有抓人去守城的。反正哭喊叫嚷聲雜糅在一起,鬧得厲害。

秦雲雁問:“這位姐,你要往哪裏開?”

“去東門,那邊新舊兩黨的兵都沒有,這幫廢物也肯定有一大部分往那邊逃。去東門給咱們的人開門,裏應外合。”

秦雲雁一想的确行得通,他也的确是要去那邊。

“那邊會有人的。”他忽然說。

“什麽?”

“何憐葉……就是新黨的頭頭,他肯定會從那邊回總部這來。”

他想到何憐葉對外用的名字是顧末,說何憐葉對方不一定知道是誰,所以直接換了個稱呼。

秦雲雁是顧長風,但何憐葉不是顧末。

S國的東北部和華國的西南部接壤,複皇之前挖的那些隧道也都是在S國東部的山脈裏挖的。何憐葉不知道有華國的特別行動,他的兵又足矣滅掉舊黨剩的這些殘兵敗将。

法院的審判六點結束,何憐葉開車過來需要十一個小時,也就是第二天五點左右能到這裏。他的心腹肯定早上收到消息就往回趕了,所以這個時間差不多能遇上。

秦雲雁想到何憐葉也許等不及開車,沒準會換另一種更快的方法,就比如坐飛機到J市,然後再開車過境,這樣起碼能節約六個小時的時間。

他思索片刻,開口道:“到那邊你先把我放下,我去看看有沒有人。”

“不行,你這小身板根本折騰不起,把槍給我,我去。”吳卿婉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

秦雲雁的語氣比她更硬,他不經意間就帶上了上位者的壓迫,毫不允許別人破壞他的計劃:“他們的目标是我,我跟何……他們的頭頭有仇,必須要解決。他們看到我就會分走大部分人手把我擒到新黨的地盤,你抓緊時間聯系上姜一葉,告訴她抓不到劉乙的話可以定位我手機。”

吳卿婉皺着眉開車,眼睛時刻不離開前方的路面。她沉默良久,沒回話。

秦雲雁當她默認了。

昨夜還燈火通明的複皇總部在一天之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遠光燈明亮的光指引着黑車在夜空下前行。

複皇的總部很大,大到從一頭開車到另一頭都足矣睡上一覺。腎上腺素帶來的興奮漸漸褪去,秦雲雁又感覺胃疼了。

他今天就早上吃了塊面包,剛才又把羽絨服送人了,現在是又冷又疼。

車內又很靜,駕駛位上吳卿婉又板着臉一句話不說,除了汽車發動機發出的咆哮外聽不見其他。

在寂靜中很容易回想以前的事,秦雲雁忽然有些後怕,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怕剛才那個被折磨的人真的是錦書。

而莫名其妙在于他知道錦書不會讓自己處于那個境地。

先不說錦書的武力值,就算失手輸了,他也會拼盡全力殺掉能除去的一切敵人,然後毫不猶豫地自刎。他永遠希望自己能體面地死去。

就算自己每天受着病痛的折磨也會當做無事發生,心事也從來不跟別人說,犟得要命。

前世就是錦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給他留了個遺書走了。這輩子也是,一個人頭快遞,一封信。

現在又去了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還瞞着他。他這些年怎麽過的?有沒有被欺負——他會揍回去就是了。那個未知的地方危不危險?都交往了些什麽人?

都好想知道!真覺得我可以什麽都不問嗎?我脾氣這麽好嗎?

越想越氣,大腦又脹又累,都顧不上胃疼不疼了。

生氣過後,秦雲雁貼着冰涼的窗戶降溫。漆黑的眼眸看着外面忽隐忽現的火光與漫天星辰,他們一個承載着一個傳承了七百年的組織的滅亡,一個承載着千萬年以來人類仰望時的希望。

閉上眼睛,錦書正笑着叫他。

秦雲雁意識到:我想錦書了,真的好想好想。

……

遠遠地看見前方燈火通明,吳卿婉将車停在了隔着一段距離的綠化林裏。

秦雲雁看着天上月亮的位置,估計現在應該是九十點鐘的樣子。他身上穿了件寬大的毛衣,裏面穿了件秋衣打底。秦雲雁把槍別在腰間,伸手去拿吳卿婉随手扔到後座的鐵棍。

吳卿婉一臉不解地看着他:“你這是要去送?”

男人一邊拉開車門,冷風灌了進來,他打了個寒顫。一邊回應:“是啊,這樣還能少受點苦。”

說得十分随意,根本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就好像只是去抽根煙。

他拎着根棍子走了,大搖大擺地進了一個哨站。

不出十幾分鐘,吳卿婉看見一撥人浩浩蕩蕩地出來,搶功一樣奔向東門口的臨時根據地,然後又回來比剛才聲勢更浩蕩的一撥人,進了哨站,那邊安靜了一會兒。

又過了十幾分鐘,秦雲雁被套着頭套押進了一輛SUV裏。那車被另外兩輛車護送着開向黑暗。

吳卿婉小心地開車繞過這些一看就有人的建築,奔着東門而去。

……

秦雲雁睡了一覺,盡管不是自願的。

他是被掐醒的,有人狠狠地在他腰上擰了一下。

睜眼,還是一片黑暗。

他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手腳都被綁在一根柱子上,綁成一字型。腰上的槍還在,也不知道是沒搜到還是搜的人又給放了回去。

位置從左邊變到了右邊,應該是發現了又給放回來了。

綁住自己的罪魁禍首還在系繩子,麻繩與木頭的摩擦聲準确地傳到他耳朵裏。

還有風聲,中間夾着些爆炸的聲音。

“醒了嗎?”系繩子的那個人小聲問,并将一節麻繩遞到了秦雲雁手裏。

“先別拉,這個一拉就開,腳下的也是。”那人補充。

秦雲雁晃了晃腦袋,清醒之後他認出了那聲音的主人,是趙泉。

相比于之前多了幾分風霜,但本質沒變。

面罩被扯下,秦雲雁剛想說話就被灌了一嘴風,他向四周看了一圈,他在一個長方形的臺子上,大概寬五米長七米的樣子,四個角都插着火把,他此刻被綁在一半長方形的中點上,再往下看是一片黑。

“你在祭臺上,別瞎跑,這兒挺高的。大概半個小時後顧末和大祭司就會回來。”趙泉起身,秦雲雁看見了他那張毫無生機的臉,像是個機器人那般毫無血色。

趙泉比秦雲雁上次見他瘦了許多,臉上多了道疤痕,在額頭上,看着像是被砸的。

“一會兒我盡量幫你把侍衛們引開,東門那邊我也配合那個女警察開了綠燈,你盡量撐一撐。”趙泉剝了塊糖喂給秦雲雁,小聲又慢條斯理地說。

秦雲雁嚼着糖,動了動手腕,發現趙泉綁的不緊,給了他活動的空間。

他用複雜的眼神看着這個以前的同窗、同事,輕聲問:“你怎麽回事?”

聲音很淡,随風似乎飄散了,碎片散落在千瘡百孔的心上。

火苗從打火機裏竄出,趙泉沉默着抽着煙,無光的眼眸看着星空,吐出一口濁氣。

他說:“渾渾噩噩的,醒一陣睡一陣,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趙泉是在一年前見到秦雲雁和賈晴的時候醒的,但每次醒都只有一小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外太空中,怎麽走都在原地不動。

一個深陷泥潭的人,那淤泥已經漫到了他的胸口,無論怎麽掙紮都在加速死亡。

“賈晴去找你的墳了。”秦雲雁告訴他,同時別開頭躲煙味,他不想再讓幻想中的錦書出現在他面前了,秦雲雁更想看見真人。

趙泉聽了他的話,點點頭:“幫我找個好墓地葬了吧。”

“你不想回來嗎?”

“想啊!當然想。”趙泉吸了兩口就把煙扔到火裏,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了愣,接着緩過神繼續說:“可我回不去了,我沾了毒,又殺了人。”

他看向秦雲雁,秦雲雁看見一個絕望的人,看見一棵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蛀蟲啃食得千瘡百孔的松樹。

他說:“我怎麽回啊?我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雖說清醒的時候不多,但每次清醒時都能記起自己這幾年幹過什麽。

“雲雁,你知道嗎?他們為了測試我是否被洗腦了,将我的父母綁來讓我……唉……”趙泉又拿出他那盒煙,這次沒有抽。

他看着風向,找到臺子的下風處。憋住氣将那盒煙一根根都扔到火裏,白色的煙随着風向下飄去。

“這鬼東西你覺得你能戒掉嗎?”他問秦雲雁。

“能,我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趙泉扯扯嘴角:“真好。我永遠都得不到了。”

等煙散沒了,趙泉又走到秦雲雁跟前,幫他把綁住腿的繩子松了松。再擡頭,秦雲雁看到了他眼底的晶瑩。

“我粗略算了一下,直接或是間接死在我這雙手下的人有四十多個。”趙泉舉起他那雙布滿創痕的手,秦雲雁記得之前賈晴吐槽過趙泉一個男的過得比她細致,手很滑,抓都住不住。

現在這只手的摩擦力足以徒手爬牆了。

秦雲雁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一個已經心死的人,只好說:“只能說不愧是你嗎?到哪都是業務能力一流。”

趙泉被這一句逗笑了,僵硬的臉上終于有了波瀾,他笑罵一聲:“滾。”

最開始是低低地笑,後來淚也出來了,他抹了把眼角,自嘲着說:“讓晴晴別照着哥找對象了,md,沒什麽好人,都不如哥。”

北邊熾烈的光沖向天空,是一枚信號彈。

“成,基地現在是顧末的人控制了。咱倆也準備一下,他要來了。”

趙泉知道這是新黨的将領告訴何憐葉沒問題了的信號,最後看了一眼秦雲雁,走向了黑暗。

秦雲雁将嘴裏的糖咬碎了吞下,伴着最後一絲甜味的消失,他目送着趙泉離去。然後懶懶地靠在身後的木頭樁子上,等待最後一場戲目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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