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番外第五

番外第五

對秦雲雁來說,這個春天過得很快。像是一眨眼的工夫街邊的樹就綠了,擾人的蛐蛐聲蟬聲又開始此起彼伏。

天熱了,太陽就變得不讨人喜歡了,人們都躲着它。

秦雲雁也終于脫下了他那鼓鼓囊囊的羽絨服和秋衣,換了身輕薄一點點長袖。

他這幾天去D市出差,忙完了事打算去自己墳那再故地重游一番。

錦書沒跟他來,他倆在走之前就涼拌黃瓜帶不帶皮幹了一場,錦某扶着腰罵罵咧咧地把秦雲雁的衣服扔進旅行箱,“嗖”一下扔出了家門。

然後到了晚上認命地撥通視頻電話,進行哄睡服務。沒辦法,要是等人回來看見一個黑眼圈成精的愛人,心疼的是誰我們不得而知了。

秦雲雁悠閑地在自己的陪葬品旁晃悠,哦,還是他親自帶人挖的。起碼他看着不會有人偷偷拿走賣錢。

逛完幾乎沒人的展館,他出門,奔着自己的秘密基地去了。

該去掃掃灰了。

他摸着黑走在石板走廊上時心情有多愉悅,當他迎面撞上一堵冰涼且硬邦邦的石牆時就有多懵。

秦老板撞了個滿頭彩,還不甘心地摸了一遍,然後又打開手機手電筒仔細看了一遍。

是一面石牆。

且切割得極其整齊,沒有現代工具切割的印跡,就像這塊石牆天生就是如此的“端正”。

秦雲雁:我那麽大一個石窟呢?那麽大一個石像老婆呢?

他這人沒什麽忌諱的,也不太容易真生氣,心裏不能碰的逆鱗也就錦書和這石窟兩樣。石窟裏保存了太多他的記憶,若是他哪一天記憶出現了混亂,分不清今世是何世,這裏就是他唯一的疏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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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個記憶存檔點,每一世的他都是在各種巧合下來到這裏才能真正想起之前的記憶的。

現在告訴他疏導所沒了?搞笑呢!

秦雲雁第一時間給錦書打去了視頻,等待接聽時他想過可能是複皇的人幹的,但很快否決了。

畢竟複皇的人沒這種非自然的本事。

“喂?怎麽這麽黑啊。”錦書慵懶的聲音傳出,同時跟着的是他那張陷在沙發裏的俊臉,還印着沙發同款圖案,有些發紅。顯然某人剛睡了一覺。

錦某的作息時間比貓還不穩定,大概是因為之前總去隙間,生物鐘亂了。近期倒是去的少了,據說是能打的都打服了。

他最近還學着秦雲雁搞雕刻,但有些控制不住力道,經常将石頭木頭的搞得面目全非。

而從他的手機裏看到的秦雲雁就顯得有些可憐,眼睛因為生理性的疼痛砸出了兩滴淚,筆尖和額頭都紅紅的,在屏幕的光和周圍的黑暗的對比下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又被綁架了。

“我馬上過去。”錦書的聲音一下就清醒了。過了不到一分鐘,帶着瑩瑩光亮的扇子就出現在秦雲雁面前,緊接着錦書穿着松松垮垮的居家服出現在狹小的走廊內。

秦雲雁見人來了,直接沉着臉敲了兩下石牆,用手電照向錦書過來的路。“解釋。”他吐出兩個字。

據他所知,這個世界上能集齊知道這個地方,說出這件事的只有錦書。

一個逆鱗動了另一個逆鱗,逆鱗的主人不太開心。

錦書順着聲音看去,思索片刻就明白了這是什麽地方,秦雲雁經歷了什麽。

“東西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只能這麽說。

秦雲雁松了口氣,看來是在那個什麽隙間客棧,不是被複皇毀了後錦書怕他接受不了所以幹的。

“那我不問了。”他在狹窄的走廊裏和錦書碰了個頭,然後就默默側身擠了出去。

錦書一時間不知道這位怎麽又生氣了,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當秦雲雁要推開小灰房的房門時,錦書擡手抵住了房門,逼着秦老板看他。

“敢問秦大忙人這個項目談完能不能給自己放幾天假?”錦書抵着門,調戲良家少男一樣拿合攏的扇子挑起秦雲雁的下巴。

秦雲雁反手就把人推門上了,門板當了一聲,表示抵抗。

親了好一會兒,秦某才喘着氣回答:“可以。”

錦書輕笑一下,又問:“那秦大老板,你這幾天下榻的酒店舒服嗎?”

“如果有個人能陪我一起更好。”

“樂意之至。”錦書拉開了一扇通往酒店房間的傳送門。

……

“咕嚕咕嚕……”伴随着客棧大門的拉開,兩個沉重的行李箱被推了進來。行李箱一接觸客棧內的空氣,就像有了生命一樣自動滾上了樓梯。

招待臺後,這聚精會神玩拼圖的秦撫擡頭看了一眼,擡手打了個招呼。

“錦哥。”

來人正是錦書,他後面跟着看似很平淡實際上對啥都好奇的秦雲雁。

客棧裏照常是沒什麽人,只有偶爾有緣人來得多時才能熱鬧熱鬧。

“人又跑了幾個?”錦書拽着秦雲雁到了前臺,介紹道:“秦雲雁,我的愛人。”

秦撫玩的那個拼圖挺怪的,不同角度看去,每個碎片上的花紋還會變。他完成了三分之一,從錦書的角度看是一個水下城市。

小秦同志冷着張臉,不鹹不淡地朝秦雲雁點頭問好:“秦撫,客棧的員工。”俨然一副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看門的,不想參與任何與不認識的人的談話。

然後回答錦書:“貓爺跟着亦墨去他老家玩去了,無面還沒回來,姐妹團跟着狂姐去新賭場砸場子去了,幾個愛宅着的在自己房間。莫琅……睡不死他。”說到最後,秦撫臉上明顯帶上了嫌棄的異味。

“成,他又惹你了?”

“他發瘋想拔我翅膀。”秦撫咬牙切齒地說。秦雲雁這才注意到這個少年模樣的小孩背上折疊着一對薄如蟬翼的翅膀,小孩愛穿黑色,翅膀也是黑色,所以并不明顯。翅膀像是由許多細小的骨頭組成的,乍一看有些像魔鬼的面龐,細細看卻覺得挺好看的。

“哦,那活該。”錦書評價。秦雲雁聽完這對話也不覺得有什麽,只覺得這位曾經的假想敵當真是活該。他試探性地朝自己的行李箱勾勾手,那大白箱子真的就過來了。

從裏面翻出一個大盒子,放到前臺。

“見面禮,新款的puzzle。”秦雲雁拍了拍盒子,看見秦撫一下就亮了的眼神。當真和錦書說的一樣,還是個小孩。

還是個小時候什麽都沒玩過,長大了看啥都想拆的小孩。

小孩看誰誰成冰塊的眼神終于柔和了,矜持地點頭:“謝謝。”

又道:“你身上的赤冥骨,是我給錦哥的。等你有了異能,我再送你一份禮。”

又聊了兩句,錦書打算先帶秦雲雁上樓,又被秦撫攔下。

“登記,每個新來的都得登記。”秦撫只當他忘了,閑聊似的地提醒。

錦書狀似無意地晃了晃手裏的鑰匙,就想直接拉人上樓,“他住我那裏就行。”

不知怎麽地,秦雲雁覺得這氣氛不對勁。

剎那間,樓梯口的地板向上翻起,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前路。錦書用口型罵了某人一句,被迫停下。

秦撫還老老實實坐在櫃臺後面,但眼底閃過一瞬而逝的警覺,像是習慣了一樣提醒:“不登記會有危險。”

錦書默不作聲,折回來找時間校準器。秦雲雁看看這氛圍,心知錦書肯定有事瞞着他。他收斂起心中的疑問,讓自己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天真無邪:“真的?”他看向錦書。

錦書邊調試着時間校準器邊思考,又被“無辜”的掃帚絆了幾次腿,煩得要命。俊朗的眉皺在一起,他随意地點點頭,似乎是有這個可能性。

“哦,那就登記呗。”秦雲雁像是沒看見錦書給他的暗示,走到臺前。

秦撫把東西都放得很整齊,掃一眼就能看見所有文件按大小豎立一排貼着牆放。他直接抽出一個黑色的文件,像是一本書,卻仿佛有無限的書頁。

書的封面是一個向下凹的紅手印。

“手放上去就行,剩下的信息它會自動采集。”

秦雲雁不再看錦書,擡手摁了下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下一秒他的額間飛出一抹晶瑩的東西,化成了一把銀白色的鑰匙。

“登記完成,歡迎入住。”秦撫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他二話不說把書放回原位,又去玩拼圖去了。

轉頭就看見錦書複雜的臉,他很快收拾好心情,繼續拉着秦雲雁上樓。

中途不忘拿前臺的熱水壺給一盆長相奇特的植物澆水。

秦雲雁發誓他聽見了哀嚎聲,就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但看錦書的反應,是正常事。

樓上是一個回字形長廊,整體是木質結構,就仿佛真的是古代的客棧。乍一看全是風格統一的木門,上面寫着門牌號,但卻有些是例外的。

秦雲雁清楚地看見一個藍貝殼的門代替了一扇古樸的木門。

“這裏的房間太多,數不清的。長住的可以根據喜好裝飾自己的房間和門。對了,你想和我住一起還是……”

“當然是和你住一起。”秦雲雁直接打斷他,看見錦書的眉毛稍微松了松。

他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錦書這個人明明對其他事都是無所顧忌,想幹什麽就去行動,偏偏跟他一扯上就怕這怕那。

膽小鬼。

錦書随便停在了一扇門前,在他拿出鑰匙的那一刻,門變成了黑白相互融合的水墨畫。他招招手,緊随其後的秦雲雁心領神會,直接把自己的鑰匙遞到了愛人手上。

他那把鑰匙平平無奇,像是路邊十塊錢配一把的那種。錦書的則不同,質地顏色都和他那把扇子一樣,還有繁瑣的花紋,神秘得很。

錦書将兩把鑰匙都扔了進去,二者融合在一起,又一分為二。錦書的那個沒什麽變化,秦雲雁那個變成了錦書同款,但是是白色的。

然後鑰匙飛出來,水墨畫消失,變成了一扇板板正正,像是沒什麽感情的門。上面倒是沒有門牌號,一切花裏胡哨的東西都沒有,就是個純黑的門。

非常符合之前錦書對自己啥也不知道的情況,也符合他什麽情感也沒有的精神狀态。

但不符合現在這個已經“活”過來的錦書。

打開門,是個平層一樣的屋子,錦書之前回來的時候稍微擴大了些。窗外是黑白相間的亂星,不知哪裏來的光将屋子點亮。

房間裏面也沒太多的飾品,就像錦書在五號世界的那個出租房一樣,沒什麽活力。讓秦雲雁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記憶。但這間屋子還是有些與其不同的,至少能很明顯地看出有人居住。最具有他特色的就是那一面牆的武器,花裏胡哨的、簡約的、現代的、古樸的、還有稀奇古怪的什麽樣的都有。

基本上能看出房間的主人愛好也就如此了。

本來是沒放這麽多的,原來的錦書就放了些常用的。但上次錦書回來之後想着如果秦雲雁來會覺得沒人情味,就多加了一些。

連帶着房間的其他地方也百年來破天荒地加了些裝飾物,不然還真容易被當作剛交付的精裝房。

莫琅每回來都得吐槽他這根本不像住了一百年的樣子,有些跟房間保持一種微妙的偶遇感,比來臨時住幾天的還陌生。

有個隐藏的純白的閉關室,沒有邊界,上面挂了個問號圖案的牌子,翻一下就進去,再翻一下回來。有個書房,按照秦雲雁的書房裝飾的,也是新加的。秦雲雁注意了一下裏面的書架,大多是隙間的書,有一部分是北華的史書,其中有一層單獨放着桑原的書。

秦雲雁将自己的外套放到衣櫃裏,好奇地揪着一櫃子的衣服,道:“版式挺多,怎麽都是素色的。”

轉頭卻見錦書一臉菜色,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這是個恐怖故事,希望你遇不見夢姐。”

秦雲雁不明所以。

錦書:“等……算了,這個故事我回頭跟你講。”

他拽着秦雲雁來到一扇門前,這扇門對于這個房間來說也是個新客。

拉開門,是別有洞天。

秦雲雁眯了眯眼睛,馬上發現根本不刺眼。無數微小的火苗搖曳着,簇擁着中間的石像。這時倒不像天仙下凡了,像日常的燈火人間。

混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聞見了雨水的味道。又偏偏沒有雨,只有燃着沉香的“金獸”端正地擺在那許久無人過問的石桌上。

什麽都沒少,就是攀在石壁上的青苔少了好多,剩下的綠植仿佛被什麽抑制住了,只能起裝飾作用。

上方的石洞被堵上了,印上了一個與秦雲雁送給錦書的那個手表相同的圖案。

錦書拍手,燈滅,下一秒那只火鳳凰伴着嘹亮的鳴叫,甩着漂亮的尾焰,在上方盤旋。

秦雲雁牽着愛人的手,觀賞這奇景,覺得自己的設計真漂亮,鮮豔奪目的紅是真的很襯那中間的笑起來如春風拂面的少年郎。

錦書把那石窟都給切下來了,鑲在了自己在隙間的家裏。

他把秦雲雁的記憶藏在了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這樣再也不會有人試圖偷走這些回憶了。

在這裏錦書是有些小私心的。石窟是秦雲雁作為顧長風轉世的證明,也是他兜兜轉轉七百年的錨。而秦雲雁是錦書情感的錨點,隙間客棧是錦書靈體的錨點。

所有的錨都在一起,那他們是不是就分不開了。

錦書自認為這個決定有些自私,但他放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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