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邋遢旅人
邋遢旅人
關雎洲一提,我才想到,我到這裏來後還沒見過自己長什麽樣。
沒有洗手臺和梳妝鏡,我每天打一臉盆水回來抹一把臉、把衣服穿戴整齊就完事了,根本沒照過鏡子。
難道徐長勝外貌這麽出衆嗎?我不禁好奇。說來有點怪,我雖然從沒擁有過真正的身體,對于原主的身體還是有些虛榮心。
我想是從詩芬尼斯誇蘇珊娜好看開始的。
此時天邊露出些魚肚白,我在河邊蹲下來,借着晨光看河水中自己的倒影。
原來我長着一張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山根很挺,是會被印在第三版人民幣背面的長相。但是因為臉上沒肉,顴骨和下颌骨明顯,輪廓有些過于剛硬,放現代絕對算不上帥哥。
我不自覺撫上自己的下颌,是毛茸茸的手感,我又看向水面,立刻倒吸一口氣。
我的臉上從鬓角到下巴覆蓋着一層黑胡子,用手一搓,紮得生疼。我習慣蘇珊娜小巧光滑的臉了,現在摸着自己茂密的絡腮胡,內心慌亂無比。
不,我連小便時都沒有這麽吃驚,畢竟那時候做好了思想準備。
“關雎洲,你有電動剃須刀嗎?”
我向關雎洲求助,希望同性身上會有一些神奇的小工具。
“啥東西?”
“那種工具,刮胡子的......天啊,你們怎麽都不提醒我!”我扯着絡腮胡咆哮。
“哦,你要剃刀?”關雎洲明白了,想了想說:“我的那把剃刀生鏽了,沒帶在身上。二狗哥——你帶了剃刀嗎?長勝哥要用!”
曹二狗醒來後正在收拾行李,背對着我們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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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歸隊再剃吧。”關雎洲說,絲毫不覺得滿臉黑胡子有什麽問題。
我想起來,在隊裏時偶爾會看到其他同志互相幫忙刮一下臉,不至于胡子拉碴得看着很邋遢。但我從沒往自己身上想。
細看關雎洲這小子,他是天生的山羊胡——只在下颌面長了一點點,難怪他的臉面看起來比別人白淨。曹二狗出發前也刮過面。我竟成為一行人中最邋遢的一個。
我非常不自在地揪着胡須,未曾想小小的刮刀竟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我老家人常說,大胡子的人身體好。”關雎洲竟用羨慕的口氣說:“長勝哥一看就身強體壯。”
不奇怪,這小子還說我很俊呢,他不是眼光堪憂就是天然綠茶。
今天我們繼續向西北走,昨晚吃了魚肉,走起來腳下生風。臨走前每人打滿一飯盒魚湯,這一片找到條河不容易,有了魚湯我們就可以幹糧泡湯吃,省點水喝。關雎洲把生火的痕跡埋了,包括我生平捉到的第一條魚的屍骸。
一整天都在趕路,明明沒有目的地,卻像有根鞭子在後面抽打我們似的。曾經我的運動量是朋友圈第一就要沾沾自喜半天,估計還不及現在的一個鐘頭。
我記得出發前,我娘給打的包袱裏最多的就是鞋底。布鞋鞋底,老人湊在蠟燭前面納了一圈又一圈,針線恨不得把鞋底再加厚一層。平時穿了幾代人的破舊衣服舍不得扔,又裁開做鞋墊,這樣鞋底磨破了也不至于磨到腳。
一到下雨天,大家走山路會把腳皮泡皺,因為沒有誰的鞋不是破了洞的。
我們走到下午,累得口幹舌燥,不敢停下來喝水,怕是一旦開始喝就會把整壺水都喝幹了。我們彼此不說話,默默記着地形地貌。老一輩人有一個優勢,就是方向感特別好,往西北走了兩天,正北偏西多少角度,趕了多少公裏,看看太陽的方向就都清楚了。
今天全在山脊上走,地勢比前幾天高了。大部隊走到這裏不好取水,但好處是視野清晰,若是遭遇敵軍,是個易守難攻的駐紮點。
走到天麻麻黑,我們在一處山脊下方發現一個凹進去的峭壁,類似于防空洞,今夜就在這裏落腳。魚湯都被喝完,曹二狗清點了一遍幹糧,看來明天過了晌午就要等待大部隊彙合了。
洞內擋風遮陽,空氣顯得溫暖幹燥,這幾天沒有下雨是最大的幸運。
“俺找到些幹草,在地上厚厚墊了一層。長勝你今晚睡裏面去,睡得踏實。”曹二狗對我說。
“啊,沒事兒,我睡哪都行。”
“少掰扯,你昨晚不是沒睡踏實嗎?俺起來就看見你蹲在河邊上。”
沒想到曹二狗看着五大三粗,這點細節都往心裏去了。
“是呀,長勝哥做噩夢把自己吓醒了。”關雎洲聽到了,也加入進來。
關雎洲:“我倆聊了會兒,你猜長勝哥一天腦子裏都在想啥?在想打勝仗之後做什麽咧!”
關雎洲擠眉弄眼地說,搞得好像我在異想天開、不幹正事一樣。
誰知曹二狗卻被勾起了興趣,問我們倆:“哈哈哈哈,好哇!快講講!”
曹二狗不愧是有家室的人,未來打算非常清晰,打完仗就回家種地帶娃、養雞養鴨,早飯吃一碗香噴噴的蛋花湯,午飯吃豔紅蒸的白面糖三角,逢年過節再來二兩豬頭肉,聽得我和關雎洲連連咽口水。
“哎呀,可是我沒有地種呀,只能給地主打長工。”關雎洲皺起眉。
我想起這時候改革還沒有執行,好像有耕地的人不多。
“要不...我教你寫字吧?你識字的話,可以回鄉教書,過年可以給鄉親寫春聯,應該也能養活自己了。”我提議道。
關雎洲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臉上竟浮現出感激之情:“長勝哥肯教我?太好了!我一定拼命學會!”
曹二狗連連點頭:“看不出徐長勝你還是個文化人,好哇,帶帶小關,他是個老實孩子。俺一個榆木腦袋,這輩子是學不會喽。”
今夜我睡得很香,可能歸功于曹二狗的暖心床墊,也可能歸功于大家都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第二天,我們按照計劃走了大半天,吃過午飯後減慢了速度,等待與大部隊彙合。
就在我們以為圓滿完成任務時,關雎洲神色嚴肅地叫住我們。
枯草之下,藏匿着火堆的痕跡,很新鮮。不久之前有一只敵人的隊伍從這裏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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