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到達褚府後，照晴和青蘭小心翼翼地将褚意扶下馬車。

褚府門口，來迎接褚意的人一大堆，可其實都是下人，不見趙氏的身影，領頭的是趙氏的心腹李嬷嬷，周管家都只能站在一旁。如今褚府的形勢再明顯不過。

“恭迎九皇子妃。”李嬷嬷一臉笑意，裝作特別恭敬，扯着嗓子大聲道，“夫人聽聞九皇子妃要回來，忙活了好幾日，今早更是卯時就起身準備，可惜整個府上的事都得靠夫人，把夫人給累病了，方才夫人突然暈倒，現下在榻上躺着，實在起不來身，不能來迎接九皇子妃，還請九皇子妃恕罪。”

“母親太操勞，該是我去看望母親。”褚意從青蘭那兒聽說她和哥哥褚澤向來會避免稱趙氏為母親，但她現在狀況特殊，九皇子府的人又在場，自然得用尊稱。

“九皇子妃果真大度，快請入府吧。”李嬷嬷的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

接着，青蘭扶着褚意繼續往褚府裏面去，而照晴則是去指揮送褚意回來的隊伍。九皇子妃回娘家，陣仗當然不會小，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其實照晴也只是大概吩咐幾句，片刻的事，然而就是這片刻，發生了意外。

“九皇子妃，請您淨手……”忽地一個端着一盆水的婢女從人群中竄出，結果不知被誰擠了一下，沒站穩，一個趔趄，将水潑在了褚意身上。

青蘭雖快速用身體去擋水，可對方來得太突然，她沒能擋下所有水，褚意的衣裙還是被打濕了。

“九皇子妃恕罪！”犯錯婢女和她身邊的人全部瞬間跪下，一個個噤若寒蟬。

趙氏也是厲害，法不責衆，讓褚意難堪還不讓褚意發氣。

照晴很是詫異，她知道褚府不太平，可沒想到會如此膚淺直接地欺負人。不過好在她反應很迅速，立刻從馬車內拿出披風給褚意披上。

“帶路，先扶九皇子妃回屋！”照晴朝着青蘭說道。這種情況下照晴自然要先護着褚意，這可是事關九皇子的臉面。

“好！好！先回屋！”青蘭走向前方，揮手讓擋在前面的人退下，“快讓開，九皇子妃需要立刻回屋！”

李嬷嬷的表情明顯還想再做些什麽，可礙于照晴是九皇子府的人，只能讓衆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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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過後褚意終于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小姐，喝點熱茶吧。”青蘭端來一杯熱茶，“雖是春日，可天還沒徹底暖和，別着涼了。”

褚意的心很亂，她接過茶杯淺呷一口：“我要去見阿爹。”

“小姐不再休息會兒嗎？”

“不了，我回來的目的就是看阿爹，見着阿爹我的心才能平靜下來。”

“好。”青蘭湊近褚意耳畔輕聲道，“小姐今日一直帶着照晴吧，有照晴在，夫人不敢太猖狂。”

照晴一直在門口守着。褚意想來也是得如此，于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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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帶着青蘭和照晴去了褚振的房間，結果守門的下人說大夫吩咐過褚振需要靜養，進入房屋的人不能太多，只能褚意一人進入。

褚意一心想快點見到父親，便不想争論，讓青蘭和照晴留在了門口，她獨自進入。

房裏有一個留守的仆人，見褚意進入，便從床邊退到一旁。

褚振閉眼睡着，面黃肌瘦，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仿若幹枯的老樹。

褚振可是将軍，想當年，馳騁疆場，意氣風發，而如今……

褚意蹲下身，直接坐在踏床上，靜靜陪着褚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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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一上午都陪在褚振身邊，直到該用午膳，李嬷嬷親自來請，說是趙氏起身了，等着褚意去用午膳。

褚意是想随便吃點東西就繼續回來陪褚振的，無奈李嬷嬷一直勸說，她怕打擾到褚振，只好答應去和趙氏一起用午膳。離開前特意吩咐了下人，若褚振醒來一定立刻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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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為九皇子府的人安排了很好的午膳，還想讓照晴也離開去用午膳。但褚意已經吃過虧，任趙氏如何挑撥離間暗諷她苛待下人，她也堅持讓照晴陪着。

沒辦法，趙氏只能作罷，讓照晴繼續陪着，可她要耍弄褚意的心不會變。以前是褚意給她氣受，今時不同往日，她必須把面子拿回來。

讓褚意沒想到的是，午膳的飯桌上不止有趙氏，還有趙氏的兒子褚尋和趙氏的妹妹趙姨母。

褚尋比褚意小六歲，是個不求上進的纨绔子弟。趙氏為了讓褚尋有出息，特意将褚尋送去遠在山中的書院學習。大概是聽說墨臺璟要來，特意将其接回，想着多跟皇子接觸，對仕途有幫助，結果墨臺璟卻沒來。

趙姨母是個寡婦。她原本是家裏極受寵的小女兒，有傾城之姿，也嫁了個好郎君，可沒想到嫁人三年無所出，接着夫君還死了。之後她就性情大變，變得尖酸刻薄，見不得人好。今日有她在，若是說錯話，必定鬧得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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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在九皇子殿下府中一直住在一處單獨的小院中？”趙氏就沒想過好好吃飯，剛上飯桌就開了口，“嫁為人婦就有作為人婦的責任，若伺候不周到，遭到夫君嫌棄，那可是大不敬。我們褚家就你一個女子，搞得如此難堪，別人還以為是褚家教女不善呢！”

褚意剛吃了一口飯，這口飯似堵在口中，怎麽也咽不下去。青蘭跟她說了趙姨母的情況，為了不說錯話，她只能忍。

“古往今來，哪兒聽過新婚當夜夫君棄新娘而去這樣的奇事？”趙氏才不管褚意怎樣，她繼續嘲諷，“是不是你又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惹夫君不悅？女子就得賢良淑德，三從四德需謹記！”

“還不是她以前驕縱的性子給害的！”褚意以前總是避着趙姨母，趙姨母今日逮着機會當然要好好說道說道，“一個女兒家，不學女紅女誡，整日讀書習武，像個什麽樣？你又不能建功立業，學些那些無用的東西幹什麽？”

“我都學不好，她能學好個啥？”啃着雞腿的褚尋竟然也開了口。

“誰說你學不好？”趙氏聽不得兒子自輕，“你如今的夫子可是德高望重之人，你定能金榜題名！”

“金榜題名有什麽用？越在高位越是身不由己。”褚尋翻了個白眼，“九皇子那麽讨厭她還得娶她，那……”

“胡說什麽呢！”趙氏瞥了一眼照晴，趕緊又扯了一個雞腿塞給褚尋，“你好好吃東西，別亂說話。”

“小郎君的話是有不對，可娶了某些人的确倒黴！”趙姨母笑着道，“衆人皆知九皇子不喜歡褚意，我看褚意唯一能做的就是早些讓九皇子納幾房妾，畢竟九皇子這輩子都不會碰她，可傳宗接代是大事，多納幾房妾開枝散葉才是好的。”

“我吃飽了。母親，趙姨母，阿弟，你們慢用。”褚意根本沒吃幾口，但她實在聽不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眼淚，于是恭敬地起身離開。

“站住——”趙氏拖長了聲音，一副嚴肅的樣子，“長輩沒下桌，你想去哪兒？”

“就是，這飯也沒吃完，留這剩飯在這兒怎能行？”趙姨母一臉得意，她們早就料到褚意會逃走，所以想好了對策，“不受夫君待見，回娘家還要無理嗎？這話傳出去可是大不敬！你還怎麽做人？按理說，娘家應該好好教訓教訓你，如此，你的夫君才會喜歡啊。”

“坐下！”趙氏發了狠，倘若褚意不坐下，她準備讓李嬷嬷動手。

褚意被趙氏吓得一哆嗦，只能乖乖坐下。

青蘭很想幫忙，可如果她一個婢女插嘴，趙氏肯定要說是褚意不會管教下人，更會拖累褚意。

“飯一定要吃完。”趙姨母夾了一塊餅給褚意，“而且長輩給你夾吃的，你要先謝過再吃幹淨。不然旁人會說褚家女子不懂禮數的。”

褚意知道自己今日是別想逃了，索性讓她們欺負個夠：“多謝趙姨母。”說罷，她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她要盡快将飯吃完。

“女子吃飯應當細嚼慢咽。”趙氏繼續刁難，“狼吞虎咽成何體統。”

其實褚意只是稍微吃得快些，并沒有狼吞虎咽，但她也只能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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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氏和趙姨母的刁難下褚意好一會兒才吃完飯，可惜就算吃完了也不能離開。

這時，褚尋也吃完了飯，一言不發地跑走了。

“褚尋是男子，以後是一家之主，跟你不一樣。”趙氏倒是會找借口，“男子就是天，女子必須順從、忍受。”

褚意沉默不語，只想這頓飯快些結束。

趙氏和趙姨母又拖了一會兒才吃完飯。

“好了，你去守着老爺吧。”趙氏終于大發慈悲。

褚意松了口氣，離開前還不忘行禮，她可不想被趙氏和趙姨母抓到把柄，耽誤陪父親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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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去了褚振的房間，照晴先去吃午飯，青蘭一人在屋外守着。

褚意進屋後留守的仆人說是要去吃午飯，也退下了。直覺告訴她這事不對勁，可仆人溜得快，加之門外有青蘭和其他仆人在，她也就沒有阻止。

仆人離開後褚意又坐在踏床上，望着躺在床上的父親。

過了一會兒，褚意注意到褚振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她以為父親要醒了，激動不已，欲起身細細查看父親的狀态。可沒想到還沒站起來，猝然感到呼吸困難，她難受地伏在床邊，起不了身，也出不了聲。

褚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但如果沒人發現她，她可能會死掉。她看向褚振，發現褚振并沒有醒，她只能自己想辦法弄出些動靜。

她望向四周，一丈外有凳子，弄倒凳子可以發出聲音，于是她努力往凳子處爬。然而，此時的她行動極其困難，爬也爬不出幾步。她望着近在眼前的凳子萬分絕望，難道就要這樣死了嗎？

“小姐，你沒事吧？”屋外忽然傳來青蘭的輕聲詢問。

褚意頓時感到希望，她努力用手捶地，盡量發出些聲響，可惜手腳無力，弄不出聲響。

“你閉嘴，老爺在休息！”守在屋外的仆人不僅呵斥了青蘭，還上手來捂青蘭的嘴。

“小姐沒回應，我得進去看看！”方才裏面的仆人出來時青蘭就覺得不對勁，多了個心眼，她趁守在屋外的仆人不注意，朝屋內問了問，現下又見屋外的仆人是這樣的反應，她确定有問題，立刻往屋裏沖。

“你不能進去！”仆人伸手抓青蘭，但青蘭拼了命地往屋裏沖，還是打開了房門，結果就看見褚意倒地不起。

“小姐！快來人啊！小姐出事了！”青蘭用了最大的聲音喊叫，同時沖向褚意，查看褚意的狀況。

褚意難受得不得了，這狀态青蘭十分清楚，她驚恐萬狀：“小姐，你吃了茼蒿？”

褚意不能吃茼蒿，她小時候有一次吃了茼蒿差點沒命，因此褚府不允許有茼蒿出現。茼蒿本不是常見菜，今日午膳時青蘭也看過桌上的菜式，并沒有茼蒿。

“快！快叫大夫！告訴大夫小姐是因吃了茼蒿氣短！”青蘭一邊呼喊一邊拿水給褚意喝。

守門的仆人被褚意慘白的臉色給吓着了，匆匆離開去尋大夫。

不一會兒，照晴等人也來了。照晴聽完前因後果，立刻吩咐随行的人去請大夫，這絕不是意外，她可不信褚府的人。

又過了一會兒，趙氏和趙姨母來了。兩人一來，又哭又鬧，看似急得快暈過去，實則不安好心。尤其是趙氏，一個勁兒罵仆人婢女，罵着罵着還上手打，想讓所有人看出她的着急，就差把“着急”兩字寫臉上。

“大夫呢？怎麽還沒來？”青蘭急得雙眼發紅，她給褚意喂了好些水，可光喝水哪兒夠，必須得讓大夫來。

“是啊！大夫呢？快叫大夫啊！”趙氏抹着眼淚大喊，又差了兩人去找大夫。

“大夫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別急別急。”趙姨母扶着趙氏安慰。

這一唱一和的，這事必定跟她倆脫不了幹系。

突然，一個仆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夫……夫……夫人，九……九皇子殿下來了！”

“什麽？”趙氏臉色突變，瞪大了雙眼，“九皇子殿下不是有要事，來不了了嗎？你可看清了？”

“殿……殿下……已經進府了……”仆人吓得吞吞吐吐。

趙姨母的表情也相當難堪，但她很快冷靜地在趙氏耳畔小聲說道：“別急，什麽都別認，按早前計劃的說就是，反正九皇子厭惡褚意，況且咱們完全可以摘幹淨自己，有什麽可怕的？”

聽完趙姨母的話，趙氏稍微松了口氣，然而，下一刻，凜若冰霜的墨臺璟出現時，她還是被那股氣勢吓得僵了身子。

墨臺璟大步流星地走向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