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這日午後,褚意在沒有提前告知的情況下突然回了褚府。
褚意一早就收到了周管家傳來的消息,趙氏的心腹李嬷嬷怕是有問題。這幾日李嬷嬷生病在休息,而今日趙氏要去看望褚尋,剛好李嬷嬷會被單獨留在府中,于是褚意就突然悄悄回府,措手不及才容易露出狐貍尾巴。
一到褚府中,唯一知道褚意要回來的周管家就告知褚意,李嬷嬷在自己的房裏,屋門緊閉,還特意交代了別的婢女不許打擾她休息。
如果褚意直接去找李嬷嬷,太顯眼也太奇怪,于是她吩咐知月和照晴去弄些合她口味的茶果。
知月對褚府熟悉,照晴身手好,兩人配合應該能偷聽偷看到點有用的東西。
知月照晴離開後,褚意由周管家陪着,慢慢地往褚振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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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振還是老樣子,大部分時間昏睡着,醒了也是糊裏糊塗的。
褚意陪着昏睡的褚振說了會兒話,雖然不知道褚振是否能聽見,但她希望用說話告訴褚振有人陪着他,有人等着他醒來。
大約兩刻鐘後,知月和照晴回來了。
照晴在屋外守着,防止有人靠近,知月進屋把她們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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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月和照晴到李嬷嬷住的地方時,李嬷嬷的房門緊閉,于是兩人偷偷從窗戶往裏瞧。
李嬷嬷在床上,床幔全部放下擋着,看不見她在幹什麽,但依稀能聽到她的聲音。
“哎喲喲,這金子的顏色就是好看,金燦燦的,跟天上的太陽一樣好看!抱着你們呀,就跟抱着天上的東西一般,我真是有福氣,快活似神仙啊!”
“還有這大珍珠!白得像一朵朵棉花,咬一口,哎喲喲,好吃極了,又甜又脆又爽口,簡直就是山珍海味。”
“玉镯子也漂亮,這光澤,這成色,怕是在夜裏也能發光發亮。”
……
後來有婢女來告知李嬷嬷褚意回來了。
李嬷嬷沒有開房門,甚至沒有下床,朝着外面怒吼:“我生着病在休息呢!”
“是,是是……”婢女知曉李嬷嬷脾氣不好,只能乖乖應聲。
“小姐有問到我嗎?”李嬷嬷繼續在屋內向屋外人問話。
“沒有。周管家陪着小姐,小姐去看老爺了。”
“小姐不問我,就別跟小姐提我!若小姐問起我,就說我卧病在床,起不來,沒法伺候小姐!”
“是。”婢女生怕多逗留會惹李嬷嬷更生氣,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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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離開後李嬷嬷掀開了床幔聽外面的人是否走遠了。她的床上放着兩三個小木箱,箱子裏都是金銀珠寶。
她鬼鬼祟祟地下了床,不忘拉好床幔遮住床上的金銀珠寶,然後走到門邊确認外面的人是否走遠。
待确定屋外沒人,她又回到床邊,将金銀珠寶裝回箱子裏,然後抱着箱子,鑽到床底下,将箱子藏到床下的最裏面。笨重的身子在低矮的床下扭了好一會兒才藏好,爬出來時身上都髒了,可她一點也不介意,笑得像朵花,開心地爬上床繼續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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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珠寶?”聽完知月說的李嬷嬷的情況,褚意眼中閃過幾絲光亮,“看來是她背後的人送的。”
李嬷嬷自小跟着趙氏,沒有成婚,無兒無女,家中有一個哥哥,家裏所有東西都是屬于她哥哥的,李嬷嬷自然分不到什麽。趙氏雖富有,但她對下人沒那麽慷慨,況且李嬷嬷箱子裏的那些,可不是主子慷慨就能得到的。
“要帶李嬷嬷來問話嗎?”知月小聲地問褚意,“還是偷偷拿一點箱子裏的東西去查一查來源?”
“別打草驚蛇。”褚意想到了別的辦法,“你讓周管家進來一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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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箱子裏的東西趙氏應當不知道,那不如借趙氏的手來查一查,就算查不出來源,讓趙氏鬧一鬧,把事情攪亂也是好的。
至于怎麽讓趙氏發現李嬷嬷的那些金銀珠寶,很簡單,找個人栽贓李嬷嬷偷了趙氏的東西就成。趙氏疑心重,肯定會派人搜李嬷嬷的房間,到時候周管家再讓人搜仔細些,不放過每一處,床下藏的東西不就能被搜出來了嗎?
如今趙氏為了褚尋的事急得焦頭爛額,如果此時她信任的李嬷嬷鬧出點別的事,她必然會大發雷霆,一查到底。
周管家做事周到,此事交給他,一定能辦好。不過褚意叮囑了要過幾日再做這事,一是不能她剛回褚府就發生不好的事,二是得等李嬷嬷完全好起來,萬一要審問李嬷嬷,李嬷嬷身體好了才能多審出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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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管家領命離開後,褚意讓知月四處盯着,她自己一一查看了上次在褚振房中留頭發的地方。
頭發沒有了,夾在書本之間的、夾在薄衣服當中的、夾在踏床底下的……全都不見了。
一定是有人在翻找東西,果然是褚振這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害褚振的人很可能就是為了某樣東西。
褚意驀然想起褚振唯一跟她說話的那次,說出了“青藤齋”這幾個字。青藤齋是褚振跟褚意母親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定情的地方。褚意以為褚振說青藤齋是因為病入膏肓,所以思念亡妻,因此她沒有想太多,如今看來,會不會是那個重要的東西被褚振放在了青藤齋?
褚意恨不得立刻去青藤齋,可惜時候不早了,現在趕過去,青藤齋早關門了,而且她從褚府直接去青藤齋太惹眼,必須要等等,找個合适的時機再去,可以先派人暗中去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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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清楚後褚意繼續安靜地陪着褚振,直到用了晚膳才離開褚府。
褚意離開褚府時趙氏還沒回來。
趙氏就是太在意褚尋,怕褚尋受委屈,她恨不得自己替褚尋受罪。趙氏心中對褚意肯定是恨的,只是不敢講出來。她極度不滿褚意沒對褚尋救到底,明明憑九皇子的權勢,幫幫褚尋不算難,結果褚意竟不肯求墨臺璟,還說什麽秉公辦理。
褚意清楚溺愛褚尋的趙氏很可能還會搞出些事情,因此一直有派人盯着趙氏,倒也沒有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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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回到九皇子府已經挺晚了,然而墨臺璟還沒回來。
近日事多,兩人都忙。不過褚意還是想等着墨臺璟,于是她沐浴完後又邊看書邊等人。
而今日等得太久,她不知不覺趴在桌邊睡着了。
墨臺璟回來時看到褚意趴在桌邊睡着很擔心,本想趕緊将褚意抱到床上,但褚意一向警醒,被墨臺璟的動作驚醒了。
“你回來了?”醒來的褚意看清眼前人的模樣後沒有再掙紮。
“以後別等我。”墨臺璟抱着褚意往床邊去,“天冷,坐着睡容易着涼,染上風寒可就不好了。”
“沒事的,屋裏有炭火。”
“以後我會盡早回來,你困了就好好到床上睡,好嗎?”墨臺璟溫柔地将褚意放到床上。
“你不用想着我,不用想着要早些回來,正事要緊。”褚意側了側身子,看着墨臺璟,“以後我困了就先睡,你不必擔心。”
“我答應你正事要緊,辦好正事再回來。”墨臺璟俯身吻了下褚意的額頭,“但不想你我沒法答應,因為答應了也做不到。”
褚意被逗笑了,也害羞了,她翻身面朝裏面:“油嘴滑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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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的事和關于青藤齋的猜想褚意都跟墨臺璟說了,墨臺璟的想法跟褚意差不多。
這兩件事都要細致處理,但處理時間皆不能太急。
正好褚意要先幫秦書程,所以她準備這幾日忙完秦書程的事就處理李嬷嬷和青藤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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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褚意和秦書程約在湖畔茶坊見面。
今日湖畔茶坊的人很多,聽說是因為前兩日新來的琵琶樂師不僅技藝高超,而且長得特別漂亮,所以慕名而來的人特別多。
褚意和秦書程本不想湊熱鬧的,但白桃說二樓還有空的雅間,于是兩人便去了二樓。
二樓北面和西面是雅間以及茶坊人員休息用的房間,大部分房間臨街,東面和南面是窗與廊,靠近湖邊。
雅間不多,而且褚意和秦書程來這兒都是看湖景賞玩,因此兩人很少坐雅間。
今日褚意特地仔細觀察了下雅間,從外面看不出什麽,不過有一間能很好地觀察外面情況的雅間似乎沒人,但白桃也沒有帶兩人去那間,而是去了更裏面的一間。褚意沒開口說要去能看到外面情況的那間,以後還能再探,今日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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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姐姐,我和我爹娘都認真談過了……”秦書程一坐下就開了口,眼神中透露着惘然,“完全沒用。我爹其實根本就不想跟我談,見我态度誠懇,勉強答應後又處處指責我的不對,在他看來,我說的每句話都是錯的,他始終堅信我就該快些嫁人。我娘……她一直勸我聽我爹的,她就說女子必須要嫁人,我爹為我尋的魏公子是選了又選才定下來的,必然适合我。”
“你哥哥呢?”褚意微微蹙眉。
“他很忙……”秦書程搖搖頭,“我哥哥過年前就要回邊境,我爹想在哥哥離開前将我嫁出去。”
“那便只有從禮部侍郎家下手了。”
“我不是很抱希望,所以……如果找不出好的解決方法,我……想逃走。”
“好,我幫你。”褚意幹脆而嚴肅,“你想去哪兒?南邊嗎?你姑母現在怎麽想?”
“我姑母說了,如果婚事我不情不願,她不會參加,她會在過年前南下。”秦書程說着不禁雙手握拳,“但逃跑的事我不想告訴她。而且……我總覺得我不該南下去找姑母,如果我逃了,我爹必然首先想到我會去找姑母,到時候……唉……我不希望姑母被牽扯進來。”
“要不要去北方?”褚意将聲音壓得更低,“你哥哥願意幫你逃走嗎?”
秦書程低頭垂眸:“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問。”
“你是內心覺得你哥哥會幫你,但不敢問出來,怕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對嗎?”
“意姐姐,你能幫我探探我哥哥的想法嗎?我……的确不敢,我也不想哥哥為難。”
“我……”褚意很願意幫秦書程,但有些事必須要考慮,“我現在的身份不好單獨跟秦将軍見面。”
秦書程沒說話,又垂下了頭,她明白褚意的難處。
褚意不想秦書程失望,連忙又道:“要不找個機會我們三人一起吧,然後……我看能不能單獨跟秦将軍探探口風。”
“好!我來想辦法安排。”秦書程猛地擡起頭,終于露出了笑容,但下一刻笑容又消失了,“對了,意姐姐你聽說謝淺然的事了嗎?她因為婚事,又開始鬧騰了。”
“這兩日忙,沒注意外面的消息。”褚意端起知月給她倒的茶,“不過上次見到她,她的狀态就很不對勁了。”
“這次她鬧着要割腕自殺,聽說她真的拿刀劃開了手腕。”秦書程伸手握住了茶杯,但遲遲沒拿起來,“不論她是真想自殺還是假想自殺,總歸是真的被逼入絕境。當我自己也被逼婚時,才真真感受到身為女子的無助。”
“都是掙紮不得的可憐人……我記得她大雪之前就要成婚,沒幾日了,也不知……唉……”
“她的夫家送聘禮時那叫一個大張旗鼓,幾十個人,挑擔子、駕馬車,浩浩蕩蕩招搖過市,恨不得全安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聘禮又多又貴重。看到的人紛紛稱贊是個好夫家,是門好親事,皆道女子幸福至極呢!”
“旁人看到的不過是表面。而且對于大部分百姓來說,那麽多的聘禮就意味着榮華富貴,榮華富貴的日子就是好日子,當然幸福。只是對于從小錦衣玉食的我們,追求的自然不一樣。”褚意有些感慨,“每個人站的位置不同,追求的東西就不同,沒有高低之分,沒有對錯之分。”
“是啊,謝淺然再怎麽鬧騰,頂多是官宦之家能聽聞此事,而官宦之家的想法……唉……真是無可奈何。”
秦書程剛說完這話,外面傳來腳步聲,坐在離門最近位置上的淺然甚至随時準備站起身。屋裏的人都沒再說話,接着敲門聲響起,莫娘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
“打擾了。”
“請進。”褚意揚聲道。
莫娘推開門,笑着走進屋中,目光看向褚意:“早就聽說你恢複了記憶,今日終于能見一見了。”
“上次來莫娘你沒在,我們跟白桃聊了好一會兒呢。”褚意眉眼一彎,“今日是見着莫娘你了,想聽你談天說地,可今日客人多,看來又得等下次。”
“白桃說上次她和你們聊了聊她的身世。”莫娘一手撐在椅子上,一手摸頭發,“唉,那孩子看着腼腆,其實格外多愁善感,那晚她悄悄在被窩裏哭鼻子呢。不過她的委屈能發洩出來是好事,她也就只願跟你們敞開心扉了。”
“那日也是意外說起……”褚意表現出很惋惜的樣子,“她真是可憐,不過好在來了茶坊,白桃可喜歡莫娘你了呢,誇了又誇,她萬分崇拜你!”
“她們都是嘴甜。”莫娘說着笑了起來,“今日人多事忙,我得看着點下面,下次再陪你們聊。”
“好,莫娘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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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莫娘,褚意和秦書程在茶坊又坐了半個多時辰,聊了不少關于怎麽跟禮部侍郎家說婚事的事。不知不覺,快到午時,兩人決定去她們喜歡的那家面攤吃肉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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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茶坊一樓的絲竹管弦聲還沒停,因此人依然很多,知月和熙然護着褚意和秦書程繞了好一會兒才走出茶坊。
然而剛走出茶坊,秦書程一把抓住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戴着鬥笠的人。
褚意驚訝地側頭,定睛一看,竟然是魏成俨,兩日後才該回安京城的魏成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