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章
第 74 章
秦書程跟她父親徹底鬧翻了。
謝淺然成親當日自缢的消息傳到秦書程耳中後,秦書程下定了要反抗到底的決心。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對不住父母,只要父母能退一步,她也能妥協。然而,最關鍵的一步就象征着父母的權威,怎麽可能退?
秦父再次和秦書程談話時,兩人說起了謝淺然。
秦書程認為謝淺然是任性,但更多的是被逼無奈,是權力之争的犧牲品,而且也是家裏對她的放縱促成了最後的悲劇。
秦父則認為純粹是謝淺然不懂事,家裏将她養得那樣好,寵了她二十年,她卻不懂得感恩,不珍惜生命,還給父母留下一個爛攤子,實屬不孝。
看法相悖的兩人大吵了起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謝淺然成親當日自缢,鬧得滿城風雨,她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夫家,就是個孽障!”怒氣沖沖的秦父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杯子被瞬間震亂。
“她家中明知她不願成親還逼迫她……”秦書程亦是怒氣沖天,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明明就是她家裏見她嫁不了九皇子,而她年歲又大了,再等下去就無法用嫁女兒給家裏帶來利益,于是就逼迫她。明明是一場冰冷的交易,卻要美化成喜慶的婚姻!”
“一派胡言!就是家裏太放縱你們,把你們一個個都寵壞了!你要想學她,不如早些悄悄死,別讓秦魏兩家丢臉觸黴頭!”秦父的手捏成了拳頭,死死抵在桌子上。
“那你親自殺了我啊!”秦書程氣得不顧一切,直接沖到蘭锜旁,拿下寶劍扔到秦父面前的桌子上。
秦父見秦書程如此沒大沒小,怒不可遏,拿起劍就拔劍而出:“孽障!”
“老爺——別沖動!”秦母聽聞父女倆又吵了起來,匆匆趕來,結果在屋外聽到“殺”這樣的字眼,吓得趕忙沖了進來。
秦母用雙手抱住了秦父拿劍的右手,哭着朝秦書程道:“程兒,你怎能這樣氣你爹?你爹為了給你找個你喜歡的夫婿,可是費力勞心,你怎麽就不明白你爹的苦心呢?”
“我喜歡的?”秦書程苦笑道,“我喜歡醫術,他不讓我學,我喜歡木匠活,他不讓我學,如今我喜歡跟着姑母學經商,他還是不讓我學!唯一我喜歡的武術,還是因為他是武将才讓我學!我喜歡的……”
“武術是武術,其他下三濫的東西我能讓你嘗試已經很不錯了,鑽研那些就是浪費時間!”秦父揮舞起手中的劍,“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學武術,你一個女子本來也沒必要學!怪我放縱你到處跑,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學了一肚子壞東西,現在要翻天了!”
“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通敵賣國了?我只是拒絕我不想做的事就叫翻天嗎?”秦書程揚起頭,一點也不退讓。
“不想做的事?你這個年齡就該嫁人,哪兒來想不想的?”秦父擡起左手指着秦書程,“再說了,你若不嫁人,旁人會怎麽看你?會怎麽看秦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給你選夫婿是會考慮各方面,你自己……你自己選的一定會後悔死!你必須聽我的!”
“繞了一大圈,您還是親自殺了我吧!”
“孽障!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別胡說了!快給你爹爹道歉!”秦母淚流滿面,死死抱住秦父的手,“老爺……求您別沖動……”
秦書程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她心裏想着她爹要殺她,她就把這條命給她爹,反正死也是一種反抗。
“我成全你!”秦父被秦書程的表情激怒了,換了左手拿劍,右手拖着秦母往前,将劍劈向秦書程。
“父親——”千鈞一發之際,從外面趕回來的秦湛昀用自己的劍擋下了這一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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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程被關禁閉了,但依然不願服軟。
秦母整日以淚洗面,本來家醜不可外揚的,可事情總不能這麽僵持着,她不得已找了褚意來勸秦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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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見到秦書程時,秦書程正蜷腿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發呆。
“意姐姐!”秦書程看到褚意來了,立刻跑向褚意,連鞋都忘了穿,“意姐姐,我哥哥今日在家,你快去幫我問問他吧!”
“先把鞋穿上,這麽冷的天,凍壞了身子可就什麽都做不了了。”褚意剛說完,熙然已經拿了秦書程的鞋過來。
“我忘了……”秦書程拿過熙然手中的鞋,自己蹲下身快速穿上,然後站起來看着褚意道,“我穿好了,意姐姐。我讓熙然叫我哥哥過來,好不好?”
“好。”褚意點點頭。
“熙然快去!”秦書程急不可待地推了推熙然。
“是,小姐。”熙然趕忙出房間去請秦湛昀。
“先坐下吧。”褚意拉着秦書程到桌邊坐下。她發覺秦書程的手已經凍得冰涼,想必是在窗邊坐太久了。
“意姐姐,不論我哥哥願不願意幫我,我一定要逃走。”秦書程的嗓音中帶着幽怨與悲傷,“我曾想過把命還給我父母,可是,我現在是個活生生的人,我該為我自己而活。他們是愛我,可他們不夠愛我,仿佛約定成俗,他們給了我生命,養大我,我就該按照他們的想法活。但是……我真的……我已經很努力地孝順,很努力地變成他們希望的模樣,可是……我是他們的女兒,同時我也是我自己啊……”
“我明白你的苦悶。”褚意真誠地看着秦書程,努力用眼神安慰對方。
“意姐姐!”秦書程委屈地一把抱住褚意,哭出了聲,“其實我很愛我爹娘,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在這件事上一定要逼我!為什麽……為什麽……”
褚意抱着秦書程,輕輕撫摸秦書程的頭發,她的眼神很複雜:“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南門那邊見到過的兩個瘋女人嗎?她們都被弄去嫁人了……聽說還生了孩子,孩子……也不太正常,然而卻生了不止一個孩子。”
秦書程哭着哭着,苦笑一聲。
“莫娘講過一個她認識的沒成婚的女子,那個女子可是一位大富商的女兒,但是……竟然在四十多歲時又出嫁了,帶了好多好多嫁妝。旁人都說她若沒那麽多嫁妝,肯定嫁不出去,新郎真是吃虧,娶了個那麽老的女人。”褚意的聲音很平靜,“她嫁的那個男子納了好幾個妾,她也允許,說是得傳宗接代,畢竟以她的年齡已經生不出孩子了。”
秦書程緊緊抱着褚意,哭得更兇了,眼淚止不住地流,身體一抽一抽的,無比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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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
“小姐,少爺來了。”熙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秦書程放開褚意,慌忙用衣袖擦幹眼淚。
“我直接出去跟秦公子說吧?”褚意看着秦書程詢問。
秦書程點點頭。
于是褚意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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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小姐怎麽出來了?”熙然一臉不解。
“秦公子,借一步說話。”褚意看向秦湛昀。
“好。”秦湛昀答應得很幹脆,因為他清楚肯定是跟秦書程有關的事。
“熙然,你先進去照顧書妹妹吧。”褚意吩咐完熙然後和秦湛昀走到旁邊的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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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褚意開門見山,“書妹妹必然是拒絕這門親事的,而秦伯父的态度也很堅決,你怎麽看?”
“我心疼妹妹,也心疼父母。”秦湛昀已經糾結了許多日,“我努力勸解過他們,可他們都不願退一步。他們都站在各自的角度,有各自的理由,我都理解,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是我無用。”
“書妹妹說她寧死不屈。”褚意将“寧死不屈”幾個字說得很重。
“再勸勸她吧……”秦湛昀很為難,“我也努力勸勸父母。”
“雙方都不退讓呢?秦伯父都氣得拿劍要殺書妹妹了,書妹妹也是毫不畏懼,他們已經水火不容。”
秦湛昀沉默了。
褚意同時明白了秦湛昀的想法,她不再追問,轉而道:“秦公子先進屋勸勸書妹妹吧,我在外面透透氣。”
“嗯。”秦湛昀邁步朝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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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秦書程必然聽到了兩人所有的對話,屋裏人會有自己的想法,褚意不必再跟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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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昀進屋時知月從屋內拿了暖手爐出來給褚意。
“小姐,事情會好嗎?”知月将暖手爐遞給褚意,聲音很輕。她在屋內雖然沒像秦書程那般靠在窗邊聽外面的對話,但她多多少少聽到了一點,感覺情況不太妙。
“會好的。”褚意接過暖手爐,手心一下就暖和起來,“車到山前必有路。”
知月見褚意這麽說,她便也不再擔心,靜靜陪着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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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秦湛昀從屋裏走了出來,對褚意行了個颔首禮,然後匆匆離開。
褚意同樣行颔首禮,等秦湛昀離開後她帶着知月進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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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要考慮的東西太多,我不想也不該為難他。”秦書程坐在牆邊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熱茶,她用眼神示意熙然給褚意也倒一杯熱茶,“家裏的事還需要哥哥扛着,我的事我自己去辦。”
褚意坐下後端起熱茶小呷一口。
“意姐姐,我想盡快離開。”秦書程放下手中的熱茶,“意姐姐,拜托你幫我把我的金銀首飾換成銀票吧,得多分幾次換,悄悄換,不然可能會被我爹娘察覺。”
“你放心,這事我會悄悄辦好。”褚意此刻就已經想好了,她手中有一些銀票,可以先拿給秦書程,換金銀首飾的事可以之後再辦,如此便肯定不會被發現。
“我現在假意妥協肯定是沒用的,謝淺然已經用過這招,所以我準備讓熙然在家中四處探探,如果我能偷跑出去,就找個合适的機會,我自己逃走。”秦書程忽地有些感慨,“只是合适的機會不知什麽時候會有,可能……我可能就無法跟意姐姐好好道別了。”
“日子還長,總會有再相見的機會。”褚意放下手中的熱茶,她的手微微有點抖,原來真到了這一步,她也是不安的。
“如果我逃不出去,我有兩個想法。”秦書程繼續道,“一個是找一日意姐姐你來找我時,我先讓熙然出房間去拿吃的,然後我藏起來,意姐姐你進屋就說找不到我人在哪兒,說我跑了,讓衆人去找,盡量把人支開,我就可以找機會逃走。”
“另一個想法呢?”
“放火燒了這間屋子。”秦書程擡起頭,用複雜的眼神緩緩環視這間屋子,“我爹誠心要關住我的話守衛是非常嚴的,現在是守住院子,過幾日可能就是守住這間屋子了。”
“太危險了!別亂來!”
“意姐姐別擔心,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會走那一步的。”
“第一個方法就很好,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褚意連忙道,“還有馬,你離開總得有馬,這些要提前準備好。”
“從後院出去走兩條街有一處馬廄,可以提前在那裏要一匹馬。”
“再多備兩匹馬,西面的悅升客棧和東面的廣福酒樓都有馬廄,我提前去那三處打點,我會讓人在馬鞍上系上黃色和藍色的絲帶,方便你辨認。”
“謝謝意姐姐。”秦書程扯唇一笑。
“小姐,外面有人來了。”站在門口守着的熙然突然說道。
秦書程和褚意立刻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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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
有婢女來傳話:“大小姐,魏成俨魏公子來府中了,說想見大小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