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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去弄些柴火來……”楚晔說着踢了下腳邊的劍匣,“喏,這個拿去用。”

阿媛這才看到他腳邊有一個年代久遠的紅木劍匣,打開匣子,裏面有二把劍。

她拿出一把,劍柄上刻着“攬月”,劍鞘上有繁複的祥雲花紋。拔出攬月,铿然有聲,便見刃如秋霜,寒光閃閃,竟是難得一見的上古稀世名劍。

“逐日”幾乎和“攬月”一模一樣,只是劍身略寬。

阿媛躍上樹枝,握着“攬月”輕輕一揮,竟劍氣如虹,所到之處,大片的樹枝連着果實紛紛落下。阿媛嘴角止不住地上揚,烏溜溜的大眼含着笑,看向楚晔,嬌聲道:“晔哥哥,這真是一把砍柴的好劍!”

楚晔擡頭靜靜地注視着阿媛,卻視線模糊,什麽也看不清。周遭一片靜谧,唯有那聲“晔哥哥”餘音環繞,自己的心也随着那聲“晔哥哥”,“撲通撲通”,呼之欲出。

☆、情動

已是月上樹梢時分,阿媛還在練劍,一招“落英缤紛”怎麽也練不對,一遍又一遍地反複練。

“阿媛。先歇了,明日再練。”

那人倒也不執着了,一聲不吭,低頭回了屋,上了石床,扯過裘衣蒙頭就睡。

楚晔見狀,倒有些措手不及了,想了想,才吶吶地搭讪道:“潭水太燙,地上又太冷,只一張床,你全占了,今夜讓我如何睡?昨已一夜沒睡了。”

那人全無動靜。站了一會兒,楚晔伸手去扯蓋在頭上的裘衣,“怎麽了?”扯開才見阿圓滿臉淚水,急道:“受傷了?”

“嗚嗚嗚,要是練不成怎麽辦?”

“就為這個?”楚晔詫異,這有什麽好哭的。

“若是練不成,一直被困在這兒怎麽辦?”

若真被困在這兒,不得出去,楚晔看了看阿媛,心道其實也還好,嘴上卻說:“怎麽會,一定能出去的。”

“嗚嗚嗚,我想回家了,想先生了,我偷跑出來這麽多天,他一定氣壞了。”阿媛扯着嗓子大哭起來。

楚晔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才生硬的道:“也許要不了幾天便能出去了。”

阿媛嚎了半天也累了,擦擦眼淚,問:“真的。”

從來不屑說慌的楚晔,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道了聲:“真的。”

見她眼睛紅腫,細小淚珠要掉未掉地挂在烏黑的長睫上,心念一動,拿出那株并蒂藍雪蓮,一分為二,将一朵遞給她道:“給。”

那人接過一看,頓時笑逐顏開,一張糊滿眼淚的笑臉,看得人心慌意亂。

“謝謝,晔哥哥。”阿媛着抽出攬月,寒光一閃,石床上出現一道劃痕,将床一分為二,為表誠意,向裏挪了挪,慷慨地道:“分你一半。”

聽聞此言,楚晔毫不客氣地往床上一躺。

“咚咚咚”阿媛曲起手指對着中間的邊界線,将床叩得直響,“哎哎,這好比玉峰山,那邊是楚,這頭是我大業,你若過界……”,說着作了一記威脅的刀手,瞪了他一眼。

楚晔瞧得清楚,原本挂在睫上的小淚滴,就這麽被一晃,晃了下來,移開目光,望向房頂。

“你是業國人?”

“嗯,我家在翠微湖,晔哥哥家在哪兒?”

“楚國,淩風閣。阿媛家中還有何人?”

“外祖父和先生。”

訝然,有些心疼,“他們待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

是啊,楚晔覺得有些多慮了,只有自小被細心呵護着的人,才能養成那麽明媚嬌縱的性子。轉頭看向身側的人,見她正望着自己,目光如泉水般清澈。

“有爹娘的感覺如何?和有外祖父、先生一般麽?”阿媛終于問出了自小便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楚晔想到了聶淩風,師父雖待他如親,但終究是不一樣的。想說,不一樣的。但又生生忍住,別開眼,看着屋頂道:“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喔,這樣啊,那可真不錯。”

楚晔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話題,且自己這方面的經驗也少得可憐,随口轉了話題,“前幾日在街上遇到的男子,你可認得?”

“那是我先生的大兄長。”

宛如炸雷。

“你先生多大了?”脫口而出。

“你問我先生的生辰八字做甚?”阿媛瞬間警覺。

楚晔捂臉不答。

“我先生驚才絕學,更難得是長得一副好皮囊,比……比……”阿媛想了想才得意地道,“比那燕卿容強上百倍。”

“我師父亦是博學多才之人,五年前走的時候,已年逾六十了……”

姑娘撐起了半個身子,借着爐火細細打量身側的人一番後,紅着臉,低聲道:“我先生只比你略大些。”說着,轉身朝牆躺下。

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消失,楚晔松了口氣,拿開捂臉的手,緩緩轉過頭來,看着姑娘的背影,幽聲道:“你在想要我的生辰八字?”

“沒有。”姑娘轉過身來,一張小臉漲得緋紅,“你冤枉人。”

“你剛才不也在冤枉我麽。”楚晔依舊看着屋頂。

“晔哥哥……”

楚晔只覺得心尖一顫,腦袋一片混沌,小姑娘接下來道歉的話也沒聽清,雙眼盯着屋梁,一根根地數起來,來來回回數數了數遍也沒數明白。

等回過神來,身邊的姑娘已蜷着裘衣縮着身子睡着了。

真漂亮啊,眉眼口鼻,無一不恰到好處,無一不稱他心。情不自禁地朝她臉頰伸出手掌,未及落下,姑娘像怕冷的小奶狗般地蹭了蹭,掌間溫涼嫩滑。

掀起蓋在身上的黑裘,朝她直直地張開手臂,姑娘感覺到熱源,果真,一下一下地挪了過來。楚晔眼睜睜地看着她越過“玉峰山”,一頭埋進自已懷裏,收回手臂虛虛地摟着她,黑裘嚴嚴實實地蓋在兩人身上。聽着懷裏的人清淺呼吸聲,已經二天一夜未睡的楚晔,漸漸地睡意上頭,進入了黑甜的夢鄉。

在谷中,短短四天時間阿媛與楚晔便把劍法會了個七七八八,兩人都訝異于對方的聰慧。楚晔更是學武奇才,自己會了後,便指點阿媛,一教一學,相互切搓,倒也其樂融融起來。一同練劍、烤魚、采果子,閑暇時兩人還會聊聊彼此的趣事。

夜晚,日月谷氣溫驟降,木屋升起袅袅炊煙。竈裏升起火,竈上炖着魚湯,隔着窗戶,微微火光照映出屋內一雙人影。

阿媛坐在桌邊,看看着桌上的寶劍攬月,又看看冰盒裏的藍雪蓮。又想起劍法快學成了,明日或後日便能出谷,于是眉眼彎彎,頗有些意得志滿。

楚晔掀開鍋,魚湯炖得濃稠,濃香撲鼻,回首看到坐在桌邊嬌俏的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邊想邊傻乎乎地笑。一顆心宛若泡在溫水裏,暖洋洋的。

深夜,楚晔輾轉難眠。身邊的姑娘早已入睡,許是覺得冷了,像前幾日一樣,越過她自己畫的“玉峰山”,不知羞地往他這邊蹭。

“唉”,嘆了口氣,剛想要把人摟進懷裏。那姑娘在睡夢中呢喃一句:“先生,我好像又闖禍了。”楚晔聽了個清楚,手頓了頓,把姑娘往邊上推一推,又一把抓過原本好好蓋在姑娘身上的黑裘,把它蓋在自己身上。

姑娘蜷了蜷身子,縮在一邊,仍舊無知無覺地酣睡。

沒多久,楚晔伸手摸摸姑娘的手,嗯,有些涼,要是風寒了怎麽辦?影響劍練怎麽辦?練不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這得耽擱自己多少事啊。

想到這一層,便又把裘衣替她嚴嚴實實蓋好。再想了想,才輕輕地把人摟在懷裏,不多久便睡去了。

第二天,阿媛起床時,像往常一樣身上蓋着黑裘,床另一邊的楚晔,早已不見蹤影。

推開門,便見楚晔在潭邊練劍,如行雲流水,又如游龍穿梭。

在蒙蒙薄霧中,借着晨曦,她似乎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棱角分明的臉龐,濃眉向上微揚,眼神深邃銳利,鼻梁高挺,寬肩窄腰,身姿修長。

阿媛覺得自己心跳得東一下西一下地亂了節奏,不敢再看,慌忙轉身回屋關上門。

楚晔看到她開門又關門,心裏莫名有些着急,有些擔心,快步走到門前,卻不知為什麽手迂千金,怎麽也擡不起來了。

這一日,兩人都有些心神不寧,少有地沉默寡言,劍法也未成。

入夜,阿媛難得失眠了,輾轉反側。

楚晔睡在一邊,離得遠遠地,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夜深了,阿媛感覺很冷,終抵不住睡意襲來,團着身子迷迷糊糊地縮在靠牆的一頭。

黑暗中,有人在嘆了口氣“唉,天天這樣,也不差這一天了。”接着身子便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寒意漸消,一顆心終于妥帖了,慢慢地熟睡過去。

楚晔看着懷中的姑娘,心中無比滿足,這些天來的歡喜生氣,焦躁不安,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原來是這樣啊,自己歡喜着懷中酣睡的姑娘。

他覺得,他大約是可以的,從七歲那年他便在江湖了,宮裏的事早已與他無關了,十二年來從未回去過,世人甚至不知當年的楚國五皇子還在人世。藍雪蓮可以讓淩南獻給父皇,以報他生養之恩。

他甚至在想可以把淩風閣全權交給淩東他們,自己可以一直陪着她,且只有他倆一直在一起,看山看水,晨昏日暮,總在一起,她想去哪兒,他都願意陪着……。

第二日不到午時,阿媛的劍法練成。

兩人來到“逐日攬月”岩壁前,提起逐日攬月劍,用劍法最後一招“劍刺長空”刺向岩壁石縫。默契和拍,用力一致,都只淺淺刺入寸許。“轟隆隆”石門大開。

出來了,四目相對,兩人良久無言。

楚晔拿出一只通體翠綠的哨子,用紅繩穿好,挂在阿媛的脖子上,邊挂邊道:“這哨子上的花紋是淩風閣标志,看到有這個花紋的地方便是淩風閣的分部,憑着這支玉哨你可以去淩風閣任意一個分部找我。他們看到這個,會告訴你我的行蹤,你也可以等在那裏,等我去找你。”

難得少言的人如此唠叨,阿媛嘴角彎彎,眼裏星星點點都是笑意。

楚晔不由用手刮了下阿媛鼻尖,眼裏滿是寵溺,口氣卻頗為嚴厲地說:“哨子不能随便亂吹,救命的時候才行。到時淩風閣所有弟子都會趕來。”

“晔哥哥,你也會來麽?”

“當然……不許亂吹。”本想要警告警告,但看到姑娘盈盈笑臉,便情不自禁地轉手去掐人臉蛋。

阿媛被他掐得連連喊疼。這才松手,發現嫩生生的臉蛋上有明顯的紅痕,有些懊惱,急忙用手去撫。

阿媛被這暧昧的動作羞得滿臉通紅,轉身便要跑。楚晔一把牽住她手,扶着她肩膀慢慢地把人帶入懷中。

“阿媛,我會去翠微湖找你。”楚晔如此說。

阿媛摘下挂在腰間的圓形的白玉,雙手托着遞給楚晔。

☆、分離

玉珮正面刻着祥雲圖案,反面中間小小的四個字“軒轅雲媛”要拿在手上細看才能看清。

接過玉珮,楚晔深邃的眼眸頓時被點亮了,宛若星辰,明亮耀眼,灼灼看着阿媛,如玉般的臉龐春風拂面,眉梢眼腳皆含笑,心中的歡喜不可抑地滿溢出來。

“阿媛,業國的男子求親時,會把自己玉珮送給心上人,你身為業國的小姑娘,怎地也如此?”

阿媛惱羞成怒,“不給了,不給了!”說着就要搶回來。

楚晔把玉珮藏入懷中,躲開阿媛,往山下跑,“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傳了一路。

二人一跑一追,走了沒多遠,便見淩南帶着一幫人在找楚晔。

淩南看到阿媛挂着哨子,十分詫異。看他雖穿着阿圓的衣物,但臉卻變了,變得異常漂亮,男女莫辯。

正想上前細看,忽覺得周身泛寒,回頭一看,只見楚晔冷冷地看着自己,縮縮脖子,不敢再看,趕緊上前拿出一封通體黑色的急報給楚晔。

楚晔稍稍避開衆人,拆開急報,看完後,臉色有點蒼白,不舍地看向阿媛。小姑娘身高只到他肩膀,仰着頭,看着他,有些擔心又有些疑惑,大大眼睛裏波光潋豔,只映着他一人身影。楚晔緊握着她雙手,良久才低聲說:“阿媛,我要先走了。”縱是不舍也得分別了。

急報裏是楚皇親筆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旭安身死,速回,一路千萬小心”。三天前就到了,楚國的太子楚旭和蕭後嫡子安同時身死,楚國怕是要亂了。人都來不及回客棧,便直接走了。

玉雪龍載着楚晔急馳在官道上,迎面而來一輛華貴的楠木馬車,車頭坐着一個四十多歲的胖男子,在冷風中居然急出了一頭地汗,不停地催促趕車的小厮,“快些,再快些。慢了人又要跑不見了。”

車馬相交時,兩人對視一眼,擦身而過。

錢大富滿世界找阿媛,已找得焦頭爛額。聽聞在集雪有人将“廣陵散”彈得出神入化,震驚四座,便抛下在燕國都城的一切事務趕來。沒日沒夜地趕路,今日才到,好在老天不負有心人,剛入集雪鎮,便遇到孤單單一人走在街頭的阿媛。

“小公子,姑奶奶,總算找着了……大公子快急死了。”四十多歲的錢大富腆着一個圓圓的大肚子,跑得大汗淋漓,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快回翠微湖,貴人病重了。”

阿媛被那聲“貴人病重”轟得頭腦發暈。片刻才緩過神來,跳上早已候在一旁的馬車,急急地道:“快帶我回去。”

馬車載人急馳而去。車剛出燕國,便傳來飛鴿傳書,“貴人崩”。

阿媛回到翠微湖時,翠微湖依舊那麽美,湖面水波蕩漾,水被天空映得碧藍。襯着幾座遠近不同的碧色高山。湖水的藍,群山的綠,融為一體。然而湖畔的山莊裏層層白幡,卻讓人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業國太子軒轅睿從山莊內匆匆趕出來,亦是一身白色喪服。

“先生!”阿媛撲進軒轅睿懷裏,失聲痛哭。

見她雙眼紅腫,軒轅睿心疼不已,輕輕拍着她背,說:“阿媛,皇伯父病重一直瞞着我們,就是不想讓我們太擔心,前幾日突然病勢加重,也是意外。你皇外祖父一直最疼你,哭成這樣,他該多心疼啊。”

“都是我不好,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着。”

“傻丫頭,皇伯父知道你惦着他呢。”軒轅睿扶着她肩,多日未見,人輕減了許多,定是這一路太過悲痛了。

阿媛的外祖父,先業王軒轅極的葬禮按他的遺願辦得極簡,除了阿媛和軒轅睿并未驚動他人,甚至連他同胞弟弟,當今業皇軒轅泰也是幾天後才知道的。

他的棺椁并沒有依律葬入皇陵,而是按他生前的意願,跟埋在翠微山山頂妻子雲萱合葬在一起。那裏還有阿媛的母親。

翠微山頂,天色未明,阿媛呆呆地駐立着,清晨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頭發。

昨晚軒轅睿給了她厚厚一封信,是外祖父的給她的親筆信,也是遺言。

信說,她的外祖母是世上僅存雲族後裔,阿媛身上也流着雲族的血,雲族人的血遇雲母石,石會變藍,這血亦是開啓千年雲族寶藏的鑰匙。

外祖父一再叮囑她,千萬別回“方丈之地”。那裏為歷代雲族子孫埋骨之地,也是現在世人所稱的“神秘之地”。在三國交界之處。

雲國滅國之後,遺民們便隐居于此,歷經幾百年。他們早已不以雲族為尊,反而心心念念一心要以雲族人的血來尋寶藏,以期一統天下。至今仍未出世,是因為雲族人以血為引立下陣法,将他們困于“方丈之地”。陣法十五年一封印,上次封印時間正是十四前阿媛出生時。

信中還提到了她的父親,說起了十多年前的舊事。外祖父最後告訴她,若想要見父親,可去楚國邊陲小鎮靈州城內的靈州客棧。

山風陣陣吹來,阿媛心中千頭萬緒。

不知何時,軒轅睿已站在她身邊,忽然出聲喚她:““阿媛……你看。”

東方,遠處的山間上透出縷縷紅霞,漸漸由暗到明,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頃刻間霞光四射,翠微山籠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阿媛,人壽幾何逝如朝霜。天可補,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卻不可複追。不管昨日如何,新的一天總是會到來。”

小姑娘神情從未有過的凝重,蛾眉緊蹙,軒轅睿伸出手輕揉着她的眉心,眉心散開,扶着她肩鄭重地道:“別擔心,你是軒轅家的人,有什麽事,我總會在你身邊,你永遠不會是孤零零一個人。”

“只一點,”軒轅睿一雙丹鳳眼似是含着粼粼秋波,光華流轉看着阿媛道,“已後別在自己獨自出門了,讓人好生擔心,你想去哪兒,告訴我,我抽空總會帶你去的。”

阿媛擡頭看着他,那樣神情恍惚中像是看到了楚晔。

見人有些呆滞,軒轅睿欲言又止,再等等吧,別吓着她,如今她親人剛逝,不是個說此事的好時機,等回了業都再說吧。低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山間風大,下山去吧。看看頭發都濕了,得風寒可怎麽好。”說完便不由分說,拉着她向山下走。

軒轅睿邊走邊絮絮叨叨地告訴她,程世子偷偷給他剛滿周歲的兒子喂酒,害兒子醉了一天一夜未醒,被他老娘和媳婦收拾了一頓;他的侍衛錢大壽看上了夏荷,他打算過幾天給賜婚;劉尚書訂了娃娃親的兒子喜歡上別家的姑娘,一天到晚逼着他老子,去退婚……。

阿媛,聽着各種趣聞,心裏的抑郁漸漸散去,知道自己又讓他擔心了。自己從小便跟着軒轅睿,他教她識文學武、琴棋書畫、為人處事,對于阿媛來說,軒轅睿亦師亦友,現在更是割舍不開的唯一親人了。

第二日一早軒轅睿就帶着阿媛回業城了。

阿媛坐在馬車裏,心裏總是有些惴惴不安。要不要告訴先生,告訴他什麽呢?雲族的事?父親的事?可外祖父讓自己不要跟別人說,先生不算別人吧。那一會兒便和先生說吧。

還有最讓她難以開口的是有關楚晔的事?直覺上總覺得要是先生知道這事,會生氣的。

不知道楚晔在哪裏?在做什麽?匆匆而別這些日子可還安好?她留了口信給翠微湖的徐嬷嬷,若是楚晔來找她,一定飛鴿傳書通知她。他答應過會來的,會盡快來的吧?自己是等他來了再說,還是現在說?

“阿媛。”軒轅睿騎着馬上,彎腰敲了敲車窗,阿媛掀開窗簾,便聽見他說:“業城來急報了,我要先走一步,你帶着護衛慢慢走。到飯點就按時用餐,該休息時休息。”他凝眸看着阿媛,吞下繞在舌尖的話,最後嘆了口氣道:“等你回了業城再說吧,記着到了業城郊外,派人來傳個信,我來接你。”說完別開眼,目視前方,馬鞭一揮,帶了六個親衛,策馬而去。

楚晔與随從們分四路趕往楚都,楚晔只身一人,淩南帶二十多人,淩東帶領數十人,這三路從集雪出發。在楚地的淩北,淩西得到號令後,分別帶人從各地出發。短短一日之內,淩風閣半數閣衆,都從不同地方趕往楚都。

楚晔一人一馬剛出燕境,才到楚國北疆,就遇到了顧随安。

顧随安依舊背了個大藥箱,後面跟了匹馬,似在路上等了多時。一見楚晔,笑呵呵地行禮:“見過五皇子,戍邊大将軍顧峰四子顧随安在此恭候多時。家父讓我護送皇子回京。”

楚晔挑了挑眉,說:“什麽時候回春谷也涉朝政了?”

顧随安愣了愣才道:“彼此彼此,淩風閣也一樣的交游廣闊,深入楚宮。再說,此乃家父之命,是家事,與回春谷無關。”

“我不需要。”楚晔打馬就要走。

“哎,先別急着走,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誰都打不過你。但你現在身份金貴,關系重大,況且你要是有什麽差錯,父親會打死我的。”

“我知道若有人跟着你反而會礙事。你現在是楚國唯一的繼承人,在那麽多人想要你的命情況下,誰想到你會一人單槍匹馬地回京?”顧随安露出羨慕之色,“啧啧,武功好的就是霸氣啊!不過你好歹也僞裝一下嘛,能不麻煩就不麻煩了,再說你這張臉擱平時沒事,現在這樣情況也太顯眼,來來來,小弟送你樣東西……”

“誰跟你稱兄道弟……”

“你爹是我爹的結義兄弟,我這個做大哥的兒子叫你這個做弟弟的兒子為兄長,分明是便宜你了。”說完打開藥箱,裏面各種瓶瓶罐罐堆在一起幾乎滿滿一箱,搗鼓出一張樹脂做的□□,遞給楚晔:“戴上。”

☆、回宮

楚晔一指挑起面具,細細看了看,雖然是張三十多歲的臉,但用料材質居然和軒轅雲媛的那張一模一樣,顯然出自同一人。

顧随安見他不出聲,以為他嫌棄,洋洋自得道:“若在平時,我可是賣五千兩銀子的。現在白送,便宜你了。”接着又自顧自地搗鼓出幾個瓶子,“這是金創藥,救命丸,解毒丹都給你。要是以後看到我爹,可別說我偷懶,沒送你回京,是你自己不要的,你看我,出了老大血本了。”

楚晔聽見他說五千兩銀子,就想起初見時阿媛那身珠光寶氣裝扮,住店時她的窘迫,不由露出幾分淺笑。才分別,便想念了。

顧随安看見楚晔笑得癡傻,像見了鬼一樣,警覺起來:“出什麽事了?今天一見你就感覺你變了,前些日子還一副高高在上,不識人間煙火的樣子,今兒個怎麽就這麽接地氣了?我在這兒等了五天了,照理你早該來了呀,這幾天你去哪兒了,做什麽了?”

楚晔睨了他一眼,收起臉上神色,并不接話,裝模作樣地翻他藥箱,從角落裏随手翻出一個瓶子,上面寫着“烏蘭”,好生奇怪的名字,便道:“這個也給我。”

顧随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楚晔神情自若地別開臉。

顧随安道:“你要烏蘭做什麽?”

不理他,自顧自地戴上面具。

“你難不成是因為想到自己可能要當太子了,高興傻了?嗨,那可不是個好營生……”

楚晔收拾妥當,上了馬一夾馬腹就走。

急得顧随安跟在馬後大喊:“喂,喂,我還沒說完,烏蘭不能亂吃,會讓人失憶,它有解藥,就是烏蘭草的根……。”

回宮

這一路除了楚晔,四路人馬都分別遭到慘烈截殺。

尤其是淩北一路,好在淩北機智善謀,假扮楚晔,吸引了大隊人馬,後又将人誘入深谷中,以少勝多一舉殲滅。此舉不僅隐藏了楚晔的行蹤,還大大重創了敵人。

在一衆人的掩護之下,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楚晔終于四日後深夜來到楚都郊外一處密林,五裏坡,這裏離楚都還有五裏。

濃墨一樣的天上只有一輪孤月高懸,周圍樹影張牙舞爪,撲面而來。

“嗖”地一下,數枚飛标從背後射來,楚晔側身,手一揮,飛标便沿着來時的路線向後飛去。

只聽見一聲悶哼。

這一聲,仿佛是開戰的號角,一陣箭雨從四面八方射來,楚晔揚起披風,将箭矢卷入其中後,輕輕躍起,把披風向四周一散,射向四周暗影,箭矢中加了幾分赤陽神力,速度更急力量更大,不及躲避,十多人紛紛從樹上墜落。

不再戀戰,玉雪龍載着楚晔急速向前奔跑。

跑出樹林,看到黑壓壓一片軍隊,足有千人,楚晔暗道不好,自己還是大意了。

玉雪龍速度不減,直直沖向軍陣,楚晔提起逐日,向前一招平掃,劍氣如虹,所到之處,撂倒一片,生生為玉雪龍向前開出一條道來。

一套逐日劍法使得猷勁有力,劍上灌注赤陽內力,削鐵如泥的寶劍劍鋒過處一陣皮肉之聲。

一人一馬繼續向前沖,眼看快要沖出包圍,士兵們在長官的號令下,緊緊合圍過來。

楚晔輕躍上馬頭,左手一揮,拈花指中的一招“天女散花”,頓時銀光閃閃,無數銀針射向前面中間位置,被射中要害的士兵倒地不起,後面合圍上來的人,避讓不及,紛紛摔倒。

“走!”玉雪龍聽到命令,向上騰空躍起一丈高,用盡全力跨過前面的士兵,四蹄将将落在剛剛那片倒地不起士兵那裏,被踩中的士兵連哼都還沒來得及,駿馬便又高高躍起。楚晔居高臨下,遠遠推出一掌,數個士兵中掌倒下,玉雪龍再次踩踏……

轉眼間,幾個起躍,玉雪龍載着楚晔已沖出包圍,楚晔轉身用足十成十的功力,向後推出一掌,掌風烈烈,夾雜着塵土,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後面追兵,最前面的幾個,被一掌打得向後飛身摔去,人疊人,一片混亂,待塵煙消散,一人一騎已沖出重圍,飛弛而去。

來到城門口,城門緊閉,後面那千人追兵,眼看将至,将人逼向絕路。無處可逃,楚晔不免有些惶恐。撕下面具,高聲叫道:“開門!”唯求城門能及時開啓。

話音一落高高的城牆上暗影浮動。楚晔唬了一跳,暗暗運起掌力,掌心泛紅。

眨眼間便躍下幾十名高手,正要出掌迎敵。

那幾十人,一落地,便紛紛跪拜,“恭迎閣主。”其中一人正是淩風閣楚都分部負責人李霖。楚晔終于暗暗松了口氣。

城門随之緩緩打開。

數千禦林軍,從城內沖出,迎向追兵。那些追兵,瞬時如潮水般撤退得幹幹淨淨。

皇楚辰霄派了親衛,早已在這裏等候楚晔多時。

楚晔在楚皇嫡系禁衛軍和李霖等衆人護衛下,一路來到了宮門口。

侍衛們和楚晔的随從全都留在了宮門口。得了皇上的令,緊閉的宮門在夜色中緩緩開啓。

重重宮殿展現在眼前,飛檐翹角間的琉璃瓦,在慘白的月光照射下反射着冷光,下面的雕梁畫柱在昏暗的宮燈映照下,暗影綽綽,鬼魅叢生。

十二前,父皇把他送出宮外,楚晔便從未再回來過,也從未想過還會有回來的一天。

母妃病逝後,父皇把病弱的自己送出宮外,将他送到了淩風閣。并且讓他拜聶淩風為師,師父文武全才,膝下無子女,視他為親兒,對他更是傾盡心力,并把自己意外獲得的赤陽秘籍贈送給他。五年前聶淩風病逝後,自己便接管了淩風閣。

太監劉順畢恭畢敬地為楚晔引路,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提着一盞宮燈,宮燈沒有任何裝飾只寫着“乾元”二字,燈向着楚晔前傾,照亮了楚晔腳邊的路。

劉順幾乎整個身子隐在暗處,如果不是偶爾輕聲出聲提醒臺階、轉彎。幾乎要讓人忘記有這麽個為他引路的太監。

劉順引着楚晔來到了一處偏殿,這裏燈火通明,楚晔被這突勿燈光刺得不由眯了眯眼,門前額匾上寫“華音殿”,華音殿是專門用來接待國外來使舉辦國宴的地方,是除上朝的勤政殿外最大的一處宮殿。

此刻不僅殿內殿外有重兵把守,還有十二個武藝高強的隐衛匿藏在各個角落。這些隐衛幾乎氣息全無,若不是楚晔警覺,運起內力,細細探查,這些隐衛的氣息全數都會隐沒在侍衛之中。楚晔猜想,這便是父皇的隐衛死士吧。

經劉順奏報,殿門由內而外打開。

楚晔步入殿內,便見一人身着明黃龍袍,遠遠端坐在正中龍椅上,見他走來,費力地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一旁老太監李得福連忙過來攙扶,他顫巍巍地走向楚晔,“來了啊?”

楚晔快步上前,剛要行禮,便被他扶住,“是晔兒啊。”

楚晔擡頭一看,來人臉色呈病态的青白色,眉骨突勿,雙目凹陷,眼光混濁,雙鬓斑白,才幾步路便已氣喘籲籲,扶住他的手,更如枯骨一般,烙得人生疼,跟他記憶中英俊潇灑的父皇相去甚遠,楚晔不由垂眸掩住眼中的酸澀。

天辰帝楚辰霄細細打量楚晔,“嗬,還是有幾分小時候的樣子的,現在長開了,更像朕了,聶淩風常說你長得跟朕年青時一模一樣,看到五年前他寄來的畫像,朕還半信半疑……。”

“嗤”一人慢慢地踱步而來,又高又瘦,一身國公服挂在他身上空蕩蕩的,腰間垂了支碧色玉笛。年紀不大,卻頭發皆白,雕刻般五官十分俊美,面色蒼白,眼神銳利陰郁。嘴角上扯,嘲諷看着父子倆:“嗤嗤,楚辰霄,你這輩子也就做對了二件事,把這娃娃送出宮給大哥算是一件,要不,再好的兒子也能被你養廢了,弄沒了。”

“蕭耀軒,我再不濟,這些年也有兒子膝下承歡,你呢?你到現在連女兒的面都沒見上,呵呵,你連你女兒是胖是瘦?叫什麽也不知道吧?”

新任鎮國公蕭耀軒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氣息奄奄,身子搖搖欲墜,面無半點血色。

“蕭耀軒你妻子……”楚辰霄還想乘勝追擊,以逞口舌之快,卻看到蕭耀軒因聽到“妻子”二字,眼內已呈癫狂之色而及時住嘴。他搖搖晃晃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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