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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外面禀報,換藥的宮女六月和七月來了。

“進來吧。”

二個二十幾許的宮女入內,一人托着紗布,一人端着一臉盆熱水。

高修遠從藥盒裏拿出早已調制好的膏藥,分門別類一一放在桌上,便出屋告退了。

楚晔轉過身背對着她們,放出五感,床上的人還是無聲無息。那樣的重的傷,接骨續筋那樣的疼痛,卻從那日起便無知無覺,了無生氣。不由胸口陣陣泛疼。

二個宮女利落地換好藥,又替人換上幹淨寝衣,便出去了。

出了門,高修遠在廊下,攔住她們,拿起換下的紗布,細細看了看,便揮手讓她們走了,忽又想到什麽,開口叫住她們,可那兩人毫不停頓一直向前走,高修遠失笑,皇上從哪裏找來的這兩個天聾地啞的丫頭,只得加快腳步追上去。

不一會兒,六月端來高修遠煎好藥。

☆、逼迫

楚晔見藥來了,便把人扶起來,抱在懷中,拿起藥碗嘗了口,便皺起了眉,六月趕緊拿出一張高修遠寫的紙條。

上面寫着“臣看姑娘胸口的傷已大好,今日便在藥裏加少些提神草藥,以助姑娘早日醒來。臣剛接到回春谷書信,說年前師弟确有調配成功續玉膏,容臣回府安排妥當的人,去谷中帶回。臣去去即刻便回。”

看完,又試了試溫度,才開始一勺一勺地喂。

與三天前截然不同,喂到嘴裏的每一口藥她都吞下去。

楚晔心中酸澀。

八天前……

淩南和高修遠趕來時,華音殿在火山血海中一片死寂,唯有楚晔滿臉淚水,心如死灰,緊緊抱着阿媛獨自呆坐的華音殿外石階上。

高修遠小心翼翼上前,認真探了探阿媛的脈息,松了口氣,道:“有氣,還沒死。”

楚晔像是活過來了,目光流轉,哽咽着哀求道:“救救她,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高修遠立刻讓阿媛服下護心丹,氣息漸漸強起來。楚晔令淩南調開侍衛隊,自己施展輕功,形如鬼魅,一路把她抱進了禦書房。

又聲稱自己在書房內處理蕭黨一案後續,任何人不得踏足書房半步。幾天內,只有淩南,和淩南帶來的兩個服飼起居聾啞宮女及每日來請平安診的高修遠進入,連劉順也只能遠遠地在屋外聽候。

二天後,阿媛氣息漸穩。楚晔終于松了口氣,郁沉了幾天的臉色稍緩。

又一天過後,人卻不醒,原本稍緩的臉色,再次陰雲密布,比之前更勝,幾欲發狂。

山雨欲來風滿樓,高修遠看到這樣随時會電閃雷鳴的臉色,結結巴巴地說:“目前來……來看……以姑娘的體質,恢複內力,完全接好手筋,有些困難,但……但保個命應該……應該……不成問題啊。”

楚晔一把抓住起高修遠的前襟,紅着眼說:“為什麽還不醒?為什麽?”

“再等等。”

“等到什麽時候?”楚晔松開高修遠。

高修遠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才停住,說:“皇上,姑娘出生才五天,就被先師救到回春谷了。當時正好臣也在谷中,姑娘在娘胎裏不足八個月便出生,将将生下沒幾天,娘親便死了,一路颠沛流離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徐嬷嬷抱着她到回春谷時,手臂上還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直流,奄奄一息,哭都哭不出來,臣給她上藥,藥一上,血便止住,才一日功夫傷口便愈合了,養了四五天,人便大好,還時不時地朝人笑。”

“然後呢”

“這丫頭倒像足了她親爹的脾性,給她紮針上藥倒不怕疼,只受不得半點委屈怠慢。你得把她沒日沒夜地抱在手上哄着,不然便是驚天動地的大哭。徐嬷嬷當時傷重,只得臣和先師日夜輪流抱着她,後來連恰巧來探親的二歲的師弟也派上用場了……”

“後來呢?”

“後來?……三個月後,徐嬷嬷傷愈,便悄悄地抱着她出谷了,從此不知去向。”

“你這是說,她會好?”

“如此奇異強健體質,臣平生只見過二個,怕這世上也只有這二人了。”高修遠感嘆道。

“還有誰?”楚晔走到高修遠面前,沉聲問。

“……”叫你多嘴,高修遠暗罵自己。最後鼓氣勇氣道:“皇上,此乃回春谷辛秘,恕臣不能相告,這幾日若不是看到姑娘體質,臣也是認不出姑娘就是當年的嬰孩的。”

楚晔聽到後,默不作聲,繼續坐下,盯着人,等她醒來。

又過了一天,阿媛不僅沒醒,連湯藥也喂不進了。氣息也漸漸低落。

高修遠急着嘴角冒出幾個大血泡,原以為皇上已經發狂了,他踱進禦書房正準備迎接暴風雨,誰知沒有風雨,只有風平浪靜之下的濃稠哀傷。楚晔安靜地坐在床邊,自言自語道:“這是不想活了麽?”

是啊,人自己不想活,還讓人怎麽救。

又見皇上一手中握着一個小瓶,拇指不停地撫着瓶身,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目色悲涼。

高修遠看向瓶身,只見上面寫着“烏蘭”,心中一動,出聲問:“皇上,這是師弟的藥?”,他可認得顧随安的筆跡。

沒人回答。

高修遠小心翼翼試探道:“不如皇上給她用了吧。”

還是沒有聲音。

高修遠盡可能地放柔和聲音:“活着總比去了的好。”說完蹑手蹑腳地出了門,把門關好後,才呼出一口氣,守在門口。

待人出門後,楚晔起身把阿媛抱起,讓她靠在肩頭,才短短幾天,人就瘦得脫了形,抱在懷中骨頭烙得他生疼。臉上的嬰兒肥退得無影無蹤,尖尖的下巴,唇色泛白,兩人額頭相抵,楚晔低聲道:“阿媛,對不起。”

從瓶中倒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丸子,丸子通體烏黑,散着濃郁的藥香,把藥丸放入自己口中後,低頭去喂。雙唇相觸,楚晔把藥丸往她口中推,感到有人喂藥,阿媛更是牙關咬緊,淚水洶湧而出。擡手扣住她下巴,心一狠,一用力,牙關打開,藥丸入口,阿媛掙紮着想要吐出,被他用唇舌死死抵住,終于藥丸入喉吞下。

楚晔眼淚落下,兩人的混在一處,沾滿了衣襟。

大約過了半日,阿媛終于不再拒絕湯藥了。氣色也一日逐漸好過一日。

第八天晚上,也就是到乾元宮的傍晚,終于醒了。

阿媛睜開眼,入眼的便是一張放大的俊臉。臉上露着欣喜,眼眶微紅,眼內布滿血絲,那人握着她手,溫柔地喊她“阿媛,阿媛”。

腦子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不知自己發生了什麽,更不知自己叫什麽,是誰?阿媛錯愕。努力地想,卻是徒勞,茫然一片,一下子慌了,急着起身,卻渾身疼得動彈不得,惶恐看着身前的人。

那人看着她驚懼有目光有點黯然,“怎麽了?”

阿媛用力想要起來,劇痛傳來,眼前一陣昏黑,額上冒出大顆冷汗。

那人慌了:“怎麽了,哪兒不舒服?是不是哪裏疼得厲害?”向屋外喊:“高修遠,快把高修遠叫過來。”

阿媛擡手想抹把汗,看到自己一只手被包得像粽子一樣,還很疼,這是怎麽了?突然覺得很委屈,抽噎着眼淚不停地往下掉,胸口肩胛尖銳的疼痛傳來,讓她喘不過氣來。

見阿媛一邊哭,一邊想去捂住胸口,便知道她這一下牽動了傷口,那人俯下身,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着背,“別哭,牽到傷口會疼。”

感覺這樣的懷抱很熟悉,很溫暖,人安靜下來,很聽話地不哭了,不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深夜,那人伏在床頭,握着自己完好的那只手,睡着了,借着昏黃的燈火,阿媛細細打量他,長長的睫毛下,有着深深的青影,顯然是長久未得安眠了,他睡得極不安穩,眉間深鎖。自己輕輕一動,便驚醒過來。看到自己時有剎那的呆愣,随即唇角彎了起來,生怕吓着自己,輕聲道:“醒了?”

阿媛費力地想了良久,空空洞洞一片,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只是感覺這人莫名的熟悉、親切。似乎在夢裏出現了千萬遍。這麽不眠不休地照顧自己,對自己如此好,定是自己至親。是哥哥麽?

那人看見自己茫然的樣子,像有些心疼,又像有些傷心。阿媛突然有些難過,不覺間已淚眼婆娑。

那人看到她又一下子哭了,又慌了:“是不是疼得厲害?”又向屋外高喊:“快把高修遠叫過來。”

輕輕把她抱在懷中,道:“一會兒喝了湯藥會不疼些。過些天便好了,不會再疼了。”

“你是誰?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意料中的話還是如驚雷一般。

話音一落,阿媛便覺得抱着自己的人身子一僵,随後摟得更緊。聽得他啞着嗓子說:“別怕,別怕。”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才放開自己,将她扶起,枕着靠枕,靠在床頭,又替她蓋好被子,細心地問:“這樣可還好?”

阿媛點點頭。

那人神色複雜,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開口道:“我叫楚晔,是你的未婚夫。”

阿媛錯愕地看着楚晔。

高修遠一進門便聽見楚晔自我介紹為未婚夫。差點被門坎拌倒,摔個跟頭。

楚晔冷冷地掃他一眼後,轉頭柔聲對阿媛說:“你叫雲媛,前些日子受了傷,昏睡了幾天,大約是傷太重,所以才會一時記不起來,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阿媛伸出一只完好的手掌,朝楚晔攤開。楚晔愣了愣,握住手掌,在她手心裏,寫“雲媛”,寫完又接着寫“楚晔”。

寫完細細看她,還好,一雙大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清澈透亮,不再如幾天前一般泛着死寂。摸摸她頭,說:“讓高修遠看看吧,有什麽不适盡管說。”

隐形人高修遠,給阿媛探了探脈,又看了她手腕傷勢,道:“姑娘,身上其它傷已基本好全,只是手腕肩胛胸口傷還得将養幾日。尤其是手上,千萬不能用力。”

“嗯,大叔,我什麽也不記得了,這是傷在哪兒了,是腦袋麽?為什麽會這樣?”阿媛話音一落,楚晔與高修遠面面相觑。

楚晔咳了咳說:“這事急不得。”又問她,“許久不用東西了,可餓?想吃什麽?我讓人熬了好些各種各樣的粥,有參蓮山藥粥、薏仁淮山粥、玉竹沙參粥……”。

“哪樣好吃點?”

“我覺得是參蓮山藥好些。”

“那便這個吧。”

“劉順,去拿參蓮山藥粥來。”

隐形人高修遠偷偷溜了。屋內只剩下二人。

不一會兒,六月拿來粥,楚晔接過,熟門熟路地喂她吃,小半碗後便不再喂她,用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謊言

阿媛看着楚晔說:“在昏睡中,我常感到有人抱着我,喂我吃東西,那時我便在想,這個人定對我極好。那個人是你吧,晔哥哥。”

楚晔似被這聲“晔哥哥”驚到,定定看着她,深邃的眼眸裏,湧出各種情緒:驚喜、悲傷、心疼。一把把人摟進懷裏,哽咽道:“阿媛,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這樣叫我了。”

阿媛醒來一個多時辰後,終是身子虛弱,又睡過去了。

新的一天來了,這一天早朝,衆臣們詭異地發現,皇上心情不錯,不再陰着臉,動不動就罰人了。未了還誇了陳衍明一句,陳尚書激動地五體投地,高呼萬歲,還恭祝皇上事事順遂。這馬屁拍得,楚晔很是受用。

早朝下來,阿媛已經醒了。

入了院裏,未進門,就聽見阿媛在問二十和十七:“可知道我是誰?”

兩人以為自己犯了錯,吓得連連叩首:“姑娘饒命。”

見楚晔進來,奴才們都趕緊跪下:“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雲媛面露詫異,眼神卻微有些冷。

這讓楚晔心頭發緊,走過去拉起她手,說:“阿媛,有什麽話盡管來問我。”說完擡手揮退了下人。

“這是哪裏?”

“楚國的楚宮。”

“我是誰?”

“雲媛,我楚晔的未婚妻。”

“我的家人呢?受了那麽重的傷,為什麽不見他們來看我?”雲媛有些委屈。

楚晔把她攬進懷裏,阿媛頭埋在他懷中,看不見他神色,只聽見他用極澀的聲音道:“他們都不在了。”

“楚國皇帝的未婚妻會沒有親族?為什麽?”

楚晔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你是我的師妹,自小便沒有父母。”

“那親友呢?”

楚晔閉了閉眼,薄唇微顫,道:“也全沒有了。”

感覺到懷中的人顫着肩低泣,楚晔摟緊了她說:“阿媛……別哭。”

等阿媛收了淚,楚晔告訴她,她是個孤兒,與他一樣自小生在江湖,是他的師妹,二月前,楚國大變,原太子和安皇子身死,他被父皇召回,回宮途中受到埋伏。她因為救他才受重傷,昏迷許久,直到昨天才醒……。

有了開始,一個故事,幾句話,楚晔講得很流利,很完滿,因為在心中早已反複推敲,打了無數次腹稿。

阿媛終究體弱,故事聽着聽着,便倦得昏睡過去。

一會兒,高修遠來探診,看過後與楚晔說:“姑娘現性命雖無礙,但終是重傷過,得好好将養些時日。”

“怎麽動不動就會昏睡?”

“皇上,姑娘雖體質強健,但這次也是九死一生,又被廢了內力,此刻猶如被掏空了的大樹,終不能和以前相比了。”

“她的內力能恢複麽?”

“臣無能,怕是不行了。”高修遠思索了一下,又說:“臣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百年紫葉樹可助人恢複內力。可那是上古樹木,雲洲大陸早已絕跡。”

“可渡她些麽?”

“不可,皇上。”高修遠接着說:“練武之人,被人廢了內力,雖不傷性命,可終究會傷及髒腹,令身子大損,再也承不起別人的功力。”頓了頓才說:“姑娘這次又傷及心脈,實不宜再習武。心脈若再度受傷恐會大大折壽。”

說完看見楚晔,默然不語。春日陽光透過窗棂照進來,窗影打在他臉上,雖明明滅滅讓人看不清神色,悲傷卻彌漫開來。良久,才開口:“有勞費心了”。

高修遠告退走出屋子,春光灑在頭上,熱哄哄地。呼了口氣,時隔小半月,今天終于能回家睡個好覺,逗逗孫兒了。

蓁蓁院裏的衆人因為姑娘醒了而忙開了。尤其是外院的小廚房,按高禦醫配的方子,煮着各種湯藥,粥,易消食的點心,随時備着用。

蓁蓁院只配太監六名,宮女六名,嬷嬷三名。這十幾人都是精挑細選選出來的,大部分都是無親無故的孤兒,除二名禦膳房過來的嬷嬷,都是只是在各殿打雜,未在其它宮裏伺候過人的,這可累壞劉順了,一個個都得由他親自□□。好在,都是伶俐人,又無甚背景,都十分聽話,幾天下來,也算有了模樣。

劉順發現,新皇上作息極有規律,每天天不亮起身,練功,然後早膳,早朝,早朝後在禦書房處理政務,接見大臣,午時回院後便不再出門,奏折也全都拿回院。

皇上喜靜,所有的人,除了當值的,都只在外院聽候,未經傳喚不得入內。和姑娘在屋內的時候,最讨厭別人打擾,那時候最好當隐形人,遠遠地站在屋外聽候便好。

皇上和姑娘……,劉順有點無法言說,說是未婚夫妻,但比人家老夫老妻更甚些。權貴人家夫妻分院而住,他們不僅在一個院而且還在一個屋,哦,不能算一個屋,前後用屏風隔開,淨室也是分開的。姑娘除了洗漱,所有的事皇上都親力親為,病痛時更是不眠不休在床邊守着。原本以為給值夜人用的外屋,其實皇上自己睡的。嘿嘿,大約青梅竹馬的江湖兒女都這樣吧。呵呵呵呵。

午後,劉順站在屋外,發揮着他異于常人的聽力,用心地聽着屋內動靜,西屋書房中的皇上按着平日習慣,想必正在看奏折,東屋內間姑娘此刻正醒着,十七正和的姑娘一搭一下地講着話,不知為什麽,姑娘特別愛和奴才們講話,尤其是十七,每次醒來都叫來十七問東問西。

“十七,為什麽叫你十七啊?”

“因為奴才今年正好十七。”

“所以便有十五和十五半?呵呵呵,還有二十。誰給取的,這麽不上心?”

“回姑娘,是劉公公給賜的名。”

劉順心中大喴“冤枉”,當日“蓁蓁”院的奴才們都皇上親自過目,問到十五,他說自己叫“小園子”,皇上便不悅了,說:“你既已十五,便叫十五吧。”他趕緊打蛇随棍上,把所有人的名字改了,宮人安年歲,宮女按出生月份,取了新名。

“那劉順多大了?”又聽見姑娘問。劉順心裏一陣緊張,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對名字不滿意,千萬不要叫三十三。

“三十有三了。”

“哦,皇上小時候也是劉公公伺候的麽?”

“奴才不知。”

劉順松了口氣,還好,又聽見她說。

“算算劉順的年紀,該是的吧。”姑娘聲音有些得意。

“是的,是的。”屋外的劉順暗道,被堪破了秘密啊。這宮中鮮少有人知道這一層。在皇上未進宮時,自己一直在乾元宮,雖已升為一宮主管太監,但宮內沒有主子,長年無人,跟冷宮一樣,哦,不一樣,冷宮主管也比當時的他強,多少還有點油水可撈。

随着皇上入住乾元宮別人都道自己走了狗屎運,一下子升了內宮主管。其實也不盡然哪,若沒有少時機遇,哪裏來的今天?自己六歲時,皇上一出生他便伺候皇上了,那時的容妃娘娘特意叫了還是孩童的他,陪着皇上玩耍。那時自己便對皇上忠心耿耿了。

“十七,說說其它國家的趣事吧。”又聽見姑娘說。

十七的父親是個秀才,八歲那年父親死後,他便被後母賣到了宮裏,一直在宮裏書房當差,由于他頗識得幾個字,又在書房負責打掃,平時偷偷看了不少書,因此比一般宮人更有學識些。

十七從楚,到燕又到業。各國的奇聞異事說了個口幹舌燥,最後實在沒得說了,又見姑娘聽得正是興頭上,一雙大眼睛期待着,腦子一昏,便說起了宮人間相傳的皇家八卦。

“據說,業國的太子乃一神人。”

“神人?有三頭六臂麽?”

“這倒未曾聽說,但業國人奉他如神砥。”

“神砥?那得長成啥樣啊,美麽?”

“這倒不知,但奴才知道燕國的三皇子乃燕國第一美人。”

“真的麽?有他的畫像麽?”阿媛睜大了眼睛,很好奇,低聲問,“有晔哥哥好看麽?”

十七被問得啞口無言,心道,闖禍了。心有戚戚地看向西屋,果然,皇上從西屋快步過來,冷嗖嗖地看了他一眼,十七冷汗直流,趕緊退下。連滾帶爬走出屋子,被劉順重重踹了一腳,“叫你胡言亂語。”

楚晔手中還拿着未批的奏折,走過去拍了一下阿媛的腦袋,“聒噪”,恨恨地拿起被子,将她從頭蓋到腳,“快睡。”

用力掙紮着扒開蒙在臉上的被子,“晔哥哥,想悶壞我啊。”

楚晔替她掖好被子,看到被蒙得有些微紅的臉,忍不住掐了掐,又道:“快睡。”

“睡不着,晔哥哥,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

“好好在屋裏養着。”

“我什麽都不記得,外面是啥樣的都不知道。”委屈的淚水說來便來,不停地在眼眶打轉。

☆、別騙我

真見不得她這樣子,楚晔抱着她出了屋,屋外春光正好。湛藍的天空上飄着潔白的雲朵,樹冠上己抽出了無數嫩綠的新葉,暖陽從雲朵中探出,發出了炫目的白光,刺得阿媛閉上了眼。春風吹來,泛起涼意,竟打了個寒戰。

“怎麽了?吹不得風?”楚晔才出門,又将人抱回了屋。

“我不要回去,不想老這麽躺着。”

唉,嘆了口氣,把人抱去了西屋,放在了窗邊的軟榻上。

打開窗戶,軟榻上的人一眼便可望見太液湖,湖邊楊柳依依,千萬條綠色的絲縧迎風搖擺,人在屋中似乎也能聽到“莎莎”聲,一團團白色柳絮随風飄散開來,像漫天飛舞的雪花。湖中的荷葉己從水中冒出來,在粼粼水波中,顫巍巍地迎着陽光,肆意生長。

等楚晔回屋拿來薄被時,人已彎着唇角睡去了……

關上窗子,仿佛與世隔絕,一方屋舍內靜悄悄地,只有她平穩的呼吸聲與自己筆下“沙沙”地書寫聲。心在這一刻無比寧靜亦無比滿足。

這樣睡睡醒醒幾天後,阿媛有了些力氣能下床走幾步了。在院裏轉了幾天,便嚷要人帶她出院走走。說院裏的風景已經看厭了。

楚晔被她吵得無法,只得帶她出去。阿媛坐着軟轎,被太監擡着到了太液湖。

春日的太液湖很美,輕舟短棹,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隐隐笙歌。

看到美景,阿媛不樂意在坐轎了,說轎子晃得人頭暈,非要自己走。

楚晔看看了天氣,春日融融,便依了她。兩人往湖邊樹林走去,才沒幾步,人便氣喘籲籲,楚晔看着心疼,想要帶她回去。

哪裏肯,拉着他說:“晔哥哥,我們就在這樹下歇歇,看看風景可好?”楚晔看着笑靥如初的阿媛哪裏還舍得拒絕。

柳如煙和李輕雪等幾個妃嫔一衆人來太液湖踏春。遠遠地便看到劉順領着十多個太監擡着一席軟轎,站在路邊。

衆妃嫔走到劉順面前,劉順趕緊上前請安。李輕雪開口問:“皇上可在?”

還未等劉順回答,便聽見林子裏響起一個迷糊的聲音,像是剛被吵醒的樣子:“唔,誰來了?”聲如黃鹂,分明是一個小姑娘。

春風吹過,各色脂粉味随風飄向林子,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接着便聽見一個冷冷的男聲:“都給朕退下。”

衆妃嫔只得悻悻而歸。柳如煙獨自一人悄悄從樹林後面繞去,拂開遮擋的花枝,看見一年輕男子懷中抱着一個小姑娘,靠坐在樹下,小姑娘眉目異常精致,此時已咳得面色通紅,男子輕拍她的背,問:“可好些了。”目色缱绻,聲音溫柔之極。滿滿的愛意,如這春日陽光,破雲而出,全無平日裏冷冽樣子。

想再上前一步看個清楚,“嗖”地一下,腳下攔了一條樹枝。

“退下”楚晔,聲音硬冷隐隐含怒。

柳如煙不敢再看,跌跌撞撞離去。

“誰呀?”

“不相幹的人,現在可好些了。”

“嗯,剛才的味道好刺鼻。”

“阿媛,我們該回了。”

“晔哥哥,我瞧見樹上有個鳥窩呢。”

楚晔仰頭,槐樹上果然有一個鳥窩。

“不知道,裏面有沒有鳥蛋。”

“想看?”

“嗯。”聽見這話阿媛目露驚喜。

楚晔抱着她輕輕一躍,就上了樹。

阿媛探頭看去,窩裏居然有三只小鳥,鳥媽媽不在,小鳥們看到他們,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她伸出手指,用指尖點了點一只小鳥的腦袋:“真醜。”,灰撲撲的。鳥兒們看到手指以為是喂食的小蟲子,張着大大的嘴,朝着手指擠來擠去。惹得阿媛咯咯咯笑個不停。

看了一會,眼見她有了倦色,楚晔又催:“該回了,阿媛。”

“我明天還能來麽?”

“……。”

“不能來的話,我就不回了。”

“好”。

“別騙我,我要生氣的。”

“嗯。”楚晔不由地別開臉。

得到了能出來玩的承諾,阿媛心滿意足。

姑娘身子日漸大好,清肅了依附蕭黨官員後,好多事都由皇上親自把持,人也漸漸忙起來了,常在禦書房接見官員直到晚膳時分才回院裏,晚上還得加批未批的奏折。

劉順發現,皇上看不到姑娘的時候,便要問一下。

“姑娘在做什麽?”

“在湖邊玩。”劉順答。

半個時辰後。

“姑娘在做什麽?”

“在林子裏。”

一個時辰後。

“姑娘在做什麽?”

“……”

二個時辰後。

“姑娘在做什麽?”

“看小鳥了。”

“着人叫她下來。”

沒人勸得動,劉順腹诽。

“朕去看看,下回不許讓她去。”

……。

起初覺得皇上真是太啰嗦,後來才發覺得,還是皇上對姑娘了解至深。姑娘真是一刻也閑不下來。身體是一日好過一日,人卻是見天往外跑,逗貓蹓狗,上樹下河,真是太太活潑了。

太液湖邊樹林裏大槐樹上鳥窩,天天要去看上一回,這可是大工程,先得替她搭好梯子,十五,十五半,二十,三個太監在下面牢牢得扶着梯子,十一月,八月,一月三個宮女緊緊看牢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來。院裏的大太監二十,每次都緊張得出一頭汗。

楚晔得知後,不讓阿媛獨自去。可被她撒了一下嬌,便反過來訓斥奴才,不得力。後又想了想說:“若姑娘還要再去,那便哄着她去馬廄,記着,切不可讓她騎馬。她若非要騎,記得來禀朕。”

于是,再要上樹看鳥窩,阿媛便被衆人哄着到了馬廄,一進去,一眼便看到,兩匹通體雪白的玉雪龍,在馬場上奔跑。

一公一母兩匹馬一看到她便跑過來,圍在她面前,較小一匹母馬,朝她蹭了蹭了腦袋,阿媛去撫它鬃毛,那馬兒興奮得繞着她轉圈子,很是親呢。

“咯咯咯”

楚晔老遠便聽見阿媛歡快的笑聲,不由嘴角上揚。

阿媛看到他來了,高興地說:“晔哥哥,那馬兒像是認識我呢。”

“當然,那本就是你的馬。”

“真的?”阿媛作勢便要上馬。

楚晔攔住她,“不可,你傷未好,不能騎馬。”

見她露出失望之色,楚晔便抱起她上了大馬,讓她坐在身前,缰繩一攬,玉雪龍便飛奔起來,另一匹小的緊緊跟在後面。

“快些,再快些。”阿媛開心地大喊。

策馬奔馳,兩人衣袂相連。

從這天後,阿媛幾乎每日都來看馬。楚晔有空便會帶着她跑上一程。

這日阿媛喂完馬,楚晔在禦書房忙着,她在太液湖繞了一圈後,甚覺無聊。看着後宮內春色正濃,便晃晃悠悠地往後宮走去。

二十跟在後面暗暗叫苦,又不敢攔,姑娘一個人再鬧騰也有限,深宮裏的那幾個都是深藏不露的,真怕姑娘吃了虧,皇上找他算帳。

春天的楚宮綠意昂然生機勃勃。而深宮內苑比起前朝的大氣更多了幾分秀氣。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

騰飛閣內莺歌燕舞,以李輕雪李妃為首的衆妃嫔正在小聚。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阿媛聽到聲響,毫不猶豫地登上閣樓。

衆妃嫔看到來人,一時都愣住了。

☆、後宮三千

來的是個小姑娘,穿着一襲嫩黃的紗裙,層層裙擺上繡着百蝶,行動間如百蝶紛飛,梳着分肖髻,不戴發簪,只在額間墜了一顆紅色寶石。瓊鼻小嘴,一雙大眼睛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柳如煙一眼便認出,這便是當日槐樹下的姑娘,便偷偷朝李輕雪做了個鬼臉。兩人自小一起長大,自是相互了解,李輕雪一個眼色使來:“你認識?”柳如煙頭微微朝乾元宮撇,李輕雪頓時明白。于是熱情地上前招呼:“雲姑娘,好。”

“姐姐,你認得我?”阿媛走過去,細細地打量李輕雪,可完全是一張陌生的臉,不像楚晔,第一眼看到就覺得莫名的熟悉。

李輕雪有些尴尬,說:“深宮內苑尋常人不得進,姑娘在此,輕雪便猜,姑娘必就是皇上的未婚妻,雲姑娘。”

此話一出,阿媛收到了不少的敵意。環顧四周一屋子的美人,千嬌百媚。有些胸悶,神色也冷了下來,問:“你們是誰?”

李輕雪笑着看向跟在阿媛身後的二十,二十無法,領着蓁蓁院衆奴仆,跪拜:“奴才參見,李妃娘娘,柳妃娘娘,吳妃娘娘,衆位娘娘。”

“都起來吧。”李輕雪輕笑,過來挽阿媛手臂,說:“雲姑娘不如跟姐妹們一起聽聽曲吧。”

阿媛莫名覺得有些委屈,當頭便是一聲斥喝。“誰跟你稱姐道妹,少跟我攀扯。”

院裏跟随的奴才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心道:這姑娘完全不給人臉面,一言聽不順便炸毛,這有點不好收場了。

自打生下來,還是頭一回遭人如此不客氣地打臉,李輕雪惱怒地漲紅了臉,剛要回嘴,“李姐姐……”柳如煙拉住了她,輕輕搖頭,目光掃向縮一邊腳落裏的吳妃。

自打吳尚書栽了之後,吳妃在宮裏遭衆人排擠,被宮人欺辱,日子極不好過。極怕有那麽一天被皇上想起她是蕭黨餘孽,像麗妃一樣被悄無聲息地處死了。她有心攀附李柳二人,卻又苦于無門。

兩道飽含深意的目光,看得她如坐針氈。心裏很清楚,她們要她站出來與雲姑娘針鋒相對。剛欲起身,擡眼看見直立在中間有恃無恐的俏丫頭,心思陡然清明。這個人被皇上藏在乾元宮的未婚妻,不管将來成不成得了楚後,現在不是她能得罪的,李柳二人顯然是想推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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