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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千羽一人走路回家。
他在認真思考彭寧的那段廢話。思來想去,彭寧就是在說廢話。
嚴則,是他想一起徒步幾公裏,只為能看場跨年煙花的人,如果沒有煙花秀,只有一只二踢腳,他也想手拉手一起走過去看看。
嚴則說過,一聲炮竹下去,就能根除前一年惹上的怨靈穢物,白千羽翻譯過來,就是他們前一年的龃龉也會一筆勾銷。
每迎來新的一年,也代表嚴則在他生命裏的比例更大一些。他怎麽會恨不得讓嚴則去死呢。
那張照片……一定另有隐情,嚴則不會真把事情做絕。
說來也怪,嚴則罵他爛泥巴也沒多長時間,白千羽心裏卻暖融融的——
他這麽一個爛泥巴,嚴則卻選擇救他。
同學們背地裏議論什麽,其實他在學校是有感覺的,只不過那種感覺不夠深刻,也不足以讓他放在心上,現在回憶起來,他們的誤會應該都很深。
寫給彭寧的信言辭像鬼打牆,什麽“寧哥這本書讓我重新活過來了”“如果你能親自念給我聽該多好”“麽麽噠”。
緊接着,照片裏的麽麽噠就出現了。
自小,白千羽對“與人擁抱”的記憶一片空白,一無所感,對抱着狗子揉捏的記憶卻恨濃;抱過名為Alec的白鯨,但它是冷的。人跟人之間體溫交換體溫,白千羽一直想要。
那位父親不會給,給了他也不會接受,人鬼殊途,抱了恐怕比Alec還冷。
白千鲟倒是想抱他,但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白千羽只覺得瘆得慌,那可是位拿毀天滅地當樂子的祖宗,渾身帶刺,他怕紮。
跟彭寧初識,恰逢把白甫送進去之後,驚惶、迷茫、痛快、疑惑統統交織在他不算強大的心間,那天喝醉之後,突然他就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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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我好難受,抱抱我。”
彭寧還沒真做回應,白千羽就已經傾身抱了過來,抵住溫熱的臉龐後,眼淚倏地簌簌流下,彭寧道:“你別動,我給你拍下來。”
許是怕別人看見他流淚,白千羽迅速側身将臉埋住。
“喀——”
從正面照看來,只有兩人的大頭,彭寧微微眯眼,目光斜斜地看着他,而白千羽緊靠着他,耳根因為醉酒而紅紅的,看起來與接吻照無異。
他不想怪經濟學院那些小孩們胡亂聯想。
有些東西是他自找的。
白千羽回到二人的家。
房子是“恪守成憲”挂牌第二年買的,離律所很近,方便嚴則經常加班。
跟以前一樣,還是二居室,他一間,嚴則一間,互不打擾。嚴則有需要了就喊他過去,完事了就叫他滾蛋。
頭幾年小嚴則精力旺盛,那方面需求很高,一晚上酣戰幾次都沒夠,搞到大家都沒力氣了,白千羽才可以跟嚴則睡在一起。
白千羽自認在這方面并不沉迷,做了不算錦上添花,不做他也死不了,屬于送飯就吃,葷素都行的那種。
他唯一期待的就是嚴則累得悶頭不起,喊不動滾的時候。
從身後攬住小嚴則的腰,聽他厚重的呼吸聲,是他能粘皮帶骨擁有他的時刻。
最開始兩人一拍即合地躲在老房子裏做的時候,都有點懵懵然,一個強勢而不懂,另一個低眉順目地騷,無論怎麽使勁,都不算合拍。
然後白千羽雙瞳剪水地笑了,“這位同學,實踐是要從理論轉化的,要不我給你找個片?”
嚴則一開始應該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同性戀,一身都是警鈴,碰到哪嘴裏都要呼喝兩句,飯都喂到了嘴邊,依然目光戒備,有些事不關己地看他尋找開關。
白千羽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怎麽看都是黑沉沉的,似乎在說“你他媽懷疑我?”,白千羽忙道:“畢竟是第一次,沒經驗,都有個上手期。”
這一說,就讓嚴則炸開了鍋,他用全力掌掴白千羽的大腿,嫌惡道:“你以為還有下一次?想得美!”
白千羽不顧疼,翻身壓在他上面。
“你把燈關上,把燈關上!”
在一頓激烈的爆喝聲中,燈光驟然熄滅,白千羽俯下身來,低低地在他耳旁道:“我怕你還想要啊。”
“可惡,閉嘴!你話太多了知道嗎!”
……
這一夜,嚴則沒有回家。
家裏陳設簡單,除了書櫃幾乎沒其他東西,沒什麽人氣,白千羽在嚴則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終于還是起身打開電腦,尋找律所章程的漏洞。
如果真如彭寧所說,他必須留有後策。
次日,白千羽出人意料地來到律所,比考勤最牛的譚笑來得都早,譚笑晚他一步進辦公區,很稀罕地看着白千羽。
“白二,昨天你跟嚴大吵什麽哪,小兩口鬧別扭啦?”
白千羽一身墨色正裝,聽到這話直接立成了石佛。
“什麽叫小兩口?”
譚笑放下碩大的背包,踩着高跟鞋噠噠噠轉身到白千羽的合夥人辦公室,揚聲道:“您老想喝哪種咖啡,我馬上給你調。”
白千羽立到門前,單手撐着門框,表情不大敞亮,趁整個辦公區只有他倆,低聲道:“少拍馬屁,快說,什麽小兩口?你們都知道什麽了?”
這話真稀罕,譚笑說:“白二,你X大,我也X大,但智商呢可能不是師傳一個派系。”
白千羽也感覺到自己急了,嘴皮子打架道:“你們都知道了?”
“哈哈——白二你還真是傻到讓人心疼哎,本來也不算特別确定,但你這不是承認了麽。”譚笑放下咖啡壺,笑得花枝亂展。
白千羽不能說無語,只能說恨不得今天不來上班,譚笑從律師助理做到能獨當一面,那必然是有她的優點,但也不能直接嗆老板啊!
白千羽失語了一段時間,譚笑看他表情尴尬,走到他身前,拍拍肩膀,小聲道:“嚴大不知道我們都知道,白二知道我們都知道,但是白二不敢告訴嚴大,對吧。”
這句話意思就深了。
這群人不僅看出律所是夫夫檔,還看出他白千羽害怕嚴則,順帶嘲笑了嚴則蒙在鼓裏。
“你們、你們……”
白千羽心說算了,知道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他臉皮厚,什麽指指點點都不放眼裏,很快就眼神輕柔地看着她,欣慰道:“你們也看出來嚴大傻了嗎。”
譚笑哈哈笑了,扶着牆讪笑,笑着笑着臉就暗下來,對前方逼來的人道:“嚴大,早。”
白千羽猛地轉身,還沒準備好擺出什麽表情面對他,臉就僵窒住。
嚴則正跟葉荃站在一起。
一個沉着冷峻,另一個帶着玩味的笑。
嚴則穿的也不是昨天那套衣服,藏藍色西褲換成深灰條紋,淺藍色襯衫則變成黑色,領帶也是綢質的墨黑。
一天不見,嚴則氣色好了許多,他那張極有攻擊性的臉,此時很淡然。
他雙臂交叉塞進腋下,右腿輕微地抖了抖,疑問道:“嚴大,傻?”
譚笑扭頭就跑,路上堪堪碰到葉荃的衣袖,禮貌而有歉意地颔首。
白千羽硬着頭皮看過去,心裏嘆了一口慘兮兮的氣,唉,葉荃穿這身深灰色西服套裝跟嚴則站在一起,別說,色系很般配。
海市夏天挺熱的,嚴則會不會中暑?中暑的話去附近哪家醫院合适呢,總不能去精神科,他腦子又沒問題。葉荃的腦子有問題嗎?嚴則腦子真沒問題嗎?
“白二?說話。”嚴則居高臨下。
“你聽錯了小……嚴則,沒人說你傻。”
“你當我是聾子?”
“你也不是聾子。”
“那是傻子?”
白千羽:“……”
律所的人已陸續進來,一來就能看見二位合夥人劍拔弩張的架勢,跟鬥雞似的,但他們都不願言語,悶聲坐到工位準備一天的工作。
他們對嚴大這種雙面人的行為早就見怪不怪,他對手下和顏悅色,常常逗趣開玩笑,律所也因此氛圍輕松,不像其他律所那麽苦大仇深;他對白二,就一直讓人捉摸不透,不尊不敬,盛氣淩人,呼來喝去的,仿佛家裏批發了一堆二踢腳,每跟白二聊次天,就要吞一根。
兩人吵架也是雞同鴨講,白二說城門樓,嚴大就說胯骨軸。
私底下他們都為白二不值,替他打抱不平,有人直接就說“嚴大是個傻的!”,還被嚴則聽進去幾次。
他嘴上不說,心裏卻很在意,關于他傻不傻的話題在他這一向很敏感——
他正好有個智力發育遲緩的哥哥,智商像個稚兒,口齒不清也不會說幾句話,唯獨對那聲“弟”說得地道标準。
都說有本事的小孩離父母越來越遠,沒本事的就留在身邊,嚴則心裏清楚,自己是他們老嚴家唯一的指望;嚴則也後怕,老天爺會選擇讓他當傻子。
他們嚴家鎮可是随便在大街上擲枚硬幣,都能砸到一個傻子的。
嚴則感覺到臉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
他不願沖底下的人撒氣,那都是跟他一起打江山的弟兄姐妹,所以只能把炮口對準白千羽。
“我不是停了你的職嗎?你還來幹什麽?搶錢啊?”
葉荃在一旁咳嗽一聲,嚴則微微側身朝她笑了笑,仿佛他們有什麽默契,站在了同一個戰壕。
而白千羽卻不敢問一句“她是誰”。
嚴則:“你他媽是不是舌頭讓人給拔了?嚴大問你話,這麽沒有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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